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Eva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数日前冒着魔都的凄风苦雨,看了一场主人公下场同样一如江南之凄风苦雨的音乐剧《南唐后主》。虽然剧情的质量有点一言难尽,存在极大的提升空间,但舞美尚算香艳浮丽,加之南唐后主本人的流量效应,故笔者决定在下文尽量铺垫一种相对宽容、仁厚的语境,以示对大才子李·从嘉·重光·钟锋隐者·白莲居士·小号太多·煜的尊重。
音乐剧的故事大纲很简单,笔者试着概括:
有一个儿郎,他有一些任性,他还有一些荡漾。有一个儿郎,他有一些柔弱,他还有一些疯狂。没事,填填新词,反正醒着也是醒着。没事,品品新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喔~~~ 是哪个儿郎呀~
HA~~~ 煜煜是这个儿郎!
(奇怪,自带bgm又是怎么回事……)
七月初七,重瞳之子。高墙之内,何处太平。
音乐剧非常贴心地安排了白衣从嘉与黑衣阿煜的两重人格指代、阴阳人性纠缠,通过两个演员卖力的情绪宣泄,让观众一目了然地看到:哎哟他在皇权的斗争中天真了,哎哟他在“娥皇女英”的选择题里挣扎了,哎哟他在末路困境的左右为难里沉沦了,哎哟他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猜忌里狗带了。
其实,主创团队试图说明的中心思想还是比较清楚的:李煜的天性、趣尚,与他高贵的身份、沉重的责任之间,是否并不兼容。命运将他推上了浪尖,再将他狠狠抛下,是否过于残酷。帝王,也许是曾经的那套权力运作体系下最大的囚徒。但是,帝王,又绝非全然无辜。而作为统治者的李煜尽管是失败的,却终究无法掩盖他作为伟大词人的炫目光彩。
遗憾的是能力跟不上雄心。
近两个半小时的音乐剧,几乎都是被宫闱阴谋、无边风月给塞满的。对政治的理解局限于“塑料皇家情”“敌军如豺狼”的刻板印象,对江南的凝视更是止步在自我陶醉的肤浅幻想。
南唐史的分量从未如此轻薄——南唐的覆亡仅仅因为国主无能、赵宋强横么?土地制度如何?财税制度如何?军事制度如何?官吏如何?科举如何?社会矛盾如何?没有着墨。就只见多情多愁的煜郎上半场倾心大周后,“晚妆初了明肌雪”“重按霓裳歌遍彻”“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下半场调戏小周后,“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当然,音乐剧也表现了可怜的潘佑(为虞部官员外,史馆修撰,知制诰,中书舍人)在老板身畔上蹿下跳费劲吆喝无果后终自尽的戏码,也不停地让煜郎本人念念诸如“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江南被尸山火海湮没?”之类的内心郁闷独白,还时不时插播“抱鸡升宝位,跨犬出金陵”的谶歌点题,哀怨森森。
可治国毕竟不是口号,不是戏台上找几个托喊喊“陛下宵衣旰食辛苦操劳,怎能轻言放弃”云云便完事的——“悲剧,就是毁灭美好的事物”,我们的确也同情历史上的煜郎,而煜郎何以值得同情,需要主创团队对他的为政举措、他努力后的无力进行一定程度的书写,而不是潦草地基本忽略之。否则,综观全剧,一个发妻病重时不忘与小姨子偷情的“渣男”,一个似乎什么都没做、因为恐惧而只知一味退缩(退缩到输了江山、赔了老婆)的“忍者神龟”,哪来的感人逻辑自认“朕是顾及江南的”?(江南想对音乐剧版煜煜表示:宝贝,你不行的。你的政绩完全配不上我,切勿强行碰瓷。罢了,我承认赵家兄弟了……)
简言之,剧情轻重缓急处理失当,导致笔者没能被触发“煜郎杜鹃啼血,惹人疼惜”的深度灵魂共鸣。此外,为了凸显南唐的气运一步步滑向阒黑永夜,对赵宋面貌的刻画,不经意间,倾向邪恶、残暴、猥琐,令笔者不禁失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后世眼中崇文抑武的“风雅宋”,居然也有如此遭遇控诉、如此不堪的一天,哈哈哈哈。
最后表扬一下音乐剧三个塑造得成功的场景(做的好的地方,还是要表扬的)。
其一,赵宋咄咄逼人,南唐日暮途穷。舞台浸满了血红的打光,唢呐的声音高亢迷乱,煜郎一蹶不振。
其二,“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被宿命反复捶打,爱人、亲人相继离去,煜郎心肝断绝。《清平乐》一出,落花纷纷飘坠,风致凄婉。
其三,酒喝了,梦碎了,落幕了。“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结尾的这阕《虞美人》,沧桑淡淡诉尽,情景交融,个人认为是全剧最耐听的一首曲子了。
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
德艺不双馨、拱手让江山的南唐后主李老师煜郎,凭什么还能被国人千年传颂?哎,谁让他的词写得这么好呢。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不过,若非国破家亡的彻骨之痛,“眼界始大,感慨遂深”,恐怕亦是无从谈起的。受伤的牡蛎,才孕育出了惊艳世人的珍珠。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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