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陈芳第一次进入宝物网咨询，结果无效。
她在看《红女》之前，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像连珠炮一样询问年龄、学历、籍贯、工作等个人信息，并被要求输入身份证、学生证照片和脸。
接待者称，不进行身份审核，“红娘”最多能聊30分钟，详细了解服务内容、价格等，必须录入人脸后方能进行。陈芳借口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后离开，对于提供身份信息，她有些犹疑：“我只是想先了解一下，还没有付费选择任何服务，就需要交出我的全部信息吗？”
近日，年轻人正在抛弃婚恋网站这一话题引发关注。据媒体报道，一份关于“Z世代”的婚恋报告显示，年轻人最喜欢通过兴趣活动、工作学习渠道来找对象。婚恋网站，似乎并不在主要的考虑范围之中。
江苏省消保委曾发布《婚恋交友平台服务状况消费调查报告》揭露行业乱象，报告显示，婚恋交友平台存在信息泄露、消费者深受推销困扰、实体门店信息审核形同虚设、婚恋费用较高但效果不明等问题。
世纪佳缘位于武汉的一家线下门店。图/点评网站
【1】不提供身份证和进行人脸识别，无法进行任何服务
与在网络上简单填写个人资料就可以注册账号不同，婚恋平台的线下门店，对于个人信息的要求近乎苛刻，不提供详尽的个人信息，通过婚恋平台相亲这条路就“走不通”。
记者走访了珍爱网、世纪佳缘位于武汉的线下门店。
在珍爱网，不提供身份证信息与进行人脸识别，无法进行任何服务。如需获取报价，需登记身份信息后录入人脸，由机器来为个人的“颜值”进行打分，年龄、相貌、性格、择偶标准等都是最终价格的决定因素，需详细的输入系统中，由系统来决定服务的价格。
在世纪佳缘，安排红娘对谈前则需要填写详尽的个人信息表格，除年龄、籍贯、学历、月收入等“硬件”外，还包括身份证号码、工作单位、家庭住址等隐私信息，并且需要签署“本人保证所有信息真实有效”的承诺书。
珍爱网红娘称，平台身份审核严格，对于身份证、房产证、工作证、驾照等个人信息都需要提供并进行审核。在世纪佳缘，则需要当场打开芝麻信用分供查看。世纪佳缘红娘称，对于女性的资料审核较为简单，主要审核年龄、身份、征信，对于男性则更为复杂，房车、存款等资产审核外，对于做生意的男性，还需要男方提供营业执照、收益情况，再核实该资产是不是为本人账户所有。
世纪佳缘红娘承诺，相亲者提供的所有信息，不会全部告诉互选对象，如情感经历、家庭情况，可以。红娘表示，前期平台事无巨细的了解，可以让双方摆脱传统意义上相亲面对面询问房车、收入、家庭情况等现实问题的尴尬，能在见面后“只谈感情”。“这个人是否靠谱，硬件条件的把关，都是由我们平台来做的。”红娘说道。
世纪佳缘的红娘将通过亲戚、朋友途径介绍的对象比做“开盲盒”。“他们根本不会像我们这么细致地去匹配，身边有年龄差不多的单身的异性就说介绍给你，其实两个人根本就不合适。”她记得，曾有一位母亲带着女儿来到世纪佳缘，还未开口就先哭了，女儿在旁一言不发。原来这个女孩此前有过一段婚姻，前夫是关系要好的朋友介绍的，婚后才知道男方曾离异并还有一个儿子。
“专业的事，要交给我们专业的人来做。”世纪佳缘的红娘肯定地说道。
【2】超范围收集用户信息，婚恋平台APP被工信部“点名”
如此详尽的个人信息是否有泄露的风险？对于个人信息，平台又是否能起到严格核查的作用？
婚恋平台市场用户规模庞大。根据AURORA的调研数据显示，单身人群中有41.1%的人曾在交友平台上有过付费行为。根据比达数据显示，2014-2020年，我国互联网婚恋交友行业市场规模整体趋于上升，2020年该行业规模约为51.3亿元。
而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让越来越多的人不再信任婚恋平台。近年来，珍爱网、世纪佳缘等头部婚恋平台信息安全问题频频“暴雷”，不少网友纷纷在社交平台发声，矛头直指相亲平台泄露个人信息。还有部分相亲平台的付费会员表示，尽管提供了全部的个人信息，匹配到的异性依旧不符合自己提出的择偶条件，甚至是“婚托”。
此前，世纪佳缘网站被媒体爆出涉嫌用户信息的滥用。2021年12月7日，世纪佳缘官方微博发布致歉声明，承认实际工作中出现了滥用职权查阅用户信息的严重违规行为，并表示公司已经在后台开始去除此功能，并将在全国各门店全面开展会员信息安全保护的培训和教育工作。
