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发现者曰:跟随民国学者薛子中先生,看普通教师眼中的民国。平民的历史,不一样的角度。喜欢的请评论,关注,点赞,谢谢!本文摘自《黔滇川旅行记》
一、食宿大费周折
由宣威至威宁是二百七十里路,所经全为荒凉地区,年来土匪猖獗,旅客绝迹,途中饭店全无,饮食均须自备。未出发前,特购火腿罐头四盒,备途中食用,米则第一日途中尚可购到,暂不必携带。同时因路径不熟,须有向导,乃用滇洋七角觅一土人,使其背负行李兼引路至倘塘。同行有一范君,系黔毕节人,为一退伍军官,在曲靖时相遇,他本欲绕道盘县、安顺,后来见我们冒险走这段路,他亦不愿多绕数百里路,乃亦随行。七时半由宣威出发,雨后红胶泥路,既泞滑且沾脚,行颇费力。三十里至来宾铺,有居民约二十户,少憩,出铜元五枚,请一农民煮开水饮。过此北行,山路多陡峻,而泞滑尤甚。我因脚上穿胶底鞋,不时被滑摔倒。又十五里至石鸭口,有居民数家,多系烧陶器者,其房屋均甚破污。时已中午,腹饥,乃向居民索食,遍询仅一家尚有冷包谷饭半锅,给其钱一千购之,同慕霞范君及向导四人各吃一碗,聊以充饥。下午五时到达倘塘。本日计程九十里,途中人烟稀少,土地硗瘠,人民均衣服褴褛,囚首垢面,妇女尽缠足,头上多束以厚布。
倘塘为山丛中一小镇,居民约百余户,有县佐公署及区公所。我们初到时,居民以言语服装,均非其常寻所见之人,都是惊疑注目而视。镇内无客店,但居民各家,皆可投宿,独对我们则均以非客店见拒。无奈至区公所,请其代为寻觅住处,区长适外出,室内有数人聚首谈天,看见我们进入,乃哄然而散,其惊恐之状,较居民为尤甚。仅有一区员,似尚大胆,问以何事,我们乃出名片,说明原委。他领我们到了一个赵姓家,赵家一妇女仍推诿拒绝。后再三向她解释,并先给她洋五角,才蒙她许可留宿。
倘塘附近原有铜矿数处,产铜颇丰,宣统年间,采铜工人达三千余,当时倘塘街市热闹,后因运输不便,匪乱频仍,铜矿完全停工,倘塘也随之而荒凉起来了。
二、几乎当了野猪
十七日发倘塘,昨日所觅之向导,至倘塘后,前行路径已不熟悉,即由倘塘折返。乃另用滇洋二元觅一向导送至威宁。早六时由倘塘起行,出镇即登山,途中所经全为荒山,不见一人,约三十里至一山坳,路旁矮松林中,突有三人跃出,都是头上裹布,肩荷以枪,我们大惊,知遇匪。但此三人详视我们,而又越趄不前,大约以为我们是过境之军队或公务人员,不敢贸然下手。我们这时也强作镇定,谈笑前进,对之视若无睹,但心内实在是忐忑不已。向导看外表也不是清白人,好像和这三个人曾合伙做过生意,乃向我们解释道:“他们三人不是棒老二(土匪称呼)是打野猪的。”后来他又冷笑着说道:“他们打野猪只管打野猪,不妨害咱们公事上的人。”黔滇土匪多指过境客商为野猪,可幸的是我们没有被他们看作野猪而遭打也。
三、关于儿子的感想
既脱险,急步以行,路系下山,行甚速,十一时抵可渡,心始安,即购米煮饭。可渡有居民约二十户,但购米竟成问题,因居民所食全为包谷,米缺甚,后用滇洋四角五分购得米一升,因尚须备晚餐,现在惟有实行缩食主义,乃煮以稀饭。饭后复行,渡可渡河,即入黔境。越一山,高约十余里,山势陡峻,难如登天梯。至山顶,有居民一家,畜一犬,见有人过路,狂吠不已,这十足的证明这条路上人来往的稀少了。过此下山约二十里抵金斗铺,宿。
