可能是因为人气过程太相似,或者是因为过去的经历有些相似。
有人说,如今的“拉面哥”程运付,似乎正在复刻“大衣哥”朱之文的“成名之路”:
他们都来自山东农村;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们都没想过自己会“出名”,却又都在40岁左右,突然爆红。
更细致一点:“大衣哥”朱之文是在2011年的正月十一,坐上了参加比赛的长途汽车;而“拉面哥”程运付则是在10年后的正月十一,因为一条短视频,一夜走红。
成名的道路大抵相同,然而这条道路究竟是好是坏,却始终没人能够定义。
在朱之文与程运付的故事中,“走红”这件事,像是他们人生主路中的一条分叉路,在这条路上,布满了诱惑、荆棘、掌声、嘘声,以及身不由己。
而踏上这条路之后能否再回头,则变成了一件“无法掌控”的事情。
2021年3月10日,“拉面哥”程运付走红的第16天。
这一天,在媒体的安排下,“大衣哥”朱之文与“拉面哥”程运付进行了一场视频连线。
视频中,朱之文以“过来人”的角度,分享着自己成名后的心情与困扰,并且安慰着因为这场“爆红”而备受困扰的程运付:
“人生就是坎坎坷坷,什么事你挺过去就是光明大道。”
视频的最后,程运付说:“谢谢你大哥,有时间,我给你亲手烧碗拉面,你尝尝我的手艺。”
说这话时,程运付家外的小土坡上,仍有不少人正架着手机在进行直播,不远处,那条刚被拓宽的进村土路,隔一段时间,就会开进来几辆企图拍摄“拉面哥”的汽车。程运付不知道,人们何时才能从他家门口散去,让他恢复平静的生活,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回到集市上,继续给大家拉一碗三块钱的面条。
在地图上看,朱之文所在的山东菏泽“朱楼村”,和程运付所在的山东临沂“杨树行村”,都位于山东省南部。或许,如果没有“大衣哥”和“拉面哥”的出现,这两个相隔230公里的村庄,永远不会产生什么交集,也永远不为外人所知。然而,它们却在相隔10年的时间里,以极为相似的形式,走入了大众的视野,而故事的起点,要回到2011年的那个冬天。
2011年,山东卫视综艺频道举办选秀节目《我是大明星》,爱唱歌的农民朱之文在朋友的鼓励下,决定去试试。出发那天,是正月十一(请记住这个神奇的时间,下文中还会出现)。
凌晨4点,朱之文揣上了家里仅剩的100块钱,简单吃了两口粥,就准备启程去往济宁参加海选——那一年,朱之文的家乡菏泽并没有开设赛区,济宁是距离他最近的赛区。离开家时,朱之文穿上了一件军绿色的军大衣,那是他几年前在河北廊坊打工时,花70块钱买下的,也是他整个冬天最好的衣服。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件衣服,会在日后重新定义他的人生。成为自己再也抹不掉的标签。
朱之文
彼时,朱之文先是骑自行车从朱楼村来到隔壁的黄楼村,再乘坐汽车去到县里。因为正值春运,从菏泽去往济宁的汽车票价从平日里的15块钱涨到了30块钱,朱之文攥着手里的100块钱,在车站前蹲着纠结了很久,思前想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试一试。
一个人命运的巨变,往往就在左右摇摆的一念之间。而没有人能说得清,促使他做出决定的,是朱之文自己,还是冥冥之中另一种力量。就这样,朱之文坐了2个小时的车,来到了《我是大明星》的海选现场。
后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回忆起那时的朱之文:“别的选手都是西装革履,只有他穿着军大衣带着帽子,帽檐还折了,朝下耷拉。”站在台上,在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朱之文演唱了准备的曲目——《滚滚长江东逝水》。
一开口,他的歌声就因为专业的唱腔与浑厚的音色,在现场引起了极大轰动。在他唱歌结束时,其中一位评委激动地站起来为他喝彩,而另一位评委甚至开始怀疑,他农民身份的真实性:
“你真的不是哪个专业人士假扮的农民吗?”
