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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八月十五那天,兴盛府机甲营的油库被烧了。
犯案的家伙叫公孙小腰,是个姑娘。
当然这件事,机甲营还不知道,他们只是迅速派出了几支队伍带着军犬漫山遍野地搜。
小腰之前就设计好了逃跑路线,钻进黑林子,从这里穿小路,过一道栈桥。
说是栈桥,其实几年前就烧了,只留下一根长长铁锁,底下是深河,半夜三更,伸手不见五指,寻常人根本过不去,但是小腰可以,她幼年时在杂耍班子学艺,能走钢丝,还比寻常人多了一双夜视眼。
铁锁下冰河滔滔,小腰双目炯炯,从那铁锁上一点一点攀到了对岸,看着对面火光几乎连成一片,她露出个得意的笑容,隐进了丛林深处。
但是没等她跑出多远,就听见对面有犬吠之声,她隐在一块大石后见那边有士兵已经开始攀上机甲鸟,准备飞过来探查了。
好在机甲鸟能担负的重量有限,狗过不来,所以她还有时间,于是她迅速离开大石背后,向森林更深处而去。
温郁总算在这山野之处的庭院整得有些模样了,庭院中是一潭湖水,对着他所坐的茶室,湖中有一小岛,岛上皆是红枫,红枫之上挂满红灯,红叶落下,潭中寂静,偶尔会有一条红鲤游上来,但忽而又不见了踪迹。
自从辞去首席机甲师一职后,他四处游荡,好容易才在这里挑了这样一处可心的山水,累了许多年,他实在需要好好修养一下,特别是他那双眼睛,长时间在机甲房里呆着,都要被黑油熏瞎了。
刚给新茶添了火,忽听一个重物落水的声音。
温郁喜欢清静,家中没有侍从,机甲仆也因为撒懒,图纸都没画完,只能自己去查看。
只见一个不大的脑袋从滩水里冒了上来。
那是温郁第一次见公孙小腰。
温郁问:“你是谁?为什么会掉进我的池塘里?”
小腰答:“我是公孙小腰,有人追我,所以在你的池塘里躲一躲。”
温郁侧耳听了一阵,果然山野之间有机甲鸟飞过的声音,温郁问:“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他们是机甲营的人,我炸了他们的油料库。”
温郁一愣,这……
恰这时有人敲门,公孙小腰向他做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沉进了潭底。
温郁实在没想到今天会有这样的奇遇,起身开门,见是机甲营的一名十伍长,他不认得对方,但对方显然认得他。
“温技师,深夜打扰,抱歉了!”
“何事?”
“今日有人炸了机甲营的油料库,我们正在四处搜索,担心那贼人会来伤害技师,特地来同技师打个招呼,需不需要我们留几个兵士,保护技师。”
温郁道:“机甲营在山那边,怎么搜到这边来了?”
“我们也觉得不大可能,只是军犬在铁锁那里嗅到了踪迹,我们做下官的,只能过来搜一搜。”
“原来如此,你们去找吧,我这里无碍的,一个半归隐的技师,能有什么威胁,再说知道我住这里的,也只有机甲营的人,不会有事的。”
那十伍长点点头,道:“那若是有变,技师放信号,我们就赶过来。”
“好。”
2
公孙小腰擦干净了身上的水,温郁给她煮了热茶,她的脸被热气熏得有些红,感激地看着温郁。
公孙小腰道:“真的很感谢你,我会记住你的恩情的。”
温郁被她逗笑,忍不住好奇:“你不怕我方才将你供出去吗?”
“若是被你供出去,那就说明我命该如此,而你没有将我供出去,说明我的命很好。”
“你是这样想的?”温郁从没见过这样想事的人。
“对啊!”
“那……你为什么炸油料库?”
“油料库有废油,先前机甲营要开采墨油,然后炼制油料,但是炼制之后的废物却被他们倒进了河水里,水里的鱼都死了,而且那水与城里的井水相连,人喝了会得病的。”
“所以你要炸油料库?”温郁不太理解她的思路,“你将油料库炸了,他们就需要炼制新的油料,不是会有更多的废料吗?”
