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语未了,身后林外便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群黑袍人悄无声息地将水杉林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一人,穿一件灰色长衫,灰色束巾束发,手中提一柄宝剑。
那剑通体黝黑,泛着紫色的莹光,他执剑从林外奔至林中,一眼望见那水蓝长衫的公子,便一下跪在了地上,
“末将李星林,参见将军。不,你看,老朽一激动,竟是说错话了,末将李星林,参见飞羽公子。”
那水蓝衣衫的公子一转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灰衣人,敛声道:“李军士不必多礼。”
那李星林一抬脸,有浑浊的泪珠自面上沟壑处流过,他哽咽道:“公子,末将等您许久了。”
他站起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月溪玉一遍,抬起粗糙的大手,抹了一把眼泪,“公子,若不是岁月不饶人,末将还当真以为是展将军来了。只是一恍眼,您都这么大了,我们都老了。”他红通通的双眼望着月溪玉,目光片刻也不舍离开。
月溪玉拉着李星林的手,摸索着他手中因执剑磨起的老茧,恍惚间又回到十五年前,他拉着阿爹的手。
阿爹的手也因常年握枪,磨的都是老茧,摸起来很是硌人。月溪玉一撩长衫,盘腰坐在坟前,拉了李星林坐下,追问道:“我想知道是谁找了李军士来此处?”
那一群黑袍人,静悄悄地站在林外,如同一堆去了线的木偶,连呼吸都是极浅极淡,月溪玉抬眼望着他们,若不是之前曾在这林中见过那些诵经之人,他肯定会以为那些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群黑色的影子。
李星林坐在坟前,放下手中的宝剑,抬手抓了一把黄土添到坟上,“公子,不正是你找我来的此处?不是你要为展将复仇的吗?”
月溪玉一挑眉,何时这事都归到了自己头上?他心里一阵苦味涌出。也对,找展将军的部下来训练军队,不打他的名号,又打谁的?
“那你是在何处被找到,又是如何来的此处?”
“公子,这一说也是二年前了,当时有个叫侯玉卿的人找到我,他先自报了家门,他说他是当年展夫人的哥哥,而展夫人与当年的太子妃原是同胞姐妹,这一点军里的人都知晓。
夫人虽与那太子妃姓氏不同,但同出一门,侯玉卿想要替展家复仇,也并无不妥。
我回乡之后,一直是单身一人,羁旅生涯过惯了,便不想再有牵绊,因此,侯玉卿一说要替展将军复仇,我就想,终于有人看到了展将军的冤屈,我也终于有机会为展将军做些事了。”
月溪玉听他这一番言语,突然想起在西岭秦家时遇到的朱小怜,当时她也曾说有个黑衣人去找过她哥哥,说要替展将军复仇。
朱富贵当时为了妹子,没肯答应,所以朱富贵便被自己杀了,也就是说,侯玉卿当时找了所有展将军的旧部,请他们回来为展将军复仇。
月溪玉一咬牙,恨声道“将军府几十口被杀,又一把火被烧了个干净,我若不站出来为将军府伸冤,又有谁肯再站出来?”
李星林一听,眼中含泪地点了点头,“正是,公子。展将军戎马一生,未战死在沙场,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展将军死得冤枉啊!”
月溪玉一直想要知道当年事件的真相,如今一个当年的亲历者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又如何不激动,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问道:
“当时我出门去帮弟弟买东西,躲过了那场浩劫,而当年之事,我一直在追查,李军士可否把当年之事细细说来?”
“公子……”李星林大喊一声,他的声音带着苍凉的悲怆,响起在林中,诉说着一名老兵的心酸与不甘。这件事,日日埂在李星林心间,令他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多少年了,终于有人肯来听他的委屈,肯站出来替他们讨一个公道了。
“当时那群江湖人士攻进南门,展将军不是不能打,也不是打不过,只是宫里那位迟迟没颁布抵抗的命令,才让那群人进了京都。
公子您想,将军争战四方,何曾怕过谁,怯过谁?区区不到一万人就能攻进京都,不是笑话吗?
他们为何会进了京都?首先是展将军不忍心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其次便是上面的命令没有下达,将军不敢动手。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在京都,人心叵测,将军怕为我们惹来祸端。
后来将军府全家上下被杀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当时皇上早就下了迎战的命令,只是中间传令的人被太子拦下,才导致我们没接到命令。
而真正引起那场暴乱的正是太子的亲弟弟吕疏。吕疏凭借自己高超的武功挑战各大门派世家,并拿他们的门派至宝作为赌注。
江湖约战,各凭本事,愿赌服输,本无可厚非,只是那吕疏的身份特殊,他的身份一公开,那些江湖人士便觉得这是朝廷在向江湖人士挑衅,于是集结起来,才发生了这场暴乱。
后来太子便想了这么一出,命月无痕与吕疏一战,若月无痕胜了,朝廷便不过问江湖之事,江湖事江湖毕。若是吕疏赢了,那江湖人士就得一切听从朝廷的调遣。
那一战,虽是月无痕胜了,江湖人士都出了口气,但清风筑事实上并没有如传言中的自由,公子身在其中,应是了解的吧?”
