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盖启动后,低沉的轰鸣声、蓝白相间的斯巴鲁XV赛车转眼就通过了终点线,短暂的奔腾掌声和喊声几乎压倒了车内的少年。
他眉宇间有着飞扬跋扈的自信,调皮地对着镜头说:“今天拿到冠军,最感谢的是我父亲。如果不是你这么多年的不支持和反对,我不会有今天。”
这是电影《乘风破浪》中的一幕。这个少年的名字,叫徐太浪。但他不是虚构的人物,而是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人。
徐太浪无论是性格还是技术,都带着这个真实人物的影子。这个人是韩寒赛车界最好的朋友,也是中国拉力赛第一人。
不同的是,现实中的“徐太浪”没有在事故后“奇迹般穿越”,而是把生命的指针永远停在了32岁。
他叫徐浪。
韩寒刚参加赛车拉力赛时,常常需要坐高手的车找感觉,这个高手就是徐浪。两人成为朋友后,韩寒实力迅速提升,以至后来成为全国冠军,这其中徐浪功不可没。在他的追悼会和遗体告别仪式上,韩寒曾几度哽咽。
“他是中国最好的赛车手,两年的拉力赛一号车得主;他是我见过的最调皮但最稳重且坚强的中国车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1976年,徐浪出生在浙江武义县。在他12岁生日时,父亲给他买了一台铃木100马力极大的摩托车。徐浪趁父亲午休,借着擦车的名头,开始自学骑车。
徐浪迷恋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飙车时呼啸的风声,更迷恋那种飞驰电掣的自由感。
可是因为多次出事故,徐浪开摩托遭到了家人的反对。于是他跑到县公安局做了司机。
没想到才开一段时间,警察们个个都不敢再坐徐浪的车,“开车实在太快,一路上惊心动魄,吓死人!”
如果一直当着司机,徐浪的一生可能会更简单安稳。可他天生就是开车的人。
偶然一次,徐浪在电视上看到了港京拉力赛的比赛画面,赛车在荒山野岭的土路上飞速驰骋,轮胎碾起滚滚白烟、尘土飞扬,炫酷的赛车透着酣畅淋漓的野性。
徐浪紧紧盯着这场速度、毅力和策略的博弈,手心都出了汗。“原来车还能这样开的!”那一刻,徐浪萌生了当职业车手的念头。
2000年,徐浪报名参加了一期拉力培训班。培训教练任志国回忆,“那时班上大约十来个人,徐浪给人的感觉开车很猛,有闯劲,当时培训的赛道有一个小坡,只有徐浪能在车飞起后控制出车势和方向。”
培训结束后,徐浪主动要了任志国的电话,开始真正“拜师学艺”。
全国汽车拉力赛开赛,徐浪自费前往贵州观赛。按捺不住心痒,他开始谋划着参赛。
他请人简单地改装了一辆捷达车,装了防滚架和安全带、换了减震器,就杀去福州,以个人名义报名参加全国汽车拉力赛福州站比赛。
抱着玩一玩的心态,他第一次参赛竟然就拿了亚军。
不过,此时的徐浪还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被认为是个“有点好运气的黑马”,没想到接下来的韶关站中,徐浪竟拿到第三名!
一个新人连续两站赛事闯进前三,靠的绝非运气。
人们渐渐开始了解徐浪的风格:胆大、高速,凶悍凌厉,像一团疾驰的火,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悠着点儿”,这为他赢得了“飞车王”的称号。
在国内,这是专门授予开得最快的车手的殊荣。
徐浪的领航员法比奥就曾因为他的疯狂驾驶差一点滑下山谷,下来后法比奥哭着对车队人员说:“徐浪,他是个疯子!”
自此,徐浪开始受到重视,开始了自己的职业赛车生涯。
2000年底,上海大众333车队向徐浪发出邀约。这是当时最先进的专业车队之一,拥有国内顶尖车手,超过40辆专业赛车,创造了中国赛车界的无数神话。这支车队也是韩寒后来签约的车队。
徐浪摆脱了“个体户”身份,成了车队里讨人喜欢的逗趣男孩,比赛前只要看到徐浪,就会放松许多。
据说,徐浪是当时车队的一宝,专长是耍宝逗乐,而且到了“哪怕再过3分钟就要生死对决,也要抓紧170秒逗此弄彼”的境界。
达喀尔车队的胡学军曾这样形容徐浪:“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永远是纯真的笑容。在这样一个浮躁的世界上,他的淳朴、善良、诙谐以及孩子气使他迥立于众人之间,显得珍贵而难得。”
当时,许多中国车手都是在场地、拉力两线作战。
所谓拉力赛,不同于场地赛使用封闭的专用赛道,比赛道路是各种各样的普通赛道,从沙漠戈壁到草原,从盘山公路、沙石路到冰雪路,复杂的地形和漫长的赛程是对赛车手各方面素质的综合考验。
徐浪却一门心思跑又脏又累的拉力赛,他用“农民”的身份解释说,“农民就是要走没有路的地方。开场地赛我会找不到方向的,两边没有树,没有沙石,我很不适应,连拐弯都不会了。”
333车队经理朱玮称赞徐浪是“一只绩优股”。
在职业车手的第一年,就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在砂石路上的天赋展现在拉力高手们的面前。
徐浪一举成名,各类荣誉纷至沓来,但徐浪的梦想,是在大车领域里称王(赛车界里把两驱车成为小车,四驱车称为大车),于是他离开了333。
2004年,徐浪加盟了老牌的佳通轮胎车队,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的“梦幻局面”。
在全国拉力锦标赛上海站,徐浪实现了他赛车生涯的数个“第一次”:第一次在国内开大马力赛车;使用的是全球最新款的斯巴鲁赛车;第一次获得总冠军——打败了当年的阿特金森,短时间的专业训练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目前国内只有徐浪能做到。
后来,徐浪加盟红河车队,并在该队赢得了两届年度冠军。
在众人眼里飞车驰骋的赛车手,也有细腻柔情的一面。在紧锣密鼓的比赛中,徐浪喜欢上了来自云南大理、身高一米七五的知名车模寸丽珍。
全国汽车锦标赛云南嵩明站开赛前,他了解了寸丽珍作为模特的诸多获奖经历,牢记在心,开始谋划一场浪漫的相遇……
而寸丽珍也早已耳闻徐浪大名,这位硬朗活泼的赛车手,是这个女孩眼里独一无二的英雄。
第一场比赛结束,徐浪径直走到寸丽珍面前:“小寸,能和我合个影吗?”
