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圈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为事业和天地而战的英武豪杰/女侠,另一个是从神器外看到的闹市区的恩人。
小K是后者阵营的代表人物。
其代表技能如下:
1.钓鱼
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公司,小K的身影几乎遍布于水边江畔,他不是在钓鱼,就是在钓鱼的路上,想找到他不是什么难事,他这种人永远进不了国家失踪人口调查局的档案里。
下班之后,周末假日,拎着最新剁手的钓具,约上几个钓友,找块僻静的岸,把钩儿甩进水面,一坐就是半天。对于我这个伪钓鱼爱好者来说,他那份身居闹市、怡然自得的悠闲劲儿,我当真学不来。
2.书法
早些年见过小K的字,虽不算大家手笔,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心浮气躁的人写不出那种端庄,笔迹尽头还透着锋芒。截然相反的是他的硬笔字,用“嚣张跋扈”一词形容都不为过。
现在他很少写字了,大概是工作之后时间被压缩得厉害。每次我开口想要两幅他的墨宝,他都略难为情地婉拒:嗨,最近不怎么写了,退步了退步了。
3.篮球
从我认识小K起,篮球就是他最重要的运动方式。一顿不打闹得慌,大概说的就是他。
大学时找他玩,他在打篮球;寒假约他玩,他说去公园打篮球;手腕扭伤了在家休养,他还想着去投几个篮儿;工作之后他带我去他住处吃饭,不远处就是个学校,我看到格外显眼的篮球场。
4.编程
18年5月小K告诉我他来广州工作,程序猿。这之前,他去了一些地方,学编程,找工作。在广州我们不常见面,偶尔吃吃饭聊聊近况。我只知道他经常加班,编程对他来说可能只是谋生的手段,但我对程序猿的工作一无所知。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手好厨艺,家常菜信手拈来。
还知道,他会在钓鱼的闲暇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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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青在《局部》里谈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只谈王的18岁。他说只有十八岁的王希孟才有野心画出这样一卷惊世之作,过了十八岁都不行。
小K的诗,看着就像十八岁的少年“歌以咏志”,没有高超的手法,没有严谨的格律,只有与鱼同乐的闲情。就冲他这份闲情,我愿意去品读品读。
他在《冬钓》首联里写景:
斜阳掠尽半毫冰,
芦草叠叠瘦鲛舞。
夕阳落山之前,把剩下的薄冰也掠融殆尽;水草交错之间,隐隐有鱼儿在舞动着身姿。
“诗鬼”李贺在《李凭箜篌引》里有“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的句子,惊艳绝伦。
蛟是古代一种能发洪水的龙,而鲛,大概就是鲨鱼。中国神话中还有鲛人,鱼尾人身,类似西方的美人鱼。
上联天水合一,下联猛鱼戏水,直白而富有画面感。
颔联写没钓到鱼:
九尺丝纶带金钩,
未得锦鲤西风复。
好气!锦鲤对我不理不睬,西风吹来一阵哆嗦,水下岸上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钓不到锦鲤,颈联便写:
直钩钓国须姜尚,
莫使空杆恨秋月。
没钓到鱼?不怕!人家姜太公不也是?咱要钓就钓个大的,举国景仰、青史留名。输了鱼,但气势必须拿捏得死死的!
尾联写“带月荷锄归”:
闲步倚歌黄昏路,
推门怜望一树枯。
嗐!又是“空军”(钓鱼术语)的一天!眼看着天色近晚,拾掇拾掇回家咯!迈着轻快的小步伐,哼着曲儿,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刚要推开门,望见一棵枯树,顿生怜悯:树哥啊,你身上啥也没啦!老弟我也是啊,鱼篓里愣是没半条鱼!
我读这首《冬钓》,快把肚子笑掉了。要是早知道读他的诗能练腹肌,那我还不得天天等他更新?一个人得多有趣,才写这么有内涵的诗句。(李杜绕道)
春天来了,又到了小K钓鱼的季节。小K在《初春》里写垂柳:
九尺丝纶倚水睡,
华发飘舞一身轻。
哦!这该死的绝妙身姿!皮格马利翁看了估计会祈求爱神,让柳枝变成他的妻子。
钓鱼钓到《晚春》:
柳下肥鲤闹春水,
一杆瘦影映孤塘。
可谓是深得宋祁真传: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重阳节,小K又拎杆上路了。他在《重阳》里写:
执杆钓尽吞舟鱼,
细数目影知缘浅。
站在岸边,发誓钓尽天下大鱼!看看鱼篓,还是算了吧,终究是错付了,缘分太浅!(啊哈哈哈哈哈)
《风华》里先写几分萧瑟:
北风几度知冬夏,
冷月无声锁酒家。
然后笔锋一转:
最恨山川相隔远,
伊人徒望夜不眠。
弄了半天,这是思念远方的表妹了么啊哈哈哈哈哈!
也写风月,《半途》:
风染竹林林深处,
月唤残梦梦初醒。
此风月非彼风月,我懂你!
写独处之乐,一句“对饮西风与黄沙”,苍凉感就出来了。
写荷花初放,一句“湖中新荷蘸水开”,我是真的服气!
说到写荷,不得不使人想到杨万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小K就又来了一首:
塘中小荷探春风,
独念蜻蜓不曾来。
我还能说什么呢?用典于无形,趣味在上头!是真的上头。
有一天,小K去珠江边垂钓,题为《珠江乐》,又大放厥词:
一杆钓尽珠江鲤,
不问繁星多几点。
颇有些鲁迅“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范儿。
这货最疯狂的时候,深夜钓鱼到凌晨两三点,我真怕他被鱼拖下水当饵料舔干净了……
写广州的冬天。遥望北方雪花飘飘,一个没忍住,来了一首《暖冬》,一句“雪拥北国暗暗香”。就很秃然地,真香了。
话说,广州的雪,还会来吗?
写饮茶,他就咕咚咕咚来一句“得饮香茗一百杯”,也不怕喝坏了肚子,你尽兴就好,尽兴就好。
写麦田,“疾风猎猎麦新香”。风吹麦浪,诗人更浪。
偶尔也写一写人间真实,比如《雨途》里这句:
孤山不解英雄冢,
田边多藏活人墓。
这是要转型接杜甫的班儿了吗?你得知道,诗圣他老人家但凡会钓几条鱼,也不至于饿死在船上。
偶尔写个单句:
月色尽人意,
向来独归晚。
偶尔写写长短句:
醉酒当歌,数尽几回春;
去散无痕,独念故城人。
这都是他近两年间所作。我也是闲得很,记录一下这个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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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18年10月,小K落下职业病,身体扛不住了,去了很多次医院,最后决意辞职回家休养。他说,程序猿的工作可能要放弃了,本来打算做到三十岁的。我送他到车站,他先去郑州拜访了老朋友,才回到家里安心养病。
直到一年后才病愈出山,回到广州,继续工作。到了今年,他突然告诉我,他和朋友合伙创业,开了家公司,做实业。我想,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听他说进展还不错,为他感到高兴。
他依然热爱钓鱼,依然热爱生活,依然不断前行。我或多或少受到他的影响。
愿每一个感到生活不易的人,都努力迎风生存,也去仰望月亮。
Continu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