金斗铺有居民约十余户,住宿又是大成问题,每至一家,都是屡费唇舌,但全不能蒙其谅解留宿。最后至一家,乃想到在马龙时钟汉奇君所说的办法,一方面向之婉言解释道:“我们住一宿,绝不能亏负你们。”一方面即表示非住不可。店主无奈,只好留宿。店主系一老媪,有二子一媳,长子新亡,媳寡居,养一子,约二岁,一家衣服均褴褛破露肌肉,且龌龊异常。室内有一火炕,内烧以芋头,此一家数口,一日两餐,全为此物。和老媪谈起话来,问以“你们除了吃芋头外还吃些什么?”她答道:“还吃荞粑。”又问她“吃米不?”她冷笑说道:“唉呀,不用说我们家没米吃,就是我们这里的好户人家,除过新年时候吃一两顿米饭外,平时也都是芋头、荞粑。”此地人民生活状况,老媪这几句话已是全盘道出了。
老媪之二岁孙儿,其貌颇像我离家前之二岁儿子健生,前接妻信,知健生已死去,今见此儿,不禁悲由心起。同时感想到假设此儿系我之儿子,而生活于此环境中,我心将何以堪。后以手招此儿,他见一服装奇特之生人,胆怯不敢进前,给其铜元数枚,亦害羞不敢接取,但接手中后,却欢喜异常,跑向其祖母面前。晚饭煮熟时,特先为此儿装饭一碗,并给以火腿肉数块。此穷家儿子,从未尝过之好饭,一碗饭带肉一气吃完,肚皮装得饱饱。他的祖母在旁说道:“这位老爷真乃好心肠,这样好待我们穷家孩子。”但她却不知道我之好待她的孙儿,是另有心肠呢!
四、保董大血战
十八日天微明即起床煮稀饭,饭后起行,交老媪宿费滇洋五角,她接钱后,欢喜欲狂。由金斗铺出发迤逦北行,约十五里,路旁有茅屋数家,少憩。时突闻居民言,前去十里之腰站,现正在开火。问其是否官军与土匪打仗,则谓系保董与保董作战,双方均约二百余人,现战事正激烈。威宁境内的保董,全系当地土豪,土豪各有势力范围,其势力范围内之人民,多为其何农,佃农之生命财产全握在土豪手中,故须供其一切驱使。人民呼保董为司令或团长,威宁的司令和团长,全县不下三百余。土豪与土豪间,又因势力范围之犬牙相错,利益常起冲突,冲突至尖锐化时,则必起战争。此次系王保董与杜保董开火。原因为前次王保董杀了杜保董几个人,缴了几支枪,现在杜保董领了团防来报仇。前去既为战场,我们都生戒心,但总以为三里无可靠之真信,前行走着看,如闻枪声时,即中止伏于山角,俟战争结束后再前进,这样还可以看一看保董打仗是怎么一回事。前行约五六里,有人自北来,询以战况,则谓现已停止,杜保董打了败仗,死伤十几个人退走。又前行三四里抵腰站,望见相距百余步之山腰上一家门首,聚有一簇人,都是荷枪而立,对我们是虎视眈眈,此即是王保董部下之战士。道旁沟内则陈尸两具,一人衣服较整,弹穿脚而过,面部向下,平倒地上。一人则着一破污长衫,短裤赤脚弹穿头而过,所中因系铅弹,血洞颇大,一眼睛已陷于血洞内,血流渗渗。我平时行路,照相机多随挂身上,自宣威来则置诸番布包中,至此欲取而摄影,慕霞摇首以示不可。一转念间,觉得此事亦太冒险,战事才告结束,此得胜之辈,正凶焰万丈,如果他们误认照相机为手枪,以先发制人,赏予一弹,则将如何?乃从慕霞意作罢。前行又数十步,有一农人立于路旁,向他询问这次战争与结果,该农人道:“这回是杜保董领了团防来报仇,带来共有三百多人,天不明时就闯进王保董家,若不是王保董家有几个好枪手,真是还打不赢呢!”
