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不起那个男嘉宾的名字了。其实也不用特别说明是谁。这种表现无论在舞台上还是在生活中都不会陌生。
他说,“我认为爱不是索取,而是奉献,就是为你所爱的人的幸福奉献你的全部”。当时很想问他,如此伟大而美妙的爱,你能不能给我呢?忍住了,我怕他听了会很诧异,更糟糕的话,或许会感到被无聊地唐突。他会怎么回答呢?“抱歉,但是我并不爱您,您并不是我所爱的人。”是吗?
爱的真谛到底是奉献还是索取,沿着这种逻辑去思考爱情,恐怕会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错”的,它是浪漫的爱情跟我们不甘寂寞的理性开的小玩笑。
将爱情神性化的人可能更多地认为,爱是一种奉献。抽象地讨论“博爱”,或许勉强能维护住这个观点,但面对一桩具体的爱情时,很快就会发现,在你只爱这个人、不爱那个人的背后,或者说,在你只对这个人奉献,而不对那个人奉献的背后,一定另有奥妙。这奥妙便是,你对这个特定的对象的奉献使你愉快、满足因而心甘情愿。舍此奉献,你的满足也无从谈起。
有些人关于人际之间相互满足的常识是狭隘的,他们以为这是一种零和关系,即甲从乙那里获得的满足越多,乙的付出、奉献或曰牺牲也就越多。然而,亲密情感在双方的所谓奉献与索取中为什么不可以体现为一种共赢的逻辑呢?即甲从乙那里获得满足的过程恰好是甲满足乙的过程,双方的需要与满足恰成互补,而不是“献”与“取”这一类多少带有输赢得失的判断的概念。
如果有人在爱的奉献中从来没有过自我满足感,而是一味承受着剥夺的感觉,接下来便有两种比较大的可能性:一是他会否定和渐止这种爱,二是在沉没成本渐大而不忍和不能放弃下,这种爱日渐走向怨恨交织的畸形和变态。
既然世俗的男女之爱实质上也是一种相互补足所产生的强烈吸引,那么,女人在爱中找什么满足?
寻找为生活现实问题买单的“一卡通”
当然,这种特权幻想多半是男权文化激励出来的,男人即“难人”,老公即“劳工”。因此,有些女人会把婚姻当作转运换命的二次投胎,才会看到,在中国婚姻家庭研究会发布的“2010年中国城市婚恋观念与方式调查报告”中,来自全国3万多个家庭的调查对象,有70%的人同意“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虽然大家讨论时并未明确“干”与“嫁”的定义,但约定俗成的理解就是,对于改变别人看得见的生活状态来讲,努力工作不如嫁个有钱的好人。爱情冲动处于旺盛期的女孩们大抵刚走过泥泞的青春期,年轻的生命中曾遇到过的困难坎坷让她们望而生畏、避之不及,很容易产生的幻想是,我所承受的苦难必定是有意义的和将得到补偿的,如果我能找到自己的“王子”,我便能从此过上随心所欲的幸福生活。
所以会有女孩子问:“你是警察,经常要加班,如果我要你随时回来陪我,怎么办”;“我有‘公主病’,不做家务而且爱耍小性子,有时会无理取闹,你受得了吗”;“我是月光族,我认为女人生来就是应该享受的”;“我不想工作,外面的世界太凶险,我希望做全职太太”……她们在此并不认为自己的个性或生活态度有问题,她们认为 所有的现实问题只是在于没有遇到一个能接受这样的自己的王子。
简言之,有些女人试图推卸自我成长的责任、回避生活中必有的困难,希望通过择偶和婚姻一揽子解决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可能遇到问题,一劳永逸,甚至不劳而获。当然,她们也经常希望能够改变自我,但事实证明,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变化给我们带来未知,而未知总是与陌生、缺乏安全感、危险和恐惧相连。变化需要我们采取新的行动方式, 抛弃旧的生活习惯,这种弃旧从新总是令我们付出更多的努力和艰辛。
爱人和婚姻,在有些女人那里被用作解决生活困难、情感孤独、个性障碍、个人价值甚至生存困惑等问题的灵丹妙药。问题是,除了祝她们好运,也会有疑惑,除了守株待兔,还可以怎样努力去擒获“好男人”呢?一个女嘉宾说:“我一直寻找一个man的男人,结果发现最man的是自己。”
“一卡通男人”不容易做,很多男人对此目标望而生畏或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旦性别文化的堤坝有松动,撑不住的男人们也会率先出逃。另一个女嘉宾则说:“你是谁,便遇见谁”。
寻找支撑自己生命价值与意义的“强心剂”
四年前的年底,北京女白领姜岩为丈夫别恋跳楼自尽,四年后的圣诞,又一个女子肖艳琴为始终不能释怀她姜姓前夫的移情而自杀未遂。
