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选秀工业的完善,过去海选中的普通人在镜头前反复出现。
出现在节目中的选手,无不是拥有长短不一的练习时长,亮相时已自带完备舞美与灯光的艺人。很久没有看到留给普通人的初舞台了。直到6月份,我在抖音上围观了另一场直播选拔活动。
决赛夜
王小小硕士研究生阶段最后一场考试,是6月23日举办的声乐表演考核。考试结束已是7点钟,她从音乐厅里出来,到洗手间把白色的礼服换成便装,就叫了车往家里赶。
紧赶慢赶,回到家已过7点半,王小小快速扒了两口饭,用几分钟重新做了妆发。她拆下了为毕业舞台准备的夸张蝴蝶结发饰和耳饰,把头发梳直,然后洗掉舞台妆,画了个生活化的淡妆。
八点钟,王小小的直播间开启,她的抖音头像右下角出现玫红色的直播标识,老观众通过粉丝群里的链接点进来,直播间一下涌入了数千人。
确认网络信号通畅,王小小对着镜头笑了笑,开始跟进入直播间的观众打招呼。与平日不同,她请求偶然点进来的观众留步,可以的话看满5分钟,这能帮她完成开演唱会的梦想。
6月下半旬,互联网上进行着一场选拔——抖音上的“练习生请开播”。针对平台上有才艺的普通人,邀请他们进行展示,最终选出10名选手,参加抖音官方举办的“线上千万演唱会”。
比赛期间,系统会根据选手收到的指定免费礼物和观众留驻时间,自动换算积分。根据积分排名,最终排名前10的主播,可以获得更多的流量和关注。
王小小的直播间,是一千个入围主播的参赛缩影。直播间的观众来来往往,怎么留住他们,要各凭本事。王小小开始唱歌,等间奏时,她对着屏幕笑笑,告诉大家,今晚是决赛,可以把背包里的免费礼物送给她,这也能在比赛人气上拉她一把。
这是一群普通人争夺耀眼瞬间的比赛。6月底王小小得知消息后,需要录制一支报名视频,她就坐在卧室里,对着手机镜头唱了一段信乐团的歌,发在了自己的抖音上。
6月中旬,“我是练习生”海选阶段结束后,官方通知王小小,包括她在内,有1000名参赛者入围正式比赛,他们将展开持续到六月底的直播竞位。
从1000人分4赛道,到排位赛剩下的50名选手归拢为1个赛道。自6月11日开始,全天全时段,选手的排名时刻滚动。
除了收到指定礼物可以折算积分,每位观众每在直播间停留的时间也能折算积分。据积分排名,最终排名前10的主播,还会在6月30日晚,出现在抖音千万演唱会中。
图 | 海选时,导师杨坤连线王小小
王小小直播界面右上角弹出实时排名,每分每秒都提醒着她与前一名主播的积分差。
开播的时候,王小小位列第6,她还是觉得紧张,怕被挤出前10名。
最终排名会在0点产生,在那之前,变数随时可能发生。前一天晚上,就有人用一场两小时的直播,在观众支持下从40名开外追进前十。
“王小小”是个半真的昵称,“小小”是祖父母起的小名,她的真名叫王静。播了一段时间,王小小发现,网络世界叫“小小”的人太多了,这个名字无形中增加了观众记住她的难度,就在后头加了个“静”字,还添了个麦克风的表情,以此和其他叫“小小”的主播区分开来。粉丝团从“小小军团”更名“静卫军”,谐音梗加一语双关,王小小和粉丝都很满意。
决赛之夜,50人名单榜首榜尾最为平静。有人因积分差距太大晋级难,而放弃开播。排在榜首的是一位名叫“小阿枫”的男人,他26岁,梳着比真实年纪成熟的发型,唱着怀旧的情歌,此时他的积分大幅领先,在直播间里气定神闲地感谢观众支持。
暗流汹涌的是第10名左右的分段,在各自观众积极四处拉票下,主播们的排名顺位不停变化。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1小时15分钟,主播“小浣熊”原本排在第十顺位,就在她专心拉琴的两分钟内,一名舞蹈主播的积分赶超了她。“小浣熊”见了,对着手机屏幕轻声说:主播正在参加活动,如果觉得主播的表演还不错,请在直播间停留5分钟增加人气。
现实中的“小浣熊”是沈阳音乐学院小提琴表演专业的学生。她喜欢周杰伦王力宏和林俊杰,梦想着跟他们一样成为精通音律的唱作歌手。在此之前,没有人把“小浣熊”的梦想当回事,连她自己也以完成父母的期待为先,考取了本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考研结束后的假期,她想着,完成了父母的梦想,她终于可以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一阵。她在北京找了老师学习声乐,但突如其来的疫情把她困在沈阳,成为一名歌手这事只能暂时搁置了。在朋友建议下,她开了直播练胆。
