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手冢治虫言行、生活、工作状态的纪录片漫画
1973年,日本“漫画之神”苏秀忠创作了后世称为70年代三杰作的漫画—— 《怪医黑杰克》,并连载在秋田书店的漫画杂志《周刊少年Champion》上。事实上,70年代是手冢治虫最神秘、后世讨论的时期。这一时期的孙苗因为动画公司的破产,背负了1.5亿日元的巨额债务,再次进入激烈的漫画界,但他创作了上一部作品《怪医黑杰克》,许多著名漫画家为手冢治虫代笔。他们中的一些人当时只是高中生。
这些听起来极富传奇色彩的情节都被记录在一本叫《怪医黑杰克的诞生》的书中,2009年,秋田书店为了整理手冢治虫70年代在漫画杂志《周刊少年Champion》连载《怪医黑杰克》的真实经历,采访了手冢治虫前助手福元一义、手冢治虫经纪人伊藤嘉彦、前手冢制作公司助手三浦满等人。
2009年漫画家吉本浩二根据秋田书店的采访素材绘制的纪实漫画《怪医黑杰克的诞生》
这本书不仅记录了70年代手冢创作《怪医黑杰克》的历史,而且还再现了当时手冢动画公司制作动画的历史,以及那个年代漫画家真实的工作和生活状态,是一部相当珍贵的纪实漫画素材。
2009年,为这部纪实漫画担任绘画的是漫画家吉本浩二,他说,“对我这个默默无闻的漫画家来说,画这部作品等于人生中初次登上大舞台的体验,描绘漫画之神所带来的压力,几度让我迟迟不能下笔,然而在取材之时听闻手冢老师的奋斗过程,让我决定要尽我所有的力量,努力画好这部作品。”
编辑青木和夫因为手冢治虫拖稿把公司窗户全部砸了个粉粉碎
70年代末,一位手冢治虫的责任编辑在北海道和另一位漫画家开会时,漫画家问,“前一阵子,听说有一位编辑因为手冢老师拖稿、抓狂,把手冢制作公司的窗户全砸了?”搞得编辑啼笑皆非,其实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
1977年8月一天的晚上0点,负责《周刊少年Champion》连载《怪医黑杰克》的秋田书店编辑叫青木和夫,手冢拿出自己的稿子给公司同事征求意见时,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说“有点差强人意”,于是手冢临时决定全部重画,等于要在8小时内画完一周的工作量。
手冢制作公司被青木打穿的柱子照片与《怪医黑杰克的诞生》中青木和夫愤怒挥拳的画面
青木和夫打电话给《周刊少年Champion》总编辑壁村耐三,壁村大为光火,愤怒的青木和夫对着手冢公司的一根柱子就是一拳,这一拳因为太用力、将墙壁打出一个洞、血流不止,手冢的经纪人松谷孝征看不下去,拿来毛巾给青木,青木也自知失态,平静下来后,只好等着手冢赶工。
没想到,手冢真的在几个小时后完成了一周的工作,顺利交稿,青木和夫当场认定手冢不是凡人而是神,手冢治虫赶工时摘掉眼镜,眼睛贴着原稿,而且腿还不停的抖动,这些细节都被记录在《怪医黑杰克的诞生》中。
2009年接受采访时,青木和夫回忆30多年前的往事,手冢是拖稿最多的漫画家,但是每次赶工后他都会堆满笑容面对青木,每次看到那笑容,青木都禁不住怒气全消。
吉本浩二在纪实漫画《怪医黑杰克的诞生》中描写手冢治虫奋力画画的细节重现
手冢治虫工作室的唯一一位和尚漫画家
1972年1月,位于东京练马区富士见台的手冢工作室迎来一位奇特的面试者,他是真言宗智山派地藏院的和尚三船毅志,高中毕业后,三船在京都真言宗智积院修行一年,看到《COM漫画》刊登了手冢治虫征求助手的广告。
当时的三船还在修行期间,真言宗又有着严格的制度,三船在求见智积院主持(日本叫作“能化”)表达自己想画漫画的心意时胆战心惊,没想到管理人说:“不管是什么领域都有佛法,机会难得,你就去吧,不过,你要穿着出家人的法衣去面试。”
