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嫂五十大几的年龄了,还像个小媳妇似的围着个丝巾,满脸惆怅的说,怎么这么快就老了呢,自从亲戚(大姨妈)走了,女人苍老的也太厉害了,唉,我又有白头发了……
老家侄子结婚,多年不见的姑嫂们难得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很是兴奋。你夸夸我我夸夸你,样子年轻啊,气色好啊,儿女争气啊,老公体贴啊。反正总是别人家的好。再各自吐槽下自己生活的不如意。
忙完杂活,一堆大老爷们也凑上来,想听听这帮女人为何笑得那么夸张,再调侃调侃外嫁的姐妹们,逗逗兄弟媳妇。
樱桃嫂的老公二哥(排行老二,同辈所以叫二哥)老远就听自家婆娘说自己坏话。气急败坏的上前说,你再敢嚼舌头说我不好,信不信我现在打得你找不着北,能过过,不能过赶紧滚蛋,滚回你妈家别赖在这儿。
你让我滚我就滚啊,你是打不跑我了,我孙子都有了,这是我家,我往哪儿滚?樱桃嫂子慢生细语的回道。
别提儿子孙子的,你看看人家都闺女儿子一大窝。你这辈子就给我整一个儿子还多大功劳似的,气得我想抽人。二哥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一点就着。越是有人他噪门越大。
二哥,这事可真不赖二嫂。还有什么一窝不一窝的说得那么难听,你就是妒忌我们有闺女买酒喝对吧。你们这完全是自己造成的,怨不了别人哈。一个小哥哥在旁接话道。然后大家就开始起哄,惹得二哥想跳脚骂人。他儿子以为出啥事了,赶紧跑过来看。发现大家又在调侃自己父母,知趣的走开了。
樱桃嫂子娘家是我们前村的,她姑娘时人长得俊俏,我们村的大小伙们没事都在议论前村有个叫樱桃的姑娘长得美,皮肤白嫩的能掐出水来,一头乌黑的长发编着大辫子直垂到腰际,个子不高不矮的。简直就是这些年轻小伙的梦中情人。可大家都没有勇气去招惹她。因为她有个当屠夫的爹,特别特别凶悍,而且她家人缘极差。有些小伙父母因为田地挨着,见过樱桃嫂子后都感叹这么怂歪的人家怎么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来,而且性格还好,真可惜。所以,去樱桃嫂子家提亲的都距她家远点的。二哥当时在山东学拳回来,一眼就看上了长发及腰的樱桃,他让自己妈去提亲。自己的妈不理他,说有本事自己婚事自己搞定。
这家伙就抓住了一切能在樱桃嫂子面前露脸的机会,各种献殷勤。天天帮人家干农活,可是樱桃嫂子压根不搭理他。她妈更厉害摸把镰刀追着二哥让他滚远点,别祸害自家闺女名声。二哥臭脾气的直男又不会哄骗,直接对樱桃嫂子说,你,我娶定了。
然后,他走了迂回路线。那就是从小舅子下手了。他利用十几岁小男生的崇拜,天天教人家功夫,各种诱导跟洗脑。这个弟弟给力,对自己姐姐各种哭闹威逼利诱成功的让自己姐姐跟师父搭上了线。又跟自己父母各种花招,终于助力成功。二哥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
新媳妇漂亮啊,他看着同族兄弟们脸庞黝黑、五大三粗的老婆,再看看自己家里的美娇娘,不是一般的得意。要星星都不会摘月亮的,但凡手头有点闲钱就蹬着个自行车跑县城给老婆买发卡,头饰,丝巾。专买些乡下女子想要又嫌不实用没人敢戴的玩艺儿。
很快二哥笑不出来了,老婆好看是好看可就是不大顶用啊。说话做事慢慢腾腾的,自己的妈天天跟他抱怨说儿媳妇儿懒,爱磨洋工。每天日上三竿了还关在屋子里不知捣鼓些啥。有了孩子后,婆婆是彻底爆发了。因为地里头一堆的农活要干,儿媳妇照顾小孙子饭都吃不上,她忙完地里忙家里的。人家每天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又不走亲不走邻的,打扮给谁看。不行,自己还有小儿子没成家,不能都顾着老二,把小的耽误了。分家,必须分家!
