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的古典文学作品是永恒的海洋。
在人们的印象中,老挝的表情很幽默,在青岛老挝公园,老挝的铜像表情很严肃。事实上,幽默背后是怜悯、温和、沉重的沉思和停留在历史深处的叹息。
“如果你久久地凝视老舍的雕像,也许就读懂了老舍的精神和他的命运。”文|刘宜庆
1934年9月上旬,老舍辞去齐鲁大学的职位,离开居住四年的泉城,乘上了胶济铁路开往青岛的火车。他的生活翻开了新的篇章,迎接他的是山大学子的掌声,还有胶州湾畔大海的涛声。从1934年9月到全面抗战爆发,老舍在青岛生活了近三年,他的足迹遍布岛城,为这座有海的城市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生活在青岛的人们,总会以一种方式与老舍重逢:或者在鱼山路海大校区,或者在安徽路老舍公园,或者在黄县路12号骆驼祥子博物馆。青岛大剧院落成后,引进了老舍的经典话剧《四世同堂》《茶馆》,青岛人又多了一种和老舍相遇的方式。
执教山大,严谨又幽默
1934年秋-1935年春青岛莱芜路
济南与青岛是多么不相同的地方呢!一个设若比作穿肥袖马褂的先生,那一个便应当是摩登的少女。
——老舍《春风》
1934年9月11日,国立山东大学文理学院院长黄际遇在日记中写道:“午,怡荪(张煦,时任国立山东大学中文系主任)偕舒舍予来……不期而会,相见亦无事,重与细论文。”
老舍(左)与赵太侔
老舍与青岛结缘,始于1934年9月。他辞去齐鲁大学的教职,应山大校长赵太侔的邀请,来到了青岛。9月24日《国立山东大学周刊》第85期,刊登了《本校新聘请教员之介绍》,其中这样介绍舒舍予:“舒先生曾在英国伦敦大学教学五年,对于西洋文学,研究极深。回国后在济南齐鲁大学中国文学系担任教授四年,著述甚多,国内各大刊物常见其作品(署名老舍),文字别具风格,极富趣味,社会人士多爱读之。今来本校就教,中文系同学无不庆幸也。”
1934年秋至1935年春,老舍全家住青岛莱芜路,具体门牌不详,现为登州路10号甲。1981年3月,老舍夫人胡絜青来到青岛,站在他们在当时的家门口,她思绪万千、百感交集地说:“1934年的初秋,我们全家从济南到青岛,住在山大身后的一座洋式平房里,这所房子,当时位于莱芜路,现在是登州路10号甲。如今的这一带已是楼房成片,人口稠密的所在了;四十多年前,却比较空旷,我们一家孤零零地住在这里,四周没有多少人家,不甚方便。”
这个学年,老舍被聘为讲师。为中文系四年级开设必修课《文艺批评》,三、四年级选修课《欧洲文学概论》;为二、三、四年级的学生开设选修课《小说作法》和《高级作文》。
老舍做过小学老师、小学校长、中学老师(南开中学)、大学教授,也做过教育行政官员(北京北郊劝学员),对教书育人这项神圣的工作丝毫不敢懈怠。胡絜青回忆说:“他很少有时间游览青岛的风光,他每天忙着看书查资料、备课、编讲义和接待来访的同学,他老是感到学识不丰富,唯恐贻误人家的子弟。”严肃认真,言传身教,重学品与人品,他曾在学生的纪念册上题下“对事卖十分力气,对人不用半点心机”一语。另一方面老舍生性诙谐、幽默,会讲笑话,在课堂上,他讲课滔滔不绝,时不时抖出几个包袱,令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而他本人则面无表情,被学生们亲切地称为“我们的笑神老舍先生”。
老舍开的课程,不论必修课还是选修课都很受学生欢迎。学生上他的课考80分以上者寥若晨星,但来听课的学生非常多。女生若是迟到了找不到座位,脸因害羞、尴尬变得红红的,只好站着听课。
