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自行车气喘吁吁地爬上海拔超过5000米的最后一座木乃伊山顶时,无暇表达感情,欣赏美丽的景色。
就地坐下来,脱下脚上那双穿了多年,轻便 舒适,鞋头一块黑胶皮磨去一半的运动鞋。用塑料袋包好,依依不舍得把它塞进了山顶的垃圾箱里。再换上在理塘买的一双防风保暖鞋。这双丢弃的运动鞋是我川藏行到半道上才发现鞋底开胶,边骑边担心能坚持多久。骑车到左贡的时候,才突然想起鞋是可以修补的。
一路打听,找到一个街边补鞋的。一双表面看上去完好的耐克鞋,被师傅用刀片从鞋帮划开,然后再一针一针的缝起来。
我坐在边上发愁,这鞋还怎么能穿去健身房,人本来就长得丑,再穿上一双修补过的鞋,就更没人待见了。
一路上都在为丢还是带,纠结。最后还是把它留在了米拉山山顶。
我有兄妹五个,小时候都穿母亲做的布鞋。小孩长得快,又比较调皮。鞋破的也快。经常首先是一个大拇指顶出来。看见的人就会说“大舅跑出来了”。接着就是二舅舅,三舅舅。到最后母亲实在看不过眼了,就说“脱下来我补补”。
老大穿破了补老大的,老二破了补老二的。老三老四,一直补到老五。
小孩的鞋又臭又脏,慢慢的我妈落下了一个病,一闻到臭鞋就鼻子痛。
到八几年的时候,家里的生活条件好了很多。开始有皮鞋穿了,有了皮鞋人都习惯在后脚跟订一对铁角。走起路来铁角和路面摩擦,发出悦耳的金属声。全城人都能听得到。
以前的皮鞋质量不好,容易开胶,鞋底的铁掌经常会磨穿。县城除了百货大楼,就数大楼前边一字排开的修鞋匠引人注目。
说起我们这个县城,在中国地图上也不难找。但首先得给自己一个来的理由,鼓起12分的勇气。在石子路上颠簸十几个小时。爬几座山,拐几道弯。当眼前出现两排歪歪扭扭的杨树,县城到了。
80年代就有这么几个外地年轻人,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县城,做起了修鞋这一行。
这个看上去又臭,又脏,又辛苦,又没人待见的活,几个年轻人埋头干得起劲。
他们中间有个女孩,我放学路过,坐在了她的前边。把一双穿变形的皮鞋伸了过去。“帮我换个铁掌吧”。
西北风蒿的女孩脸上手上道道血丝,厚实的头发,用一根皮筋束在身后,一副南方人的面孔。(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来自于江浙)
女孩熟练的拔去磨穿了的铁三角,然后用一块胶皮垫平鞋跟,再订上铁掌。
九几年在武汉上班的时候,偶尔回一次县城。脚上同样是一双又旧又脏的皮鞋。这个年代已经不再流行鞋底和路面发出的金属声了。但鞋帮也会偶尔张嘴。
补鞋的还是老地方,百货大楼门口一字排开。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那帮人了。
以前的几个年轻人不用想,已经赚了第一桶金回家了。也有浙江人在当地做布匹批发生意和服装生意。并且有了自己的门面房。
我坐在了一个一眼看上去老实憨厚满脸沧桑的中年人面前,把鞋脱下来伸了过去。
一只粗糙而又布满老茧的手接过了鞋,
“师傅鞋帮开了,帮我粘一下”
“你这鞋刚粘不行,还得缝一下”师傅很认真的瞅着鞋说道。
“好吧”
“你好像不是我们这达人”师傅用一把笨重的刀片吃力的划着鞋帮,一边顺口问了一句。
“我家是上边物资局的”。(我习惯说一口半吊子普通话,外地人一听我是宁夏人,宁夏人一听我是外地人)
”我在武汉工作,刚回来”我挺了挺腰板说道。
“南方好呀,我前年刚去福州盖过半年的房子,狗日的老板不给工钱,我又跑回来了”
我大凡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都很难过农民工讨个生活不容易。
“南方女孩皮肤真白,如果能睡一个晚上,这辈子也值了”,师傅低头穿线,这话好像是给我说的,又好像是给他自己说的。
我已经有好多年不曾穿过皮鞋了,太硬,不舒服。也很少再见到修鞋匠了。
现在人走路越来越少,小车成了代步工具,电梯已广泛使用。鞋的质量也越来越好。分的也越来越细了,有多少种运动就有多少种相对应的鞋类。要显得有气质,就得穿高跟鞋,个矮了穿内高鞋,逛街穿休闲鞋,上班穿工鞋。回到家通通穿拖鞋,哪个家不是满满一鞋柜鞋,谁见过有人拎着一双破鞋满街找修鞋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