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缂丝一寸金，从清代双面缂丝佳品《万年如意图》，到尽显其晶莹剔透、冰姿雪清之雅韵的《杏花图》，最近正在网络热播的电视剧《当家主母》中，不仅蒋勤勤演绎的苏州缂丝当家人有模有样，剧中还云集来自苏州手艺人的众多精美缂丝艺术品。
日前，记者采访了该剧背后的缂丝顾问，70 后苏州缂丝技艺制作人顾建东。
缂丝与剧情交织涨知识，融入众多缂丝书画故事
在电视剧《当家主母》中，蒋勤勤饰演苏州府任家拥有缂丝秘技的家主夫人沈翠喜，凭技艺安身立命，化解任家的重重危机。她更以缂丝譬喻人生与情感，“心乱的时候就来缂丝，通经断纬，挑花结本，方能正反如一”。一边踩着织机的脚踏，一边继续织造还未织完的布匹。遇到不同颜色的地方就换一只梭子，织完需用上近百只梭子。不分日夜，时光就在手指间，随着梭子编织进了丝线。
与剧情紧密相织，也将与缂丝有关的知识带入观众视野，吸引了不少网友。缂丝因为织造的方法，天然就是双面的织品，正反面在剪去多余的线头以后，画面完全是一致的。普通织物在表现花纹时，受技术限制一般都织成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的规整纹样，而缂丝却能自由变换色彩，擅长表现细致精微的色彩过渡和转折，有层次丰富和灵活多变的装饰效果。因而缂丝特别适宜摹制书画作品，它所表现的物象生动逼真，与绘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到南宋时期，缂丝画达到巅峰，花鸟虫鱼、山水人物。凡中国画表面的题材，都能在缂丝上找到相应的作品。
缂丝因织造过程极其细致，摹缂常胜于原作，而存世精品又极为稀少，是当今织绣收藏、拍卖的亮点。常有“一寸缂丝一寸金”和“织中之圣”的盛名。2006年5月，苏州缂丝织造技艺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9月，缂丝又作为中国蚕桑丝织技艺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有王金山、王嘉良、王建江、吴文康。目前缂丝有苏州以生产明刻丝为主，南通以本缂丝生产为主的两大缂丝工艺流派。
剧情并不完全复刻历史，却融入多幅缂丝书画案例，还涉及宋锦制作。比如剧中设定南宋马远《水图》十二水图，沈翠喜复原其真迹装裱用的异色双面缂，“两面异色分明，所缂图案绚丽多彩，典雅精致”。其实缂丝确实有众多异色双面缂的创新之作。王金山创作的三异作品《牡丹—山茶—双蝶》、全异作品《寿星图》，就把缂丝工艺引入新高度。
此外，北宋王希孟创作的《千里江山图》、宋代画家李唐创作《采薇图》、南宋画家马远的《独钓寒江图》《寒塘清浅》、北宋崔白的《仙芝献寿图》、经典缂丝作品《群仙祝寿图》、《百鸟朝凤图》、《万年如意图》都在剧中露脸，可谓动静结合描摹江南山水、尽显冰姿雪清之雅韵。其中，第五集中展示的《万年如意图》是经典缂丝作品，画面描绘一条出水鲶鱼口吐水气冲上天空，水中浪花翻滚，天空飘浮五彩祥云，云朵皆呈如意头形，岸边碧草萋萋，鲜花盛开。此图是双面缂，即正反两面花纹、色彩完全一样，两面均看不出缂织的线头。此画采用平缂、长短戗、构缂等技法织成，缂工细致，多用间晕法，色泽淡雅，配色和谐，是弥足珍贵的清代双面缂丝佳品。
剧中，任家大奶奶送给知府大人一件粉红地双狮球路纹宋锦，凭借这份贵重礼物救出身陷囹圄的任家老二。作为古代中国高级丝织品中的著名品种，宋锦主要产区在苏州，由于继承了宋代织锦的艺术特色，故名为宋锦。宋锦本来是指宋代生产的一种极薄、极细的供装裱书画用的织锦，主要用于书画装饰和官员服装。沈翠喜后来开发出瑞花龟背锦，艾绿地双狮球路锦、蓝地矩纹镜花锦等新品种，都是现故宫博物院收藏的苏州织造府织造的宋锦作品。
缂丝手艺人剧组指导，缂丝艺术品大量植入
剧里青梅竹马的初恋和明媒正娶的妻，两个天生的宿敌，如何从对峙到为传承织锦文化携手合作的故事。除了大奶奶沈翠喜的生活日常离不开缂丝，两个女人参与的缂丝大赛，更是集中展示缂丝艺术品的机会。沈翠喜的《福贵锦鸡图》技法繁复，有平缂、搭缂、盘梭、长短戗和木梳戗，花叶的韵色，鸟羽的纹理既要线条柔美，还要有富贵祥和之气，在缂丝中融入刺绣的技法，却被评借力刺绣，输给了曾宝琴织造的北宋赵昌名作《杏花图》。画家用极为写实的手法，将杏花杏花粉白含俏、堆霜集雪之姿，刻画得栩栩如生，勾线精细，以粉白染瓣，富有层次。曾宝琴采用缂丝戗色法打造古雅气质和绘画层次感，令观众难免意难平。究竟孰优孰劣？