老舍惜才、爱才,鼓励学生创作,提携学生。他为徐中玉的散文集《芭蕉集》作序。序中他赞许徐中玉的创作:“著者徐君还很年轻,他的文字、思想、情感,经验都正在发展前进,不能轻易下断语。”徐中玉1934年考入山大,97岁(虚岁)时接受笔者采访。在徐中玉的记忆里,老舍上课常有率性的发挥,有时讲一讲自己的经历。徐中玉听过老舍两门课,《欧洲通史》《小说作法》。老舍在伦敦大学教中文,他在英国住久了有实际体会,教欧洲历史给指定必要的教材后,就多讲他自己的见闻和感受。讲小说,更具体生动,讲他的好经验与失败的教训,如早期小说中太多无甚意义的笑料。
安居樱海边,安心又安稳
1935年春-1935年底青岛金口二路
远近渔帆无限情,与君携手踏沙行。
于今君去余秋暑,昨夜香残梦故城。
漠漠云波移往事,斑斑蛤壳照新晴。
何年再举兰陵酒,共听潮声兼话声。
——老舍诗
1935年春至1935年底,老舍全家住青岛金口二路。邻近海滨,门牌不详,现为金口三路2号乙。
此地东临汇泉湾,西望青岛湾,南面是海滨公园(现在的鲁迅公园),置身花海,风景优美,实属宝地,甚契合老舍的创作心境。在《樱海集》序中,老舍这样描述新家:“开开屋门,正看邻家院里的一树樱桃,再一探头,由两所房中间的隙空看见一小块绿海。这是五月的青岛,红樱绿海都在新从南方来的小风里。”“大门向东,楼本身是南北向。房东住在楼下,我们住在楼上。楼上除去厨房、厕所,还有四间:有阳台的一间是我们的卧室,隔壁是书房……”从书房西窗能够眺望大海,这座小楼曾经出现在吴伯箫和臧克家的回忆中。优美的环境给予老舍创作灵感,在“樱海雅舍”里,他作品丰富,创作了短篇小说《上任》《牺牲》《老年的浪漫》《邻居们》、中篇小说《月牙儿》等,编入《樱海集》中。
1935年初秋,山大开学,老舍被聘为教授,但这位教授仍然孜孜不倦地学习。他想学习法语,就成了外文系赵少侯先生法语课堂上的一名学生。据学生回忆:“当我修一年级法文时——一星期四课,我和舒先生是同伴,他一星期也来上课四次。练习拼音时,他也跟着拼音,自己说他的舌头硬了,有点拼不过来。赵先生要我们做练习题,交本子,他带笑说,‘舒先生也要交’,舒先生点点头,第二次上课时果然带了本子和我们一起交上去。”
老舍向赵少侯学习法语,赵少侯向老舍学写小说。《天书代存》是老舍与赵少侯于青岛合写的《牛天赐传》续篇,这部书信体的长篇小说未完成,发表于1937年1月18日至3月29日的《北平晨报》。
邂逅青岛,执教山大,老舍的生活,安心又安稳。青岛的大海让他安心,山大的环境让他安稳。在《青岛与山大》一文中,他认为在“以尘沙为雾,以风暴为潮的北国里,青岛是颗绿珠”,他喜欢青岛的气候,尤其是冬天,“我常说,能在青岛住过一冬的,就有修仙的资格。我们的学生在这里一住就是四冬啊!”
青岛好几处都有老舍的雕像,除了骆驼祥子博物馆里的老舍雕像,百花苑、老舍公园也有老舍的雕像。出现在老舍公园的老舍雕像基座上的两部作品,名字都带有青岛的元素和特色,一部是前文提到的《樱海集》,还有一部叫《蛤藻集》。
当时,这部短篇小说集还没有名字,老舍带着女儿舒济在汇泉湾海滩上玩耍。舒济喜欢捡海滩上漂亮的光滑的贝壳。海滩上还有一些被海浪冲上来的海藻,墨绿色,一片一簇,点缀在金黄色的沙滩上。舒济看到海藻,用小手抓起来,丢到卷着浪花的海水里。和女儿在汇泉湾的沙滩上玩耍累了,并排躺在沙滩上,望着蓝天上悠悠的白云,老舍想起了尚未命名的短篇小说集,觉得自己写的这些短篇小说,平淡无奇,自己不是非常满意:“出奇的蛤壳是不易拾着,而那有豆儿且有益于身体的藻也还没能找到。”即使这样寻常的蛤壳与海藻,也会给读者带来快乐,干脆叫《蛤藻集》吧。
一灯如豆,专心当“职业写家"
1935年底-1937年8月黄县路6号
“我的理想家庭要有七间小平房。一间书房,书籍不少,不管什么头版与古本,而都是我所爱读的。院子必须很大,靠墙有几株小果木树。除了一块长方的土地,平坦无草,足够打开太极拳的。其他的地方就都种着花草。”
—老舍《我的理想家庭》