公孙小腰道:“我给他们留下讯号了,是他们不理,我也写了密信,去太守那里,但是现在天下都在兴建机甲,提高战力,没有人在乎别的,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温郁看着她,不晓得她是自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公孙小腰喝尽了茶,休息的也差不多了,起身告辞:“谢谢你救我,你是个好人。”
温郁被她这个评语逗笑了,做机甲师许多年,对他的评价多数都是聪明绝顶之类,甚少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公孙小腰冲他抱拳,一闪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温郁看着她失去踪迹的夜空,不由生出些这家伙会不会是什么山林精怪的想法。
否则寻常人,怎会这样鲁莽又天真呢。
温郁好几日都在想那夜见到公孙小腰的事,实在忍不住,他还借着探访旧友的名义,去机甲营转了一圈,只得了消息说怎么都找不到那案犯,因为怕上面怪罪,一个油库料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暂时不了了之了。
再一次遇上公孙小腰,是在一次宴会上。
温郁被太守请去过重阳,他天下第一机甲师的名头丝毫没有因为归隐而褪去热度,太守又是送礼,又是派人在他门口蹲守,温郁不胜其扰,只能应了。
没想到太守口中兴盛府最出名的舞娘,竟然就是公孙小腰。
舞台中心一朵大型莲花台,公孙小腰一身轻粉柔舞的衣衫,手腕足腕皆带着铃铛,叮叮咚咚在夜空中奏响,她身材虽娇小,体态却妖娆,一颦一笑,一停一摇,一摇一停,天真里带着妩媚。
太守凑过来:“温技师,你看这小腰,舞地如何?”
温郁言轻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机甲营的营长也在一旁坐着,也是看得摇头晃脑,按着鼓点敲击案桌,赞道:“美,太美了,简直就是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白乐天诚不欺吾啊!”
太守正犹豫着是该拿小腰贿赂温郁还是营长的时候,公孙小腰已经一曲舞罢,自高台上跳下来,手持酒杯向众人一礼:“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饮了一杯,笑吟吟道:“一愿郎君千岁。”
再饮一杯,道:“二愿妾身常健。”
最后一杯,长臂一伸,腰身一旋,晶亮的眼睛透出光,道:“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虽是平平常常的一首贺歌,在她唱来却别有一番趣味,少女一样,干净纯朗,甚还有几分顽皮,可扭动的腰肢,白腻而纤长的手臂水蛇一般,与她眼中的水波一同荡漾,叮叮咚咚的铃声,分明就如妖精低低在耳边细语,念着婆娑经。
一曲唱罢,三杯饮尽,公孙小腰欠身一礼:“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小腰就不打扰诸位大人饮酒了。”
太守见她要走,急忙道:“小腰姑娘慢走,不如……”
太守的眼睛瞥了一眼营长,又瞅了一眼温郁,嘿嘿笑着,意思是你们二人谁喜欢,就快些说话。
那营长早已经急不可耐,端着圆滚滚的肚子,急忙道:“小腰姑娘且慢,在下也颇喜好舞蹈,实在很想……”
温郁面上生出一层寒霜,只觉那营长要说出不堪入耳的话来,当即道:“公孙姑娘,需要在下送你回去吗?”
公孙小腰自然也认出温郁正是那日救她的那人,不过她却笑吟吟道:“不必麻烦了,公子还是在这里喝酒吧。”
说罢,全然不顾众人的眼光,施施然便消失了踪影。
“这……这……”营长回看太守,太守不觉擦汗,讪笑道:“这小腰姑娘出了名的怪脾气,大人莫恼,在下这就唤几个酒娘来!”
营长却摇头:“没劲,在下是真心喜爱舞蹈,想与那小腰姑娘切磋切磋,你唤酒娘来做什么?谁能比小腰姑娘跳得美?”
温郁这才发现,原来这营长倒是个痴的,反倒显得自己有些急色了,也不晓得会不会被她误会了。太守见他黯然不语,还当是在生气,急忙过来道:“温技师,不如……”
温郁不愿理他,只道:“在下也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太守瞧着今日的两个贵客各自沉默,心中不由忐忑,也不晓得自己这马屁到底拍在了哪里。
3
温郁打听到了公孙小腰所在的舞坊,可自他收拾齐整,换了新的月白长衫,熏了柏香,系了玉环,携了纸扇,准备出发的时候,忽又觉出唐突。
他自七岁开始随着师父学习机甲,一路做到御下紫金坊首席机甲师,忽然心生倦意,隐于此处。因着长年只与金石木火打交道,与人相交倒少,更别说令他心里恍惚动了动的女子。
他换回了旧衫,坐在池塘边喂鱼,百无聊赖之间,半挂在脚上的鞋掉进了池塘里,他只能趴在岸边拿了根杆子捞。
正在用力,忽然听见叩门声,还有人唤:“温先生,你可在家?”
