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生活》是当代作家苏东创作的短篇小说,发表于1990年。
故事讲述的是从上世纪30年代到80年代娴、芝、萧三代母女的悲剧,她们有不一样的生活背景,却有惊人相似的命运,他们被男人欺骗、背叛、抛弃,母女的命运像轮回,互相映照着各自的前世今生。
苏童的小说,看似轻描淡写,但他坚持准确地再现问题,而不虚谈拯救,所以有一种让人看不到头的绝望。
现实世界也的确如此,很多问题都是无解的,正因为太真实,真实到残忍,所以有人说,读完苏童的小说之后,需要“到太阳底下去晒一晒”。
这篇小说在2004年被改编成电影《茉莉花开》,由章子怡、陈冲主演,获得广泛好评,章子怡还凭该电影获得第24届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
(一)
故事从18岁的娴开始。
在30年代的上海,娴的家境不算差,虽然父亲早逝,但给娴和母亲留下了一幢两层楼的小房子和一个小照相馆,认认真真本本分分地过日子是没有问题的。
但娴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子,她的梦想是凭着自己过人的姿色过上人上人的荣耀与快乐的生活,打理一个小照相馆不是她想要的。
如她预感的一样,孟老板的出现改变了她的一生:
她成了孟老板的电影公司的合同演员和编外情人。
为了荣耀的生活,她并不介意孟老板有家室,她不顾母亲反对,毫不犹豫搬离了小相馆,住进了孟老板租下的高级公寓。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娴发现自己怀孕了,孟老板轻车熟路,带她去相熟的医生那里做手术。
娴怕疼临阵退缩,自那天起,孟再也不来她的住处,但她蛰居在公寓,痴想着用孩子来挽回孟老板的心。
直到有一天接到公司的通知,她才知道孟老板已经卷款逃往香港。
无奈之下,她搬回自己的家待产,她发现母亲已经将照相馆盘给了寿衣店的老板,她和母亲只能住在二楼的小房间里。
母亲并不欢迎她回来:沦为情妇,未婚先孕又惨遭抛弃总是不光彩的。
而且母亲也不甘寂寞,与美发厅的老王成了相好,逼窄的空间,三个人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娴与母亲互相看不顺眼,互相诅咒。
产下女儿芝以后,她把对孟老板的恨,和自己遭受的不幸都倾泻在芝头上,她很少给孩子喂奶,换尿片,任凭芝饥饿哭闹。
更荒唐的是,这个虚荣无能又风流放荡的女人,一方面憎恨着抛弃她的孟老板,一方面竟然与母亲的相好老王一起“做头发”。
最后母亲跳水自杀,娴没有半点伤心与愧疚,反而觉得母亲为老王这样的男人自杀,太不值当了。
孽缘未了,靠着母亲留下了的五百块大洋和一小盒金器,娴自艾自怨幽怨地活着,芝居然也活了下来。
(二)
芝也长到了18岁,时间的车轮到了1958年。
芝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容貌酷似娴,她的命运也是娴的翻版,她能逃离那冷漠与疏离的家,却逃不过命运的天罗地网。
芝迫切地需要逃离,就因为邹杰会打篮球会吹笛子还是党员,芝不顾娴的阻拦,离家出走,住进了邹杰家在很深很破败的弄堂里的一间小黑屋里。
敏感多疑的性格和对邹家天然的鄙视,使她与邹家格格不入,与邹杰生活不和谐。
融不进,逃不掉,芝又回到了已经改为国营红旗照相馆的楼上。
像母亲娴一样逃离,又像母亲娴一样仓皇退缩,不一样的是,邹杰在芝又恨又盼的矛盾中,也跟着住进来了。
面对有活力的年轻女婿,娴言语挑逗,举止轻浮,更出格的是,她还偷窥芝与邹杰的夫妻生活。
芝一直没有怀孕,检查之下是因为她输卵管堵塞,虽然邹杰说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但没有孩子,拿什么来牵绊住男人呢?
