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读到贾平凹早期的散文《读书示小妹生日书》,想起了我的读书经历。
以前也读过孔明兄和田宏刚兄写的读书故事和心得体会,人家读的都是经典名著,读的是文化是知识是艺术,而且还量大。
回想我读过的书,量绝对比他们少不了多少,敢吹这牛。只是提不上串子的占了七成,读的方式也是走马观花,纯粹就是读个热闹和寄托,精读细读的时候太少了。至于什么文学价值从来没有考虑过。
我没考上大学,我爸总结说,娃也用功着,成精半夜的看书,脑子也不笨,就是让哈哈书把学习耽搁了,功都用到哈哈书上去了。
我爸的逻辑就是课本以外的书都是哈哈书,就像现在的游戏。
那会人们还读书看报,家家或多或少都有几本闲书或者杂志,报纸更是城乡都有走街串巷叫卖的。
小寺三队舍得买书,书多的有三个人,我,自家户的王亮民和隔壁杨锁贤。亮民的书大部分都是武侠,他人仔细,很珍惜书,也看得紧,一般人不借给。锁贤几乎都是成套的小人书,四大名著都有,在一个木箱子里锁着,他儿子跟我是同年,关系特好,老以此炫耀。照样想借书很难,惹得我眼红得不行,常怀觊觎之心。唯有我马虎,看完后谁看谁拿走,好像是共享一样,书常在队上旅游,时间一长就忘了,最后大多走丢了。
书就要大家共享,只有共享才有机会交流,有共同语言,共同的话题,才有乐趣。
不算小人书。我买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曲波的《林海雪原》,在田家村供销社买的,不是上小学五年级就是上初一,记不清了。庆幸的是这本书现在还在。
特别喜欢这本书,上课时把书藏在抽斗下面看,结果让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王老师给收了,直到快放假时才给。
印象很深刻的是,有一次当时在陕西师范上大学的小旭回家聊天时给我说,有一篇新出的小说叫《高山下的花环》,特别感人,写对越自卫反击战的。
当时我正上高中,小说是在报纸上连载的,于是就天天操心买报纸,买回来先开始是手抄,准备整一个手抄本,可是太慢了也麻烦,最后直接剪下来粘贴在日记本上。
虽然忘记了《高山下的花环》的作者是谁,作品却印在了脑子里,看一次流一次泪,激动一次,悲壮一次。现在日记本还在。
看贾平凹的书也是小旭给我推荐的,他的推荐语是,小说看不看无所谓,他写商州的系列散文一定要看。我自然相信他,人家是中文系的。
后来王二蛋在跟我吹牛时说,他看了一本叫《废都》的书,美很,里面写着大作家爬到奶牛肚子下咂奶喝,还黄很!在二蛋绘声绘色的吹牛下,我慕名专程在地摊上买了一本盗版的《废都》。
小旭回来时我给他炫耀,也想探讨一下这部惊世骇俗的作品,他给我来了一句,我就不看这类小说,你也最好不要看,已经被禁了,你不知道?