牺牲的女人自始至终都有自己的坚持,坚持着关于真爱的理想,理想被现实嘲弄之后不肯也不会妥协。“他曾经说我就像是住在一个童话城堡的公主,而他要当我与外界世俗社会沟通的唯一桥梁,这样他就可以成为我的全部和唯一的依靠了……成为了我童话城堡的大门。只是我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这扇大门会如此绝情如此迅速的关闭,关得死死的,不留一点光和缝隙……我注定只能在寒冷黑暗中死去,再没有出路。”肖艳琴在遗书中写道。
生活中,被男人移情别恋的女人大多能隐忍或是放手,因为她们认为“生命比爱情重要”。但有些女人不这样认为,她们以死明志,证明她们认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同时也证明了,她们生命的价值在于爱情,特别是被爱。不被爱,被不爱,毋宁死。
除了季节——年终岁末,北半球有白色的圣诞,“还有气温在低位徘徊,空中浓云密布不见阳光,人的心情似乎也莫名地低落起来”——两个故事相同的重要情节还包括,两个因背叛而无以为生的女人在爱情之初基本都属于“下嫁”。所以,她们似乎比较纯粹地是为爱情的失败而不是其他走投无路。许多人在复述这种悲剧时愿意使用“逼死”做关键词,因为爱情变故选择自杀,即便对方歹毒,我还是觉得小部分罪恶在别人,大部分不值在自己。
我们的价值自认从哪里来?个体的自我价值评判的标准和模式自幼年的亲子关系开始建立。最初,孩子习惯于从父母那里获得肯定,健康的发展指向本该是由父母推动自我肯定的权力向孩子自身转移——“我认为怎样并不重要,关键是你的想法和感觉”,孩子藉此懂得,自己对某个问题的看法和感受是重要的,自我是自我价值的源泉。
如若相反,父母阻断了孩子自我肯定的过程并持续地暗示他们,“你自己怎么看不重要,关键是别人会怎么看你!”那么这种孩子就可能轻视自身价值,不断寻求他人对自己的肯定,需要在关系中确认自己的价值。在后来的爱情中,如果失去爱人的肯定和爱情关系,她们便会经历巨大的价值与意义危机。有些女人在我们看来足够强大,但她们认为自己一无是处,证据便是,否则的话,为什么没人爱我?
寻找对平凡生活的浪漫和壮丽的超越
相较于艰辛,平淡是日常生活暗藏的另一把令人难以忍受的慢刀子。“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是以成为经久不息的吟唱,有人借用革命和信仰去超越,有人通过成功或宗教去超越,有人简单到追求票子、房子、车子的超越,有人更好打发:自己在现实里超越不成,能堕落到沙发上观看电视里别人的各种穿越也行。当然,有些女人是寄望于爱情带她们超越,在她们那里,爱情是引领她们飞翔的魔法师的笤帚,是巫师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棒。
在台上第n遍听到女人追问男人的浪漫指数时,我确认了有这种超越需要的女人真不少。“你为女友做过的最浪漫的事是什么”,“请你设计一个浪漫的求婚方式”,“你认为作为情人节的礼物,巧克力和玫瑰哪个更浪漫”。
而在我看来,这种问题与相亲时问人家挣多少钱,住多大房子是同样的匪夷所思。我不明白,在沙滩上放烟火,在宿舍楼上挂横幅,在广场上摆花阵,在天上或水里及各种稀奇古怪的情境里办婚礼除了吸引一大堆围观者的目光之外有何浪漫可言。到最后,我也不明白浪漫指标对爱情来说有多重要,唯一相信的解释就是:如果生活全面乏味,别出心裁的恋爱不失为安全且低成本的超越。“我的平凡岁月里有了一个你,显得充满活力”。
这种超越欲望表现到极致就是惯演恋爱大片,假戏真做误了终生。在那样的女人那里,如果没有强烈的激情与冲动,没有痛苦的期待和渴望,没有不断的试探与游戏,没有猜疑、误会、争吵和眼泪,她们便会怀疑没有爱情,便会觉得失望和没劲。她们很难为对方身上真实的特点所陶醉和激动,实际上是为了关于爱情的一场想象而激动,为对方符合浪漫恋爱的设计和表现而爱着——“不哭到微笑不痛快/不极度浪漫不痛快”。
她们因此喜欢自认并扮演某种爱情类型的角色,最典型的是“受害者”或“拯救者”,也许,这就是那些让人读不懂的毫无营养的情感故事的心理背书。优秀的男人就在她们面前,他们是确定的、可知的、守约的,而不是难以捉摸或神秘莫测的,但也许正是因此,他们激发不出那些女人与浪漫相连的爱的意识。
回过头去看,女人在找爱时,同时在找什么?那得首先定义什么是“爱”,这对于我是一个无法完成的认知任务。我想简单地反过来说,女人在找什么时,会说自己在找爱?有些女人在找生活的出路和生活的保障时,在找生活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时,在寻求摆脱生活的无聊与庸常时,以为她们是在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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