她不愿担下绝后的恶名,也无法面对邹杰以后极有可能的厌烦与冷落,她要跟邹杰离婚。
邹杰不同意离婚,也无法缓解她的猜忌与不安,她精神涣散,唯一的精力就用在对邹杰的严密控制上。
邹杰从福利院领养了女孩箫,但芝不喜欢,她想要一个男孩,因为“很多事情,女人有感受,但男人没有”。
芝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整日要与中药为伴。
据说箫是一种有苦难言的乐器,小女孩箫就在这样掉落在这个畸形的家庭,她的命运也如箫声一般如泣如诉。
(三)
这个被养母芝无视,被外婆娴当波斯猫一样喂养的女孩箫,每天吃着腐乳酱瓜泡饭也长到了14岁,时间到了1972年。
箫一生中最想抹掉的是有关养父邹杰的记忆:某个夜晚,邹杰闯进了箫的房间,箫在惊慌之间打破了水杯,惊动了娴与芝,邹杰才没有得逞。
芝扬言要告发邹杰,邹杰害怕身败名裂,卧轨自杀了。
邹杰的离世,让芝彻底疯了,她恨邹杰,但她只想吓吓他,抓住他的把柄,把他牢牢栓在身边而已。
箫管不了这么多了,两年后,也就是她16岁的时候,也像她的外婆和养母一样,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这个像牢笼一样阴暗潮湿的家:她主动报名参加上山下乡。
苏北农场的生活实在太艰辛了,两年后她又煞费心机逃回家:
用冰块摩擦膝盖,企图以病返城,最后她拖着患有严重风湿性关节炎的两条腿成功返回了。
她被分配到综合菜场卖猪肉,从此她的指甲鼻孔头发里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生猪肉味。
就这样,一路油腻到了28岁,她与31岁同济大学毕业的小杜恋爱了。
其实到了这个年龄,说恋爱有点奢侈了,更多的是资源匹配:
箫有红旗照相馆楼上那套房子的永远继承权,这足以盖过她身上那股难闻的生猪肉味。
箫和小杜决定结婚,为腾出房间,箫连哭带闹让芝病退前的单位出钱,把芝送进了精神病疗养院。
剩下娴已经瘫痪在床,对待这个用泡饭喂自己长大的老女人,箫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她对娴的冷漠无情连小杜都看不下去。
一个从来没有被爱过的女人,自然也不会懂得爱别人。
为了省钱买下八十年代的家庭三大件,她毫不犹豫砍掉了小杜抽烟的钱,从此小杜成了一个到处蹭烟的人。
她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趁着便宜腌制大量的腌肉,结果一些没有腌透变质,导致小杜中毒。
小杜一个人躺在医院的观察室里想到婚前婚后许多事,忽然感到婚姻的某些前景是黯淡的。
箫感觉不到小杜的悲伤,不过她深深感受到了生活的悲伤,这种悲伤就像她从指甲缝里抠出来弹在地上的那块油污,越擦油污越大。
在箫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她听说了小杜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她把小杜和那个女人堵在了车站。
她很生气小杜,把她嗑过的带有口水的瓜子壳,理直气壮地全撒在小杜的脸上。
她更是生气自己,她瞧不起自己:
女人不一定非要结婚,可她们离不开男人,最后都会结婚,我不知道为什么。
小杜与她大吵了一架,在她恶毒的咒骂声中,小杜抖出了她心底最致命的隐私,那已经在传言中添油加醋的她与养父的隐私。
婚姻真是一只巨大的圈套,只要钻进去,生活就变得莫名其妙,人也变得面目全非。
话说到这一步,离婚已是必然,但是箫不想便宜了小杜。
得了褥疮的娴终于死了,死前的回光返照好像是她又忆起了孟老板。
箫很愤怒:
明明女人的敌人是男人,但女人却是为男人而死,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所以箫要赶在分娩前完成她的心愿。
箫打电话给小杜,要他回来谈离婚的事情,条件只有一个:当晚留下来,做最后一回夫妻。
小杜依约前来,该讲的话已经讲完了,该做的事也已经做完了,小杜觉得可以睡觉了。
然而箫很清醒,她在房间里来回踱了一圈,最后从书架上抽出那把她每天使用的割肉刀,也就是这时候,箫感觉到了分娩前最厉害的阵痛,她要生了,刀无力地掉在地上。
事后箫问小杜有没有看见那把刀,小杜说看到了,因为他根本没有睡,他也算准箫最后下不了手,即使下手,也打不过他。
“一般来说,女人都敌不过男人。”
这是1987的秋天,箫生下了一个女儿,不知这个懵懂降临的孩子会不会复制这个家族的命运?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世间又多了一对艰难打离婚的男女,因为箫不会轻易放过小杜。
故事远没有结束。
(四)
读苏童的《妇女生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张爱玲的《连环套》与《金锁记》的合体:
《连环套》的霓喜想用姿色和孩子套住一个男人的心,套就一个婚姻,结果自己反而被套牢,她先后为三个男人生下五个孩子,但他们在享用过她的美色后,将她弃如敝屣。
她恨着那些男人,但她一辈子都离不开男人。
《金锁记》里面的金锁,她把自己在婚姻中的伤害加诸于自己的孩子身上,“三十年来她带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由此可见,不幸的婚姻也是相似的:对男人的依附与控制,原生家庭的伤害以及自身的视野局限,让婚姻的悲剧一次次重演。
明明是爱着的,偏偏又变成了恨,
明明是离不开,偏偏又把他推远。
爱是一种能力,经营婚姻是一种才华。
愿我们都拥有这种才华与能力,与携手的他永远独立又终生相依,彼此见证又互相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