就这样二哥分出来单过,他这才知道头大。他去县城做建筑工晚上很晚回来,锅碗瓢盆都堆着没洗,连个剩饭也无。难得休息一看地里草长得老高。自己媳妇也不是不干,就是做什么都慢悠悠,朝她发火,她还是那样,说啥都不出声,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人家压根不理。急了就回一句,急什么,慢慢干呗。等到她去慢慢干时,二哥急性子几乎也差不多整完了。她对自己的长头发爱护的紧,一洗头发洗个半天,孩子哭了也不管,仔仔细细的梳理着洗着。每天早上花在头发上的时间让人捉急,这样编那样编的整发型。二哥之前有多喜欢这满头乌发,现在就有多恨。他觉得时间都被二嫂打理头发浪费掉了,别人家都两口子忙着赚钱,老婆都独挡一面。自家的只会摆弄头发。一气之下的结果是,一天早上,樱桃嫂子起床后就感觉脑袋轻飘飘的,脖子后面发凉,她的大长辫了没了……
二哥没想到,平日瘟鸡似的二嫂对他又抓又挠的,大有拼命的架式。小样儿,治不了了。习武的男人脾气上来,直接把老婆胳膊缷了。篓子捅大了,打老婆的男人,让人不耻啊。樱桃嫂子直接回了娘家,二哥的老丈人等着他上门去道谦,说不道谦就离婚。二哥也倔就不上门,说他没错,直接儿子丢给了自己妈带,跑新彊打工去了。
结果他妈带了段时间孙子,找个借口说孙子想妈直接把孙子送到樱桃嫂娘家。她不说接媳妇儿回家,樱桃嫂子好面子自己也不好意思回。直接在妈家呆了五六年。自己弟弟结婚,弟媳妇不待见自己。她过得也挺憋屈。
直到二哥从新彊回来去丈人家接回来。据说,他到了丈人家还没说明来意,丈母娘直接把媳妇娘俩东西拾掇拾掇全塞他手里了,让人赶紧领走,回去好好过日子。
可把他神气的,后来老跟樱桃嫂子半真半假的说他是想提离婚的,看樱桃嫂子太可怜又咽回去了。可把樱桃嫂子郁闷的,用老家话说,她是个很肉(拧)的女人,性格不爽气。掐着点小事爱计较。
回来后,两个人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家庭战争。二哥爱打老婆,家暴的名声远扬。他口头禅就是信不信我揍你。两口子在地里干着干着活,乒乒乓乓就干起了架。邻居经常隔着院墙吃到他们家大呼小叫的,知道二哥又打老婆了。可没过一会儿,人家两口子嘻嘻哈哈的居然一起出门干活去了。樱桃嫂子老说自己被打了,可也没看到哪里有伤。到是自己老公总是不小心会脸上多出个猫爪印。每每听到别人说他们两口子老是打架,樱桃嫂子说,都是他动手打我才吵的,再说了不吵不闹还叫一家人嘛,那日子也过不好,这理论,竟然让人无从反驳。
二哥遇到哪家兄弟抱怨自家婆娘作,都会蹦出两句,没打的,揍一两顿就老实了。可他家的据说经常揍可也没见消停。
有老太太跟樱桃嫂子一起为出嫁的姑娘准备嫁妆被子。做了半天活计后说,怨不得小二子老打你,换个人估计打得更狠。你这性子慢得哟,我这老太太都忙慌的急。你还不听人说,唉,你这性子谁跟你过真累。
樱桃嫂子回道:大娘,你媳妇儿性子好,麻溜。也不就过那样,整天灰头土脸的,跟个老妈子似的,看着都可怜。我怎么不好了,娶到我给你侄儿长多少脸,他还老欺负我,不识相。
关于男人打老婆家暴的问题,他们的儿子大些时,邻居说你爸打你妈,你也不向着你妈。他们儿子愤愤的抱怨:那叫打?他们那叫恶趣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松筋骨的吧?我们家的家暴只针对我。
他们的儿子大学毕业安家于城市,儿媳妇想让她去带孙子。儿子反对无效后,说那就试试吧。结果二个月后,樱桃嫂子添了一身时髦的行头返回农村了,媳妇儿放弃了。据说,她温吞的性子儿媳妇招架不住,而她每天都要跟二哥煲电话粥吵些鸡毛蒜皮的架,一个跃跃欲试的要进城揍媳妇,一个要回老家讲道理。最终成功于老家会师。
樱桃嫂现在成为村邻羡慕的对象。人家天天跟老公吵吵架,放放羊,养养鸭,日子过得充实极了。反观她周边的同龄人,全都老两口分居,不是给儿子带娃去了,就是给闺女带娃去了。像牛郎织女样的一年难能见个面。只有他们两口子还有闲情逸致天天不是吵就是打。樱桃嫂子还像个小媳妇似的整天摆弄着她那半长不短已染上霜的头发。二哥看着烦,说想留就留起来吧,不揍你了,丈母娘都不在了,再揍你你也没地儿跑。
樱桃嫂直摇头,不了,都糟老婆子了,再留也不美了。可惜了我当年那么乌黑发亮的秀发,你这个王八蛋,恨你祖宗十八代……
唉,又掐上了。
叮叮当当的吵打大半辈子又不离心,这或许也是农村糙老爷们守护爱情的一种方式。用他儿子话说恶趣味,但人家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