是公孙小腰。
温郁一惊,急忙要去开门,赤脚踩到地上,一凉,再一愣神,池塘里的鞋越飘越远。
”温先生?你在吗?“
温郁一紧张,光脚一滑,摔入了池塘。
他水性不佳,公孙小腰破水向他游来的时候,他只觉自己看见了一只红色的美人鱼,那双发亮的眼睛好似宇宙开端时最初出现的那两颗星辰。
公孙小腰将温郁从池塘里捞出来的时候,竟然还没有忘了那只惹祸的鞋子。
温郁换了衣服出来,见公孙小腰正赤着双脚,吊在池塘里,红鲤鱼们在她脚边绕来绕去,下午阳光很好,落在她晶莹小巧的耳朵上,她在笑,笑得烂漫,山花一样。
温郁站在走廊的尽头,方才那些接二连三的窘迫和慌张忽然间就消失了,就如身上的半旧长衫,自然垂落,他意识到,面对这个奇异的如精灵一般的女孩儿,他并不需要一身新衣、完美的表情以及妥帖的理由。
自在一些,这就是她,温郁瞬间福至心灵。
公孙小腰听见声音,扭头过来,对温郁笑道:“温先生,这些鱼儿喜欢我!”
她的声音像一只清晨初醒的布谷鸟,温郁心中蓦地冒出一句话:我也喜欢你。
温郁走到公孙小腰身侧,也坐下,笑道:“谢谢你救我。”
“不用客气。”
二人又瞧了一阵鱼,公孙小腰才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道:“温先生,我听说你是从京城来的机甲师?”
温郁想起第一次见她的缘故,心中不觉忐忑,头一次觉得自己机甲师的身份有些赧然。
于是他说:“嗯,之前是……”
公孙小腰道:“那你能教我吗?”
温郁纳闷:“你不是不喜欢机甲吗?”
公孙小腰道:“我没有不喜欢,机甲很好,我还想要一支机甲弩呢,只是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肆无忌惮。”
“那……哦,那我知道了。”温郁心里放松了一些,看着公孙小腰踢了一脚水,水珠在阳光中亮出一小颗一小颗的水晶。
造一支机甲弩对于温郁当然不难,难的是要将自己的一世天才和半生巧思都不露痕迹地融汇进去,让这支机甲弩配得上他倾慕的姑娘。
公孙小腰当然不知道温郁藏了这么多小心思,她只是依旧天真烂漫地和那群鱼儿聊天。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公孙小腰就成了温郁家里的常客,她经常会带着半两茶糕,和一种口味清甜的米酒,温郁在机甲房里工作的时候,她就在池塘边吃糕喝酒,和鱼聊天,替温郁准备饭食。
温郁在机甲弩上用了很多心思,小腰身材娇小,他想要尽量将这把机甲弩的大小和小腰相配,但是又有足够的强度和烈度。
机甲弩的外形也要考虑,简洁优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要和小腰独特的能力相配,譬如小腰的夜视能力如何能通过机甲弩被放大。
一旦沉浸在机甲中,温郁就将什么都忘了,公孙小腰就自动承担起照顾他起居的责任,洒扫做饭自不必说,闲来无事就在院子里起舞,有时温郁抬头,就见小腰在院中自得其乐,心尖的软肉就好似化了一化,只一点点小愉悦,好似吃了酥糖。
唯独就是有时候他会生出一两分不确定,小腰喜欢笑,喜欢跳,可总让他觉得她不似个真人,好似一把光,转眼就会消失。
4
长时间伏案工作,温郁的眼疾又有些复发,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公孙小腰勒令他放下手里的工作,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了就知道。”
温郁也知道自己该出去走走了,虽依旧有点舍不得案头的工作,但还是应了。
公孙小腰走在前面,带着温郁穿过树林,阳光穿过树叶,树叶的影子落在他们的肩膀上,接着是一片农田,她沿着田埂走,摇摇晃晃的,时不时转过头,对着直到又一片树林,接着温郁就不觉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乌桕,深秋这乌桕彻底红了叶子,层层叠叠、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一直向远处山脚下铺展开去,红得让人心潮澎湃。
可公孙小腰并没有停止,这一副美景并没有让她有任何停留,她依旧走在前面,带着温郁穿过那一片杜鹃花田。他们沿着山坡走下去,一路不断向前,终于走到了山谷中,两边的山石环绕着,公孙小腰停在路口。
“我要带你见一些我的朋友,好吗?”
温郁点头,他其实有点不敢说话,不知道小腰会带他见谁。
公孙小腰打了一串口哨,山石中传来一声“吱”的声音,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吱吱吱吱”,一只猴子从山石上直接跃下,钻进了公孙小腰的怀里。
小腰被那猴子绕着,一边笑一边道:“豆豆,豆豆,别闹,别闹,我带了花生给你。”
她将身上的荷包打开,拿出一把花生,那白猴子很熟悉地从她的手心里摸到花生,凑到嘴边,熟练地咬开,嘎吱嘎吱吃得开心。
可是温郁这时却发现那只名叫豆豆的猴子,好似有些不大对劲,它从来不看小腰,但是耳朵却一动一动的。
小腰轻声道:“是的,豆豆看不见,它的眼睛被弄坏了,走吧,我们去找大大。”
“大大?”
