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我上了5年村小学,经过几所村小学的联考,升到了我们村中学一年级。
那时我们村是比较重视教育,周围3、4个庄只有我们村有中学。但教师是奇缺的,根本称不上“师资力量”,能有人上课就不错了。特别是数、理、化老师,所以村里无奈之下“饥不择食”,就让一位在我们村“监督改造”多年的“坏分子”老庄来给我们上物理课。在我的记忆当中,这位当年从大城市来我们村,白衬衣系在腰里的中年人,文质彬彬,在我们生产队干农活都是最苦最脏的。除了正常的生产劳动,空余时间,还要义务地为村里打扫各家各户厕所,然后将粪水集中到生产队大坑池中。干这“义务工”的有三个人,一位是闫姓的本村“地主”,一位是解放战争失败后,回乡的郭姓国民党的旧军官,还有一位就是这个“被改造的”老庄。
老庄还是个能工巧匠,用现代的话来说“动手能力特别强”。生产队的农具,小到木制的农具、牛车,大到脱粒机器以及大型柴油拖拉机等。农忙之前都是他代领一帮农民修理的,而且是主角,其他人都是打下手。每每到这个时候,“英雄才露真本色”,“关键时刻显身手”。生活中的他,也是处处讲技巧的。他单独住在生产队里的一间草房,们前的空地上,支上一口炒菜、做饭的锅。那时温饱还是个问题,收入就是年终队里的“决算工分”分红,扣除“口粮”、“柴草”,到手的现金寥寥无几。取暖、做饭、烧水的燃料极其紧张,大多靠田野的干草、树枝来解决。我也在冬天去田野扫过树叶、捡树枝。记得那时家家都有吹风加氧的“风箱”,烧火是呱唧呱唧鼓风,拉起来又响又笨。但我看到老庄的烧锅吹风的不是“风箱”,而是他自己改造的喷粉状农药的手摇喷雾器。一个不大的圆柱铁皮桶,加一个出风的喷嘴,动力是手摇桶内的螺旋风扇。所以用起来风力集中、省力而且节省柴火。更有趣的是闲暇时,队里的年轻人跟他学习ABCD26个字母,我那时小,不知道是英文字母。而且还听说大队支书的儿子让他给补课,以后要考大学。就这样一位有智慧的人,一次在河边洗刷粪桶,被“治保主任”调皮捣蛋的儿子给抓到大队部,说是故意破坏水源,结果被开会批斗。
学校里初中物理课没人教,老庄又穿上他那发黄的白衬衣,同样还是系在裤腰里,走进课堂,就变成我们的庄老师。我还清楚的记得他讲的“阿基米德定律”。讲物理学家阿基米德的“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故事。庄老师的课堂纪律是十分严格的,所以大家听课也很认真,但我是没有理工的思维,对公式、定律不感冒,只记住那个外国人要用棍橇地球的故事。不久学校门口发生一件趣事,那年月文化生活极其单调、枯萎。一位外地补鞋的,挑着担子打折铁帘子,哗啦、哗啦围着村子转悠,最后停在了学校的操场边。这家伙修完了鞋,竟然摆起了棋局,下起了象棋。虽然是娱乐,可从中午摆到下午,嬴了我们村6、7个象棋高手。最后竟然没有人再敢和他对弈。正当这家伙洋洋得意,而几个不服输的年轻人要动粗的时候,突然有人说“去学校里喊老庄去”。结果两手粉笔末的老庄被拽到了棋摊跟前,只看那凝神静气的庄老师持黑子,只守不攻,任凭修鞋匠飞马走炮。老庄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十来分钟,修鞋将的“老将”就被捉。就这样老庄的棋风不变,都是守势为主,关键时出手,一招治敌。就这样连续赢了修鞋将3把,那家伙红着脸还要战,庄老师笑着起身拱手致谢,上课去了。从此,老庄的名声比起曾经让趴了几年“东方红拖拉机”突突发动起来的,更加传奇。
76年,教了我们半学期的课程的庄老师,突然随他从城里来的女儿走了,再也没回村里来。最后一次见他,是10年后,在徐州的一所大学附近,我上公交车,他下公交车,我看着他匆匆远去的背影,后悔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
年少不更事,如今想起那艰难、荒诞的岁月里,一群特殊的人物不平凡的经历、命运,令人唏嘘。庆幸我们赶上文明、和谐、法治、民主的新时代,所以一定要不忘初心,珍惜当下,努力奋斗,为祖国的发展作贡献!
202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