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来源:新华日报
随着网络直播使随机现场的实时交互成为可能,人际关系的频率和范围正在迅速扩大,其他人的观点和思想不断发生冲突和交锋。
近日,在职业歌手杨坤的一次直播中,有粉丝让他唱一首近来爆红的喊麦歌曲《惊雷》,被杨坤当场diss:“恶心,俗气,这就不是一首歌。太难听。”该歌曲原唱“MC六道”很快回击,称音乐没有高低之分,“你看《惊雷》现在多火,比你任何一首歌都火。”一番争论,不仅让“喊麦神曲”《惊雷》更加“出圈”,也让“土嗨”喊麦文化在时隔两年多后再次回到公众视野。顾名思义,“喊麦”的主要形式是在网上下载重低音强烈的伴奏,套用一些词句,然后对着麦克风大声“说”出来。对比说唱艺术,“喊麦”仅以流行音乐作为背景编曲,语言虽然押韵但本身没有曲调,更像是传统快板或者二人转说口的现代形式。《惊雷》走红,与此前火爆的各大网络神曲一样,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人们拍完小视频后配上背景乐发抖音、快手的需要。它“魔性洗脑”的旋律节奏,也带动了很多网红、明星跟风翻唱、拍段子传播,形成了话题的跨圈层效应。国风版、戏腔版、二胡版、唢呐版……万物皆可“惊雷”,花样迭出的二次演绎混合了反差感与新奇感,带来源源不断的新奇体验,更加助推人气。
不过,即使有“全民玩梗”加持,拥有居高不下的播放量和热度,《惊雷》仍然存在本质上的弊病:从受众的接受心理和审美期待来看,它几乎不被认为是真正的“音乐”,更像是一个因受社交媒体推动而不断扩大影响力的“土味”文化符号。而空洞的内容,让《惊雷》更加为人诟病。“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紫电/说玄真火焰九天玄剑惊天变……”这些不知所云的词句,融入了武侠、奇幻元素,隐约指向在网络小说、游戏中流行的“修真”故事,虽然零星地唤起一些相关的感觉和记忆,但并没有表达完整的意象或明确的意义。从艺术特质来说,音乐往往蕴含着复杂的叙事和情感,通过旋律、歌词和唱腔加以展现,呼唤听众的共鸣。缺乏变化的旋律、支离破碎“硬凑字数”的内容表达,导致“喊麦”难以自然地讲述故事或传递情感,无意义的字句在情绪高涨但生硬机械的呼喊中变成了纯粹的宣泄。
精神小伙社会摇,大金链子小金表。这几年,“喊麦”文化一直有其存在的土壤,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大众化的艺术音乐存在严重的粗制滥造问题,它所拥有的一套规则和标识愈发趋于僵化。从《女人你们听好了》到《一人我饮酒醉》再到《惊雷》,这些“喊麦神曲”的内容和风格大同小异:创作者的艺术语言难以和社会生活的不同方面有联系,大多用俚俗语汇展现某些仍在延续的落后价值观和愚昧的社会习俗,从而导致作品沦为引发感官刺激的刻板符号。
其实,比起争论“喊麦”到底算不算音乐,我们更应关注这些争议所蕴含和体现的社会文化。争论中,不少网友表示杨坤的“猛怼”仍嫌太过委婉,但也有网友表示“就爱听这种歌,舒服”“‘喊麦’简单纯粹,朴实无华”,认为其对主流文化的挑战为更多人提供了参与音乐制作的机会。这场风波所折射的,正是喊麦文化造成的社会认知冲突。必须承认和重视的是,部分社会大众、草根群体所接受的音乐教育和所处的环境,决定了他们缺乏接触审美的途径,因此“喊麦”成为他们释放压力、表达自我的一种方式。如果站在审美和道德的制高点,对“喊麦”进行狭隘的嘲讽和批判,不免只是抱着自上而下的傲慢俯视。
文化发展需要理解和建设。我们也应看到,近年来许多“土味视频”异军突起,成为一股重要的网络文化风潮。这些文化产品以诚意满满的制作,表达出清新的日常、温暖的乡情和乡镇青年对美好生活的讴歌、向往,真挚深刻的情感频频引起受众共鸣,得到了更多的欣赏和尊重。
4月12日,杨坤发布视频二度回应《惊雷》,引用了著名音乐制作人、华语乐坛领军人物李宗盛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各位的审美,决定了这个时代音乐的面貌。”为观众带来快乐和欢笑固然是艺术作品的重要评断标准,但理性、锐利的创作同样不可缺少。作为创作者,如何触摸平凡生活的真实肌理,专注于人的境遇和心灵,创作内容丰富、情感丰沛的作品;作为受众,如何拒绝迎合本能宣泄,提升自己的审美能力,让源于底层的“土味”喊麦文化摒弃世俗和浮夸,保留那份甘苦自知的生活本色,真正牢牢扎根于泥泞大地,是新时代对大众文化建设提出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