图 | “小浣熊”海选报名的视频
参加比赛的,有许多这样的普通人主播,他们普遍缺乏包装,也没有资源与金钱运作自己,想要排入前10,能倚靠的只有自己的才艺和愿意为自己奔走宣传的粉丝。
不到10分钟时间,那位取代了“小浣熊”顺位的主播人气一路上涨,冲到了第8名。“小浣熊”还停留在11名,与前一名主播隔着1.1万积分,在她身后,其他主播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赶超,“小浣熊”开始胆怯。
“哎呀没关系啦,能走到现在已经很好了。”见积分差久久追不上去,“小浣熊”不好意思再麻烦观众,想到了放弃。弹幕里,观众却没有放弃,有的人给她出主意:某某主播人气高,可以跟他连麦,请求对方粉丝的支持。另一些人刷着弹幕,呼吁其他人留在直播间,为“小浣熊”积分。
渴望被看到的普通人
这场比赛,让许多像“小浣熊”和王小小一样的普通人走到了人前。
王小小直言不讳,宣称瞄准了六月底在抖音举行演唱会的机会,想争取被更多观众看到。
此前数年,学习音乐的她一直在追逐被更多人看到并记住的机会,但运气总差那么一点。参加了几档歌唱综艺,表现得很好,可惜没有借此出名。她甚至豁出去,暂停了一阵音乐硕士的学习,到上海找到了个练习生的工作,得到机会参加“创造101”选拔。
公司没有专门的练习室,为了供她练舞,公司的同事向不同公司租用空闲的练习室。那段时间,王小小每天搭地铁奔波在上海各家娱乐公司的练习室里挥汗如雨。只差一步,就能得到出现在镜头前的机会,临上镜前,她被刷了下来。
选秀失败后,王小小蜗居在上海城郊的出租屋内,缩回壳内。在朋友的建议下,她打开了直播解闷。6月份,抖音的工作人员联系上她,邀请她参加“练习生请开播”的活动,她没有犹豫就报名了。过去的半个月,她一个人当三个用,兼顾毕业论文、毕业汇演的同时,其余时间都用来直播比赛。
熬过这阵就好了,她觉得是直播把她拉出了低谷。盯着那场千万演唱会的出场机会,她重新燃起斗志,去追逐下一个登台表演的机会。
杭州的参赛主播夏晚晴对王小小的经历感同身受:“我们都是在黑暗里待了太久的人,只要看到一点光亮,不惜一切代价也会抓住。”
许多选手在网络直播之外,都是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夏晚晴也一样。
夏晚晴是一名四处跑商演的古筝弹奏演员,公司接了哪里的演出,她就被派往哪里表演。赚着每场200元的演出费,她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舞台道具,哪里有需要往哪里搬。演出时,很少有人关心弹奏古筝的是谁,她是舞台上的透明人。
图 | 夏晚晴在“练习生请开播”直播竞演中
普通人的生活各有各的辛酸。为了多给家里留钱,夏晚晴舍不得打车,出行都靠地铁、公交车。虽然可以把古筝放在推车上推行,但遇到台阶,还得靠她人力搬运。
在外地演出,除了古筝,她还得随身拖一个行李箱。遇到没有电梯的地铁或车站,上楼时,先把行李放下,把古筝扛上台阶后,再走下来搬一趟。搬运时她身上背着一件,眼睛不时盯着另一件,祈祷不要有人趁乱偷走她的行李。如果孤独有等级,她是站在顶端那位。
公司安排的演出在全国各地,第一次搭飞机到外地表演,办托运时她才知道:“背了这么多年的古筝,从没想过原来有这么重。”
跑了两年商演,夏晚晴熬出了严重胃病。从医院出来后,她偶然得知可以靠直播表演,也有挣钱的可能,因而暂时辞了商演的工作,当了一名才艺主播。
夏晚晴看过几档新近流行的选秀节目。隔着屏幕,看到男孩女孩们会在练习室里,挥汗如雨奋斗,也苦着脸叫累。这令她羡慕。一路走来,她都因家庭贫困而得不到系统训练,导师杨天真问起她的经历,她怯怯地说,自己是野路子出身。她想,如果得到了当练习生的机会,一定铆足了劲练习,为了最终闪耀的时刻,苦和累都不足提。
图 | 独自去外地演出,夏晚晴一人要来回搬动行李和古筝
她的梦开始于幼儿园的一堂音乐课。当时她5岁,老师弹琴的样子恬静优雅,夏晚晴看到了长大后想成为的模样——一名擅长弹唱的音乐家,在舞台上发着光接受赞美。当时她只有5岁,回到家,在灶台旁跟母亲开口要一台琴,得到母亲等她六岁生日买琴的承诺。