“去了就知道。”
猴子豆豆坐在小腰的肩膀上,温郁跟着她们,穿过那条狭长的谷地,走进一处天然形成的深穴,天光从上面的空洞中直直落下来。
一只小黑猫从石缝里走出来,冲着小腰“喵呜”一声,碧玺石一般的眼睛亮极了,温郁看着小腰蹲下来,那只小黑猫在她的身边揉来揉去地转折,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温郁问道:“它叫什么?”
“元宝,很可爱吧。”
小腰站起来,猴子豆豆从她的肩膀上跳下去,和小黑猫元宝依旧往石头缝隙里去。
石缝之后,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洞穴,一头通身雪白的老虎盘窝其中,那老虎头顶上方的岩石缝隙中,还有一个不大的鸟巢。
“大大,我来瞧你了,你最近好吗?”
那白虎似乎听懂了小腰说什么,长长啸了一声,小腰将自己随身所带的包袱解开,拿出里面准备好的肉干、水、还有一些伤药。温郁这时也已经发现,这头白虎,没有前肢,只有两条后腿摊在地面上。
小腰将吃的和水都摆在了白虎身侧,白虎吃得并不算快,好似与小腰有许多默契,吃一会儿,就拿舌头舔一舔小腰的手心。
元宝和豆豆也都围绕在小腰身边,不多时,岩顶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就见一只老燕回巢,三个小脑袋从巢里冒出脑袋。
小腰抬头,冲着它打招呼:“樱草,你好啊!”
温郁就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小腰与老虎、猫、猴子、燕子聚于一堂,她的脖颈微微前倾,手指埋在老虎脖颈那里柔软的皮毛中,一点点自天井落下的光照在那里,显得温柔而细腻。
她似乎有点淡淡的哀愁,并不浓烈,若有若无,好似一层细纱,落在她的身上,那也许是出于对这些动物的同情,想到自己,想到那一条被机甲黑油染黑的河水。
小腰与动物们玩了一阵,一抬头,才忽然记起今日带了一个新的朋友,瞧见温郁站在石壁边看他,挂着笑,眼眸很深,莫名脸上有些发烧。
“那个……我给你介绍啊?”小腰急忙站起来,指着先前已经介绍过的豆豆、元宝,还有老虎大大与燕子樱草。
“我年幼时在戏班子,豆豆和大大都是我的伙伴,豆豆的眼睛是一次表演飞镖的时候被弄坏的,大大的腿是它不想在杂耍班子里,被打折了……还有元宝,之前是一个夫人养着她,它挠坏了人家的丝裙,就被拔掉了指甲,你瞧,它的爪子就剩肉垫了。”
小腰一边说,一边微微叹了气,将元宝抱在怀里。
温郁问:“所以你就将它们都收留在了这里?“
小腰笑:“收留?不算吧,这里也是我的家,有时候我也住在这里,我们一起啊,对了,我还准备咱俩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包袱皮里翻出了茶糕和米酒,还有小小的酒壶,并两个杯子。
温郁在她身边坐了,元宝仰着脑袋看他一阵,也软绵绵地凑了过来。
“你是在戏班子长大?”
“嗯,我是孤儿,顺着那河水流到了西山藕合庵,庵里的尼姑收养了我,长到七岁,那庵里着了大火,我无处可去,就被杂耍班子买下来了,老虎大大和我是一起进班子的哦,我们俩,算是姐妹呢!”
