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渊别居。
“兄长,阿陌要进宫了。”苏陌只有这时,才能完全放下戒备,唤自己一生阿陌,唤苏析一声兄长,不再担心身份会暴露。
“阿陌,是兄长对不起你。”苏析替苏陌理了理衣裳。他心底是对不起这个妹妹的。不是他当初的坚持,她现在定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活在父兄的庇佑下可以没心没肺,也许还会在十五及笄那年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兄长,当初的路也是阿陌自己选的,兄长不必愧疚。阿陌只希望兄长身体快快好起来,替阿陌接下这份担子。”
“好。”苏析微笑,“第二书阁的事父亲都替你办妥了,玉佩也托人送了回去,你只需安心等待风翎书院入学考试即可。还有,全力帮助太子殿下。”
苏陌点头。她十岁上山学艺,注定只能待六年。只可惜,还剩半月就可完成剩下的考核顺利结业,如今提前归家,就不算正式毕业,在外便再不能自称是第二书阁的弟子了。
皇亲国戚,朝堂重臣之子要想入仕,进风翎书院是最好的选择。而进书院也有极其严格的年龄规定,男子十六进院,二十及冠出院入仕。女子十五及笄入院,十八出院可嫁人也可入仕。
不过亓朝对女子还是要严格许多,历朝历代女子能成功入仕极少,因此更多世家会选择让她们进入后宫,获得荣宠,光耀门楣。
“兄长,阿陌走了。”苏陌抬手握拳,与苏析抬起的拳头相碰,这是兄妹二人独有的告别方式,默契而又独特。肌肤相碰过后,苏陌毫不犹豫地转身进入密道。
“阿陌,好好照顾自己。”苏析喊住她。
苏陌低头微笑,应了声“好”。走出密道,离了别居,她便又是苏析了。
坐上皇宫准备的马车,苏析掀帘入内。一路平稳到达皇宫门口,苏析望向高楼城池,步过青砖长廊,在带领之下一路向东宫而去。
“殿下!殿下!”小言子一路小跑进东宫,“殿下,少师来了,还有百米就到。”
孟知玖靠在桃树上,对小言子的声音置若未闻。
“殿下!殿下!到门口了,求见来了!”小言子扯着细细的嗓音大声喊道。
“不见。”孟知玖冷清地吐出二字。
“可是殿下,人家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少师,您若不见不太好吧?”
“不见。”依旧是淡淡二字。他今日本该出宫游玩,却因为这个太子少师被强制关在东宫等候,此时正一肚子气,孟知玖一点都不想见这所谓的太子少师。不过是个与他同岁的少年,能有多大本事?说到底,就是派来监督自己的罢了。
孟知玖依旧靠在树上,一袭黑衣微微下垂,手中抱着酒坛,一口一口饮着酒。他倒是要看看这少师在烈日之下能坚持多久。
苏析笔直站在宫门外,此时烈阳高照,晒得她满脸通红。她在一个时辰前就已求见,对方却以太子还在休息之由让她等候。半个时辰前她又求见,来人又说太子正在用早膳,让她再等待片刻。
看着已经半挂了的艳阳,苏析抿着唇决定最后一次求见。如若不行,这东宫只能硬闯了。
“苏府苏析求见。”苏析省去了许多客套话,不再自报家门以及求见何事。总之,前两次这位太子殿下大约也知晓她来此何意。
按说她太子少师虽是挂名闲职,却也受人尊重的。况且,太子少师由她十六岁少年所任,古今未有,唯她一人。是以今日换了任何一位大学士或者名儒,大约都不会同苏析这般窝囊。
“殿下殿下,又求见了。”小言子大喊。
脚边落了许多空坛,孟知玖半合着眼躺在树上,两手交叠至脑后。“不见。”依旧是淡淡的二字。
“殿下,我也觉得不当见!这太子少师前两次求见毕恭毕敬,可这回耐心就没了,您知道他如何求见吗?”
孟知玖斜觑着小言子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露出无奈的笑意,问:“如何求见的?”
“殿下您看着我啊,我学给您看。”小言子学着苏析站得直直的,然后作揖道:“苏府苏析求见。”
“什么?”孟知玖心头一惊。是了,枉他自诩聪明,却连这个都没想到。苏家公子十岁进第二书阁求学,这京都姓苏还能挂上第二书阁玉牌的也只有此人了,亏他还一直思索苏析是哪家外来子弟。
想起同苏析的两次相遇,孟知玖急忙起身落地,朝门口跑去。
“殿下,殿下,您干什么去?不是不见吗?”小言子追在后面喊。
“见,此人要见。日后说不定是个好玩伴。”孟知玖神采奕奕。
“啊——”在长廊的转角处,孟知玖措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人,只见对方一声尖叫向后倒去。孟知玖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想要拉住此人,手指却划过衣角,没有拉住。
没有意料中的摔倒。苏析在撞上人之后,反应更快地伸出手握住了孟知玖的手,后脚跟使力站直了身姿。
“殿下,少师非要冲进来,属下阻拦未果,所以——”从后面跟上来的人急急向孟知玖解释。
“无妨,下去吧。”孟知玖看着错愕的苏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等人退下后,拿手在苏析面前晃了晃,玩味道:“苏析,傻了?”
回过神的苏析急忙跪下,道:“臣自知失礼,但事出无奈,还望殿下见谅。”此刻苏析内心如波涛汹涌。未曾想她与殿下早已见过,想起坊间两次相遇,苏析觉得兄长所说太子顽劣实乃不假,可传言“草包一个”却也未必。
“哦?何事无奈啊?说来听听。”孟知玖倚在墙上,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析。许是在外站久了,白皙的脖子染上一层层绯红以及细密汗珠。
“为了殿下。”苏析掷地有声,“臣辰时中求见时,殿下还在休息,臣巳时初求见时,殿下刚进早膳。殿下平日卯时便要起床用膳学习,所以此种症状定不是时常。恰巧臣在书阁习过医术,对于突发睡眠不好懂得诊治。另外,殿下早膳用时过晚……”
“打住打住。”孟知玖听着苏析长篇大论,心下好笑。明眼人都知道那些不过是挡住她的说辞,她竟是又拿此来搪塞他。也不知是有心还当真是天真如此,被戏耍不知,还为他人着想。
“殿下,臣替您把把脉吧。”苏析认真道。
看着突然朝自己伸出的手,孟知玖躲了躲,问:“你医术如何?”
“尚可。师父说臣没有天赋但贵在努力。”
“起来吧。”孟知玖朝苏析伸出手,“苏公子,有缘千里来相见呐,我们来日方长。”
孟知玖将人拉了起来,面上带了平日的笑意,骨子的疏狂与恣意蓬勃而出。仿佛就是个天真的少年郎,潇洒且无忧。
苏析起身同他带笑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不知为何,背脊发寒。看来,要让这顽劣的太子殿下“改邪归正”,要花上许多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