为了迎接那台琴,先得练好基本功。和同龄人玩耍的时候,她拿树枝在泥地上画一段钢琴键盘,然后把手指放在泥土上“弹奏”:大拇指到中指依次按下,嘴里唱着哆-来-咪-法,然后是她最得意的部分——拇指收回掌内绕过其余手指,去按中指旁的“拉”,完成一次指法轮换,以此往复。这是她在音乐课上观察老师弹琴领悟的指法。
长到六岁,夏晚晴第一次从音乐家的梦中醒来。
那时候,夏晚晴的父母靠务农收入养活家里4口人,一年到头,家里连一千块整钱都很难见着。六岁生日那天,母亲告诉她,家里根本拿不出钱买琴,她难过得爬上院子里的枣树哭了一整个上午。或许是出于愧疚,母亲跟邻里借钱,在集市给她买了一台玩具琴,虽然只有两个八度的音阶,但夏晚晴如获至宝。
读中学时,父母做起了香菇批发生意,到家里收香菇的闽南商人见过她表演,建议父母把她送去福建台参加一档歌唱比赛,说一定能拿个好名次,改变命运。父母来了兴致,一问,参赛前后的费用至少十万往上,就都不做声了。由于贫穷,夏晚晴错过了初舞台。
夏晚晴报名参赛,是因为她还在找一个被看到的机会。通常,夏晚晴的直播间只有不到1000名观众。为了弥补积分差距,半个月来,她为自己安排了成倍的直播时间。支撑着她的,是活动宣传里,那场有上万人观看的演出。
一群普通人,撑起一个普通人的梦
在“练习生请开播”直播活动中,1个陌生人在直播间停留1分钟,就能给夏晚晴提供1个积分,有的人路过她的直播间觉得合眼缘,得知屏幕里的姑娘在参加比赛,索性留下来,开着直播帮她“刷分”。经过半个月的比拼,夏晚晴说,能走到最后,是因为一个普通人的梦想,在被一群陌生的普通人托举着。
许多年来,她贫困的家境撑不起她走到更大舞台演奏。夏晚晴在高中时成了音乐生,钢琴高昂的置购费让她退而求其次选了古筝。古筝售价2000元,还是父母借钱买的。那台琴至今仍在夏晚晴的直播间里担当主角,因为跟着她到处表演,搬运时磕磕绊绊,留了很多痕迹。
高中毕业,夏晚晴觉得自己能考中央音乐学院。她是老师眼中有天分的学生,学了几个月,水准就被老师评价为超过学了10年的学生。家里托老乡在北京找到一名中央民族学院的老师,给她指导一番。于是,她带了个26寸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母亲和父亲装的山核桃和木耳,当作送给老师的礼物,一个人从老家村里扛去了北京。
第一节课就让她绝望。中央民族学院的老师听她演奏了一段后,出言感慨:“差得太多了。”她苦口婆心给夏晚晴分析,艺考迫在眉睫,已经没有补课时间,让她早点放弃免得浪费时间。
她其实知道城里的孩子从小读音乐附中,只是没料到起早贪黑学了3年,到艺考考场上,也还是毫无希望。那种差距,她没有条件弥补。艺考的培训课3000块一节,一周就算只上两节课,算下来一共需要多少钱,她不敢算,总归是一个家里挣不到的天文数字。最终,她被老家一所音乐学院录取,毕业后,她急着挣钱帮家里还债,也放弃了进修考研的机会。却还想着要玫瑰也要面包,就放弃了音乐老师的工作机会,成了一名职业古筝演奏者。
图 | 夏晚晴演出旧照
这么多年,生存拖着她,从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有一群没见过面的人,只是因为路过她的直播间,就愿意把她托起来,帮助她去够到站到演唱会舞台上的机会。
对王小小来说,被陌生人的善意托举起来的经历,也是她出现在直播间的原始动力。
选秀失败后,王小小告别上海回了老家。她是个土家族姑娘,一家人都善于唱歌,喜欢音乐,在家直播王小小也不避讳,跟父母打了招呼说自己在直播,也就敞开房门打开了直播,给观众唱歌。
直播间人数破万的那天就这么来了。
图 | 王小小舞台照
那天的直播从下午三点开始,由于平台对新人的支持,加上王小小有观众缘的表演,留在直播间的人数慢慢地增加,直到破万。她高兴得招呼父亲来看,指着屏幕讲解直播间界面,告诉父亲观看人数破万了。一直担心王小小的父亲,激动得当场找来纸笔,列了30首歌的歌单,让直播间里的观众点歌,要和女儿合作表演。
激动之余,王小小坦承自己因选秀落选,正处于低谷。直播间的观众那时还称不上粉丝,得知她与舞台失之交臂,开始有人发弹幕安慰王小小:直播间里已经有一万多人了,相当于开了一场万人演唱会。
这些陌生人愿意给她造一个闪耀的梦,开始有人发弹幕模拟演唱会应援,随后越来越多人加入,应援弹幕不停刷屏。在那天晚上偶然闯进直播间的观众,还以为是哪位歌星把歌友会搬到线上。