那些年,在很多综艺节目的初选阶段,确实有很多“专业选手”假扮打工仔、农民等,通过讲故事、卖惨来为自己赢得晋级的可能性。
农民出身的朱之文没有讲故事,没有卖惨、哭泣。站在台上的他,像极了一棵朴素的树。
这段海选视频在节目播出后,被上传到了网上,因为视频中,朱之文身穿绿色军大衣,所以网友给他取名“大衣哥”。或许是因为朱之文的外表与歌声充满极大反差,也或许是因为他对于梦想的执着十分动人,总之,这段视频的播放量在当时达到千万,成为了那一年最火的视频之一。
而成为“大衣哥”的朱之文,也火了。消息很快传回了老家朱楼村,那几日,村民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都围绕在朱之文身上:
“没想到啊,三大嘴居然成了名人了。”在成名之前,若在朱楼村提起“朱之文”三个字,村里很少有人能将这个名字与村里的人对上号,他们更习惯叫朱之文“三大嘴”。
在朱楼村村民的眼中,“三大嘴”打小就喜欢唱歌,每天天不亮,他就会到附近的河堤唱歌,而那时他唯一的听众,只有家里养的那只小黄鸡。
朱之文与自己养的鸡
朱之文的家里很穷,用村里人的话形容那就是:“日子过得不说是倒数第一吧,那也能排上倒数三、四。”当时,在朱之文那间不大的院子里,只有三间瓦房和一件土屋,家里能被称之为像样电器的,只有一台12寸的电视机。
早几年,朱之文曾经和同村的朋友去市里打工,大家挣了钱,都回到家里建起了新房。而朱之文却从自己家的院子里,盖了一个练歌房,他在墙上挂了一块镜子,用来观察自己的口型,又在地上铺上了一块捡来的红色地毯。他说,这样每次唱歌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站在舞台上。
那时,村里的人背地里聊起朱之文,总会以“不务正业”形容他,那时村民们没想到,“三大嘴”竟然有一天,还真能靠唱歌发了财。村民们坚定地认为,朱之文能做的“正经工作”,只有种地和打工,除此之外,都是不务正业。
在《我是大明星》夺得冠军后,朱之文回到了朱楼村,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朱之文家的大门,一直也没关上过。
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朱之文家屋内屋外都站满了人,村里的人想来看看这位从朱楼村走出去的大明星,而村外的人则想来看看“大衣哥”在节目中反复提及的家乡,是什么样子。
似乎正是从这一天起,在此后的10年里,朱之文的每一天,过得都像是站在“舞台”中央。
成名的那一年,朱之文42岁。当朱楼村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填满时,230公里外的临沂市梁邱镇的集市里,一对夫妻正在用3元一碗的拉面,招呼过往的人们。拉面摊的男主人名叫程运付,多年以后,他将被动获得一个红遍全网的名字:拉面哥。
和朱之文一样,程运付的家境也并不富裕,甚至称得上贫寒。在朱楼村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填满时,230公里外的临沂市梁邱镇的集市里,程运付卖完了今天最后一碗面,正准备和妻子收摊回家。和朱之文一样,程运付的家境也并不富裕。
也正因为此,中学毕业后,程运付就进入镇上的砖厂里打工,每天要运送上百块砖头,而每天工资只有10块钱。眼看到了快结婚的年纪,程运付觉得一直打工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在亲戚的介绍下,他开始跟着一位拉面师傅学习做拉面。
2004年,程运付和妻子结婚,用的是父亲东拼西凑借来的500块钱,婚后,他和妻子两人专心开起了拉面摊。
“拉面哥”程运付
程运付的面摊通常开在集市上,每一天,他都要赶三到四个集,生意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出去400碗拉面。最初的时候,程运付的拉面卖1块钱一碗,后来涨到了3块一碗,至今的15年里这个价格都没变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别的拉面摊一碗面的价格早已涨到4、5块时,程运付的拉面价格却始终是3块一碗。他说来吃面的大多是一些村民:“大家都没什么钱,能让大家省一点,就是一点。”唯一的区别是,早些年的时候,拉面里有肉,而这几年随着物价上涨,肉被换成了豆腐。
没火之前,程运付的拉面摊
偶尔遇到没钱的流浪老人在面摊前徘徊,程运付也会招招手让老人坐下,给他下一碗热气腾腾的免费面条。也正因为如此,纵使生意不错,程运付始终没有赚到多少钱,每年到了年底,夫妻两个人算一算今年的营收,发现攒下的钱依然不够将屋外的墙重新翻新一遍。
