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上有个调查，问哪些草根因为抖音，成为现象级的网红？网友们七嘴八舌得出结论，一个是厦门鼓浪屿上卖冰淇淋的土耳其小哥，一个是济南街头自弹自唱的“连音社”组合，还有一个是浙江西塘景区里用夸张舞步揽客的饭店服务员“西塘小哥哥”。
抖音是款社交软件，最近几个月突然大红大紫起来。办公室里，总能听到同事们边看抖音边忍不住的笑声。
有几天，我每刷10条抖音，有3条都是这个“西塘小哥哥”。只要是拍他的抖音，几乎都有几万条点赞。
在15秒的短视频镜头里，总是能看到这位“西塘小哥哥”在一家小餐馆门口，跺着小碎步，翘起兰花指，“讨厌，死鬼，小拳拳捶你胸胸哦，进来吃饭么么哒……”他总是扯尖了嗓门，用夸张的舞蹈和动作招揽客人进去吃饭。
很多网友说，小哥哥跳起舞来像宋小宝，说话腔调像小沈阳，说话时虽然有点娘，但配上他的外形，也不觉得怎么突兀。
网上也有质疑声，有网友说，如此夸张的揽客手段有点哗众取宠；还有人说，他跳来跳去就这几个动作，没有内涵，没什么真本事，不会火太久。
当“西塘小哥哥”成为抖音上的现象级红人后，关于他的花边消息纷至沓来，有人爆料，“西塘小哥哥”原来年薪5万，爆红以后，不再做饭店服务员了，而是签约了一家演艺公司，年薪也涨到了50万！
上周四，我在位于西塘古镇步行街上“西塘小哥哥”工作的饭店约他见了面。'
西塘小哥哥火了
“哥哥。”我拨开围观的人群，看到一张比镜头里更显稚嫩的脸庞，向他说明身份后，这个梳着二分头，打扮休闲的小伙子笑着喊了我一声，便沉默地低下头，显得有些拘束，完全没有抖音上那么“放得开”。
一旁小伙的姐夫拍拍他后背，“傻孩子，愣着干吗，招呼人家上楼坐着聊啊！”小伙子捋了捋头发，害羞地朝我笑了起来。
“西塘小哥哥”名叫严开超，今年刚满18岁。2011年，严开超跟着哥哥姐姐、妈妈一家6口从老家云南昭通来到嘉善投奔老乡，打工赚钱，家人送他到当地一所小学念书，念了3年，严开超辍学了。
这些年，严开超做过洗车工、杂工、搬运工，月收入从1200元慢慢涨到1600元，生活一直拮据。直到2016年，家里人介绍他到老乡开的小餐馆当服务员，月工资4000元。
这家餐馆在西塘景区的商业步行街上，虽然平时游客很多，但一条街上大小饭店几十家，如何把游客吸引到店里很关键。于是，很多饭店想了个办法，让一个形象最好的服务员在门口揽客，年轻的严开超成为了老板的不二人选。
严开超说，平时他有两个爱好，一个是打篮球，一个是跳舞，因为水泥球场打球太费鞋，后来跳舞成了他唯一的爱好。可是他没时间玩手机，网上跳舞的视频学也学不会，都是晚上洗澡时自己想（跳舞）动作边洗边跳。
有一回，严开超揽客时，一个游客逗他：给姐跳个舞我就上你们家吃饭。严开超想也没想，跺起小碎步，翘着兰花指，勾起小腿，扭起屁股，“我们店里有炒菜、烤鱼、烧烤、你要想啥就有啥……”边跳边把店里的特色菜都报了一遍，这个游客果真笑着进来了。
这之后，边跳舞边报菜名，或者跟游客发个嗲，开个玩笑，成了严开超揽客的绝招。
跳舞耍宝，这招很管用，餐馆的人气一下子就旺了起来。对于来西塘的游客来说，去哪家吃饭其实都一样，就看哪里有“特色”。
很快，步行街上不少餐馆都让服务员在门口跳舞，唱歌，变魔术……各种耍宝的手段都来吸引客人，还有人专门模仿西塘小哥耍宝的样子。
可是，他们发现，无论怎么模仿，都没有西塘小哥哥那么受欢迎。
“他太豁得出去了，真是个奇葩！”隔壁一家餐馆的揽客小哥说，之前老板让他们也模仿西塘小哥哥揽客，他试着又跳又唱跟游客耍宝卖萌，“没法搞，看到女的（游客）觉得很难为情，面对大老爷们又觉得很丢脸！”
模仿了一段时间后，大家都不这么做了，整条街上只剩下西塘小哥哥还在这样揽客。
年薪5万涨到了50万？
“大概一个多月前，我哥跟我说，你上抖音了，网上好多人都在说你！”严开超说到这里，又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我问他，抖音上第一次看到自己什么感觉？严开超说，一开始肯定是高兴，觉得自己突然出名，被很多人认识，然后也有点害怕，他怕这样会有人骂他。
有一天上班，严开超拿着网友拍他的抖音给老板看，老板是个话不多的人，只是笑了笑，让他好好干，将来会有出息的。
严开超把老板的回应视为支持，继续用这种方式揽客。
让严开超意外的是，很快，餐馆门口不断有游客过来找他，“有的人一来就拿手机拍我，有的人会上前问我是不是西塘小哥哥，我点头，他们就要求合影，加微信！”严开超说，大约是一个月前，专程来找他的网友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年轻的女孩。
直到有一天，餐馆被人投诉，景区管理方找到餐馆老板，自此，严开超不再在门口跳舞揽客，只有粉丝找上门时，偶尔露两手。