“王保董同杜保董有什么仇呢?”我又问他。
他接着说道:“以前杜保董的人,常来我们这里截路抢人,被王保董捉住几个杀了。有一次杜保董的大少爷亲自带了十几个人来截路,又统统被王保董捉住杀了,因此王杜两保董就结下了死仇。还有团防,也常到我们这里抢人,也被王保董杀了几个,因此团防和王保董仇气也很大。这次杜保董就把团防也一齐搬来报仇,可是这仇报的不上算,王保董家里只伤了三个人,杜保董的人,却死了六七个,受伤的还不知有几多呢!”少停他又继续说道:“我家老三兄弟是王保董家枪手,这回也带了花,子弹在大腿根穿过,伤势很不轻,现在正在上药。”
“你兄弟替王保董家打仗受了伤,王家总要给你们一点钱吧?”
“都是自家几个人,要什么钱,只要伤能养好也就算了。”
“那么杜保董被打死的人,杜保董是不是要给死的人几个钱呢?”
“谁死是谁的命短,或是作了亏心事,谁家死人谁家自己埋葬,杜保董哪会有钱给他们!”
从以上的事实和谈话中,可以知道威宁的小百姓们被土豪杀死是如何的不算一回事啊!
五、到达威宁城
过腰站前行,山路虽仍崎岖,但山势已不甚陡峻。下午二时至距威宁约五里地方,即抵草海滨,时大雨骤来,乃避雨于一农家,并煮稀饭。饭后雨渐小,复行。孰意甫登路雨又转大,少许衣衫尽湿,三时余到达威宁。
在威宁城内遍询竟无一家客店可投宿,无已,至教育局借宿。所谓教育局,仅有局长、督学、勤务各一人,局长、督学均住家中,局内仅有一老勤务。我们初到时,老勤务以为系军队来号房占住,甚形恐慌,后向其解释,并出一名片,嘱其持之往见局长。许久局长始来,互道寒暄后,即向其说明拟在该局借宿一二日,他即令老勤务铺草于一床上。该局长系一贵阳师范毕业生-威宁全县师范毕业者仅二人,一任教育局长,一任小学校长,局长、校长,月薪均十八元。在教育局少憩,即赴县政府访县长严持强君。严君人颇忠实,勇于负责,在任七八月,尚得人民爱戴,现在因省府改组,被明令免职,谈话间颇发牢骚,说:“现在是一朝皇帝一朝臣,良心好坏,政绩好坏,都不要紧,只看你和上级的关系如何。威宁县长我已干够,早走早脱火坑。”便中向其述及途中所见保董血战事,严县长冷笑着说道:“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在威宁境内,这一类事没有半月不发生,他们这些保董都是有枪有势的人,打死人谁也不告状,告状政府又无实力裁制他们,只有装聋作哑,任他们随便干好了。”
六、难矣哉,一条棉被也
威宁地势高峻,且滨草海,故气候四季寒冷。时在初秋,室内多生炭火取暖,我们仅携毛毯两条,晚间知难御寒,特令教育局老勤务代为至街上租棉被两条,他很有点难色,说道:“街上有棉被之家甚少,恐怕租不到。”我们向他声明说租价无关,尽可多出。老勤务外出租赁,许久才回来说道:“街上已经问遍了,无论出几多钱,总是租不到一条棉被。”棉被既租不到,我们只好忍冻过夜。后来老勤务想出解决棉被难题的法子。他说:“局长家里是有棉被的,我去给他说明,请他将棉被借先生们用一两夜不好么。”后来算在局长家里拿来一条棉被,是既小且薄,但老勤务说:“这棉被是局长在省里上学时所做,现在拿了来,局长就没有盖的了。”老勤务的诚实,局长的隆情,都是令人非常的感激。
教育局独一无二的老勤务,是睡在我们的隔壁,他的床上除了一条草席外,别的是一无所有。问他夜里不盖棉被不冷么,他冷笑着答道:“不用说我没有棉被盖,就是我们全威宁城里能有棉被盖的,一百家中也没有三两家。我这里还有木炭火可烤,冷的时候把炭火架大就好了,别的生不起炭火的人家那还远不如我呢!”