吉本浩二漫画中再现的和尚三船1972年去手冢公司面试的情形
1972年4月1日,三船毅志正式成为手冢治虫的助手开始漫画工作,期间参与了手冢治虫的漫画有《奇子》、《庆18》、《虎之书》等,每天的工作时间是早上8点到凌晨5点,工作21个小时,只有3个小时回家睡觉,不管是当时最年轻、19岁的三船毅志还是公司最年长、40岁的手冢治虫,大家都日复一日伏案工作。
三船毅志还有幸参与了手冢治虫《BIG COMICS漫画奖》评选,手冢拿着西岸良平投稿的漫画,给三船讲解西岸漫画中独具特色的线条力量,不过1年后的1973年,三船家乡秋田县发生大火,家中的寺院也受灾了,三船不得不告别手冢而回家。
手冢治虫名片
为了让三船能更快的回家看望父母,手冢临别前送给他一张自己的名片,背面写着,“他是手冢制作公司的社员,因为老家发生火灾,请赶快送他到秋田,万事拜托。”凭借这张名片,羽田机场的工作人员给三船开辟了绿色通道。
1年后的1973年,三船毅志在街边的书店看到了恩师手冢治虫《怪医黑杰克》顺利连载,想起了老师临别时的话,“想画漫画的话在哪里都可以画。”之后的三船成为秋田县警察本部的一名警察,用自己的漫画技巧绘制嫌疑犯的“似颜绘”(肖像),2000年、三船毅志创作了传记漫画《多田等观》,向已经去世的恩师手冢治虫致敬。
手冢治虫的和尚助手三船毅志2000年创作的传记漫画《多田等观》
在飞机上画漫画的手冢治虫
1980年7月31日,手冢治虫前往美国访问,并参加圣地亚哥“国际动漫展”,这总共8天7夜的行程,让秋田书店漫画杂志《周刊少年CHAMPION》的总编辑壁村耐三大为光火,因为手冢将在马上发行的第37期杂志上连载《怪医黑杰克》的短篇。
在秋田书店的责任编辑伊藤嘉彦再三嘱咐后,手冢表示一定会完成漫画稿件,然后上了飞机。在出租车上手冢还是在赶时间画漫画,到了酒店,手冢打电话给日本的同事,指示他们将以前的漫画背景和人物剪辑成一部短篇,然后再口述台词,居然完成了短篇任务。
在返程的飞机上,所有的乘客都睡觉了,只有手冢治虫开着应急灯,一手举着墨水在画漫画,这一幕被同行的漫画家永井豪看到,令他的内心震撼不已。
吉本浩二漫画中手冢治虫1980年去美国时在飞机上赶漫画的场景
“我不要工资只要米饭和纳豆就可以”
1963年8月,一位名叫河井龙、只有初中学历的24岁工人,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手冢公司的招聘告示,于是来到手冢工作室面试,当时的面试官叫柴山达雄,当天来面试的人有150人,河井龙为了得到这份工作,大声说道,“我不需要工资,只要给我每餐吃上米饭和纳豆就可以。”于是他被录用了,柴山并不是因为河井不需要工资,而是觉得他很有魄力。
河井龙进入手冢工作室后,真的拼命工作,最长一个月不回家也不睡觉,吓坏了同事,因为河井不会画画,他的工作是负责督大家促准时交稿,所以经常得罪人。即使是手冢治虫本人也毫不例外,有一次手冢为了躲避河井的催稿,躲到桌子下面被河井拉出来,拽掉了一只袜子。
1963年河井龙看到手冢工作室报纸招工时的漫画还原
在手冢治虫公司工作时,河井发现了大神手冢孩子气的童真一面,河井的朋友送给他两个泥儿面的小面人雕塑,手冢看到后羡慕不已,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要,于是说了半天真好看啊之类的话,走了之后又回来,说这个,河井,你不是有两个吗?迟钝的河井于是给了手冢一个,对方兴高采烈的走开。
不过,河井龙后来因为迷上戏剧演出而辞掉了手冢公司的工作,因为戏剧当时并不赚钱,手冢考虑到河井的学历担心他养活不了自己,再三挽留,不过河井还是辞职了。果不其然,戏剧不能维持生活,河井被迫以蹬三轮车走街串巷、回收废品为生,有一次手冢公司的同事让他顺路来一趟公司。