那天下午，我跟他正聊着，突然，两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冲了进来，“哇，真的是他唉！”“小哥哥原来你在这里呀。”女孩们提出合影，严开超都笑着摆出各种POSE。
采访间隙，摄影江玥提议，趁天还亮着，带严开超去古镇的街上拍几张照片。
可是，从饭店出来后的短短几十米路，严开超6次被粉丝们团团围住而停下，不断地有人要求跟他合影，当有人起哄让他现场跳一段时，他环顾四周后，在一座古桥上踩起了小碎步……
走在严开超身旁，我看到他穿了一双新款的阿迪达斯球鞋，我问他是为了这次采访特意穿的吗？他摇了摇头，“我每天这么跳（舞）太费鞋了，这几个月已经穿坏了7双球鞋。”
我问他，买这么多鞋开销也不小，网上有人说你年薪从5万涨到了50万，真的吗？
“OMG（我的天），哥，怎么可能呢，哥，你说，抖音上拍我那些视频，几万几万的点赞，其实跟我又
没什么关系！”严开超说，他在餐馆干了一年，月工资4000元，最近老板给他加到6000元，不是因为他在抖音上火了，而是半年前就承诺过，做满一年表现好就加工资。
“除了这份工资，我还做了个兼职！”严开超说，饭店隔壁有间酒吧，家里有人跟老板是朋友，有一天大家聚着吃夜宵，老板说，你这么喜欢跳，现在饭店门口又不让跳，干脆来酒吧跳，顺便也带点人气（过来）。
半个月前，严开超除了每天下午4点到凌晨3点在饭店当服务员，晚上9点会请个假去隔壁酒吧上台跳舞，9点半再回到饭店继续揽客，每次跳半小时能拿到五六百元。
活了18年 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烦心过
那天晚上，我们在严开超工作的餐馆吃饭，说是一起吃，他大概就花了几分钟扒了几口饭，其他时间都在和慕名而来的游客合影。
我隔壁一桌的客人等了40分钟，才上了一个凉菜，服务员解释，这几天生意太好了，厨房有点忙不过来，一桌客人摆摆手，“没事，我们是来看网红的，吃饭是其次！”
晚上8点多，来看严开超的游客还是一拨接着一拨。9点不到，严开超跟老板打了声招呼，走出店门往旁边的酒吧走去。
我随他一起来到酒吧的后场，体形壮硕的经理递给他一支烟，“网红网红，我跟你说，今天舞台正对面的一个女客人过生日，待会儿你跳完舞记得跟她唱两句生日歌，明白吗？”
“可是我唱歌很难听，我怕吓到人家……”
“没事，客人特意为了你来的，你做啥他们都高兴！”
严开超的姐夫问经理，小严今天上台前要不要化个妆，或者准备些什么？经理摇摇手，“大家就喜欢他的原生态，瞎跳就行！”
上台前，经理还嘱咐严开超，“一会儿跳完了跟大家致意一下就下来，有客人给小费，别拿，让服务员拿，你拿了影响形象。”
晚上9点多，酒吧里的氛围灯忽暗忽亮，现场DJ多次烘托气氛，为严开超造势……在大家的尖叫下，严开超走上会轻微摇晃的木质舞台，跟着节奏，把在餐馆门口揽客的舞蹈动作串联起来。
他跳舞的动作不多，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那几个动作。5分钟后，音乐停下，严开超满头大汗。
走到后台，严开超皱起眉头，问身旁的人要了一根烟。
“哥，你看到了吧，其实我不太会跳（舞）的，跳来跳去就那几个动作！”严开超深吸一口气说，不知道这个舞台，他还能待多久。
二哥拍他的肩膀说，小严，你好好跳，将来舞台会更大，说不定我们家能跳出个明星。严开超坐在后台望着舞台，静默不语。
“活了18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烦心过，晚上总睡不着！”严开超说，以前，理想很简单，打工攒钱，开家小店，讨个老婆生个娃。现在，突然火了，心理也变了，希望自己能一直火，不想马上被大家忘记，“我现在一有空就在学新的舞蹈动作，可是越想学越学不会！”
我问他，你现在的理想是什么？严开超说，现在所有的人都叫他小哥哥，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来酒吧跳了半个月，经理都网红网红地叫他，甚至连他姓什么也没问过。他很害怕，他希望自己不停地有些新作品问世，让网友们记住他的名字，叫严开超。他希望可以靠着自己的名气，能在酒吧这样的地方一直赚钱。他说，农村来的，又没什么文化，这次是他唯一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了。
凌晨，严开超发来消息：“哥，我一定会好好学跳舞的。”
我问他怎么还没休息，他说自己在练习新的舞蹈动作。
采访结束后的第三天，我在抖音上又看到了严开超，这次他在一家商店门口帮人做宣传，跟着音乐节奏，他跳起了一段之前从没跳过的舞蹈。
（都市快报 首席记者 蒋大伟 摄影 江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