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古碑的发现与重竖
从二零一九年四月始,静升镇街面进行大规模改造治理,在拓宽街面填埋管道的过程中,挖掘出许多深埋于街面下的碑碣和毁损的牌坊石料。六月初,在静升镇中心路作业的工队发现了两通石碑,并运送到工队沙场暂存。王家大院拓碑人员蔺俊鹏和顾问张佰仟老师去砂场寻找前一天挖出的静升文庙《崇圣殿碑》的另一半时,发现了这一通学务碑,他们用毛巾醀着雨水洗净后拓印完成,并给程建新打电话让他将这两块碑运回八蜡庙内。程建新是文物管理部门委托的静升镇八蜡庙的管理人员,多年来坚持“保护文物古迹,弘扬传统文化”的宗旨,做了大量工作。改造工程启动以来,他秉承宗旨、自己出资将挖出的部分碑石收集在八蜡庙院内,解决了这一棘手的问题。这是探寻很久的静升村学务会成立碑,失落五十多年终于重现。碑的形制为圆顶,正面碑额竖文隶书“兴学育才”,碑阴额书“乐善好施”。碑高一百七十八厘米,宽七十四厘米,厚十六厘米,青石质,碑文为楷书,共十七行,满行四十六字,共八百字余。碑文作者为王俊乂(1892—1966),字百轩,山西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教员,省教育厅科员。整体品相完好,石碑为什么会移到离文庙百余米远的中心路十字街口已不得而知。
该碑被发现后,静升镇分管教育的副镇长张丽霞和中心校校长陈鹏武高度重视,意识到该碑的价值,决定重竖于新校园。随后陈校长和旌介小学石忠校长会同蔺俊鹏、程建新四人将碑文拓印抄录,请王家大院民居研究室主任郑建华进行文字校正,陈校长还委托温百龙、昊然将碑文翻译成白话文。张丽霞副镇长将翻译文稿送静升镇主要领导审阅,以核定此碑与现代价值观的联系。此碑的中心内容为“兴学育才”,而现代意义的提法是“科教兴国”,是历史发展过程中不可替代的社会命题,当年静升村学务会成立,时间是民国八年,即公元一九一九年,这是开历史之先河,百年后投资近亿元新建设施一流、规模超前的静升小学并投入使用,时间是二零一九年,这是对静升尊师重教传统的进一步弘扬。经多方研讨决定将这通石碑移竖在新建的静升小学校园内,并于二零一九年十月八日完成重竖,使百年古碑重放光华。这无疑是对现在辛勒耕耘的园丁和勤奋拼搏的莘莘学子的永久激励,新建的校园和百年老碑相映生辉,显扬千古,将是古镇一道靓丽的文化教育风景线。
二、《碑记》对史料的改写和补充
《碑记》的出现使我们发现了好几处和有关记载的不同,为此我们于2020年6月21日到王家大院拜访了顾问王儒杰和张佰仟老师,向他们提出了心中的困惑,他们说这很正常,新的资料补充,甚至改正旧的说法都可能,大胆去写,宣传当地文化这是大好事。听了这些指导,我们才有信心写出和大家商榷,《碑记》载:“然光绪甲辰岁即有蒙养学堂之设,其得风气不为不先卒之”,光绪甲辰岁即光绪三十年(1904),清政府是在光绪二十八年(1902)八月复命各地政府“设小学堂,并多设蒙养学堂”。表明这一政策提出二年后在静升就得到落实,确实走在了前面。而灵石县城在光绪三十二年(1906)才将“竹林书院”改为高等小学堂。另外,关于静升学务会成立的时间有的资料写的是民国九年(1920),《碑记》记载为民国八年夏(1919),提前了一年。还有就是补充了一个人的职务,一部人物纪略上介绍李镛书写了静升“区立高等小学校”的校名,但这个书写者是什么身份?不得而知,《碑记》告知其人为二区区长,对当地教育发展颇有建树。再就是民国时期静升是那一年实行的义务教育?当地志书未找到记载。《碑记》说:“明年(第二年民国九年即1920年)又以义务教育既以(既然已经)实行”。按照当时民国政府普及义务教育的步骤是:“第三次各县乡镇及三百家以上村庄至(民国)八年(1919)八月普及”。按“明年”说就到了1920年了,但作为很重视教育的静升来说,不可能推迟实行,这里“明年”一词是指第二年的集资活动,重点在“既以”“既然已经”一词,表明事情已经过去,也就是义务教育已经实行。