手冢的同事们拿出全部家当给生活所迫回收废品的河井
令河井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同事们拿出公司所有的废纸稿子,让河井装了满满一车,大概有200公斤,并且鼓励他好好把喜欢的戏剧做下去,多年后河井回忆,那一次卖废纸卖了1200日元,然后好好的大吃了一顿。
为了鼓励河井做戏剧,手冢每个月都会寄红包给他,不过河井辞职后第3年的了肺结核,躺在医院接受治疗的河井万念俱灰,以为自己将要孤独死去,觉得以后也没必要接受手冢老师的红包了,打电话给手冢说,“老师,我的梦想实现了,我可以考戏剧生活了,请不要再发红包给我。”这是令河井最内疚的一次善意的谎言。
这番电话9天后,1973年11月10日《怪医黑杰克》开始连载,河井后来顺利出院,并努力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他记得手冢治虫有一部珍爱的电影放映机,每次河井进来时,手冢都要嘱咐他,“你不懂机器,可千万不要碰他哦。”这架放映机是手冢当时最珍贵的宝物。
珍藏于手冢公司当年手冢最喜欢的电影放映机、现在已经不能使用
逮捕手冢治虫!这个家伙居然找人代笔
1956年,手冢治虫28岁,讲谈社漫画杂志《少女俱乐部》的责任编辑新井善久来到东京丰岛区并木屋,手冢治虫搬离漫画圣地常盘庄小木屋的住所,督促手冢治虫画漫画,当天讲谈社的漫画排在第3顺位,留在屋子里的漫画编辑像看着监狱的犯人一样盯着手冢。
快天黑时,排名靠后的其他漫画编辑陆续告辞回家,新井也要回家时被另外一名前辈拦住,因为必须有三名漫画编辑在场,否则的话,只有一名编辑监督时,手冢会趁编辑不注意时溜走,只有两名漫画编辑在场时,一名编辑会趁另一名编辑不注意,拐走手冢独占。
有一次,手冢被一位叫桑田的编辑拐到了京都,新井像刑警一样找到了手冢,并宣布将他“逮捕”,但是手冢提出要回老家宝冢一次,他们二人到达宝冢老家后,却被压力所迫、对外宣布了手冢治虫的行踪,这下子所有被欠稿的漫画编辑都来到宝冢催稿子,因为当时漫画工作室和助手制度还不成熟,手冢一个人无法完成,于是呼叫来援军、所谓非常厉害的漫画助手。
为了赶工、手冢与高中生助手们在被窝里画漫画
就在大家报以期待的时候,发现敲门而入的助手只是个叫松本冕的高中生,之后还有同是高中生的大野丰和井上智,三名18岁的少年在手冢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漫画《复眼魔人》,过了几天不眠不休的辛苦日子后,松本冕三人吃到了非常美味的寿司大餐,其中一个家伙因为一口气吃了16个海胆寿司而流血不止。
一天晚上休息时,手冢叫醒高中生们,拜托了一项秘密任务,因为白天有其他公司的编辑没有赶来,但是他们的漫画也很紧急,需要悄悄完成,不能让外面的编辑们知道,以免他们吃醋,于是4个人在被窝里又开始大画特画起来。
新井善久当时督促手冢治虫完成的漫画是著名的《火之鸟》,而1956年帮手冢治虫临时画漫画的高中生松本冕就是后来创作了《银河列车999》的漫画大师松本零士,不只是松本零士,当时还有4位著名的漫画家曾经帮手冢治虫代笔过,分别是“藤子不二雄”组合的藤本弘、安孙子素雄,赤冢不二夫和石森章太郎。
漫画中再现28岁的手冢治虫在博多与几位高中生助手合影的照片
真假连环画:《铁臂阿童木》和《森林大帝》
中国最早引进的手冢治虫漫画,有记载的是1981年科学普及出版社发行的《铁臂阿童木》,以及1982年广播出版社发行的《森林大帝》,那么这两本连环画版的手冢治虫作品到底有没有经过手冢治虫的授权呢?在《怪医黑杰克的诞生》这部纪实漫画中有详细的记载。
看到自己未完成的作品竟然被刊登、难过的失声痛哭的手冢治虫
