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在四川广安县,谭文抛弃了手中的锄头,像出气一样坐在田埂上。
因为家里穷,淡文全自小就跟父亲一同在农田里干活,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父亲有时候还要去捡垃圾。这让淡文全很是不解,因为十几年前,他们家可是广安县的大户人家,如今家里出了个大官,反倒更落魄了。
扔掉锄头之后,淡文全责怪般地说道:“咱家可是出了个大官,咋还连顿白饭都吃不起”
邓公
听到儿子的话,父亲转过头来,面露愠色:“别胡闹,贤娃子当上国家级领导人是人民的需要,每个月能给我们生活费已经是天大的帮助了,你怎么能要求他背弃人民来帮助你呢!”
听到父亲的话,淡文全撅了撅嘴,无奈地从地上捡起锄头:“什么国家级领导人,从来也不回家看一看,连他母亲的坟墓都不祭拜一下。”
“...贤娃子,贤娃子也有他的苦衷啊。”父亲的神色稍显落寞。
那么这位老人究竟是谁?而他口中的国家级领导人“贤娃子”又是什么人?
邓垦和小平同志的合影
舅舅与外甥
1919年,家住四川广安的小平同志,获得了留法预备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这一封通知书对于当时的邓家来说,足以改变家族命运的一张纸。
但是面对这一次的机会,小平同志却是犹豫不决。
并不是他不想上学,而是留洋法国所需要的高额费用,不是他所能支付得起的,根据小平同志自己的计算,这一趟法国求学之旅最起码需要100块大洋。
哪怕小平同志的母族淡氏是地的大家族。邓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一块半的大洋,这样的天文数字怎么可能凑得齐。
小平同志一度选择了放弃留学。
留学期间的小平同志
此时他的童年玩伴,也是他舅舅的淡以兴,站出来鼓励他,告诉小平同志说:“贤娃子(邓小平原名邓希贤,小名贤娃子)老舅跟你说,这去法国啊,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钱的事情不用担心,交给舅舅就好!”
说罢,淡以兴一家就为小平同志的留学费用四处借钱,甚至还卖掉了自家的农田。
靠着两家人的努力,终于一个月之后,为小平同志攒够了100块大洋,小平同志也在母亲和淡以兴的目送下,登上了码头。
母亲看着儿子即将远去的背影,哭的两眼通红。小平同志看母亲也觉得心疼,安慰母亲说等他求学归来,一定会带着母亲享福。
淡以兴一边安慰姐姐,一边催促小平同志:“贤娃子你赶紧走吧,姐姐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说罢,小平同志便登上了远洋的船,离开了自己生长了15年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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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小平同志打算学成归来后,好好陪伴母亲,却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整整30年,也成了他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离别30年的亲人找过来
1950年初,淡以兴在过完年之后,便带着一个中年妇女来到了西南军政委员会。
在得知淡以兴的身份之后,警卫员将信将疑地带着这个消息,走进西南局的会议室。
邓公正和一众政要开会,当听到警卫员说淡以兴来找他时,邓公久违地陷入了沉默。
“邓书记,不知他们的来历是否是真的,要把他们先安排走吗?”
听到警卫员的话,邓公这才缓缓开口:“不用,在城里找个招待所让他们先住下,我一会去招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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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这话,警卫员意识到门外的两个人真是邓公的家人,便没有多说什么,给门外的二人安排好了住处。
而此时的邓公,虽然还在与他人谈论会议内容,但内心早就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他已经有长达30年,没跟家里人正式见过面了。
邓公一直忙到晚会上才闲下来,在警卫员的护送下,来到了淡以兴居住的招待所。
一走进大门,邓小平便立马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那个正坐在酒桌边胡吃海塞的人,正是邓小平的舅舅淡以兴,但他身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邓小平却是没什么印象。
不过想起当年求学途中父亲发给他的信件,小平同志对这个妇女的身份,也能猜出个一二。
“舅...”
舅舅两个字还没出口,小平同志的声音戛然而止。
1937年时的小平同志
虽然他的内心汹涌澎湃,但是30年没见,此时却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强打笑容问了一句:“舅舅,饭菜怎么样?”
听到小平同志的声音,淡以兴转过头来,嘴里还叼着没有吃完的香肠:“贤娃子!”
