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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虔诚的基督教徒、美军医务兵德斯蒙德·多斯是在攻打冲绳岛的第一天登陆,那么他会惊奇地发现:自己一整天都坐在成包的绷带、血浆和担架中间,无所事事,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看自己新婚妻子的照片。
美军预想的像诺曼底登陆那样的伤亡剧烈、炮火连天的登陆战,压根就没有影子。60000名美军海陆士兵登上冲绳岛海滩,只损失了28个人。整个岛犹如无人看守,日军仿佛统统当了逃兵。
这一幕,跟之前的硫磺岛战役差别太大了。在那场战役中,美军伤亡26000人,20933名守岛日军生还的不到800人。而冲绳岛的面积相当于60个硫磺岛,距日本本土仅300海里,是通向日本之路的最后一站。冲绳能够作为美国直接进攻日本本土的主要前进基地,所以美军在此集结了1300艘舰艇,拿下冲绳志在必得。
就是没想到一开始这么轻松。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卫·布朗写信回家说:“这次登陆与其说是一场战斗,不如说是一首牧歌。从海滩走到内地,有成垄的田地和成熟的冬麦,小白花遍布在明亮的土地上。我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像走入了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仅仅用四天的时间,美军就完成了预想中要用三个星期才能获得的进展,因此美军指挥官巴克纳中将不得不修改作战计划。德斯蒙德所隶属的步兵第77师开始向前继续挺进,途中只有零散的狙击和偶尔的炮火,没有几次交火持续几分钟以上。美军的挺进几乎毫无障碍。
而这正是冲绳日军指挥官牛岛满中将所要的效果。他就是在电影最后,那个切腹自尽的人。
57岁的牛岛一开始就知道:这场守卫战必败无疑,冲绳迟早会落到美国人手里。但他必须尽可能地把敌人拖在冲绳,以延迟日本本土遭攻击的时间。如果说救人是德斯蒙德的坚定信仰,那么在人力和时间上尽可能多地使美军付出高昂代价,就是牛岛的坚定信仰。
牛岛拥有的部队比美军情报估计的7万5千人要多得多——超过10万人。他拥有的武器装备,也比太平洋战争中任何一个岛屿上的都要多得多。他有足够的给养来进行一场消耗战。早在美军到来之前,日军就在岛上建造了无数的工事、地道、碉堡和防空洞。以日本人做事的认真程度,这些防御设施的质量自然毋庸置疑。
当美军登陆时,牛岛正通过望远镜看着他们。他冷静地再次坚定了信心:任何想阻止美军登陆的企图,都只会白白牺牲士兵的生命。他把主要阵地选择在地形复杂的冲绳岛南部,他要把充满了地雷、手榴弹、重机枪和迫击炮的一道一道山脉,变成美军的一个又一个坟墓。
从第四天开始,美军就发现:每前进一码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跟德斯蒙德一样获得了荣誉勋章的C连一等兵莫斯卡拉,在捣毁了两个机关枪巢穴、打死了25个日本士兵之后,又两次返回去营救受伤的战友。只是他运气没有德斯蒙德好,在第二次返回时被子弹击中致命处而身亡,勋章只能追授。
遭遇重大抵抗之后,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美军在4月19日用大口径的战列舰舰炮轰炸日军阵地,希望能以此减少人员伤亡。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这次炮击是最猛烈的,一万九千发炮弹倾泻在了日军阵地上。电影里没有演出来:同时还有650架美军飞机用汽油弹和火箭炮狂轰滥炸。
难以置信的是,躲在地下的日军几乎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损失。于是40分钟后,当美军地面部队出动时,日军再度给他们造成了巨大伤亡。
当德斯蒙德·多斯随增援部队来到前田高地时,美军已经在此伤亡惨重,而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堵位于120米斜坡之上的12米悬崖。
在电影中,这叫钢锯岭(Hacksaw Ri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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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美军一定要拿下钢锯岭?钢锯岭是前田断层上的最高峰,盘踞冲绳岛的南段。整个陡坡在日军的布防下三步一暗堡,五步一机枪,层层叠叠。日军在此可以重整队伍,对登陆的美军有防御优势。若钢锯岭易手,日军的防守力量将大大削弱,登陆场的安全将会有保障。而且若占据地理高处,日军想反扑就不是那么容易。