小腰将脑袋埋进大大的脖颈蹭了蹭,大大不愿意,叫了一声,小腰就哈哈笑。
她一边与自己的动物伙伴们玩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自己的经历,听不出什么心酸,大多都是和这些动物们的趣事,温郁起初心中还有些怜惜,可后来却发现这女孩儿许真是天赋异禀,她好似很容易快活,那些伤害从身上划过,并没有留下裂口。
米酒的口感很软,混着茶糕的清甜,滑过喉咙,温郁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愉悦感,有点像他十二岁那年造出了第一个会走路的机甲,那个机甲丑极了,胳膊一边长,一边短,眼睛还掉了一颗,嘴巴是两根长长的线。
那也是一个秋天的下午,阳光很好,天很蓝,树叶落在丑丑的机甲人身上,机甲人朝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5
机甲弩做好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个月,红叶落尽,温郁的池塘里结了冰,冬日里落了雪,天地一片素白,茶室的屋檐上也落了雪。
噗啦啦,雪从檐下滑落,落在了温郁咕嘟咕嘟煮水的铜炉里,一身珊瑚红绒的小腰从房檐上飞下来,站在庭院下。温郁笑着道:“这青眉城的冬天倒是真的冷,快来喝点热茶。”
公孙小腰欣然钻进茶室,脱了外衫,温郁摆了热茶在她面前,小腰将黑瓷茶碗捧在手心,暖气熏在脸上,暖和了不少。
温郁起身去了机甲室,将他终于做好的机甲弩拿出来递给小腰,那柄机甲弩是纯黑的,单手就可操作,扣在臂上刚刚好,它的重量也恰到好处,不会觉得过于轻而无法掌握力度,也不会太重,上面只用金线简单的勾勒了云纹。
温郁解释道:“这个云纹不单是装饰,一共两条,一条可以测风,一条可以测湿度,都与你射箭有关,你先试试,不懂我再教你。”
公孙小腰兴致勃勃跑出去测试,连外衫都忘记穿,一道洌光自她臂上射出,竟是压根不晓得飞了多远,她重新感受一下力度,只觉这弩实在比她曾经用过的每一个都机敏许多,沉下心慢慢感受,两条云纹随着她角度的变化,也随之上下漂移。
温郁就坐在后面端着茶杯瞧她,他知道她足够聪明,很快就能找出其中的规律。
公孙小腰研究了许久,越研究越觉这把机甲弩深不可测,实在值得好好琢磨,好在时日尚久,也不着急,于是回来茶室继续与温郁说话,想要找个法子好好谢他。
“你喜欢什么,我一定替你寻来。”
温郁将茶杯放在手侧,笑道:“我喜欢的现在都在这院子里,不劳姑娘辛苦了。”
公孙小腰环顾四周,素雪如银,将这不大的院子罩得宛若仙境,桌椅板凳自有古趣,亭台楼阁各藏妙意,还有一些温郁自己多年珍藏,有好茶,有好酒,好似确实没什么缺的。
温郁看着她认真在想,不由得又想了想自己方才说的那话,喜欢的都在院子里了,可不是嘛,除了这些居家器物,眼前的这个姑娘不也已经在了吗?
不过小腰还是与温郁道:“日后若是有什么是我可以替你做的,一定告诉我。”
温郁坦然应了,心里也是高兴。
二人又吃了一会儿茶,温郁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前些日子太守府里失窃了一件机甲狗,此事你可知道?”
小腰摇头:“不知道。”
“哦,我生怕此事又是你所为。”温郁笑了一声,小腰往嘴里塞了一枚白糖糕,依旧摇头,等吃完了白糖糕,小腰忽然又问:”那机甲狗不是你做的吧?“
温郁也摇头:”太守那机甲狗不过也是用来讨好上官的把戏,听说是因为那上官的小妾死了一只狮子狗,所以造个相似的,拿来解闷。京里常有这样的事,我对这些玩意儿没有兴趣,“
小腰没再说话,好似对这话题也没什么兴趣,温郁也与她一样,不若吃茶看雪来得高兴。
6
春日河水解冻的时候,兴盛府的机甲营又采了一次墨油,河水黑乎乎的,许多鱼翻着肚皮,从城外飘到了城里,城中几个乞丐捡了那些鱼来吃,也生了恶疾,城外的荒坟地里多了几具尸体。
有一天曹营长与太守各自从自己的府邸醒来,就发觉自己床前挂着一串死鱼,登时都是又气又吓,二人通力合作,满城追缉这个搞恶作剧的人。
公孙小腰的舞坊里有酒客闲时聊天,无意中透露了那日夜里在太守府外闻到了公孙小腰身上的气息,可偏偏就是这个听起来有点瞎扯的消息,使得公孙小腰被太守唤去查问了一遍。
好在后来也没什么事,太守也晓得这公孙姑娘与温郁的关系,不敢多留,就放了。
可温郁知道,此事定然是公孙小腰所为,连同上一次偷走机甲小狗的事情,还有城外那几个乞丐也被人收殓,新立了坟茔。
只是他每次问,小腰都不承认,到了后来,温郁也不多问了,他只是正式写了一封书信送去京城,与紫金坊现在的主事亦是他的老师海明,提了墨油污毁河流之事。