1981年,由科学普及出版社发行的《铁臂阿童木》连环画被送到手冢制作公司,连环画制作的背景是1980年手冢治虫的动画《铁臂阿童木》在中国第一次放映,引起了一股“阿童木”热潮。当时的中国并没有加入WTO(世界贸易组织),所以日本的著作权在中国没有效力。
手冢治虫看到没有授权的连环画后气到不行,生气的原因并不全是授权本身,而是因为连环画是长方形横版,而日本的单行本和漫画杂志都是竖长型,被改编成连环画时,很多分镜都被粗暴的一切为二进行处理,分镜的阅读体验大大降低,为此,手冢治虫提出自己来修改未经授权的中国版手冢治虫连环画。
经过手冢治虫修改的版本最终被送到出版社发行,在很多文字资料对这两部连环画都有这样的描述:细节略有修改,指的就是这件事,既然经过作者本人的修改,没有经过“授权”的连环画也就变相成为了“真货”。
纪实漫画中记载的1981年手冢发现并自费修改连环画的一幕与1981年两本连环画的封面
“还是不要当情妇了”——女粉丝福田启子的觉悟
人气如日中天的手冢治虫当然也有很多女粉丝,1972年,16岁、正读高中一年级的女生福田启子来到手冢治虫在名古屋的签名会,那一次见到了活的手冢治虫,成为他的忠实粉丝,7年后、大学四年级的福田启子进入手冢工作室,成为漫画助手。
在神一样的手冢身边,福田心里甚至早就有了异样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在一天清晨改变了。有一天早上,福田来到工作室,看到一位抠脚大叔正在桌子上满头大汗的工作,正是手冢治虫本人,多年后已经成为漫画家石坂啓(笔名)的福田启子开玩笑似的回忆道,“看到偶像实际的样子,心想,还是不要给他当情妇了,小女生的懵懂梦想虽然破灭了,但是对手冢老师的尊敬却提升了三倍。
吉本浩二漫画中还原福田启子开玩笑说放弃“情妇”想法的一幕与现年64岁的漫画家石坂啓(福田的笔名)
福田说,手冢治虫是唯一一位会对她说出真心话、心地纯真的大人。
手冢治虫:“我是孙悟空”
在《怪医黑杰克的诞生》这本纪实漫画中,最后部分讲述了手冢治虫最早接触动画走上动漫道路的契机,是1942年在日本上映、由万氏兄弟制作的中国漫画电影《铁扇公主》,当时初中生的手冢治虫是在老家宝冢的剧院看完的,当时的他感动不已。
吉本浩二纪实漫画中手冢治虫初中时被《铁扇公主》打动的画面
和手冢一样被这部中国漫画电影感动的还有当时上小学的铃木伸一,后来著名的日本动画师。24岁、搬到东京的手冢治虫画的第一部漫画就是向《铁扇公主》致敬的《我的孙悟空》,在《漫画王》上连载。
手冢在《我的孙悟空》后记中写道,“《我的孙悟空》受到《铁扇公主》相当大的影响,特别是火焰山与牛魔王的故事,那部动画的形象在我心中赶也赶不走,最后的成品仿佛是在模仿旧作一样。”
1980年见到万氏兄弟的手冢治虫和铃木伸一以及当年万氏兄弟介绍给手冢的《牧笛》
1980年11月,52岁的手冢治虫来到中国上海进行交流,见到了当时已经80岁高龄、《铁扇公主》的导演万氏兄弟:万籁鸣和万古蟾,当时万氏兄弟给手冢治虫看了中国的最新动画、由特伟导演的水墨动画《牧笛》,手冢大加赞赏,没过多久导演特伟邀请手冢参加1988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虽然当时手冢处于癌症手术中,但还是信守承诺前往出席。
1988年底,在病床上,手冢治虫为1989年的一部电视节目起标题,标题叫“我是孙悟空”,他这样解释,因为“孙悟空”而投入热爱的动漫事业,创作了无数动漫后,我已经成为孙悟空喽。1989年2月9日手冢治虫去世,8月,这部手冢治虫亲自命名的《我是孙悟空》播出,成为手冢生涯中最后一部动画遗作。
1989年手冢治虫的最后一部动画遗作《我是孙悟空》以及这名字背后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