担任该剧缂丝顾问的工艺美术师顾建东告诉记者，缂丝讲究缂、绣、绘三者结合，缂丝加刺绣，传统历来就有。对于有着多年刺绣基础的他来说，也一直思索和探索如何将刺绣的亮丽和缂丝的含蓄相互融通，去尝试一种新的调色方法。“《福贵锦鸡图》原作讲究缂绘结合，在锦鸡的织造中加入刺绣元素，而《杏花图》为了凸出缂丝的效果，花蕊等最细密的部分都是用缂丝完成，这幅作品是道具中颇费时间的一件，从效果出发，采用纯粹缂丝完成。电视剧为凸显戏剧效果，其实技法的呈现，要为效果服务，并没有高下之分。”
据悉，制作团队不仅向顾建东工作室定制大量缂丝真品作为道具，还邀请顾建东现场指导演员的缂丝表演。“这部戏缂丝元素比较多，开拍之前我们从无到有准备，从成品到半成品，还有演员衣服上的缂丝元素，团队停下手头的工作，花费了三个月时间。”不仅跟蒋勤勤、杨蓉等演员提前做沟通，做基本的手法练习，并在拍摄现场给予专业指导。“尽管时间比较紧张，不是学这一行的，压力肯定比较大，但是她们都很用心，为了让手法专业，左右手熟练协作，抓紧时间练习。”
缂丝易学难精领悟在个人，曾经男子要偷着学刺绣
记者了解到，缂丝易学难精，缂丝学艺三年才能基本上手，学艺十年才能织出像样的作品。成名、成家要看自己的悟性，更要看自己的造化。不专心，无恒心的人学不了缂丝；文化素养不高，没有美术功底的人，缂丝上不了档次。比如有一定美术基础，才能看懂颜色的深浅变化。一朵牡丹花，只用三种颜色的丝线便没有层次感，十几种织造出来的才好看。
毕竟缂丝是一项很繁琐耗时的工艺，一般需要先按照图形画稿，织造的工人将画稿衬在生丝的经线下，根据图形，按照原稿的色彩，进行搭配。常人难以想象的是，每一个过渡色，都需要不停的变换小色梭。绘画的色泽是通过笔尖，将颜料融合而得到的，绘画中一笔可以得到的变化，在缂丝中就要分解成无数的色块，一点点的织就。
顾建东出生于苏州刺绣之乡阳山脚下的刺绣之家。幼时受家庭熏陶接触学习刺绣。学校毕业后，偶然对缂丝织造产生了很大兴趣，于是拜访了一些缂丝师傅学习缂丝技艺，至今已经从事缂丝织造十多年，并于2008年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与其他手工艺一样，缂丝传承下来的缂丝手艺人全国也就只有四五百人，我的团队20多人里，基本都是五六十岁的师傅，年纪偏大。毕竟从事这行要耐得住寂寞，对着缂丝机，这跟现在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格格不入，所以坚持下来的年轻人不多。”顾建东说，“我也是在跟老师傅学习中成长起来的。其实，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同题材结构，理解不同，还有对色彩的理解，需要慢慢去悟。”
顾建东一开始学刺绣，“因为从事这一行的女人居多，当时还不好意思，关在家里学，也不敢让丈母娘知道，后来效果出来了才大大方方地告诉大家。” 现在男子学刺绣的多了，顾建东认为，其实男性从事刺绣、缂丝会给行业带来多元风格，“不会做得特别细，摊得开收的拢，使用混色，风格更为粗犷些”。
影视与非遗联动焕发生机，让缂丝走进大众生活
他也告诉记者，通过影视剧的普及，让更多年轻人对缂丝有了深入了解。这不是《当家主母》的出品方欢娱影视与顾建东的首次合作，此前剧集中缂丝团扇的设计和制作就是由顾建东团队担任。
经历了宋代的辉煌、元代的衰退、明清时期的繁荣及近现代的起伏，而今缂丝在继承传统的初心上，焕发了更多生机。
近年来，影视与非遗联动带火文创，与影视相关的古风服饰和礼仪，以及古典家居都带动古风消费。剧中一件需要半年才能制作完成的缂丝绣罗衫是楚威后和莒姬产生争执的导火索，引发好奇；热播剧中的缂丝团扇和服饰成了热卖款，成了汉服爱好者的心头好，由此也有更多客户找上门来。
针对女性用户居多，顾建东慢慢设计一点男款出来，比如服装、茶席。“其实素雅云纹、传统吉祥纹样，都比较适合，青蓝色，灰蓝色等偏素雅的颜色也比较男性化。”如今缂丝不只是挂画、团扇，还有鞋子、背包和香囊等一系列作品，顾建东团队还曾接到来自美国定制的缂丝背带订单，离“让缂丝走进大众生活”的目标越来越近。
顾建东表示，“重要的其实不是出了几款爆款，而是实在能感受到影视传播对于传统非遗的带动，这对整个行业的发展都有好处。现在经常会收到一些来自年轻人的订单，希望定制缂丝制品作为爱情信物，很有自己的设计感，我们都会尽力去帮他们达成心愿。”顾建东告诉记者，还接触过不少大学生，他们带着缂丝研究课题来，带着问题来采访自己，问的问题都挺专业。在跟他们沟通的过程中，也了解到年轻人对非遗研究的深入。
文/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
编辑/乔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