他想着,若是此事能了,公孙小腰自然不会继续玩这些危险游戏了。
只是他并未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公孙小腰,就好似公孙小腰也不与他说一样。
只可惜他的信要走漫漫长路,一时还没有产生具体的作用,城外的河水越发污臭,死了不少牲畜动物,小腰的心情显然有些低落。
温郁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连着好几天都与她去老虎大大那里,说是想要为那些小腰的朋友们做点事。
这日天气晴好,二人从城外回来,小腰心情恢复了一些,二人一路说话,到了舞坊门口,却见太守府的管家正满面春风地候着。
见二人走来,先是对着温郁行了礼,又对着公孙小腰问了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请柬,笑道:“公孙姑娘,三日后太守要在府中宴饮曹营长,请姑娘前去助兴。”
说来那机甲营的曹营长自看过公孙小腰跳舞之后,就陷入了迷梦,可又自持身份,想着去舞坊里寻她掉了身份,思来想去许多日子,终于还是求到了太守这里。
二人言语往来一番,太守了然,肚子里转了转肠子,想着无论如何要将这马屁好好拍到对的位置上。
公孙小腰刚要将那请柬接过,不妨被温郁给挡了,温郁脸色猛地就阴了下去,道:“不去。”
小腰不明白,皱眉道:“太守的宴席我总是去的,而且之前一次你也在啊。”
温郁有些气急败坏,他也不晓得自己哪里来的火气,看着小腰,沉了脸,可心里转念一想,自己有什么立场不让她去呢?一时也不晓得能说什么做什么,索性扭头就走。
小腰哪里晓得温郁在想什么,依旧接过了请柬,心中开始盘算一件她已经谋划了很久的事情。
温郁在家中独自生了三日闷气,不想那小腰竟也没来寻他,不由更是恼火,可等到了第三日的下午,心里又好似蚂蚁乱爬,无论如何都安静不下来。他回到机甲房里翻了一阵,挑出一个可以装在机甲弩上的瞄准镜,去了舞坊。
公孙小腰并不在舞坊,温郁问过,得知她已经早早去了太守府上,温郁心里又是气又是担忧,看了看手上的瞄准镜,下了决心要去太守府里一趟。倒是临走之时,听见两个舞娘在说话。
“小腰今日要跳剑器行。”
“她不是好些年不跳这个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瞧她那剑,总觉明晃晃的,好似开了刃的。”
“嘘,小声些,别乱说。”
温郁心头涌上一股不安。
7
夜色如一袭精心织造的孔雀蓝绸,落满碎银一般的星子,太守府花园中的高台之上,一阵铿锵有力的鼓点之中,公孙小腰的长剑划过虚空,腰身旋过,剑光如月。
营长看得眼睛发痴,太守也是兴奋不已,就在她眼神忽得一变,剑锋一震,剑尖直指营长,那营长也忽得愣了,感觉到一丝不对。
也就在那时,忽从门外传来一声:“温郁欲求娶公孙姑娘为妻,望相见。”
公孙小腰一皱眉,剑气泄了,扭头就见温郁大步向她迈来,三步两步便跃上跳舞的高台,一把握住她持剑的手。
太守宴席她借舞行刺,正要得手,门外一声求娶让她乱了心神
小腰倒是从来不知他的手劲儿这么大,挣脱了一下没成功,压低声音道:“喂,你做什么,我今夜……”
温郁认真看着她,扬声道:
“小腰,前几日是我不好,听闻你要来太守大人这里跳舞,吃了味。这几日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是心中喜爱你,才会那般生气,你莫要恼,今日我便要当着太守大人和曹营长的面,向你说清楚我的心意。”
小腰又惊又气,当即变了脸色,一使劲儿将自己的手腕从他的掌心中挣出来。
而台下的太守和营长却也是吃了一惊,眼见着场面有些尴尬,那太守急忙出来打圆场,笑道:
“温先生真是个痴情人啊,公孙姑娘,温先生可是当今天下最有名望的机甲师,陪侍当今圣上的四个机甲卫士可都是出自温先生的手笔,有这样一位良人相伴,可是一生一世都求不来的好福气啊。”
太守一边说着,一边又扭过头,对着那机甲营长道:“是不是,曹营长。”
那曹营长当然是爱慕公孙小腰的美色和舞姿,若是能娶回家做个娇妾也不是说不可以,可温郁的身份着实又不大好处理,虽然此人已经卸甲归乡,可那一身的机甲手艺少不得某一天就会再一次被京中的贵人想起,哪怕就是自己的机甲营,也少不得此人的帮衬。
可是再一瞧那公孙小腰狐狸精一样的脸,柳条子一样的腰,他心中叹了口气,面上也堆起笑,朗声道:“自然,自然,公孙姑娘貌似天仙舞姿决绝,温先生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可谓是一对神仙眷侣啊。我老曹,愿意为二位证婚!”