《碑记》原树立处静升文庙建在“闾里”。据元朝至元二年(1336)年《静升村庙学碑记(张允中撰)》云:“窃闻礼释奠先圣先师,后世上而京师,下而郡、府、州、邑成立庙学”。又据清康熙十四年(1675)《静升村重修文庙碑记(张尊美撰)》云:“屡代相沿,国学而外,亦止立于郡邑,而乡村无闻焉。”碑文表明文庙只能建在县城以上。该庙创修于元朝至顺三年(1332),四年后竣工。一个村能建一座文庙,这只能在特殊的政治文化生态条件下才能完成。元朝国祚98年,对汉文化基本上坚持排斥限制的态度,但他们生存在有着丰厚的汉文化的土壤上,两种文化是交流融合存在和发展的。元文宗皇帝(1328-1333在位)时,他对中原汉文化十分重视,上行下效,望若云霓,静升村乡贤南塘向县上递交修建文庙的呈文。县尹冉大年当然乐得支持,并亲诣静升察看地形,选定庙址。上世纪八十年代灵石县的旧城要打造“新城”,将仅存的县城西的文庙大成殿拆了,数年后按规划静升成了灵石发展的新区,这是历史的回归,但已和现实生活没有太深的联系了。几百年来,这里成了静升人文荟萃钟灵毓秀的见证,并在这里上演了近代以来一幕幕历史大剧。张佰仟老师告诉我们这样一件事,民国六年(1917)阎锡山来灵石,在静升文庙召集仕宦乡贤宣讲治省规划“六政”,同时还要确定“太原—汾陵渡”公路的灵石段路线,会上大力表扬静升村的教育和苏溪村郑先生的植树功绩,会间郑先生请求改变了静升村的公路走向,保留了几十亩上好的稻田。
民国八年(1919)静升村学会成立,《碑记》由此而产生。碑记的作者王俊乂和王修身这两个年轻人对学务会的成立做了很出色的工作,以他们的远见睿智、时代眼光及家族影响,促成了学务会的成立。王俊乂对王修身促成学务会成立赞赏有加,但未说明他选为会长。史料确认王修齐为会长,且他在十八岁时就在村里推新教学,并很有绩效,但王修齐的名字和职务在碑文中无一字表达,令人费解。民国十六年(1927)中秋省教育厅长陈中受在静升文庙召集会议,表彰“静升村学务会长兼启蒙小学校长王修齐,”“题褒”“兴学育才”牌匾,修齐的努力得到社会的尊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静升文庙随王家大院景区修复开放,被更多的人认知,游客漫步其间体验着高柏花墙的古色古香,回味着曾经柳翠燕斜的淡淡村烟,耳边鸣响着远去的子云诗曰的朗朗童声,古老的文庙和新建的小学将承载着中华民族的文化源远流长。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我们去拜访王儒杰、张佰仟老师时,正在完善他们(含王金钉)合写的《静升村志》,相信在这部书中能以更大的体例,更丰富的文笔,书写这块神圣土地上昨天和今天的人事风物。
三、碑文识录
静升村学务会成立碑记
王俊乂撰并提额,王广定沐手書丹
民国八年夏,余方公制于省垣第一师范学校,暑假旋里,见吾村教育事业诸多简陋,辄惄焉忧之!会有宗人王君省三名修身者,时方肄业于北京高等师范学校,亦以避暑家居,因就而与谋補救之方。踌躇多日 ,以为非有一专司学务之团体不可,乃与村之薦绅先生暨诸夫老共同协议,咸韪其说,而学务会遂以成立。开会之始佥曰:学务之兴端资经费,若临一时筹措,终非久远之际,因议将村中旧储公款除祀典水利备荒冬防等项不可动用者外,其余一切酬神赛会之需,悉数提出,得制钱七仟五百千文,发商生息,作为本村教育基金。明年众又以义务教育既以实行,吾村户口殷繁,受学儿童逐年增殖,似此戈戈学款,恐仍不足以敷应用,于是延请村之慷慨好义者,量力捐输。