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去东城上学,我搬去“针线胡同”九号,住了三年。时间不长,但印象极深。
一放学,先去对面儿阿姨家拿个刚出锅的菜团子。院子里有一口浅井,夏天和院里的孩子,穿着塑料透明的软凉鞋到处跑(镶着“宝石”的鞋也就周末穿出来显摆),跑得满脚沙,就伸到龙头下冲凉。凉水和现在的不一样,不柔和,特冲,喝一口会zha牙的那种。
爸有个胶卷相机,那时候觉得相机就是为了照人的,不摆个百十来个pose都亏了。挺后悔,现在保存的照片里没有当时胡同的完整景象。现在只能凭印象,画画当时。
我家墙根挨着路,墙根底下,停着爸的墨绿色奥拓。那个年代,大街上很少有私家车,胡同里就更少见了。每周末上舞蹈课仗着我爸送我,卡着点儿去。但也就是因为他送我,三次没带舞鞋,又灰溜溜回来了。
墙根下也是我和玩伴的最佳玩耍地点。胡同路面很整,没有汽车轰鸣,也不会有乱窜的电动摩托。路灯很暗,昏沉沉的看不清彼此的脸,但并不影响我和玩伴互相分享课外班学到的东西。我们一起跳舞,我来喊拍子:5678,1大2大3大4。那时候也不知道“大”拍什么意思,但效仿老师的语气,念得有模有样。
在屋里经常能听见吆喝声,最多的是磨刀匠。小时候听见他手里的刀片碰撞的声音,心底隐隐害怕,觉得他们是森林里的屠夫伪装的。几次想蹬着椅子透过后窗户看墙根下吆喝的人,都不敢。怯怯地爬上去,又怂怂地爬下来。
周末,和发小儿偷摸从家出来,翻杂草丛,逃票进南馆公园。最喜欢的是公园里的亭子。滑旱冰、打雪仗、捉迷藏,都在亭子周围,和伙伴儿说别人坏话也都在那个亭子里。
公园边儿上有个通觉寺,长大才知道,应该是现存为数很少的尼姑庵。我出生几个月,妈抱我路过,正好碰到庵里的师太,她说我看着就有福气,到现在我妈提起来还特高兴。听说师太去世的时候,还变天儿了。
曾经看过一句话:“北京的每一条胡同都是一卷字画,怎么能把它们当作普通的纸用秤称来卖钱呢?怎么能把北京老城的土地当作‘地皮’呢?”
我倒觉得胡同改造是必要的,生活需要进步,景观和空间也需要优化,住过胡同的都应该能体会到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但过去的简单,我是真留恋啊。上学路上去公厕,几次因为踩空差点掉到厕所坑里,也当一个乐儿跟别人说。没有小确丧,也不会把这些归咎给水星。幸与不幸,都只是生活。
文字、图片:六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