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连生。出生于1940年。那年元月的一天,农历基庙年除夕的第四天,我出生在南京文西的胡歌花园。
大约是在民国二十年,我家住进胡家花园的,就在靠近大门的一处独门独院里。我还有一位六爷和六奶奶袁王氏,他们也住在胡家花园,是胡氏家祠东厢。我们怎么能住进胡家花园的,就不清楚了。
据家里长辈提起,我的祖父袁晋,人称三太爷,是个非常儒雅的人,曾经担任过陆军学堂的教官。多次听大姨妈对我说:“你爷爷带兵打过仗,打张勋辫子军。”有一次爷爷步行路过瞻园路宪兵司令部,谷少伦(疑为谷正伦,下同)看见了立即停下向我爷爷敬礼,谷少伦称我爷爷为袁老师。后来谷少伦还牵着马到胡家花园内来拜访我爷爷。
1946年左右,抗日战争胜利后,我爷爷去世了。这时外出“跑反”的胡家姑太太胡雪如一家返回胡家花园居住,我们只好搬迁至胡氏祠堂东侧处与我家六奶挤住在一起。六奶家住房是典过的。
我的父亲袁承曾,母亲杨玉芳,他们在胡家花园生下我的大哥袁冬生、妹妹袁淑娴及我。我们的孩子也大多在胡家花园出生成长。
我们是书香家庭出身,也是善世人家。我外婆、我母亲几乎是无时不教诲我们做人要懂礼义廉耻,要能善待他人。不作恶!解放后,我家是倾家荡产,父亲神经失常,每天靠变卖家当换口饭吃。我们从小就糊纸口袋、挖黄土山的黄泥(为鲁家财占有)挣点钱,我母亲帮人磨豆浆、做佣人、打杂把我们拉扯大。胡园左邻右舍,尤其住在花露岗的吴伯母(吴泽凯之母)会见我母亲时,都十分客气地招呼:二嫂子,你好!我儿时能步入花露岗的吴府后间院落。一次我坐在亭台楼上观月时,心胸尤其宽畅,无意中我看到墙壁上有一幅画,长方形,篇幅估约150cm(乘以)80cm,仅仰视,有“白下愚园”几个字……吴氏后人应有记识。吴家有部分房屋租给顾家,文革中也被抄过。这壁画很可能在破“四旧”时被毁。吴伯母家的吴云霞,吴泽林、吴泽凯、吴云锦四位小姐弟对我亲切和邻近。1989年左右,我到花露岗五十六号去拜望过吴伯母大人。吴云霞妹妹还回送我至中华路中华中学门口。那种儿时童真无暇的心情令人难忘!
我家租胡家的房子,1947年订的租约是我父亲袁承曾亲笔书写的,做中当保的袁王氏乃我父六叔婶。时至今日,我才知道租约上的吴逸仙老人乃君平大姐之母。
我住胡园时,每天与外婆都要来往见面。外婆家住磨盘街十三号,后门在水斋庵。我几乎每天都要必经孝子坊、荷花塘小学。熟之再熟不过。进孝子牌坊口下去,转弯五到六米处,一侧有一座小山丘。这座山丘约七到八米高,方圆有两百平方米左右,光秃秃的无任何花草。在我印象中至少存在十多年左右,是何用途地块,无人种菜,也无人玩耍。是否衣冠冢,我儿时无知。
孝子坊口新建的鲁家财家原来是住在那个小山丘旁的山脚下,鲁家财之父号鲁三,可能是胡家雇佣的护林人(护墓人)。
胡雪如丈夫名字记不得,只记得他有个外号叫袁猴,他们有三个儿子。走过他家门口会见到大公子袁大润,另两位公子叫袁大德和袁大民。再往后赵明才(曾掌管胡家大厨房,后管理园子——整理者注)的女儿嫁给袁大润,生有一男孩。袁大润在我们的印象中好像是无业的公子哥,能玩,爱放风筝。袁大德、袁大民和我们一起玩耍过,时不多日。印象是胡雪如后来带着袁大德、袁大民离开胡园另有落处。
此处独门院附近有几处平房院落。紧靠着的有缪氏住户和张氏住户(一位女主人)。缪家二女儿缪春兰在胡园内出嫁结婚,无处办酒席就在我家住处内办的。缪春兰住在胡园湖边靠近花露岗一侧的边坡上。我在2010年前后见到过缪春兰老人,她头发全白。缪老太太与我老母颇有交情。我妈和外婆又好佛行善,多常帮助穷困人民,曾帮助缪老太太搬进祠堂内吴雷氏的空屋住,并推荐缪老太太服待胡家大胡太太(胡素君)生活多年,还介绍缪老太儿子缪有成到颜料坊盆桶店学木工手艺,缪有成后来进入南京木器厂。他们长期居住在胡家花园祠堂内,再后缪有成又将户口(居住、租房权)过继给女儿。
(袁连生)
我家借住祠堂时,祠堂内还住有三户:六奶家右边住的是一户安民人家(回民),前进右、左各住顾金生老人(织锦艺人)和吴雷氏老太(帮人倒马桶)。吴老太太除了帮人倒马桶外,余时天天念佛经,解放前不久病死,空屋较久,后来让缪春兰家住。
赵明才住处旁有一单独的小池塘,面积约两百到三百平方米左右。前后均有平房,曾经住过伪甲长,好像姓叶,年岁不小,解放前后死了。这一圈房屋内分别住有缪家的大女儿。还有户姓包的是瓦匠,包家后人80年代还在。另有一姓许的瓦匠。小塘另一边住有一位姓蒋的,生有一男子,小名黑皮,现约七十多岁左右。赵明才住处旁有胡园的围墙,开了一个旁门,出去就是鸣羊街,正对一口井,向前几步,便是“五福横首”,我上高岗里小学时就走此路径……守护河塘养鱼的住户姓贾,是贾老五俩老人。卖糕和糖粥藕的主人叫贾金生。
今年我已近八十岁了,过去的事还在我的脑海里。胡家花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承载着我一生的欢乐与悲伤,如镌刻在心底的雕像,难以磨灭。而天下之大,万里之遥,原来我的心就在园子里,在胡家花园里!
(李虹、陶起鸣根据袁连生手稿和谈话整理)
(感谢王明提供帮助)
文章来源:南京老门西文化守望者协会“最忆是金陵”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