王小小没想到自己通过这样的方式,开了人生中第一场“万人演唱会”。那个晚上直播时间直冲到凌晨3点,大家都困了,王小小和粉丝们约好,一定会努力长成有实力开演唱会的歌手,到时候把他们请到现场,看一场真正的演唱会。
看见普通人的闪耀时刻
比赛选拔结束后,抖音上仍留着许多“练习生请开播”海选阶段的报名视频。点开它们,才发现最终没有进入大名单的参赛者中,也有许多生猛的普通人。
翻看这些视频的过程中,一个个普通追梦人渐渐显形。
一个女孩在家中冰箱前跳蔡徐坤的新歌,点进主页,才发现她是一名从河南远嫁江苏的90后宝妈,自称零基础自学舞蹈。另一名稚嫩的舞蹈生没有人帮忙录影,就把手机放在书桌上,录下自己在宿舍过道跳舞的样子,她穿着练功服,神情笃定。
图 | “练习生请开播”海选报名,一位90后宝妈在家中起舞
朴素不代表粗制滥造。为了更好的音效,有人躲进家中浴室自弹自唱,录下的视频自带混响,也有人自己做了妆发,跑去游乐场跳舞,旋转木马成了免费舞美。
一个20多岁的男孩为录制视频,动用了家庭音响。他举着话筒唱情歌,由于没有演出经验,只录入了微弱的声音,但观众还是能从画面中他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想象他在家中深情演唱的场面。
图 | 海选报名阶段,另一名男选手录制唱歌视频报名
看过这些海选视频,不禁感慨普通人在镜头前的生猛,神似10多年前超女风靡的年代,极受观众欢迎的海选选播。
十多年前,我们还执着于挑剔这些普通人的唱功和台风,生涩的表演时常成为观众群嘲的对象。现在这些视频偶尔还会出现在互联网上,多年后再看,许多人开始试着撇去那些表演中生涩的部分,转而欣赏舞台上的普通人因自信而发出的光。正如一则超女海选集锦视频下有人感慨:“那个时候的女孩子好自信好勇敢,好有个人特色。即使没有训练过,也敢大胆展示自己会的东西。没有刻板化的定义应该怎样唱跳,那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现在,市面流行的选秀大都略过了素人海选的环节,我们很少再看到海选中,普通人闪闪发光的时刻。抖音的这场直播选拔活动,复刻了这些令普通人触动的时刻。海选阶段报名的视频,在半个月内积累了近8000万次浏览。浩大的互联网世界里,这只算沧海一粟,但令人惊喜的是,还有那么多人愿意无所顾忌地上台表现一番,做着明星梦的普通人并没有变少。
图 | “练习生请开播”海选视频,一个女孩在家中起舞
6月24日0点,名次排定,夏晚晴进入十强。6月30日,夏晚晴将和另外9名选手一起,出现在抖音主办的千万演唱会上,演唱会结束当晚,这场竞赛也将落下帷幕。
第二天,她早早跟主办方敲定了6月30日演唱会表演的事宜:“因为表演的是民族乐器,所以分到了腾格尔老师的直播间。”她的声音显得沙哑。之后,她打算停播一天,给自己放个假。在那之前的半个月,她每天直播很多个小时,只为了争得演唱会的席次。
偶尔她会想起那个让透明的自己显形的时刻。开播的第一天晚上,直播间的陌生人默默来,又默默划走。深夜,她的直播界面上出现一条陌生人发的弹幕:“小姐姐,你会唱《芙蓉雨》吗?”因为没有人发弹幕,那条留言一直挂在屏幕上。
弹完一首曲子,夏晚晴看到了弹幕,她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暂时还不会,但今晚下播就去练,让对方明天来直播间,唱给她听。练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晚上,那位观众如约而至。表演完成,对方发弹幕说:没想到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居然会被认真对待。
然后,那名观众当即叫了十几个朋友到直播间看夏晚晴。直播间第一次来了那么多人,夏晚晴高兴坏了。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通过网络,真的能被陌生人看到。
现在夏晚晴不再跑商演了。相比之下,直播间更让她找到归属感,那里永远有一群人为她留了目光,她的表演不再是配合宣传的道具,而是能写进观众眼中的演出。
普通人的一点微光,如果能照亮彼此,就已经很好。
- END -
撰文 | 林森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