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那片田地,再往前就快到学校了。后两家子小学。在到学校之前,那里还有一片梨树林。好像是秋子梨,春天开白花,到秋天结的果子不是很大。也不咋甜,倒是汁水很多。有掉在地下的我们就去捡来吃。上树摘的事我是没干过。别人干没干过我不知道。那片果林是属于一家人家的,他家就在林子的后面住,树又挺高,不好爬。我们只在放学的路上靠近路边捡一些,属于搂草打兔子那种,不敢有大的动作。那种梨还可以做成冻梨。冬天时就有卖的,买的时候梨会冻成和石头那么硬。吃的时候要用凉水缓一会,一会就会在梨的外面结一层薄冰。把那层扒掉,就能吃了。又凉又酸,在冬天水果不多的日子是不错的选择。
走过这片梨树林子,前面就有几家人家,那个耿国华好像就在这几家之一,记不太清了。穿过这个十几米长的小胡同就能看见学校的围墙。刘珍珍家就在学校的墙外,和学校隔一条马路。我记得她是黑龙江转过来的,她当时有一套画笔。以至于其他的事都忘了,那套画笔我依然记得。写到这的时候我有点不太确定我的记忆,于是我在微信里和她确认了一下。证明我的记忆没错,只是有些人名记错了。我记得校长叫贺英龙,她说叫贺云龙。有点秃顶,个子很高,性格很好。教训人的时候也很文雅。
那套画笔对于我这个当时的农村孩子来说无异于地球人看见UFO。那吸引力别提多震撼。画笔的事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却记得很清楚。转学的事也确定无疑。她说她转来不久我就搬走了。那应该是二年级下半年,或者是三年级上半年的事。
我记得我们是九一年搬走的。
我后来还去过她家一次,唯一的一次。应该是初中毕业以后。我忘了我因为啥去的她家,是黄昏去的,她在家,然后还在他家吃了饭,还和她爸爸喝了酒。菜是鸡蛋炒大葱,她和我说:,“你们俩喝着,我洗点衣服。”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在她家立柜前洗衣服的样子。她是个好姑娘,能干的姑娘。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谁娶了她也是三生有福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动力去的她家,还在她家吃饭,和她爸一桌喝酒。她爸和我说,最反感酒后无德之人。我从她家出来去了沙粒沟,我二大爷家。和她确认这件事她说完全不记得了,她正好在娘家,她就问他妈妈,她妈妈说我说的都对。她开始还开玩笑说我是不是喝多了。其实我没喝酒,我自己一个人很少喝酒,也不爱白酒那种刺激的味道。我宁愿一个人看会新闻,静静地找本小说看也不爱沉浸在酒精晕乎乎的状态里。我说你就当我是做了个梦,后来她知道这是确实发生的事,只不过她不记得了。
这好像又验证了那句话,人的记忆都是选择性的,有主观意识。那怎么可能是个梦呢,但经历过的人因为时间原因,自己主动或者不认为很重要而遗忘了。
那时候学校要各种东西。我记得有一年学校要松树塔。松树塔就是松树上结的果实。松树也开花的,它的花和其他树种不一样,可能针叶林比较特殊吧。我不记得它是啥时开的花,授的粉,只知道它结的果实里面有松子。松子生着也可以吃,把松树塔从树上摘下来,一般绿着的时候就可以摘。晾在操场上,待水分蒸发以后,包裹着的松子就会掉出来。那时候不知道为啥学校要那东西,上学要交学费,摘松树塔也是任务,每个学生多少斤必须完成,完成不了学生就会挨处罚,哪个家庭都是保质保量完成的,老师的话还是很有威信的。
一大片的松树塔被晾晒在操场上,我们下课时就会去地下捡掉下来的松子吃。很香,就是包裹着松子仁的皮有点硬,咽起来有点扎嗓子。那不妨碍我们贪嘴的欲望。小学的后面就是一片大田,那据说是学校的自留地。我记得还去地理干过活。那时候有农忙假,一到秋收时就放的假,帮家里忙农活,再次来上学时都晒得黑不溜秋的。但也有例外的,比如韩雪连。皮肤始终那么白。