所谓教育局长自盖的棉被,小的是只能勉强盖一人。两个人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后来干脆让棉被给慕霞盖,我自己仍盖一条旅行毯。老勤务特在我们房内生起木炭火,初睡时尚不觉得冷,深夜火熄后,被冻得无论如何不能入睡,早起就患起感冒来。
早起后又发生一难题,就是洗脸没有面盆。老勤务特至县政府去借,但回来说,现在收发处警察队都没有一人起床,借不到面盆来。最后是用瓦水瓢当面盆,二人才马马虎虎地洗了脸。
七、三吹三打和鹑衣千结
威宁为贵州西出之一角,其西北南三面均为滇境。境内山岭重叠,面积辽阔,向为多匪难治之区。在明以前,威宁为乌撤地。乌撤为夷族中一部落名称,明时封其酋长为土司,土司下有八大土目,四十八小土目。土司土目均为黑爽,黑爽为夷族中之贵族。黑夷之下为白夷,白夷为平民。自夷之下为红夷,则全处于奴隶地位。此外尚有“陆矮子”为土司土目特有之奴隶,此见土司土目均须爬跪,不得仰视,有时须作脚凳供土司土目践踏。夷人中一切均系世袭,阶级森严,非一阶级不通婚姻,不同桌而坐,至今仍如此。在吴三桂入云南时,曾驱咸宁士司于金沙江西,三百年来威宁夷民仅有土目而无士司。威宁全县人口约二十万,其中夷人约六七万,多散居于县境东南部。人约八九万,多在距县城较近地方。此外西北山中尚居有一部分大花苗,南部尚居有回民约万余人。
清时以威宁为边境重地,曾设道治府治于此,后道治移毕节,府治移大定,威宁改为州治。境内尽山,矿产除煤外,五金俱有,而铜铁尤量丰质佳。铜有自然铜,采出即可铸制物件;铁有天然纯铁,直接可炼钢。此外尚产有少数石绵。清光绪年间,云贵矿务大臣唐鄂生,曾拟开采威宁铜铁矿,当时曾用银二十万两,购制机器,因交通不便,机器全用人力转运,机器运到后,因人财两缺,加以政局变动,迄未得正式开工,今则机器早损坏生锈,抛弃于县政府后院。
威宁因土地硗瘠,气候寒冷,农产物仅有芋头、荞麦、青稞、包谷等。米产甚少,食米之家千无一二,即城内各机关除县政府外,仍多食包谷。威宁人民所吃之饭,可以分为四等,食米为特等,食包谷为一等,食青稞、荞麦为二等,普通人民所食,则为“三吹三打”,十天半月,见不到一粒米麦,尝不到一点油盐。所谓“三吹三打”就是芋头烧于火炭内,烧熟时因为上面有一层灰,须先用嘴吹灰,再以手打灰,然后才能吃。普通人民一日两餐,全为此物。
威宁夷人的村落
威宁夷人的村落黔滇两省因高寒多雨,向不产棉。又因运输不便,棉价布价,均甚昂贵,以故人民均衣服褴褛,而威宁尤甚。古人以“鹑衣百结”来形容人之衣服褛褴者,而威宁人民之衣服褴褛,此“鹑衣百结”四个字连一半也形容不出,因其衣服非百结,乃系干结万结。普通人一件衣服是穿终身,或穿数辈,最先是一件单衣,破一洞,加一补,以至补到几十层,有布片,有麻片,形形色色,冬夏全是此一件,昼夜仍是此一件。而此衣服尚不能普及于每一人,尚有多人穿草衣。儿童十五六岁以下,终年是赤着身,有太阳时,晒太阳取暖,无太阳时则藏于草中,女孩十五六岁时,仍多无破裤可穿,仅用麻片以遮身。此非少数者,普通大约都是如此。
