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鹅毛似的大雪簌簌地往下落,墙头上、院子里的那棵老树上、地面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美丽醒来的第一眼,觉得自己恍若置身雪的王国,美丽而又梦幻。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亦或是“未若柳絮因风起”这样诗情画意的诗句,对于美丽来说,有些遥远,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舒舒服服的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完那本《世界未解之谜》。这个愿望今天是不可能实现了,她想,今天是姐姐的生日,生日聚会无论如何都要去。
美丽口中的姐姐,是领居李大伯家的女儿英子,只比美丽大了三个月,在五年级的时候曾带领美丽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逃课,这对于英子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农村里哪个孩子没逃过课都不好意思一起出来耍。对于美丽这个乖乖女来说,那算的上十几年平淡人生中的一场新鲜刺激又美好的体验:春雨过后竹林里偷笋,卷起裤管撸起袖子河里摸鱼,扛着粘了面筋的竹竿树林里捕蝉,相约小伙伴偷拿了自家的米面送给学校后面的老太太。美丽黑白单调的生活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方才知道课本以外的世界如此精彩,抓住叛逆的小尾巴任性了这么一段时光。
播种一个行动,收获一个习惯;播种一个习惯,收获一个命运。美丽播种了一年的小叛逆,收获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快意生活,虽是失掉了头上三好学生的光环,面对老师和父母的苦口婆心,她似乎也没有太难过,她太过于理智,从来都知道自己背负着一家人的希望负重前行,也深知能够肆无忌惮的任性一次有多么不容易。姐姐,不仅是那个曾经陪着她哭陪着她笑的人,更是美丽心中向往的肆意洒脱生活的代表,那是一抹阳光。
“咔嚓”,细微的声音打断了美丽的思绪,是院子里那颗老树被雪压断了枝干,皱了皱眉头,美丽开始磨磨蹭蹭的穿衣服,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把那个穿起来略显臃肿的棉裤藏在了被子里,十三四岁花一般的年龄懵懵懂懂的知道爱美了,典型的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美丽到英子家的时候,里面正热闹,有嘻嘻哈哈的声音,有追逐打闹的身影,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美丽一眼就看到了三木的身影,那个消失了一年多的男孩子,现如今穿的光鲜亮丽的被一群土孩子围在中间,以往跟在美丽身后小心翼翼的眼神不见了,说话间自有一股傲气在眼睛里流转。走近了,美丽才听清三木正在讲大上海纸醉金迷的生活,周围人一脸的向往之情,恨不得立马生出一对翅膀飞去看看。
“三木,你这棉袄可真漂亮,比俺娘过年新给俺做的好看多了。”一个男生摸了摸三木身上的新衣服憨笑着说。
“人家这叫羽绒服,不叫花棉袄,没文化真可怕。”另一个男生鄙视的说。
“哇,三木,你这两个是直板手机吗?”一个男生的惊呼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美丽特意多瞧了瞧那两部手机,想着三木可真是有钱了,她在县城上初中都没有见过几个拿这样手机的人,她想大上海不愧是大城市,以后可以去闯一闯。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似乎眨眼间的功夫,美丽已经是个要读大学的姑娘了。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里,考上大学着实让美丽的父母又小小的傲娇了一把,愣是弄出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升学宴。
升学宴上,美丽邀请了当初参加英子生日聚会的那群小伙伴,只独独少了两个人:一个是英子,听说初中毕业后就去打工了,后来自由恋爱嫁给了一个大她三岁的男人;一个是三木,提到他,众人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了,美丽敏感的察觉到有事情瞒着她。
“他,他吃牢饭去了。”一个男孩子抬头看了美丽一眼,小心翼翼的说。美丽手一抖,差点将新买的智能手机摔到了地上,在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美丽终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三木辍学后去了上海打工,这个物欲纵横的大都市缭乱了少年那颗不成熟的心,他不再满足于一个月几千元的工资,不再满足于只拥有两部手机,贪婪的心蒙蔽了他的双眼,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将邪恶的双手伸向了一家首饰店,将其洗劫一空。在躲避警察追捕逃回老家的这段时间里,又贼心不改的抢劫了一辆大车。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两地警察联手破案,三木一伙人很快落网,判刑十几年。
花一般美好的年龄注定了凋零在凄苦的牢狱中。似是一个晴天霹雳,击垮了三代单传的三木一家人,三木妈妈当即一病不起,三木爸爸也在一夜间白了头发。
后来,美丽偷偷的跑去看过三木的妈妈,曾经那样鲜活的人却似秋风中飘零的枯叶,仿佛手一碰就破碎在了泥土里。
“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八只青蛙八张嘴,十六只眼睛三十二条腿”微风中似乎传来三木朗朗的背书声,美丽还记得那时候刚学乘法口诀,在大家还不理解什么是一一得一的时候,三木已经能边发作业边流利的数到几十只青蛙了。同学们听的目瞪口呆,惊为天人,数学老师也夸他年少有智,将来必成大业,美丽也不得不承认,三木是她学习上的唯一对手。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变换成苍狗。”世事变化无常,成长的路漫长而又坎坷,不忘初心,才能方得始终。
美丽想,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只愿你出走多年,归来仍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