可是日军有时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即便在钢锯岭最终被美军占领之后,牛岛的参谋长、51岁的中将长勇仍然要求发动大规模的反攻。他是一个天生的极端主义者,1937年南京大屠杀前夕发布屠杀令的人就是他。日军指挥部的一群疯子以压倒性比例通过了反攻计划。于是就出现了电影里日军冲出工事、扑向美军的相似一幕。
结果是攻击从未对美军构成任何真正的威胁,日军遭到美军的痛击。西海岸的几百名日军工程兵齐声高呼“万岁”,美军海军陆战队炮手以此为目标定位,把他们全部消灭在珊瑚礁里。而另外两千名日军被美军炮火轰死在一片开阔地区时,连美军的面都没见着。陆上的日军,也大多在坦克、迫击炮和火焰喷射器下丧命。
但在日军明的展开白白送死的冲锋时打败他们是一回事,把暗的躲在岩洞内放枪的日军消灭又是另一回事。日军的反攻虽然没有效果,但美军也没能推进多少。在两军交战之际,冲绳的平民也在大量死亡。
德斯蒙德据说救了75人,而在炮火下丧生的冲绳平民一共达到了75000人。许多人死在美军和日军的交叉火力中,还有许多人躲藏的岩洞因炮弹爆炸时被封上而活埋。起初冲绳平民非常害怕美军,日军告诉他们美军是长毛的野蛮人和魔鬼,不但会强暴妇女、进行大屠杀,还会把他们的尸体拿去喂狗。一些坚信宣传的人不仅提前杀死了家里的女儿,甚至杀死了全家,以免遭遇生不如死的恐怖。
而那些在美军的哄诱下胆战心惊走出藏身处的平民,却发现他们被送到了临时搭建的十几个难民营当中去。不但获得了食物和医疗照顾,还有新衣服以换下身上的破布。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战争的结束。身强力壮的男人为军队工作,还会得到每天23美分的报酬。
战役后期,日军已被打得茫然不知所措,军纪已毫无约束力,幸存者开始做出几天前还难以想象的事情:拒不听从军官指挥、为争夺食物和水在地下岩洞里自相残杀、杀害平民及强奸妇女。到7月初,美军照顾的冲绳平民有26万人。而在美军进攻冲绳之前,日军为执行“玉碎”命令而屠杀的琉球平民,也有26万人。
与此同时,美军在一座山接着一座山、一个岩洞接一个岩洞地清除日军,“一码一码地把他们炸出来”,同时付出高昂的伤亡代价。为了争夺一个圆锥形糖块高地,双方奋战10天,彼此伤亡惨重。美军伤亡了近3000人,“我们根本没法进攻”,一名美军士兵说,“只要有一个人抬头,他就会被击中。”
但是最终还是美军的训练更良好、装备更先进、人员更充足、后勤更给力,日军的防线逐渐土崩瓦解。美军登陆以来,不但加宽和改造了岛内路面,而且设立了足够多的通讯设施、给养点和医疗站。美军理性务实、灵活多变的战斗方式,也给以效忠天皇为精神武器的日军印象深刻。他们只看到美军的队伍不断被打退,但更多的部队和弹药又源源不断地攻上来,似乎永无止境。
在双方伤亡数字不断攀升的同时,冲绳之战也到了最后时刻,可是对战双方的指挥官都没能活着看到战争结束。美军指挥官巴克纳,在观察台审视敌情时被日军炮弹震起的珊瑚礁碎片刺进胸口,不到十分钟就断了气。他是美军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牺牲的最高级别的将领,而当时在他周围的另外几个人却毫发无损。
而他的对手日军指挥官牛岛满中将,就像电影里那样冷静地切腹自尽。在死前向上级发的电报里,他们说:“我军运用了一切能运用的战略和战术,浴血奋战。但在物质上占优势的敌人面前,这些都没有多大效果。”
牛岛死后10天,美军对日军溃散部队的扫尾工作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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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绳之战是太平洋战争中最血腥的陆地战斗,血战钢锯岭只不过是一个小侧面。在83天的战役中,日军死亡11万人,平民伤亡75000人。而美军死亡12520人,31807人受伤,26211人因恐惧而丧失战斗力。无论日军美军,都是太平洋战争中的最惨一战。
虽然日本输掉了在本土之外打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战役,但根据冲绳之战的惨烈程度,美国重新评估了进攻日本本土的伤亡代价:100万人。于是投掷原子弹逼迫日本投降的计划受到美国上层的首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核战已无可避免。
而令德斯蒙德·多斯功成名就的冲绳之战,就是开启人类核战之门的最后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