八、所谓千里镜
威宁城里的人,十之八九是鸦片烟鬼,夜里是吞云吐雾,不到十二时后不睡觉,早晨是不到十时以后不起床。这不惟威宁一县,黔省各处大约都是如此。二十日我们在威宁起行前,已是八点多钟,但在全城里竟找不到一家开门的小饭店。可是又须得吃饭,因为今天一站八十里路,途中全买不到食物。最后由教育局老勤务跑了半道街,买了几块隔夜的冷荞粑,在火上烘烤热,以之当作早餐。九时由威宁起行,严县长特派一民夫,为负行李且作向导。出东门沿石铺小道东北行,途中荒凉异常,四十里至腰铺,有居民约十户,饿甚,但煮饭又买不到米,遍询仅有一老媪家中尚储炒荞面,乃用铜元十五枚购约半升,和以开水,同慕霞及夫子各吃一碗。食此物最易使大便秘结,但饥饿难忍,只顾一饱饥肠,其他都顾不到了。又十五里至四铺,居民约六七户,有一妇女卖荞粑及熟鸡蛋,其旁一幼儿,身披麻片,随地便溺。此儿大约系受风寒,便溺频仍,该妇女即就地拾小石为之擦肛门,又随手抓地上灰土掩盖其溺,她所卖的食物,实在令人难以下咽。后令她煮开水半壶,每人各吃鸡蛋二枚。威宁为贵州所处高原之高原,四铺又为威宁高原之高原,以故气候寒冷,时在旧历七月中午,日瘦风凄,宛如严冬,男女多簇聚于墙角,晒太阳以取暖,幼儿多赤身,成年男妇衣服亦未见有不露肌肤者,都是依墙蹲踞,状至瑟缩。初秋如斯,不知其冬日将何以堪。
回水塘场上的夷妇
又二十里抵回水塘,适逢赶场,夷汉咸集,甚形拥挤,我们到达时,众皆惊疑,聚而围观。住店又是大成问题,好话万千,始有一家敢留宿。但店主预先声明说,仅有床一张,上铺以草,别的什么都没有,而且得十几人同住一室。但这已是不错,好歹总算找到个住的地方。置行李于店中后,慕霞于店中休息,我携着照相机外出至集场中摄影。赶场之汉夷人民,都不识照相机为何物,拍照时争围以观,并问以“此为何物”。当时我因不愿使他们知道这就是拍照他们相片的照相机,乃向他们撒谎说道:“这是千里镜。”一个人随即问道:“这镜能看几多远的路?”我笑着答道:“八十里外都能看得见。”那人接着又问道:“赫章的红老二先生望见了走了没有?”这时已经拍照完毕,我移步而走,乃应声答道:“还没有走。”那人乃要求道:“先生的千里镜,叫我们也看一看好吧?”我笑着向他摇手说道:“这个镜你看不得。”旁边另有一人向那人斥责道;“人家这个是宝贝,能随便给你看么?”后来我很受良心责备,这些同胞们虽知识简陋,但都是十分忠实,不应以谎言欺骗,使他们脑海里永远留下一个错误的印象。
威宁的夷人夫妇
场中所见之夷人似较汉人为多,夷人颜色骨骼与汉人实未见有若何差别,其不同全在装束。夷妇都是赤脚长衫,衫上多缀以各种花辫,汉妇则尽缠足。无论汉夷,男女头上都缠有厚布。场中之贸易品则多食盐布匹火柴等。
九、区长的威风
威宁全县枪支总计不下两万余支,多系土造,此枪支全操在土豪手中。某地逢场,系在某土豪势力范围内,该土豪必派枪支弹压,名为镇场,而向赶场之小商人收镇场税。本日回水塘逢场,因赫章匪警,王区长及某保董派来之镇压枪支不下数百。而荷枪者全系便衣,头上尽缠以黑布,散在人丛中往来走动,有似土匪,使人望而生畏。