一句贤娃子,几乎将小平同志拉回到了30年前,他这个幺舅还是这么有精神。
虽然小平同志已经数十年没有见过幺舅了,可这个幺舅却一直关注着自家“贤娃子”的经历。
当年往事
1920年,小平同志海外求学之后,一年半载才会给家里邮寄两三封书信报平安。
但光是这些书信,根本没法慰藉小平同志对母亲的思念之心,在那段时间,淡以兴总会跟在自己的姐姐身边安慰:“贤娃子寄来的信都是报平安的,而且信少也说明他学习认真啊,将来肯定大有可为!”
可事实上淡以兴的话,不仅是在安慰小平同志的母亲,同时也在安慰自己,他有时也会觉得自己的这个外甥对待家人有些冷漠了。
赴法留学的中国留学生
1926年,小平同志的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淡以兴都没有看到外甥的身影,这让他十分生气,在接下来几年的时间里,再没有跟小平同志进行过联络。
一直到1927年,小平同志回到祖国,淡以兴这才知道原来小平同志一直没能回家,原来是因为他加入了共产党。
淡以兴也是读过书的人,也曾接受过共产党的宣传,虽然他认为自己就是一介庄稼汉,所以没有参与其中,但内心对这群革命者却是十分的认可。
所以在知道小平同志是因加入共产党,才一直没机会回家后,从一开始的气愤,到后来的理解。
到了1938年1月,一直生活在淡以兴身边的另一个外甥,也就是小平同志的弟弟邓垦同样有了参加革命的想法。
邓垦
一听说这件事,淡以兴立马卖掉了自家的160担稻谷和几块农田,为邓垦凑够了路费,还叮嘱邓垦好好干,不要丢他哥哥的人。
几个月后,小平同志的另一个堂弟邓自立也决定要追随两个哥哥的脚步,于是淡以兴又卖掉了一半的家产送邓自立去了延安。
至此,因为帮助自己的几个侄子,淡以兴几乎是把淡家的家产卖了个大半,剩下的田地也几乎只够他们一家人吃喝的。
不过淡以兴倒是没太在意,他曾说过:“我就是个庄稼汉,种地能填饱肚子就知足了。”
只是在那个年代,广安县还在国民党的控制之下。
当国民党听说淡以兴家里出了三个共产党成员,其中一个还是共产党要员,于是便立马开始通缉淡以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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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以兴为了不给自己的侄子添麻烦,在得到消息之后便立马逃离了广安县,跑去外地一户人家做起了长工。
至于他的妻子,只能带着孩子沿街乞讨为生。
淡以兴为了帮助几个身为共产党员的侄子,他几乎失去了一切。
一直到解放战争结束之后,淡以兴一家的生活才安定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淡以兴听说自己的侄子当上了西南局的大官,于是决定来见一见这个三十年不着家的“贤娃子”。
不回家的大官
在离开广安县之前,淡以兴经常能听到周围人议论小平同志,他为什么30几年不回家?
有人说,邓小平同志是因为工作繁忙,所以没时间回家;也有好事之徒说,邓小平同志已经觉得没必要和家里的穷亲戚在联络了。
小平同志
这样的说法自然也传到了淡以兴的耳中,他并不认为外甥会是那样的人,他知道这是小平同志工作繁忙的问题。
所以这一趟重庆之行,他并不是来责怪小平同志的,而是有事情要找邓小平同志说个清楚。
在见到小平同志之后,淡以兴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变得古怪起来,他几口咽下嘴里的香肠,用嗔怪的语气说道:“贤娃子可是当上大官了,家里的人你是一个都不想认了是吧?”
邓小平自然是听出了话语中的讽刺,不过他早有所料,也没生气,苦笑着回了一句:“幺舅,你这说的哪里的话啊。”
“哪里的话?”
淡以兴冷笑了一声:“你还记得我是你幺舅啊,那你记不记得你亲娘……”
亲娘两个字出口,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子突然哽咽了起来,紧接着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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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是盼你回家盼死的,你知道不!”
“这么多年也不写几封信,连你老娘去世都没见她一面!”
淡以兴的话一字一句地进入小平同志耳里,这位走过长征路、打过小鬼子的革命者也忍不住流起了眼泪。
“怎么会忘,怎么会忘啊!只是,我害怕回去啊。”
求学的7年间,因为时局动荡,小平同志在外留学无法和家里联络。
以至于1926年母亲去世,他都不知道,一直到1931年,他才从弟弟的口中得知了此事。
那七年里,小平同志的母亲时时刻刻都在等自己的孩子回来看看自己。
可遗憾的是她没有撑住,在儿子回来之前便与世长辞。
那邓公又为什么害怕回去呢?