有一次,儿子问他,为什么别人家里住的是平房,而自己家还在住瓦房。程运付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笑一笑,催促儿子快点去做作业。有时,程运付和妻子去集里卖拉面,儿子也会跟着一同前往,程运付在盆里和面,儿子就拿着水瓢,一点点地往面里加水。
这样的日子,程运付一过就是十五年,直到他成为“拉面哥”的那一天。这十五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微博、微信、抖音横空出世,互联网开始渗透进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流量成为一股风,所到之处,无人能躲。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变富、变美,或者让自己的车子、房子变得豪华来跟上时代,更有甚者,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方设法让自己走红,然后,流量变现。
人们通过拼命改变以追求的东西,程运付什么也没变就得到了。房子,还是旧房子,拉面,还是三元一碗。时代,却早已不再是以前那个时代。质朴的程运付,在人到四十的年纪,猝不及防地跟流量撞了个满怀。
在拉面摊上的程运付
2021年2月22日,正月十一,程运付照例出摊。一位叫做彭佳佳的女生突然出现在他的面摊前。彭佳佳是一位老家在安徽的自媒体博主,在短视频平台上,她拥有自己的美食账号,平日里常拍一些民间美食。而这次她来到临沂,本意是打算拍摄费县的梁邱镇大集。在此之前,曾经有人在网上发过程运付的视频,彭佳佳心想,既然到了临沂,不如去拍一下这位“拉面哥”。
于是彭佳佳就和朋友来到拉面哥的面摊前,拍摄了一段视频发到了自己的账号上。视频中,程运付和彭佳佳聊起自己15年没涨过的拉面价格,他一边拉面一边说:“我不图挣钱,我更在意人情。”
出乎彭佳佳意料的是,在之后几天,她发布的这条与程运付有关的视频,被播放了2亿次。而程运付和他3块一碗的拉面,也伴随着疯长的点赞数量,火了。
很多抖音内容创作者梦寐以求的“爆款”,就这样出现在彭佳佳“无心插柳”的拍摄中。更让彭佳佳没有想到的是,在这条视频火了的第二天,就有许多人来到程运付的拉面摊旁,并架起了密密麻麻的手机。最初两天,程运付还能正常营业,营业额甚至还翻了一倍。
但很快,事情就失控起来。
被围观的程运付
随着人群不断增多,渐渐地,旁边的小摊开始无法正常做生意,人山人海中夹杂着各种口音的声音,有的让程运付拉面,有的让他对着镜头说两句话。程运付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喊自己“拉面哥”,他开始感到害怕,于是收了摊就往家跑。
回到家,程运付坐在家里本来用来防止门口面摊被偷的监视器前,透过监视器的屏幕,程运付向外看去,发现屋外开始零零散散聚集起拿着手机的人们。程运付呆呆看着屏幕里的人,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转头,他对妻子说:“我害怕。”
这种害怕的心情,朱之文也有过。但和程运付的一夜爆红相比,朱之文的爆红,似乎给了他更多时间去准备与消化。在《我是大明星》夺冠后的几个月,朱之文又参加了综艺《星光大道》,并夺下了第五名的成绩。2012年,他又登上了央视春晚,演唱了一首《我要回家》。
2012央视春晚上的朱之文
频繁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让朱之文积攒下了节节攀升的人气与名气。他的出场费,也从最开始的几千元,上涨到几万。但纵使如此,来请他演出的人依然没有减少。那几年,朱之文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奔波在全国各地演出。
过去,朱之文的生活十分规律——每天十一点睡觉,凌晨四点起来练歌,而在外演出的日子里,唱歌反而成为了朱之文的一种奢望。一是因为没有时间,另一个则是因为住在酒店里,害怕唱的声音太大,影响到周围的住客。除此之外,在外的日子,基本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请朱之文吃饭,多的时候,一天内朱之文需要吃五六顿。
偶尔,朱之文会和工作人员抱怨,说自己肚子越来越大,形体都不好了。他说:“我就想回家吃块馒头。”还有一次,他无奈地对着镜头说道:应酬太多,身体一些指标都不如以前了。成名后的朱之文,时常想起家乡那片田野。
在外演出,朱之文依旧惦记着家里的农活,一有空,他就会掏出那台用了十几年的诺基亚拨电话回家:“家里的小鸡们最近健康吗?别让羊靠近村里的河……”每次打电话,朱之文都会反复叮嘱妻子相同的话。