在将散场时,王区长由城内回来,赶场的人们,一一听说区长回来,说话声音似亦不敢放大。威宁的区长全无区公所,区长家里也就是区公所。王区长的家,是在回水塘东约五里地方,他由城里回家必经过回水塘。区长到来,我们甚愿一瞻丰采,乃于客店门首观望。王区长年约五十余岁,身材稍矮,但却肥胖异常,头上缠以黑布,腰间带一八响手枪,骑一小白马,随身护从者约十余人,有长枪有短枪,护从者头上亦均缠墨布,耀武扬威而过。区长过后,店主急趋区长前扣马告以其店内宿有某某形状二客人。区长乃下马往店内来。区长至,我们是敬畏以迎。坐定后,区长向我们问道:“你们二位就是某某二位吧?”我们答以“是”。区长接着道:“今天在城里听县长说你们二位要往毕节去,我预料前面有匪,你们一定住到这里,我这里还可放心,三五百个红老二,他也不敢贸然来。”区长说时,用手捋着那神仙拂尘鞭。这时窗和门外,围着很多人在看。区长大怒骂道:“他妈的,狗杂种东西们,在看什么,快给我爬走开。”经区长这一骂,一群人都哄然而散。
一会进来了黔军柏辉章部下几个落伍的病兵,脸和脚都是浮肿着,一进门先给区长行了一个鞠躬礼,没等他们开口,区长似乎已明白他们的来意了,乃用很重的口气问道:“干什么!”几个病兵嗤嗤喔喔地恳求道:“请区长开点恩!”区长很干脆的答道:“我的人还没有吃的!”半天区长觉得这样的拒绝似乎不大好,乃吩咐店主陈老板道:“先把你的包谷给他们几个弄半升。”几个病兵随店主外出领恩粮去,临走还是一鞠躬。
以后区长和我们谈的,多是些闲话,后来区长邀我们往他家住宿,我们婉言谢却。区长于临走时,特嘱店主道:“这二位先生你要好好招待,先生们走时,就在街上派个夫子送行李领路,有点差错,小心你的!”店主连连称是。区长走后,店主向我们说王区长人是如何的好,如何的正直,他们这一区内,因为有了个好区长,土匪也没有,人民都能安居,不像别的区内常常有劫路、杀人、打仗的事。言外表示了对这位王区长是有着无限的感恩戴德的神气。
十、一个诉冤者
晚间同店住有一小商人,见我们向人询问当地情形,认为系政府所派之密查,乃暗中前来诉冤。谓系七家湾人,被当地恶土豪压迫,以致有家难归。原因为其年来在外经商,手中略有积蓄,被土豪席老六弟兄发觉,乃百般设法敲诈,竟谓其已死去数十年之祖父,生前欠他大洋五百元,迫其偿还。拘押其父兄,霸占其财产,仅其一人携带少许金钱潜逃外出,来往昭通威宁间以小贩谋生。今日来此赶场,实欲就近探询父兄近况,但如被席老六发觉,马上又是大祸临头。以前曾向官厅申诉,但官厅竟置诸不理。言时声音颇低,几至泪下。其人貌颇忠实,所语当非欺诈。但事实上这次诉冤,结果又是等于零。不过当时我们因为不愿叫这切望申冤的人再感到失望的悲哀,乃用含糊的话向他安慰道:“你这样的奇冤,我们十分同情,虽马上不能替你申冤,但总可把这恶土豪的罪恶向社会宣布出来,对于你将来的申冤上或许有点小帮助。”他连称感恩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