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Mugu仲夏上了中毒app。
几年前,冯小刚主演的电影让我知道了北京的某种文化是大元文化,这导致了北京文艺圈一半的繁殖,深入了解后才知道这样的花园存在于我的家乡。
由于离京较近,当初没法在北京占到地方的央企纷纷落户到这,什么地质局、矿山局、物探局……计划经济时代给了这个小县城独特的魅力和实力,一个县城的GDP占到我们所在市辖地区的一半!这都归功于那些大院们。小时候就觉得,这些大院儿出来的人总是不太一样,但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也说不出。我,不是大院的。我们住的地方叫家属院,相比大院简陋的多,没有医院学校电影院,有的仅是一座办公楼,后面是个标准的篮球场,篮球场后面是一排红砖的家属楼,家属楼后边有一排小门房,家里的自行车啊米面的一般都在那里。门房后面是食堂和锅炉房,再往后是一片茫茫的庄稼地。我家是顶楼,在卧室里能看到庄稼地的尽头,那时候楼房少,5层楼算得上会当凌绝顶了,打开窗冲着庄稼地喊一嗓子能听到回声,往西看能看到太行山,往东看,过年的夜晚北京放的烟花能看到清清楚楚。那时候天上是有星星的,能看到北斗七星,能看到卫星,是慢慢移动的一闪一闪的卫星,有一集新闻联播说今明两天能看到一个彗星,是拖着两条大尾巴的,而我在卧室里连着看了两个礼拜,慢慢的看着热闹的星空中两条尾巴一天天变短,变没……那时候大自然的馈赠不仅仅是夜空,与天空的繁星对应的是萤火虫,家属院的大铁门外没有路灯,点亮夜晚的除了星星,就是泛着绿光的萤火虫,还有它的伙伴们,夜晚院门外就是它们的天下,当再次领略到那股子繁华劲儿,是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那时候的夜很长,没有微信微博抖音快手的打扰,有的仅是一本小说,一段聊天,一丝缠绵。梦里总是梦到空寅庄稼地里的麦浪高的能盖过锅炉房,总梦到天上的星辰会变成各种形状,会像远处的烟火一样洒在大地上。那时候早晨是有雾的,不是现在的霾。那时候的雾气是纯净向上的,雾中富含氧离子,配合着多巴胺可以带给你简单而原始的快乐。这段发现来源于爸爸的晨练,偶尔会带着我,家属院门口的水泥路一边是透着泥土味的狗尾巴草,露水搭在草尖不愿滴下来,趴在地上透过露珠能看到整个世界的倒影,另一边是透过晨露的一米阳光。打在红色的砖墙上,散发着暖气。沿着水泥路一直向外走是临街的主路,晨跑的路线一直往东,跑到一个“大转盘”转一圈再回去,长大后才知道这个大转盘有个洋气的名字——环岛。有时候会路过一个饭店吃早点,饭店的名字叫“上上饭店”,那里的包子和油条美味到可以上《舌尖上的中国》。
关于静的也就是这么多了,下面就是动了。家属院的人不像大院都来自五湖四海,一般都是这个城里的人,口味和习俗没那么大的差异。这就让食堂的开设没有这么大的阻力。无非是北方的家常菜,最美味的就是红烧肉和饺子。中午下班的人们可以在家拌个凉菜,从食堂买点主食,两份菜,既简单又不失品位,几块钱就能有来着饭店的味道。而关于味道的故事不仅仅是吃喝,还有暑假。
家属院,暑假,食堂。你一定想不到这三个名词会迸发出多么精彩的故事……
中国二十多年的企事业发展,变化翻天覆地,而唯一不变的是例会。三十多岁的我在经历,二十年前三十多岁的爸爸也在经历。那次例会的最后,单位领导点了一支烟,意味深长的说了以下这段:暑假了,没回乡下老家的孩子你们都稍微看的紧点,别让他们在院儿里捣乱,别出什么安全上的问题。散会后也不知道领导怎么说了段这话,直到领导秘书下班时说,“这帮小兔崽子,上周头儿在食堂请客,拿酒的时候发现酒被打开了,而且换了水!下意识的以为是食堂老王干的,老王百口难辩,后来在墙头上看见了一排小脚印,就是七八岁孩子这么大的。”旁边老刘恍然大悟,拍着脑门说,怪不得上周我儿子拿着个可乐瓶子说是给我打了瓶酒,我问哪来的,他说卖破烂换的,这兔崽子!边说边跑着回家了……“亏了我不喝酒,甭琢磨了,准有我们家那个”我爸边摇头边有点小确幸。