寸丽珍没想到徐浪认识自己,面对偶像,心里小鹿乱撞。
比赛持续了三天,徐浪恋爱的进度也像赛车一样飞速,从“央求寸丽珍帮忙擦汗”到直接撂下一句:“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没有太多的暧昧和猜疑,本就互相钦慕的两人就这样简单地走到了一起。
徐浪参加比赛忙,只能电话短信沟通。徐浪想念寸丽珍时,就会摸摸系在赛车里的玩具小熊和脖子上的玉佩,那都是寸丽珍送给他的礼物。
后来,寸丽珍辞职做了徐浪车队的专职车模,腾出了更多时间陪他。
但寸丽珍还是能感受到徐浪乐观背后的烦恼。
赛车是烧钱的职业,父亲为了支持儿子参加比赛,把家里的三层别墅抵押给了银行,家里已经入不敷出。
2006年底,徐浪计划参加重量级的达喀尔大赛,达喀尔大赛以非洲著名的撒哈拉大沙漠为线路,以“最严酷、最具挑战性和最富有冒险性”为由,被誉为世界上最艰险的汽车拉力赛。
开赛前,徐浪需要的100多万仍没有筹齐,寸丽珍知道,二话不说拿出自己的积蓄,还偷偷去给商家做模特,一度累倒在T台上,这让徐浪心疼不已。
缺席2007年达喀尔大赛让徐浪难过得两天吃不下饭,寸丽珍不停宽慰他,没想到徐浪却玩起了浪漫,问:“你真想安慰我就嫁给我吧?”得到寸丽珍的肯定,徐浪一下子高兴起来,像个孩子连翻3个空手翻。
很快,两人就去民政局领了证。
2008年5月,参加中国环塔汽车拉力赛热身赛前,徐浪得知寸丽珍怀孕了。他激动地直喊,“我要当爸爸了!”
2008年6月8日,徐浪代表郑州日产车队正式出征远赴俄罗斯。临走前,他嘱咐寸丽珍,“在家好好养身子,等我回来办喜宴,我要用武义最隆重的仪式娶你,让你体体面面做我的新娘。”
甜蜜的寸丽珍不曾想到,这句话竟成了永别。
6月16日,徐浪在“穿越东方马拉松越野拉力赛”俄罗斯境内的赛道上对一辆陷入淤泥中的赛车援助时,被滑脱的拖车钩意外击中头部,重击让徐浪当场昏迷。
而另一边,在家里给孩子织毛衣的寸丽珍似乎感应到什么,眼皮强烈地跳动。
徐浪受伤的消息传来,寸丽珍整整一夜没有睡觉,立刻买票回到徐浪老家,拼命打听消息,暗暗侥幸未婚夫也许和以前一样,只是迷路了或者小车祸……
第二天,当徐浪抢救无效身亡的消息传来,寸丽珍五雷轰顶,当场晕了过去。身孕五个月的她怎么也不相信,出征前许诺回来隆重迎娶她的阿浪,怎么会忍心抛下她和孩子独自而去?
徐浪的遗体运抵上海,韩寒、王睿等50位朋友专程从北京、武汉等地赶到上海浦东机场,迎接他们的阿浪回国。
在各高速公路路口,早有粉丝等候,从上海到武义,汇聚了上百辆车送行。几千人参加了徐浪的追悼会,来送别这位自信又孩子气的男人。
灵堂上,寸丽珍说了最后的表白:“阿浪,你走好,我一定把你的孩子生下来抚养大,让他以后也当飞车王;如果有来生,我还嫁你。”
八年赛车生涯,男人至死方少年。
徐浪把他的血气方刚永远留在了赛道上。寸丽珍为他们的孩子取名徐涛,意为惊“涛”骇“浪”。
现实中,《乘风破浪》没有穿越、没有和解,只是一个大男孩带不走的赛车梦和爱情。
在最好的年纪到来之前,他已经是中国赛车的领军人物——两届中国年度“飞车王”得主、国际著名赛事达喀尔拉力赛中国车手最好名次获得者、中国车手在国际赛事上最好成绩创造者。
一切荣誉终于一场事故,乘风破浪的故事戛然而止。
留下故事的其他人,对着旧照片反复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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