共得大洋一仟贰佰柒拾柒元,又制钱叁佰千文,除设备开办临时动用一部外,亦如前例取息焉。自此两次经营之后,共集得制钱捌仟伍佰千文、大洋贰佰整。则既有固定之款,又有主管之人,吾村教育事业之基础于以巩固矣。众又曰:是举也,为乡闾立无穷之计,垂经久之规,公款为村民所公有,宜明白揭宣以防挪移而杜物,议即乐输之善士,亦不可不有以表彰之,请书其本末以示来者。议既定,群推余执笔。余不文,顾为当事之一人,此中底蕴知之较悉,又不获辞,爰不揣简陋,而记以文曰:窃以吾村为灵邑巨镇,有清嘉道之际,天下承平,家弦户诵,其文风之发达,人才之辐辏,为一邑之冠,洎乎海通、政变、停科举、设学校,而文化稍替矣!然自光绪甲辰岁即有蒙养学堂之设,其得风气不为不先卒之,无大成效者,良由学无专款,办学者无专责故耳。今既有的款,复有学务会以董其事,责根基既立,因难悉泯,后之人苟循是轨,而发挥光大之,吾村之教育普及,人才辈出,或可驾前代而上之矣。是会之成,创始者为王君省三,及村长幼棠王先生祖荫。首先赞助者为:应三田先生汝霖,谦亭王先生饮让。劝捐最力者:区长汾城李虞卿先生镛,及王君杰臣,曹君明齐,李君霖甫,李君海臣,祁君瑞廷,牛君恒甫,皆与有为力焉。而余也不才,亦尝勉竭驽纯,追随诸先生后,以襄是役,实不胜荣幸之至。所有提出公款,及捐款诸君之姓名谨勒碑阴,用垂不朽,是为记。
中华民国十二年岁次癸亥孟秋毂旦立。
四、碑文注解
1垣:城。2旋里:旋:返回、归来;里:故里、家里。3辄惄焉忧之:辄(zhé):就、总是;惄(nì):忧思、伤痛;焉:于此;忧:忧虑;之:代词,这种状况。4会:正好,恰好。
5“补”的繁体字。6薦绅:薦(jiàn):从艸从廌,獬(xiè)廌吃的草,獬廌是一种能辨别是非的神兽;绅:古代高级官吏的装束,喻一方长官和开明人士,古籍中有时“荐”和“廌”假借,而“缙”又通“搢”,《汉字简化方案》用“荐”合并“廌”,形成缙绅、搢绅、荐绅等词语。7咸韪:咸:都。韪(wěi):是,对。8佥(qiān):代词,众人,大家。9端资:端:首先,首要;资:给予,资助。10酬神:报答祭谢神灵。11赛会:旧俗用仪仗、鼓乐、杂戏迎神出庙,周游街巷。12制钱:明清定制由官炉所铸的铜钱。13发商:(将钱)发放给商家、钱庄生利。14明年:第二年,指民国九年(公元1920年)。15义务教育:阎锡山1918年出台《山西施行义务教育规程》。16户口殷繁:住户富足,人口众多。17戈戈:古代兵器。《书·牧誓》:戈,短兵也。兵:兵器,引申为缺短、缺少,微微、区区。18揭宣:阐明公布于众。19杜物:杜:杜绝;物:物议,众人的议论。20顾:仅、只。21爰(yuán):于是。22嘉道:嘉庆、道光皇帝。23辐辏(còu):车轮的辐集中在毂(gǔ)上,形容人才聚集。24洎(jì):及,到。25海通:与海外通航通商,此指1840年后。26政变:指光绪二十四年(1898)康有为、梁启超在光绪帝的支持下发动的维新变法运动(也称戊戌变法)。27稍替:略微衰落。28光绪甲辰岁:光绪三十年(1904)。29先卒:卒:兵,走在前面。30良由:良:首先,由:由于。31悉泯:悉,全部;泯:灭,尽,引申为克服。32以襄是役:以:在于,襄:助,辅佐。役:差夫,从者。33用垂不朽:用:以,用以,用来。此用法古代多见,如《魏书·高允传》:“刊所撰国史于石,用垂不朽”。34岁次:年次。35糓旦:糓:简化为谷,好、善之意;旦:(某一)天,良辰吉日的代称。
五、参考文献
1《辞海》、2《灵石县志(明·万历版)》、 3《灵石教育志》、4《王家大院历史人物纪略》、5《静升史海钩沉》、6《阎锡山大传》、7《灵石碑刻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