早在2020年7月，工信部通报的58款侵害用户权益行为的APP中，世纪佳缘赫然在列。而到了2022年5月，世纪佳缘APP（版本：9.5.1）仍因超范围收集个人用户信息名列工信部通报的侵害用户权益行为的APP中。
录入身份及人脸信息是否涉及侵犯个人隐私权？北京盛廷律师事务所律师曲保纯表示，用户信息属于自愿提供，如平台涉及非法披露用户信息，则涉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对于采集客户信息的平台对采集信息有三方面限制，不能超范围采集、采集后要合法使用和用户信息泄露要依法担责。
《网络安全法》第四十一条规定，网络运营者不得收集与其提供的服务无关的个人信息，而对于婚恋平台来说，这一界定暧昧不清——个人的所有维度下的信息，都将在这里一览无余。
【3】法院判决：婚恋平台不具备审查个人信息的权利和义务
在裁判文书网上搜索“世纪佳缘”发现，有2000余篇相关法律文书，其中不乏其用户不满意服务质量，以“服务合同纠纷”为案由，要求退回服务费的上诉。
“世纪佳缘”被诉讼名为北京花千树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所属“百合佳缘网络集团”旗下。一则2021年11月发布的民事判决书显示，上诉人余某因不服一审判决返还24000元服务费用再次上诉，要求返还60000元服务费用。
余某是一名单身妈妈，独自养育着未婚先孕的儿子，生活艰辛。她上诉称，在整个婚介服务中，因信息不对称以及经验不足，导致过于相信花千树广州公司所谓的“货源充足”（婚恋对象资源丰富），导致花千树广州公司以浑水摸鱼方式敷衍了事。并且，在签署合同时，接待人员的吹嘘和员工一旁煽动，导致自己的消费行为并未经过深思熟虑。
在余某签署的《世纪佳缘红娘服务合同》中载明，需对方出生年份为1970年到1983年，身高为172厘米到188厘米，学历大专以上，已购房车，生肖忌讳蛇和猴，月收入2万以上等择偶要求。而余某上诉主张，花千树广州公司在合同期限内实际安排约见2名对象，且介绍推荐的约见对象不符合合同约定关于生肖属相和收入方面的择偶要求。
对此主张，法院认定，余某主张约见对象不符合合同约定关于生肖属相和收入方面的择偶要求，但其未能举证证明约见对象的收入水平不符合合同约定要求，且花千树广州公司作为婚恋中介服务机构，在法律上不具有对公民个人信息进行严格审查的权利和义务，故花千树广州公司虽然在履行合同时存在瑕疵，但不足以构成根本违约，最终驳回余某二审上诉，维持原判。
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世纪佳缘宣传“对个人信息进行严格审查，保证用户安全”，在法院的裁定中，却因其作为婚恋中介服务机构不具备该权利与义务，并不受到法律的保护。对于付费的会员来说，将婚恋平台告上法庭，也仅能因“合同履行过程中”存在瑕疵被判退回部分款项，全部退费的诉求难获支持。
北京尊平律师事务所案件诉讼部主任郭磊表示，作为一个相亲网站，其本身并没有核查用户身份信息的权限，但是作为民事服务的双方，为了能够服务进行下去，需要各方对自己的权利进行一定的让渡。让渡的程度在法律并没有明文规定，所以这种让渡更多的是一种双方的和议。
“你可以提供一个假的信息，比如让你提供房产证，可以说没有房，但是假的信息必然会对相亲过程产生一个更大的影响。”郭磊说道。在他看来，如果个人对权利的让渡持审慎的态度，可以拒绝，但交易双方都有选择是否与对方合作的权利，用户对于个人信息的让渡也是出于主观意愿，相亲平台并无强制力。是否能将其定性为“霸王条款”，是一个存在争议的话题。
（文中陈芳为化名）
九派新闻记者 王怡然 实习记者 陈箐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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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九派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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