今年1月,笔者应邀参加“纪念老舍先生诞辰120周年阅读月”活动。活动前特意来到黄县路,感受这条青岛老街的幽静。冬天的法桐,落光了叶子,枝丫在蓝天下格外分明。老街上,红顶黄墙的欧式建筑沧桑尽显。
1935年底至1937年8月,老舍全家住黄县路6号,邻近山东大学,现门牌为12号。黄县路12号是老舍在青岛时最后一处住所,也是唯一保存下来的故居旧址。在这栋二层小楼房,房东住楼上,老舍一家住一楼的四个房间。1933年到1935年,二楼的住客中有几个孩子,竟是日后的“艺坛三兄妹”:黄宗江、黄宗洛和黄宗英。这栋曾容纳了这么多文化名人的小楼,如今是骆驼祥子博物馆。
1936年春天,山大的一位朋友与老舍闲谈。他谈到自己在北平时曾用过一个车夫。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车夫姓什么?哪里人?老舍没有问。但他记住了车夫与骆驼。“这便是骆驼祥子故事的核心。”从春到夏,一位北平的车夫,在老舍的心里从模糊到清晰。他一闭眼,就能看到这个车夫的音容笑貌,他拉车的姿态,擦汗的动作,憨厚的笑容。老舍给这位车夫起名叫祥子,人物构思好了,故事情节如同堆雪球一样,成为一篇十多万字的小说。每天晚上,妻子胡絜青、女儿舒济、儿子舒乙枕着蓝色的波涛进入了甜蜜的梦乡,老舍就在一盏台灯下,开始写作,慢慢地把祥子和他的经历,从心里掏出来。老舍写得很慢,每天落在纸上只有一两千字。写作时间虽然不是很长,但思索的时间很长,“笔尖上能滴出血与泪来”。
老舍写《骆驼祥子》,仍用老北京的方言土语,好友顾石君先生给老舍提供了许多北平口语中的字和词儿,平易的文字,鲜活、生动,带着原汁原味的北平风情。他有意放弃了以往的幽默风格,舍弃了语言上的俏皮,专心打磨小说情节。“即使它还未能完全排除幽默,可是它的幽默是出自事实本身的可笑,而不是由文字里硬挤出来的。”
黄县路12号于2010年12月年挂牌骆驼祥子博物馆。此后,这里就成为文学爱好者的朝圣之地,展示柜中可以看到不同版本、翻译成不同语言的《骆驼祥子》。隔着80年的时光,仿佛看见老舍在一灯如豆的夜晚伏案写作,沉浸在创作中的世界。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手稿本《骆驼祥子》,能够看到老舍所用稿纸,最初是“山东大学制”,随后所用稿纸为“青岛荒岛书店制”。如今,在骆驼祥子博物馆附近,也开了一家“荒岛书店”。这是向历史致敬的方式,同时也延续了青岛的文脉。
1936年7月,老舍辞去山大中文系教授一职,专心在青岛做“职业写家”。
老舍一家住在黄县路大概600天,这是老舍的黄金时代:生活比较宽裕,有存款,还为孩子买了保险。更重要的是,老舍创作旺盛,留下了40多篇作品,其中包括中篇小说《我这一辈子》《老牛破车》《文博士》、散文《想北平》等代表作。
可是,好景不长,安稳而平静的日子被卢沟桥的炮火震得粉碎,战事打乱了老舍的习作节奏和写作计划。1937年8月12日,老舍只身离开青岛,先到济南齐大找房子,再接妻子儿女。老舍一想到自此离开喜欢的青岛,不知此生能否再来此定居,不由得悲从心来。“别时,小女啼哭甚悲,妻亦落泪。”
自从“七七事变”爆发,不论在青岛还是济南,老舍一家好像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在动荡的时局中,难以安定下来。这年11月,老舍只身飘然南下到了武汉,汇入全民抗战的队伍中。老舍,这位备受爱戴的作家,领导了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八方风雨中,扛起民族救亡的文艺大旗,奔走于西南天地间,用笔记录时代的脉搏,尽职尽责抗到底,生死无悔抗到底。
(壹点号 张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