小旭的表情和话让我很尴尬,只好哈哈哈哈一笑而过。
后来才知道那会读的盗版《废都》已经被删改的面目全非了。
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王朔的《过把瘾就死》《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劳伦士《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金瓶梅》等书都是冲着禁书传言或者极具诱惑的书名买的读的。
2000年左右我在重庆打工,在万州码头逛旧书摊时发现了一本线装的《肉蒲团》,特想买,老板要的死贵死贵。无奈囊中羞涩,连着去了几天搞不下价。等我终于下决心买,豁出去吃一个月小面的时候,书已经让人买走了。一气之下买了一堆全国各地的粮票布票肉票一类的东西。
很后悔,当时没有淘书的概念,要是买了,现在绝对值钱了。
喜欢看禁书,买过不少禁书,大多是好奇,碰到了就绝不手软,观念就是能禁的书并非都是因为黄,绝大多数是撞到了某些人的痛处,惹得人家不开心。
金圣叹老先生说,雪夜闭门读禁书,人生快哉!林语堂也说过,只读极上流,或者极下流的书。
高中毕业后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赵树理为首的山药蛋派小说,我买过一本他们的合集,很喜欢,总感觉语言和故事太亲近了,特适合自己。
怀揣着作家梦,开始偷偷写小说。一篇是仿高晓声的《陈焕生上城》,名字叫《王大炮走亲戚》,另一篇是爱情小说。写好后拿给小旭看,让他指点一下,他看完后连连点赞。
我的心大了,琢磨着投稿,首选的就是最喜欢的《人民文学》,工工整整抄写了一遍,然后又写了一篇给编辑的信,极尽拍马屁的功能。可能是地址写错了,投出去后就没了回音。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计划落空。从此再也没有投过稿,不过梦还在,总幻想着赶死之前争取有铅字发表。
手稿后来也塞进了茅子的窑窝里。
八九十年代也是诗歌的盛世,几乎人人都是诗人。家对面的文化人汉民哥,就是小旭他爸,有一天在我家串门问我,你知道汪国真不?大诗人,现在很流行。他其实是考我,没想到我给他拿出了一本《汪国真诗集》。汉民哥当时就借走了。
在我的书中,还有一本不算诗集的诗集,特别喜欢。犹如精装的册页,一面是当时最有名最流行的诗人作品,海子、顾城、北岛、舒婷、戴望舒的作品都有,一面是空白,右下角还配有精美的图案,留给读着用。
我以一己之力挑战了所有诗人,把空白页全部补上了自己的“大作”。现在回去还偶尔翻翻,想挑几首发到公众号上去,挑来挑去还是放弃了,自嘲一番,这也叫诗,分明是狗屁,太幼稚可笑了。
我读书没有计划和规划,纯以好恶来判断,基本都是一阵阵的,也赶流行。喜欢谁的书,喜欢那一类的书就在这一个时间段內专攻,直到吃腻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迷上了一个叫“雪米莉”的香港女作家,到处找她的小说看,作品推出的速度也很惊人。她的小说惊险,刺激,香艳就跟看港台电影一样。动不动就是国际刑警和让人眼花缭乱威力无穷的新式武器。
后来知道“雪米莉”不是港台女作家,也不是一个人,好像是四川的一个写作团队,昙花一现的这个名字带来了好多到现在都不知道的谜团。
没有宣传,没有签名售书,一阵风一夜间就把她的作品推上了高速路。
以现在的眼光看当时的这种书就是纯娱乐性,就和现在的一些网络小说一个模式,之所以很流行就是抓眼球,感官刺激强。
看书最疯狂的时候就是九十年代初,大女儿不到两岁。我和父亲在蓝田县县门街民政楼楼下开了一个理发店。
那会没有手机和电视,闲下来的时候父亲听收音机,我看书。
书的来源是租。北街有一家书屋,其实就是一个巷道,押金好像是五块,租金一天一毛还是两毛忘了。几乎都是港台作家作品,就两类武侠和言情。大陆作家纯文学的书可怜地摆在最拐角的地方,能数清的几本。
金庸、梁羽生、温瑞安、古龙、倪匡、诸葛青云、三毛、琼瑶等作家一本本挨着看,有时一天两本。老板进书的速度赶不上看,直至把他家书全部看完。然后又转战县政府旁边的一家小书屋。
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我的读书史基本上就是四个字“古董万货”。最有价值的是读过四大名著和明清小说,包括《儒林外史》《孽海花》《三言两拍》《聊斋志异》《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象》等。
陕军东征时,又一头扎进了路遥,贾平凹、陈忠实、京夫、高建群这些陕西作家的方阵里。在《平凡的世界》里哭了笑了,在《白鹿原》里震撼和激动。记忆很清晰,《八里情仇》和《最后一个匈奴》是借给我从图书馆拿回来的。
《白鹿原》太受欢迎了,几乎都看过,老碗会上常常边吃饭边谝,话题大部分时间都是围绕着田小娥和男人们的关系,从书上拉到现实,又从现实扯到书上。我那会还年轻,脸皮没现在这么厚和结实,沉默和呵呵一笑的时候多。听着乡党们乐不可支,口无遮拦的东拉西扯,无奈的想,一部伟大的作品,让这些可爱的乡党们给肢解得惨不忍睹,让人啼笑皆非。他们只凭自己的好恶和最朴素的认知来判断,简单的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女人都可怜,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遗憾的是柳青的《创业史》买的很早,买回来看了不到五分之一就束之高阁了。以后抽时间看完,补上这一课。
读书生涯中最感谢的人是我姐,她从陕西省化工学校实习工厂调到了图书馆当图书管理员。我开始接触更多文学作品和外国文学,算是走上了正轨。充足的书源,大量的阅读是自己的欣赏水平有了提高,视野开阔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再很少看哈哈书了,买书时也不会以有没有精彩的性爱场面和欲望的纠缠来决定买还是不买,看还是不看。不过心中还是改不了一个龌蹉的看法,一部几十万字,横垮几十年的长篇小说,从头至尾干净到看不到一段这些东西,作家咋想的?不食人间烟火呀!