那二人的话好似并没有落进公孙小腰的耳朵里,她只是看着温郁,接着一把将剑掷在舞台上,转身就走。
温郁心中松了一口气,转头向太守与营长露出一个带着点歉意又有点苦涩的笑,那二人也都是家有悍妇,一副了然模样,也没再说什么。
温郁一路追着公孙小腰,只是他哪里有小腰的身法,在城外稀里糊涂找了一阵,忽然想到或许公孙小腰是去老虎大大那里了,急忙沿路去寻,却也没有找到。
找了整整一夜,天将明的时候无奈回家,就看门口放着自己送给公孙小腰的那把机甲弩。
他这时真的有些慌了,“小腰!小腰!你在哪儿?你出来我和你解释。”
温郁喊了一声,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他看着那把躺在地上的机甲弩,心里再一次生出慌张,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小腰那样聪明,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当着太守和营长的面说要娶她是为了什么。
只可惜,他喜欢她是真的,不想她为了那条污黑的河流莽撞行刺营长将自己置于险地也是真的。
8
公孙小腰失踪了。
舞坊也没有,老虎大大那里也没有。
温郁彻底找不到那个奇怪的姑娘了。
池塘早已经解冻,红鲤鱼也恢复了生机,温郁坐在池塘边,将脚伸进尚有些刺骨的水里,鲤鱼们散开去,水面恢复了平静,他便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那是一张无聊而乏味的脸,缺乏生动,缺乏趣味,他本来所期许的平淡生活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假如要是没有遇到公孙小腰就好了,如果没有那么一个奇怪的家伙掉入他的水池,他说不定是可以从简单的山野生活里获得快乐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不去想她,她的笑,她用光裸的赤脚撩起的水珠,她坐在一群受伤的动物中间淡淡的哀愁,她玲珑的舞姿,还有她拿着弓弩射出箭时的硬如黑石一般的目光。
为什么要说娶她呢?
哪怕换一个借口,小腰都不会消失的吧。或者说,他应该早一点阻止她,这样她就不会消失的吧。
不不不,他应该帮助她,更彻底一点,去找太守,去找曹营长,以自己的声望,逼迫他们让那条河恢复干净……
可这些真的有用吗?
他有些难过感觉自己其实知道一个真相,公孙小腰就是那样一个人,她不会因为这些放弃她自己,她总是会去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可自己呢?对于自己来说,什么是正确的呢?
温郁好似落入了一个黑黢黢的洞,那里面又黑又湿,他不晓得如何走出去。
要是没有遇到她就好了,自己一定可以过一个简单纯净的日子。可那样的日子真的有趣味吗?他又掉回了原来的问题循环中,他仰面躺倒,脚已经习惯了冰水,没有什么感觉了,一轮白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也没什么滋味。
总得做点什么,他忽然又想,不可以再这样等下去了,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会后悔的吧。
不,他不想老了之后后悔,他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心里会出现一个更加巨大的黑洞,就是因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温郁立刻起身,往机甲房去了,他是个机甲师,他能做的就是这件事。
他起身离开池塘之后,湖心小岛上的树丛中露出了一双眼睛,她看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呆,然后树丛重新合拢,那里再一次没了人影。
温郁将自己的机甲室搬到了老虎大大那里,又过上了从前没日没夜投身于机甲之中的日子,猴子豆豆和小猫元宝慢慢地也同他熟络了,温郁工作的时候,元宝就蜷缩在他身边放设计图的架子上睡觉,有时候还会舔温郁的手指。
“元宝,你想不想小腰啊?”温郁低声问,元宝继续舔。
“她真是狠心啊,这么久都不来看咱们。”元宝轻轻咬了一口温郁,没有咬破,就是警告,温郁拍了拍它的脑门,笑道,“你这家伙,这么护主吗?我还想等见到她,你要替我报仇呢!”
身后传来一声细细的响动,温郁回头,只一道影子在地上摇曳。
9
夜很深,黑云压住黑沉沉的天,一丝光也瞧不见。
公孙小腰正在河边勘测地形,等着次日行动,不想听见脚步声,急忙躲进一旁的灌木丛中,却见温郁手上挑着一盏小灯,遥遥走来,停在了河边。
那盏小灯的光投在河面上,只有一个橘子大小的影子,她自灌木丛里看着,温郁就静静地站在那条发臭的河流边,自打清水河变成这副样子之后,就很少有人会靠近了。
这些日子她除了在想如何能让这条河流恢复往日的洁净之外,总是忍不住会想起这个家伙,总会想起他,她从未如此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的心思,她花心思在动物、植物、河流上,唯独对人缺乏耐心与好奇。
她有时候并不想承认,其实自己一点都不喜欢人。但温郁却成了一个例外。
她偷偷去看过他几次,后来莫名有些担心自己会因为他变得软弱,就将那念头压死在心里。
可这时,又忍不住了,野草一样,呼啦啦乱涨,天生的夜视眼让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轮廓,挺拔、清瘦,像一株月光下的竹子,
她有些犹豫,不该让温郁被牵扯进这件事,或许应该等他离开这里之后再开始自己的计划,可是怎么才能让他离开呢?