月溪玉听完李星林的一席话,又回忆这些年来他杀的人之中,有多少是江湖之人,又有多少是朝廷之人,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之前他没有细细想过其中的原委,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阴谋的后续,一旦有些事开始了,就再也停不下手了吧。
李星林又道,“公子细想,若是将军当时不等上面颁布命令,就将那群人拦在京都之外,以后的事便不会发生了,那这件事终究只是一件小事。
但将军守城失利,让这些人攻进了皇宫,那便是大事,平息这场战乱的人,便是大功一件,那这得益之人是谁?
不用问,也是当时的太子。他因治理叛乱有功,在皇帝眼中自是不同,也因此稳住了他的太子之位,后来便堂而皇之的当了皇帝。
而守城不利的展将军又如何?自然是砍了脑袋,当即问斩。
太子与那吕疏本是一母同胞,他们一起策划了此事,不稀奇吧。但可怜的是展将军,他成了太子上位的炮灰,可怜展将军府上下几十口人命,就那样没了。
事后还烧了一把火,连尸骨都不给展将军留一把,你说我们如何不恨?
当时宇家军要被禁军收编,好多人不愤,毅然请辞回乡,后来展家军便就地解散了。
虽是在家乡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但心里始终过不去这个坎,争战杀场数十载,打得四方臣服,四海生平,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侯玉卿找到我时,说起他想要复仇的计划,我便一口答应了。”
李星林旧事重提,心情一时激动,难以平复,他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地上,陷进了松软的草地里。
月溪玉望着远处将下落下的夕阳,火红一片,如同当年那场战火,一烧居然就烧了十五年,这些年愤愤难平的又何止是他们。
“那复仇的计划呢?是侯玉卿告诉你的?”月溪玉问道。
李星林听月溪玉这么一问,顿时瞪大了一双疑惑的眼晴,“公子,复仇的计划不是你想的吗?侯玉卿当时就说是你请他来找我们。他说大公子未死,被人救了,如今大公子想替展将军复仇,所以命他去招回宇家军的人。”
月溪玉见李星林情绪激动,一时难以平复,便不再开口。越过李星林的身侧,望着静静围在水杉林四周的黑袍人,查来查去,结果却发现这些人是自己训练的,而作为其中最关键的一个人物的自己,却是最后一个 知晓此事的人,说起来岂不可笑。
细细想来,李星林带着这一队蛊人士兵,训练了这么久,正是盼着他来,带着他们去替展将军复仇,然而他却像一无所知一样,怎么叫李星林心寒。
也对,这些宇家军的士兵都唯展将军马首是瞻,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请他们出山,岂不是变成了儿戏,若要引他们出来,必是用了展将军的名号,那展飞羽便是最好的一个借口。
月溪玉对着李星林一抱拳,朗声道,“李军士,那当时侯玉卿又是如何找上你的?”
李星林抬头望着墓碑,回忆了一阵,开口道:“侯玉卿当时拿了一个名帖,上面尽是当年宇家军的户籍信息,他是您的亲舅舅,又是当年事件的亲历者,他又拿着展将军的玉埙。
展将军的玉埙,将士们都认识。展将军爱吹埙,还做了军中八部曲,我们都听过。当时在关外打仗,将军每每空闲时,都会吹奏那些曲子,一看到玉埙,我便确定侯玉卿是公子派来的人。”
“那你便跟着他来到了此地,组建了这只军队?那你可知这士兵练的功法和所中的蛊毒都是逆天而为,无解的?”
那些黑袍人的由来,月溪玉想了无数中可能,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宇家军的人训练,听从的是自己的命令,他们这一招借刀杀人,真是用得极致。
“公子,当时我也有所顾虑,觉得这样对待这些人太过残忍,但公子,你有没想过这些人是因何而来?
这么隐密的一个山洞,他们都可以找了来,不过是因为一张真假难辨的藏宝图,你再想想,那些为了财宝铤而走险,奔山里的来的人又都是些什么人?不过是亡命之徒罢了,留这样的人在世上终究都是祸害,还不如让他们死前为展将军做些贡献呢。”
PS:一直纠结抖音直播要说些什么,关于小说,都写出来了,能说些什么,王婆卖瓜的事做现来,好羞涩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