那时他总惦记着,表演完回到家,或许就能够享受过去普通的种地生活。然而,回到朱楼村,平静也未能如约而至。随着直播行业的兴起,每次朱之文一回到家,就会有许多人围在他家门口,对朱之文的日常进行直播,平均下来,每天会有上百人出现在他家门口。来拍朱之文的人,覆盖各个年龄层,对于他们而言,这样的方式显然赚钱更快:“在镇里打工,有时候一天才能挣一两百,在这里拍朱之文,一天光靠直播打赏,赚的就比打工多。”
在朱楼村被拍摄的朱之文
通常,他们拍摄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殊,大多数都是朱之文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修修补补,或者是在厨房里做饭,偶尔,在大家的要求下,朱之文还会唱几首。妻子有时会和朱之文抱怨,觉得他有求必应,然而朱之文却说:“人家大老远来了,只为看我一眼,和我拍个照,我不该拒绝别人嘛。”淳朴,不只属于朱之文和程运付,更属于这片深厚的齐鲁大地。然而,当淳朴遇到了流量呢?流量贪婪,且深谙人性。
朱之文与妻子
偶尔,朱之文因为家中有事,无法出去与大家见面,门外的人们就会开始大声叫骂,说他:“摆架子”“不知好歹”。更激烈的,会有人将石头扔进他家的院子里,砸碎他的玻璃。
每次聊到这样的时刻,朱之文都会叹一口气:“成名之后,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而对于“拉面哥”程运付而言,不安生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在“拉面哥”走红网络之后,他的家门口被形容成“全中国流量最好的地方”——那时,哪怕不拍程运付,单单只是拍摄他家的大门,都能收获不错的流量。
也正因此,每天都有几百号人守在程运付的家门口进行直播,有人在程运付家门口唱歌,有人在他家门口跳舞,甚至还有人将自己错字连篇的私人信息写在板子上,在程运付家门口征婚。
在“拉面哥”程运付门口直播征婚的人大批人涌进杨树行村,让村子周围的酒店都变得供不应求。而杨树行村的村民们,也借着这个机会,纷纷在路边做起了生意。整个村里拉满了红色条幅,横幅上写着:“加油拉面哥”“助力拉面哥”。
甚至有村民在自家外墙上,用油漆画上了拉面哥的肖像,而肖像下面,是一个临时搭起的早饭摊。因为围观自己的人太多,程运付早已无法去集市上卖面,只好在自家门口摆起了面摊。他说:“来者都是客,要是招待不好,我心里过意不去。”
被围观的拉面哥
其中有几天,程运付的拉面摊卖的面是免费的。起因是因为有一位来吃面的顾客在付钱时,多转了5000块钱给他,拉面哥想把钱退给对方,但却发现退不回去,于是只好将这些钱做成拉面,免费分给大家吃。
程运付喜欢刘德华。他说因为自己是80后,在他们那个年代,刘德华的歌曲特别火。
几年前,他曾观看刘德华主演的电影《失孤》,其中有一个镜头是刘德华蹲在地上吃一碗面。那时,程运付就在心中想,如果自己有机会能够见到刘德华,一定要给他做一碗拉面吃。
电影《失孤》中的刘德华
程运付没有等来刘德华,却等来了电影《失孤》中刘德华所扮演角色的原型——寻子24年的郭刚堂。和其他出现在他家门口的网红不同,郭刚堂是程运付主动打电话邀请来的,他说因为在这里媒体多,或许有机会能够帮他找到儿子。程运付还亲自拍了一段视频,发到网上,呼吁大家帮郭刚堂寻找儿子。
在那天,拉面哥帮《失孤》原型寻找儿子的消息,登上了微博热搜,两天后,一位来自苏州的理发小哥联系到郭刚堂,告诉他自己身上的一些特征,与他走失的儿子很相似。
很快,郭刚堂与这位理发小哥进行了亲子鉴定,几天后,检验结果公布,两人并非亲生父子。
郭刚堂说:“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依然很感谢拉面哥。”
当拉面哥的家门口门庭若市之时,朱之文的家门,已变了多次。这
几年,朱之文家变化最大的,是他家大门。开始的时候,朱之文家的大门,只是一扇简单的红色铁门,后来因为常有人翻过院门进入他家,朱之文在自家的大门上焊上铁钉,又在墙头种满了大大小小的仙人掌。但纵使如此,这扇门依然不能为朱之文守住平静。
2020年,朱之文家的大门被两名粉丝以拍摄视频为目的一脚踹开,不得已,朱之文只好给家中的大门换上密码锁,门也升级成为了更厚重的黑色铁门。
粉丝踹开朱之文家大门
然而,在不久之前的3月18日,朱之文家的大门,又被砸了。砸门者是一位男子,因为在过去两年间持续向朱之文拜师未果,于是采取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好在,这次门没有被砸开,砸坏的只有门上的把手。
朱之文家大门被砸
在砸完朱之文家门后的几天,这位河南男子又举着牌子出现在了“拉面哥”程运付的门口,牌子上写着:“因生活所迫,今找山东拉面哥学习拉面。”像这样的故事,对于程运付而言或许是头一遭经历,然而对于朱之文而言,这样充满戏剧化的瞬间,在他成名的这10年里反复发生。
