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每年到了今天,我们都会不自觉地记起08年的那场灾难。无法想象,一晃十三年了。往事如烟,但某些人、某些事却愈发清晰起来。
今天回看这篇2018年严师傅发表的文章《可乐男孩这十年》。我们知道“可乐男孩”薛枭是极其幸运的,也是普通的;他今年三十岁了;他说希望大家把他给忘了……
他跟你我都不一样,但是他又像我们身边的某位熟人,他是某个重大事件的缩影。他是人群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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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可乐男孩”薛枭打电话,说要去看他,心里却隐隐的不安。
薛枭那边沉默了一下,说:“好吧。”
2018年5月8日,我在可口可乐四川分公司门口等他,保安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哪个媒体的?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薛枭这个公司代言人。
从他17岁到27岁,我为“可乐男孩”薛枭拍过5次照片。
被埋78小时后,他从汉旺东汽中学的废墟中被救援队救出,我就在距离他一米处。他蓬头垢面,疲惫不堪。我们都听到他轻轻说出那句改变了他命运的话——叔叔,记得我的可乐,要冰镇的。
2008年5月15日晚,救援队把薛枭救出,这时候他已经埋在东汽中学的废墟里近80个小时。
几天后,我和地震救援队几名战士去医院看他。他的病床下,堆满了全国各地送来的可乐。他的右手在医院被截肢,他的左手拿着我送给他的照片,顽皮地笑。
十天后,薛枭手拿我给他拍的照片,第一反应就说:太丑了。前一天他刚刚理过发。
一周年的时候,他在成都实验外国语学校上学,甩着空荡荡的右边衣袖,没法打喜爱的篮球了,慢慢习惯用左手写字、照顾自己。那时候他变成全社会呵护的对象,有好心人认他做干儿子,并且成了媒体追逐的宠儿,到处邀请采访、上节目,有干妈和热情的人一起陪同。他被誉为充满了乐观精神的阳光“可乐男孩”。
2009年4月12日下午,薛枭和干妈宋跃玲走在街头。宋跃玲是地震期间报名照顾伤员的志愿者。
后来,他被上海财经大学免试录取,引起社会争议。我约他见面,在外滩散步,他的话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即使是在上海那么冷的冬夜,我依然感受到了他对未来的憧憬,就像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五彩缤纷。
薛枭在外滩南京路上
这一次,十周年,我又见到他。之前我在微信上问他,你怎么样?他的回答仿佛带着笑声:不错,就是又胖了。见面一看,果然是白白胖胖。在没有进入熟稔的状态之前,他说话依然是不咸不淡,眼睛总是盯着手机,只有碰到感兴趣的话题,突然抬高音量,来句四川式的俏皮话。
他告诉我,他现在的部门,每年要完成26000人的参观接待任务。他手拿钥匙,打开可口可乐博物馆的大门,带我去参观。一路上没什么介绍,任我看那些黑白照片梳理出来可口可乐进入中国的历史。
2018年5月8日,薛枭在可口可乐博物馆。
他一直是不太热情的态度。虽然这十年中,我们见过5次,QQ和微信里也聊过几次。我应该是坚持拍他最久的摄影师,从汉旺、成都、上海、再回到成都,但依然还是很难和他亲近起来。偶尔高兴起来,突然蹦出一句包含情绪的话,然后又是长久地陷入沉默。
他说,从第一年开始,他就知道今年的十周年,他会很忙。我说以后呢?他说以后不会了,以后大家会忘记的。
薛枭的工牌
但我知道他应该不是这样沉默寡言的,在成都和上海,我都见过他和同学们嘻嘻哈哈的样子,这一次,我也看过他和同事快乐地打招呼,同事还叫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他没有去,他陪我吃饭。他说,每次来看他,我们都是拍照、采访,然后吃一顿饭——这好像是惯例。
他的话让我感到汗颜,我不禁扪心自问,我的目的是否有些功利?还有那些近来纷纷找我打听他联系方式的同行们,大家是不是这时候才能想起他?
2009年4月,在四川电视台做节目,走到哪儿,薛枭都是被合影的对象。
饭桌上,他听着我和同为摄影记者的同伴,聊着当年采访后留下的后遗症时,忍不住插嘴—— “其实地震带给我的感受,并没有你们的感受多。那一刻,我脚下的楼盘裂开了,我从三楼掉到一楼。被埋在里面的时候,我以为全世界也就我们这一栋楼倒了。”
这句话我不是第一次听他说了,的确,薛枭是极其幸运的,他们班上,有30多人在地震中失去了生命。当年的操场上,摆满了孩子们的尸体——我在现场。他肯定没有见到这个场面。
2009年4月12日晚,学生宿舍。薛枭可以料理自己的日常起居生活。
薛枭被救出后,救援队停止了救援,因为生命探测仪和警犬都没有发现再有生命的迹象。而他,从此成了一个“名人”。
我想让气氛轻松起来,问27岁的薛枭,找过女朋友没?他说当然有,现在分了。我说,家里着急么?他撇了撇嘴,一幅轻松的神情:他们着急有用么?
薛枭在苏州河的铁桥上
他现在的目标,就是要在成都买一个房子。
他告诉我一个小秘密:在地震过去不久,他回过一次东汽中学,在那个改变了他一生、未来也无法从记忆里抹去的废墟中,他冒着危险偷偷爬上了当年学校的宿舍四楼,去找寻一本日记。那里面记录了他们曾经留下的青春记忆,最终却失望而归......
2009年4月13日,在单独的英语辅导后,薛枭走在教室走廊内。
今晚八点,严师傅直播间,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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