小学里还记得后红土屯有几个,刘博,刘刚,刘艳,于丽丽。据说后红土姓刘是大户,大户的意思就是一个姓氏的人家比较多,大家族,彼此都沾亲。刘刚和刘艳后来结婚了,刘博和另一个也是我班的女生结婚了。据说是两对成功联姻的。
我还记得李德华,李德超,李艳丽,陈婷婷,董明明,唐小宇,马勇,高庆民,……有好多都不记得了。
松树塔被取出松子后就剩下圆溜溜的果核,每个都张开嘴,那是它们吐出种子后的样子。这些副产品被平均分给每个班级,班级里有个煤仓子,用砖砌成的两米见方的池子,半米高。里面储藏着煤,那是冬天取暖用的。松树塔被放到煤仓子里,用来引火点炉子。我们还在家抱过玉米的秸秆,三里路就那么抱着去学校,也有带玉米芯的,也有干的树枝,被折的短一些,用绳子栓成捆拿到学校。
冬天生炉子是按值日轮流表来排的。轮到谁谁要早一些到校,把炉火点着,让后来的学生有个温暖的教室。点炉子是有技巧的,一般那比较容易着的软柴火打底,常见的是松树针,苞米杆的叶子,不能太多,然后上面铺一层硬一点的柴火,例如玉米芯,松树塔,干树枝。这些硬的柴火可以适当多一些,最后上面放煤,也可以等火着起来在放,不能一次放的煤太多,那样容易把火压死,要适当,等火着大有比较旺的炭火再大量放煤。
那时候算是一种乐趣,现在的孩子体会不到了。
离家太远,三里路来回快走也要一小时了。所以几乎每个离得远的孩子都带饭。饭盒多数是铝饭盒,也有铁的。上学时装的满满的饭,爸爸妈妈怕孩子吃不饱会把饭压的实实的,最后把勺子放在最上边,压进饭里。
到第三节课下课,炉子边上就会被饭盒围满。第四节课上课,饭菜的香味会随着炉火的热浪扑面而来,满屋飘香。
我记得最深的就是高粱米饭,放上葱花,上面放上两勺猪油。再淋上点酱油或者大酱。猪油会在炉子的热气中融化,渗到下面的米饭里,最后飘出那人间美味。当然这样的饭菜是为数不多的,更多的书玉米面的饽饽和咸菜噶的。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饭,咸菜啃的也很幸福。
昨晚上做梦,梦到,我,赵萍,二哥,和胖丫在一起喝酒。具体啥情节想不起来了。人总是做很奇奇怪怪的梦,有时候醒来记得,有时候就忘了。
二哥是我搬到哈尔套以后很好的玩伴。现在关系也很好。用他的话说,那叫光屁股娃娃的感情。我和二哥认识时已经过了光屁股的岁数,到了穿上裤子的年纪。我在光屁股的年纪没有太好的哥们。总喜欢独来独往。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对不穿裤子就很忌讳。那时几岁我也不记得了,忘了,我家后院道北第四家也是姓朱的,应该是本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大名叫啥。只知道比我爸岁数大,按辈分应该管他叫大爷。但他不是我亲大爷。我爸哥六个,名字都是排的上来的。
我亲大爷叫朱学先,二大爷叫朱学文,三大爷叫朱学忠,我爸老四,朱学权。我五叔朱学武,六叔朱学军,还一个姑姑,叫朱啥来着,忘了。我们下一代一样可以排上字。大爷家大哥,朱志成,老哥朱志伟,大姐朱桂荣,还有个二姐叫啥不记得了。三姐四姐都忘了。二大爷家大哥朱志革,二哥朱志新,三哥朱志国,姐姐朱桂霞。我家我哥朱志勇,我朱志强,我姐朱桂莹。五叔姐姐朱桂宾,妹妹朱桂玲。六叔家,就一个弟弟叫朱志夫。
我记得在我们屯子里的那个大爷他们都管他叫朱老闷。不知道为啥,可能只是个外号,或者小名,或者叫顺嘴了,就像叫我二勇一样。我小时候他老叫我小朱德,这个名字还是我自己起的。据我妈妈说,我说话比较早,那时我还在吃奶,朱老闷来我家逗我大哥,问我大哥姓啥。我大哥不知道是因为不知道还是不愿意搭理他,就是不回答。