一部纯男人的打仗戏《三国演义》还有回吕布戏貂蝉那;一部和尚妖怪主场的《西游记》还有回女儿国那。
姐姐喜欢买《人民文学》和《小说月刊》这类杂志,她看完后就给我拿回家,使我有机会知道了铁凝,池莉、余华、王蒙、冯骥才、高晓声、韩少功、王安忆、蒋子龙等一批同时代的作家,读到了他们的作品。
在那个文学景盛,全民阅读的时代,他(她)们就是《人民文学》的霸主钉子户,一个短篇就可以红遍全国。
姐姐从图书馆给我借书,总是五本五本地往回拿,都是好书名著,而且不限时间,啥会看完啥会拿去换。她总会问我,你要看啥书写个单子,我去给你看有没有。
就在那几年,我有幸读了《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老人与海》《安娜卡列尼娜》《少年维特之烦恼》《茶花女》等等一系列世界名著,还有巴尔扎克,雨果、契科夫,马克.吐温等外国文学家的作品集。
最开心的是,常以找姐姐为借口,在化校图书馆挑自己最喜欢的书看。图书馆的几位管理员姐姐都认识我,每次去她们就会说,王新扣,你弟是看书来了,还是看你来了。
在我的阅读历史中,兴趣还是主要集中在小说和杂文。
看杂文鲁迅一直是我的楷模,可惜的是后继无人。转而投向了毒舌狂人李敖和柏杨。《李敖文集》现在还偶尔从书架上拿下来翻翻,真心佩服这人的牛逼劲、狂劲和一身硬骨头。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火了以后,迫不及待买了一本,看得人又生气又无奈,生气的是咋能这样贬损中国人,无奈的是他说得又没错,就是现实,没办法反驳。就像一个人被当街扒下了裤子。也就是在这本书里我知道了一个名词“酱缸文化”。
现在回想那会看书的劲头,感觉挺好的,快乐充实享受,纯是兴趣爱好,不管再忙再累,一本喜欢的书拿到手里啥都忘了,废寝忘食是常态。
至于靠读书提高修养就没想过,修养这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是读几本书就能提高的。如今好多专家教授一肚子的书本,可连最基本的人话都说不了。
再后来有了手机,有了QQ,微信,音视频,抖音快手;没有了原来街上到处可见的书店,租书屋,报刊亭。面对海量点指可得的信息和文字,阅读进入碎片化,真正的阅读成了圈子文化,小众文化。
这几年自己也装模作样的写作,书比过去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再也不用借着读书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多读书多学习,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偏偏失去了读书的快乐和兴趣,很多时候都是逼着自己看,硬着头皮提醒自己,王尊让,你怎么能不读书哪?
我真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现在的作家已不是原来的作家,现在的文学作品已不是原来的文学作品。
或许,有一天我放下了手机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