小刘这顿胖揍是免不了了,可是他一个人潜入食堂偷天换日确实困难,二十年前team work 这词还没引进到中国,那老刘忽略了他儿子已经十多岁了,七八岁的脚印自然不是小刘的。经过我多年后的陈述,这是个team work➕just in time的典型案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五六个伙伴想干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儿,后边的庄稼地已经点了,院儿里的马蜂窝也都捅了,楼道里的铝合金纱窗也都卖干净了,《暑假作业》根本束缚不了想要飞翔的幼小心灵。那会儿的食堂仅是中午一顿饭,老王9点多上班后一般会出去买菜,出家属院门会和警卫室的老奶奶打个招呼聊几句,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个大杂院,厨房是北屋,北屋外边四张桌子,里边是厨房,厨房里有酒和备好的凉菜,连着内外屋的除了一个木门还有个橱窗,打饭的时候老王探出头说排好队啊今儿吃巴拉巴拉的。我们几个伙伴趁着老王买菜的功夫盯上了食堂,门墙虽说能翻过去,毕竟是偷,毕竟是心虚。我是趴在墙上把风的,来来回回随时观察敌情,那排脚印自然也不是别人的。进去的几个孩子,只有秘书家孩子最小,只有他能钻过橱窗进入厨房,小刘从小被酒腻子老刘培养,横扫一下对着秘书家孩子说,就拿那二什么头!酒是拿出来了,做到偷天换日偷梁换柱实属不易,小刘这时也不知哪来的空可乐瓶子,倒出酒,那会儿的瓶盖儿还是可以拧开的,酒倒走水来凑!拿着可乐瓶,孝心满满的说,我爸爱喝酒~然后秘书家孩子把酒瓶放回去,悄悄的我们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的却是那一排脚印……
家属院生活的另一个好处是可以带孩子上班,而家属院,暑假,办公室,这三个词的精彩不亚于上一个。
这次的主角是我,为了呼应标题,以下段落指南的作用更为明显。暑假的猴孩子是不能脱离视线的,这个教训猴孩子的父亲们已经在上一个故事深深体会了。拜上文提到的大院所赐,县里的经济发展空间很大,上世纪九十年代就有很多外资企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一个日资企业来我爸单位谈事情,大人们在接待室接待外宾,我在办公室里无聊,好巧不巧办公室有个黑板,好巧不巧我画了一把枪,好巧不巧枪口对面画了一个人,旁边写着的不是“请看下集”四个字,而是五个字“打倒小日本”,好巧不巧日本代表团来到了我爸办公室……人类总是有种特殊的本领,就是对于不太美好的记忆会选择性失忆,后面的记忆直到现在还隐藏在大脑的某个角落。每当想起这件事儿,我只能用这个理论来解释失忆的原因。
随着新千年,家属院这个词汇慢慢的消失了,也不记得是哪天,我们这群猴孩子再准备潜入办公楼的时候被一个叫保安的人拦住了,想翻墙进去的时候又被一个叫摄像头的眼睛发现了,家里的电视越来越大了,大到房子装不下,再后来出现了一个叫商品房的地方,很多人搬走了,据说里面的房子很大,屋子很多,还有上下两层的。那些美好的关系,美好的味道,美好的墙头慢慢的散去了,而家属院的猴孩子也慢慢被电脑、电视拘束了……
故事结束了吗?直到有一天,也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停电了,是半个县城都停了的那种,搬了家的小刘回来了,喊着我,喊着他,
“哎,后院那块儿草地要盖楼了,我回来咱们再点一回,要不以后没机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