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反裤衩阵地
在重庆生活的表妹最近到北京来考博,住在我城里的家。我不敢告诉她妈:你家这个考博的孩子,每天不刷书,时时刻刻举着手机刷抖音,躺在我家沙发上不停笑出鹅音……
但这么个姑娘,居然给她考上了,我是服气的。
她还试图科普我,你看我们重庆自从被抖火了,重庆人简直被吓得瑟瑟发抖,无数人跑来重庆看穿过楼房的轻轨,吃得全城的重庆小面大涨价,堵车堵到哭:从洪崖洞打车到黄泥磅不过9公里,滴滴显示预计明天才能到!不过,重庆妹儿说了,只要火锅不涨价,他们什么都能忍。
而我本人的亲妈也是,来北京住了快十天,电视也不看了,麻将也不打了,没事的时候就坐着刷抖音,导致我最近的餐桌上也出现了抖音虾和一颗番茄饭。
而,为了我们母子关系不崩,我就不公布我妈的抖音号了。(全是她各种极其逗逼的旅行小视频……我在微博上发过一次)
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大家都没想到,普通人想晒点儿吃喝晒点生活或者随便晒点什么的愿望是如此强烈,一不小心集中到某个点上,居然能将一座城市掀翻或者卷起一次餐饮风暴。
其实,在人生低谷的时候,大多数人并不想看朋友圈。
朋友圈现在越来越变得像所有人为自己写的公关稿。都是兢兢业业、自负盈亏的公关公司,要顾及到老板、合作伙伴、客户、同事、同学、父母、家人、朋友、小时工和各种有关联的服务人员……的看法,有小心机,但少有真正的伤痛,乍眼看上去,就跟每天晚上七点准时的新闻一样,处处繁花似锦。
所以在自己气儿不顺的时候,并不想看这种公关稿,并且发展到如果看到有人晒这晒那,都只会觉得那个人虚荣做作求关注。这种时刻唯一能让人展颜而笑的,大概唯有别人比自己更倒霉吧,越倒霉越好,最好细节丰富,翻译过来全部都是“我也很倒霉啊”、“我没人爱啊”、“人生太失败了”……汗~没别的,就是知道大家都过得不好,自己也就放心了。
但是熬过低谷,当你的人生慢慢变得平顺之后,反而越能理解大家抓住什么都要晒一晒的心情——总是因为失去过,才懂得珍惜;因为痛苦过,才更想在最好、最开心的那一刻,记录下单纯美好的小幸福。那种纯粹的开心,很多时候根本无法再现。
就像五岁小孩跟着父母去野生动物园,被白老虎、黑猩猩、科莫多巨蜥之类的东西打动,死活缠着非要买的那个毛绒玩具一样。很多父母宁可掏出5倍溢价给小孩买那个破玩偶,只不过是因为知道,这一刻恰好获得的狂喜,之后你以五分之一的价格买多少个替代品都无法再现——这就是时机的魔力。只有一次,只能此时抓住,记录下来。一旦错过,就会消失无踪。
可惜要做一个坦然的生活记录者,首先要冒着被精英人士当作神经病的风险,比如你要是走到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儿腔调的商场、街头、涂鸦墙、江边、绿地,看到那些打扮完整的姑娘对着自己、对着花、叶、墙、桌子、罐子、杯子、盘子、井盖、蓝天拍个不停,或者前面的人走着走着忽然尬舞起来,或者回家看到自家老头儿老太太正对着手机挤眉弄眼兼打自己……你会怀疑,我还在中国么?真的没有穿越到中国人脸版的印度歌舞片里,一言不合就载歌载舞?傲娇人士总会给他们一枚不屑一顾的白眼,觉得这真是个low逼的世界。
但我其实并不反感,尤其在人近40之后。年轻的时候,当然觉得这世界的中心是自己,自己做什么都对、自己怎么打扮都好看、自己的意见就是全世界的意见。而对于那些和我不同的、更加勇于表现自己的人,我也曾经火力全开冷嘲热讽过。
但,人总是要老的。除非只长年龄不长智慧变成老傻逼,否则,漫长岁月总会以或激烈、或温柔的方式教育我们:这世界的有趣,就在于千姿百态。如果你始终无法理解这一点,至少做到管好你自己。
抖音里那些搞笑的舞蹈、配音秀,看起来很傻是没错,但是人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一些不伤害他人的傻事,原本就是文明进步的结果。可以允许人一脸精英,当然也可以有人中二病,更别说,今天看上去的中二病,到了十年后说不定又变成常态?想想打游戏在十年前还多么让家长深恶痛绝,到今天游戏已经成了上千亿的生意,多少人靠游戏外挂和装备过着滋润的日子?