越不回答他就越问。我还在妈妈怀里吃奶,突然来那么一句,姓朱。据说这个对话被当做我聪明的典范在小规模群体传了好久。给自己起名字叫朱德是因为我家西墙上挂着几张四大伟人的画像。那里就有朱德。朱德是总司令,我记得那几张画像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对自己有姓的认识以后别人再问我叫什么我就会说叫朱德。我大爷来我家就喊我小朱德。
这倒无所谓。有一次把我惹急了是那么回事,几岁到是忘了,反正知道光屁股不好看了,那时候大人们逗小男孩,都是对小孩子说,揪个椒吃,我们那管小鸡鸡叫辣椒。小孩子就会把裤子脱下来,漏出小鸡鸡,然后在小鸡鸡上摸一下递到对方嘴边,对方大人就会说:“哎呀,好辣,好椒啊”。太小的时候不懂得那是啥意思,长大点就知道不好意思,再也不干了。要么就是夏天时,趁孩子都穿的少,不注意一下子把男孩子的裤子扒下来,看着孩子羞羞的窘态然后哈哈大乐。
我记得有一次把我扒急眼了,就是那个朱老闷,当时我正玩啥从他身边过,他一下子就把我裤子扒下来了,我回头就给他来了句国骂,给他弄得很尴尬。好像那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好像媳妇年纪轻轻就没了,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儿子。反正我记事时就不记得有大娘,只记得他这个大爷。
我家那时候四间土房。西边两间是大屋,南炕,中间是厨房,东屋是小屋,也算是储藏室。当时屯子里几乎家家都是这样的格局。我记得那时胖丫家就是砖瓦房。她家的家庭条件还是不错的。那时的砖瓦房一个屯子没几家,她家是其中之一。她爸爸在砖厂开拖拉机,应该就是那种链轨的东方红,那种拖拉机着车时发出很大的声响,我曾在我家北地听过它发动的样子。那时用它翻地。地种久了会硬,把土深翻一下可以让土壤变疏松,更利于庄稼生长。
东方红拖拉机着车时 开始时声音很小,待过个一段时间突然发出一种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发动之前是用一根绳子先缠在一个类似轮子的上面,人用力一拽,就发动着了,但声音不大。后来在抖音里看相关介绍,好像是先启动一个小型的汽油发电机,发电机给电瓶充电,然后电瓶再带动柴油机。也不知道对不对,反正没近距离看过或者彻底知道其中的原理。
我是没见过胖丫她爸开拖拉机的样子,她爸爸叫唐树青,就在我家南院西边。我家开的北大门,所以去她家不咋方便。我记得只去过她家一次。她还一个姐姐,唐红艳,现在好像找婆家找到丰田乡了,离我姐的婆家不太远。那时候去的最多的还是我家西院刘海滨家。
刘海滨有俩姐姐,大姐叫啥忘了,老二好像叫刘海燕。他二姐很厉害,村里人多数都怕她。他爸叫刘玉苍,我不知道那俩字咋写,只记得大家都那么叫。好像我妈让管她妈叫三姑,管我家东院的叫大姑。东院姓高,我爸妈称呼他老高子。估计是老羔子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好像非常喜欢喝酒,那时候家里都困难,喝酒也没啥下酒菜,据说他可以生的花生豆蘸大酱也能喝,酒量也不大,就是爱喝。他倒腾过泥瓦盆。那种瓦盆有大的,中号的,小的,还有更小的,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我妈用那种大的瓦盆洗衣服,小的装菜或者米饭,反正各有用途。价格不贵,缺点是不太结实,使用不当就碎了。
我去他家的次数是有限的,数的过来的。因为两家的院墙比较高,他家南大门。那次去他家铁龙他妈给我拿爆米花吃。那是我第一次吃爆米花,装在一个绿色的帆布书包里,那爆米花真是美味啊,到现在还记得。不敢去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家有一条很大的狗,德牧那样子的黑背,很厉害。