就在她有些苦恼的时候,忽然看见温郁附身扑向河流,她想也没想,就甩出一根软鞭,用力将温郁拽了回来,她没有控制好力气,两个人滚做一团,撞入了灌木丛,而温郁方才手里的灯则落入黢黑的河流,灭了,周遭一点光都没有了。
咕噜噜往下滚的时候,小腰心里想自己是不是该骂他一句你疯了吗?甩他一记耳光?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昏了头,才会在脑袋里跑马灯一样跑过这些点子,不过最终她只是从温郁身上爬起来,沉默着将软鞭收起来,准备离开。
“小腰,等等!”
“你……离开这儿吧,回去你原来的地方吧。”
“然后呢?”
公孙小腰站住,垂下头,胡乱应了一句:“嗯……然后……什么然后?”
这些日子为了行动方便,她一直都穿着夜行衣,和黑夜变成一团,温郁几乎看不清她到底在哪儿。
温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
“然后,你会去绑架曹营长和太守,就将他们丢进臭烘烘的河里,你今天晚上是来看地形的吧。
哈,我想的果然不错,和机甲营谈条件,逼迫他们不再将废料倒进河水,不再额外采集墨油,不过他们应该会觉得这件事小题大做,而且他们也没有那个本事管这件事,接下来就看你同他们谁能耗得过谁,我其实是愿意赌你赢的,只不过……”
温郁顿了顿,故意没有继续说,果然,没多久,就听公孙小腰闷闷道:“前半部分的计划挺好的,后半部分,听起来有些丧气。”
温郁借着声音,找到了小腰,黑夜里,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可小腰却能清楚地看见他的模样,他生了一双很浅的眸子,好似皎洁的月光。
温郁说:“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小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是被这条河流带来的,它对你很重要,你对我很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在做一件对的事,我已经好久没做过什么对的事了,所以我想帮你,这两个理由,足够吗?”
公孙小腰的眼睛有点酸酸的,长久以来,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这件事重要。
温郁又道:“想听听我的办法吗?”
公孙小腰眨了眨眼睛,感觉不会有眼泪流下来,才微微哑着嗓子道:“嗯,好。”
温郁牵过了她的手,穿过低矮的灌木丛,然后顺着二人来时的路一路西行。他们穿过树丛,跨过了田埂,走过小腰当然熟悉这条路,这条路会通向她的巢穴,那里有她的动物伙伴们,它们总是和自己一起。
月亮慢慢从黑云里露出了头,将二人的背影拖得很长。温郁与小腰穿过了乌桕林,走入了花田。
温郁忽然站住,转身看着小腰:“我发誓,刚才我不是故意要跳河,不知道你在,我脚下没站稳,不过……挺意外的,小腰,谢谢。”
小腰微微发怔,初春杜鹃尚未全部开放,可东一丛西一丛已经见了红,月光之下花色尚新,昭示着满春将至,叫她忽然间就忘记了那一条乌臭的河水。
温郁站在花田之中,没有说话,不多时,老虎大大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它浑身的皮毛雪白,两条前足闪着银色的金属光泽,齿轮喀哧喀哧,发出悦耳的声音;
小猫元宝和猴子豆豆也从花丛中飞出来,它们的身上各自装了金色的机甲翅膀,燕子樱草似乎已经教会了它们关于飞行的要义……
温郁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小腰,解释说:“这是我老师的回信,墨油的事他们会从长计议,时间肯定会久一些,不过也是个办法,当然,如果你实在等不及的话……”
温郁从老虎大大背上的皮囊里掏出两把机甲弩,一把安在自己的胳膊上,一把递给小腰,说道:“我同它们,随时听你调遣。”
公孙小腰从他的手里接过那把小巧的机甲弩,抬头看着温郁。
温郁为她造了一支小小的队伍,无论她想做什么,他同这支小小的队伍都会与她一起。
公孙小腰低声说:“这件事,很危险的。”
温郁早已经决定好了,笑着说:“你说要替我寻一件我最喜欢的东西,不算了吗?”
“算的。”
“在下想和公孙姑娘一起去行侠仗义,造福一方,可以吗?”
公孙小腰终于笑了,有些腼腆,不似从前那样好似随时会消失的精灵,却好似一个独自走了很久的人,终于可以找到一个安居的地方。
她点头,轻声了一声:“好。”
夜还很长,月光明亮,也许明天她依旧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只是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也不是无路可退了。
她心里的草又野泼泼地开始长,她生出了新的渴望。(原标题:《公孙小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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