有一个关于“两个人相爱就好,干嘛还要结婚多一张纸?”的经典回答是这样的: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有两个我,一个是作为人本身的我,一个是作为社会人的我。作为人本身的我,两个人相爱就好,结婚并不能保证我们相爱;但是社会人的我,会希望得到父母亲人的赞美祝福、会借助法律对于婚姻的认可获得生活的便利和保障,同时也承担义务——后者看上去俗气,但是人都生活在社会中,并没有什么高冷的人性,可以脱离社会本身的规则和影响而存在。爱一个人,要是只想享受愉悦的部分,而拒绝承担义务的部分,这不是打着爱情的名义耍流氓吗?
所以,当别人嘲笑你,吃个饭还拍拍拍,健个身还拍拍拍,养个娃养个猫养个花就马上变成晒X狂魔,是不是太作?你也尽可以回答丫:作为人本身的我们,想吃点儿好的、穿点儿好的、玩点儿有意思的、生娃养宠物伺弄花草,都是人的本能需求啊;而作为社会人的我们,感到开心的时候想把这点美好的心情记录下来、跟人分享、得到称赞——获得社会的赞美和共情,也原本就是社会中的人性本能啊,这有什么好厚非的?这只能说明,我们是对自己诚实的人,哈哈哈哈。
真的,当你生活好起来以后,你会发现,这些晒生活的人是多么真实——他们展现了物质、展现了生活、展现了自己的欲望,而且通过他们的晒,你其实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哪里有好吃的?这个东西在哪里买?猫猫狗狗和可爱的孩子以及漂亮的花朵给了你情不自禁的一笑——这些真诚晒生活的人,就像邓丽君的歌,从不悲悲戚戚,只是清亮的甜,你曾经觉得甜得发腻,但最终你会发现:不制造情绪、只给人欢喜,是多么慈悲的一件事。
我自己也特别喜欢刷抖音——在我写不出稿的间隙、在无聊的坐车途中。抖音上最可爱的、最有生命力的,其实并不是那些商业化的专业视频提供者,反而是无数有才华、但可能一辈子只能拍出一只爆款视频的普通人。
五个二逼青年穿得跟小虎队似的在闹市里排成一排文艺跑;儿子坐在亲妈脖子上,一人拿锅铲当鼓槌,一人抱着扫帚当贝斯,来一场不插电live;一群乡下熊孩子泥地里滑滑梯、撒野让你知道什么叫零成本游乐园;二逼青年和金毛并排表演怎么比赛吃面条;怎么在地铁上撩野生帅哥;眼睛有半张脸那么大的小萌丫头;青春校园里跑得怒快的飞毛腿女神;神经病老婆给老公汽车门上装了整排大锁头……可以坐在那里一个接一个刷下去,截然不同的真实人生,但是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玩耍比逗,忽然觉得人生原来也这么有趣。
我还痴迷一个叫做YUYAMIKA的姑娘,一个看起来很寻常的姑娘,喜欢仿妆,没想到随便一出手,手指像被施了魔法,几下子就从普通姑娘,变成一毛一样的蒙娜丽莎、宋慧乔、大表姐、倪妮……饭们在下面喊:娶她等于娶一整个文艺圈!
是啊,爱自己,多美好;这一刻,多美好;记录生活,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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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喜欢这支抖音视频,看完很感动。⬆️
抖音的爆红只说明了一件事:记录生活的美好、赞美生活,不是只有在朋友圈发精心修饰过的图文公关稿这一种形态。美好是捕捉生活真实的细节,有不经意的萌、有蹲地大哭的痛快、有神经病欢乐多、有热恋男女的无聊逗趣、有默默流露的温暖……在这些粗糙的、朴拙的、二逼的记录中,流淌的是我们充满乐趣的生活本身。
这种真实和生机,才是对现实焦虑和各种丧的零成本疗愈。你永远不知道你随手记录下来的生活,会给多少人活着的希望。
说情怀都太大,能过好日子之余再分享快乐,就是一种最大的善意。
生活其实很小,小到一个表情、一朵花、一个笑已经可以盈满,因此可以满血复活,永远无畏地笑着走下去。
所以,请你尽力晒吃晒喝晒猫晒狗晒花晒娃晒幸福,我喜欢看,我喜欢和你一样,小小地、骄傲地活着。
本文插图来自艺术家Pascal Camp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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