我家房子前面是俩菜园子,左面和老高家是一个公用园墙。春天时,会从上学的那片松树地里的野杏林里割一些野杏的树枝,那野杏每年可以从根部长出新的枝条。和泥往墙头上剁一层泥,把野杏树枝插到上面,目的是挡住鸡不让它们飞过墙头越界。那树枝上有时还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右面是刘海滨家。
两个园子中间是一条两米左右的过道。猪圈在右边园子的最南边。靠右边园子西南角有一棵杏树。我家那棵杏树成熟的很晚,都是别人家的杏都快吃没了它才成熟。没成熟时很酸,让人不敢恭维。猪圈的朝向是东西的,猪圈门朝东,猪的窝在西边,窝的后面是杏树。猪圈是有棚子的,宽度有三米左右,猪圈长得有六七米的样子。猪圈的猪粪是很好的肥料,每年夏天时,要去上学路过的沟底的那片小树林拉生土,或者去别的地方也行,土上还长着野草,野花。连带着一块用毛驴车拉回家。这就要走我家前面那条路。把驴车停在猪圈外边,用铁锹把土扔进猪圈。这件事是在我爸爸不去外面干木匠活和地里的活忙的差不多时才干的。夏天时,下过雨,猪圈里存着不少雨水,新鲜的土被扔进猪圈带着着绿绿的青草,猪们不会闲着,难得这么热闹的事他们会躺过泥水吃那些青草。经过一夏的储存,秋天时再把混着猪粪的土起出圈外。留一冬天待来年春天上到地里。
圈里的泥水也会迸溅到猪圈的墙上,待水分蒸发以后留下一个个大大小小不同的印记。我妈说她小时候不爱上学就放猪。猪其实是很喜欢在野外边吃东西边玩的。那时候是小队,一家允许养一头过年杀了吃,不算资本主义的小尾巴。妈妈说的那个年代应该是五九,60年代。人还吃不饱饭,哪来的粮食喂猪。全靠放,放猪也给工分。我妈妈就干猪倌这活。
我妈妈的娘家叫马蹄山。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她们屯子西边有个石头山,上面有很清晰的马蹄子印,锅盆底印,脚印等一些印记。我小时候上去过,确实有,还有人屁股做下去的印记。据说是唐朝大将薛礼征东时留下的。因为马蹄子印所以取名马蹄山。
是不是薛李薛仁贵的马踩的脚印没人考证,也无从考证,只是一代代人口口相传下来的。我妈妈她们祖上据说是山西人。到现在她们管爸爸还叫答,马蹄山张姓是大户,有一多半是姓张,妈妈说她们已经过来八辈子了。这点我倒是相信,我去过张姓的坟营地,那黑压压一大片可不是骗人的,没数过,二十几座是有了吧。
胖丫的姥姥家就在我妈妈娘家的南边的一个屯子,叫南营子。现在我大舅家我三姐婆家就在那里。她叫张玉霞。我妈妈对她们那个岁数的人如数家珍,方圆几十里一问姓啥叫啥就能说出来关联的亲戚。这好像是农村特有的一种现象。比如说一个不咋相熟的人去我家买鸡蛋了,然后就会聊天,问姓啥啊,在哪住啊。然后就会找出那个屯子里认识的人,说那个谁谁谁你认得不,你叫啥啊,对方回答了,就会找相同认识的亲戚往上攀谈,这种谈话的结果是十有八九会聊出一门亲戚,即使那亲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也算。
我最头疼的就是这个。亲的舅舅,叔叔大爷这可以理清楚,在稍远一点也还凑合,要再往外论就会头大,等我懂事了我妈一和我说谁谁谁家的什么亲戚我就会说,都是八竿子扒拉不着的你就别和我说了,说了我也缕不清楚。我妈就骂我,你们家八成都是石头缝蹦出来的,和谁都是八竿子打不着。
当然这也有好处,攀出来的亲戚最后就会感觉很亲近,中国人就是靠人际关系维持做事的,后来我长大了去外面打工,始终对这个技能把握不好,到现在也很头疼。常年在外边的一个好处就是孩子可以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喊阿姨叔叔,在老家可不行,那很可能是你的姐姐辈或者姑姑,外甥女都没准。
我和胖丫交流过这件事,她说她也一样,反正过年回姥姥家她妈让她咋叫就咋叫,叫过以后没准来年又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