朱之文说,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天堂还是地狱。但更让他心寒的,是朱家楼的村民们。
在朱之文成名之后,他曾从自己的演出得来的收入中拿出不少捐赠给村里:他曾出资3万翻修了村里的幼儿园,出资2万给村里的小广场置办了健身器材,又出资10万解决了村里的灌溉用电问题。
在这之后的几年里,他又陆陆续续拿出50万,给村里修了路,村里人给这条路取名“之文路”,并且做了一个牌匾,放在路边。
朱楼村的“之文路”牌匾
除此之外,村里还常有人以各种借口找他借钱,有时几千,有时几万。朱之文将村民给他打下的欠条都放到家里的一个箱子里,到2015年,箱子里的钱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了一百万。谈起这笔钱,朱之文说:“人家还就还了,不还也就不还了,我也要不过来了。”
但纵使如此,当有记者来村里采访村民时,他们仍形容朱之文为村里花的钱为“九牛一毛”:“他这才花几个钱,他要是想让我感谢他,那就给村里每个人买一辆小轿车,再给每个人一万块钱。”
朱之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不断地付出,却也在不断地看到人性中的那部分“恶”。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了程运付的身上。在程运付以“拉面哥”的身份火了之后,有许多自称“经纪人”的人来到他家,想以“网红”的身份将他签下。在这中,有两个人以“给程运付买一辆二手农用车”为筹码,希望他与自己公司签约,并在游说过程中不断跟程运付强调:“一切都是你说了算。”没思考太久,程运付就决定签约。
他对是否能成为“网红”并不关心,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火”,也不知道何为“网络”。他真正想要的,是那辆二手农用车——这样之后在出摊卖拉面的时候,能够更轻松一些。在程运付同意后,对方立刻以要带他买二手车为理由,将他拉去了临沂网红基地并签下一份合同。
对方跟他说:“这份协议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不然就要承担法律责任。”而那辆他们承诺的“二手农用车”,没有再被提起过。
这份合同很快被人发布到网上,而程运付的家人也在看过合同后,告诉程运付他被骗了。
好在,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程运付请来律师解除了合约。事情过去后,程运付还专门接受了一个采访,解释这件事件,视频中他缩坐在自家房间的椅子上,边搓脸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采访的最后,他说:“我最怕谁欺骗我”。
说完这句话,程运付停顿了很久,他身后水管中的水声变得格外明显。过了半晌,他说:“谁要欺骗我,我下回再也不想理他了。”
如今,在朱楼村里,那个曾被立在路口的“之文路”牌子,早在几年前的一个深夜,被村里的村民偷偷用锤子砸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墨绿色的垃圾桶。而在杨树行村里,那些与拉面哥有关的广告横幅,也在一夜之间,被一条条地摘了下来。这场如潮水一般的成名,曾飞快地覆过朱之文与程运付的人生,当海水褪去,他们变成了“大衣哥”与“拉面哥”,而他们的人生,也早已被重新改写了形状。
红了之后,常有人不断地问朱之文与程运付:走红之后,最想做的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在过去几年里,朱之文的回答总是一样的:“我就是一个热爱唱歌的农民,是一个普通人。”“但如果有一天大家不爱听我唱歌了,我想回家种地,或者开一个气球厂。”
而程运付也在这短短的二十几天里,经历过迷茫与思考,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他说:“希望通过我的人气,能带动我们当地老百姓的收入。”而当被问到被不断拍摄的感受时,程运付说:“不烦了,习惯了,希望我的人气永远持续下去。”
说这话时,程运付穿着一件绿色的格子衬衫,坐在自家略显凌乱的客厅里,他身后的墙上,贴着儿子的学习奖状。
此刻程运付或许并不知道,“永远的人气”意味着什么,但对于未来,“拉面哥”充满希望。
春风拂过拉面哥的村庄时,围堵他的流量,正在悄然散去。这对打算蹭流量实现名利双收的人来说,不是好事。而对盼望着那三元一碗拉面的人们来说,不是坏事。事无好坏,全凭人心。
经历过剧烈动荡后,拉面哥接下来的人生依然未知,而大衣哥朱之文以前那按时种地、闲来唱歌的日子,注定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