小平同志和舅舅、舅母等人合影
小平同志的苦衷
邓公并不是害怕回到老家,而是害怕自己回去,会在地方引起骚乱,会带坏党的风气,所以不管他有多么想家,他都“害怕”回去。
邓公爱着他的家乡,爱着家乡的父老乡亲。
但同时,邓公也更加热爱全中国的人民。
邓公这样的害怕,将他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性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到小平同志眼眶含泪,淡以兴也忍受不住了,他知道这个好外甥没有忘记他们,也知道这个好外甥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他的母亲。
于是一把抱住了小平同志,两个中年男人就这样相拥哭泣。
两人哭得太久,以至于淡以兴差点忘记了,这一趟来找小平同志的另一个目的。
邓公
他赶忙用袖子擦了擦鼻涕,然后拉过那名中年妇女,正要开口的时候却被小平同志抢先。
“这位应该是我的后娘夏伯根吧?”
这一句话吓了淡以兴和妇女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话,邓小平大笑了几声,一扫之前的阴霾:“幺舅,我虽然没有回家,但家里的事情总还是关心的啊。”
1931年,邓小平得知自己母亲离世之后,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的他,便要求自己的弟弟,家里如果出了什么事立马告诉他。
对于这位继母,他自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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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邓公也知道妹妹之所以参加地下党,也是这位继母的支持,在看到这名中年妇女的时候,邓公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夏伯根被邓小平知道了身份,却是羞红了脸:“我们这一趟来,就是想看看你,也希望你能回去看看...”
邓公明白继母此行的来意,他们不是为了靠自己的身份获利而来,只是来看望久不回家的游子罢了。
邓公便邀请继母留在自己身边,他想要为自己这个陌生的继母养老送终。
小平同志夫妇和继母合影
邓小平又看向自己的舅舅淡以兴,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被淡以兴阻止了:“贤娃子你把你后娘照顾好,幺舅这岁数,养活一家子没什么问题。别想着跟你幺舅弄个差事,省得别人戳你脊梁骨。还有你亲娘的事情,我会带着你的份一同祭奠的。”
淡以兴的一番话,让邓小平同志感动不已,他忙拉来了一边还在玩耍的儿子,介绍给夏伯根和淡以兴,并告诉淡以兴:“幺舅,等孩子放暑假了,我一定让他回去看你。”
淡以兴笑了笑:“这一次,可别让幺舅再等30年了。”
这一次重庆之旅结束之后,淡以兴便回到了广安,回到了自己过去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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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以兴60岁那一年,也就是1958年时,邓小平夫妇每个月,都会给淡以兴寄来10元的生活费,意思是淡以兴年龄大了,他们这也是孝敬长辈的。
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一家人一个月吃喝不愁了。
而邓公寄出的生活费,都是从他的工资里省出来的。
在之后的时间里,邓公除了每个月给淡以兴打生活费,也曾多次将淡以兴接到自己的身边过年。
1978年时,邓琳代替父亲回家看望舅公,当邓琳看到舅公一家,连一顿白米饭都吃不上时,想给予舅公一家帮助,但却被淡以兴拒绝了:“我就是个庄稼汉,吃饱饭就行了,别再为我们操心了”
不过这十数年间,邓公却没有回过家。
小平同志和家人吃饭
可淡以兴的儿子淡文全很不理解,还专门问父亲:自己的表兄为什么从来没有回过家。
淡以兴笑了笑说道:“贤娃子地位不一般,他回来咋们这的人肯定要兴师动众的,这样影响不好。”
这一番话让淡文全理解到了这位表兄的一片苦心。
这十几年来,淡以兴一家从来没有因为邓公特殊的身份要求优待,邓小平同志也同样没有对淡以兴一家进行照拂,还特意叮嘱广安政府,不要特殊对待自己的亲属。
淡以兴自己也是如此,曾经有一次他准备上街买肉,被周围买菜的人认了出来:“那不是淡以兴吗?小平同志的舅舅!”
卖肉的屠夫也听见了这话,直截了当地喊了一句:“都让开,让小平同志的舅舅先割肉!”
这样的优待虽小,却也让淡以兴感到不适,他悄悄避开了人群,拒绝了屠夫对他的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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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力气干活了,他就捡废品维生,一直到1989年淡以兴去世,他都没有跟邓小平同志提过任何要求。
在淡以兴去世之后,当地政府为他购买了花圈、棺材,并将这件事告诉了邓公,询问这样办丧事是否合理。
听到舅舅的死讯,邓小平沉默了许久说道:“知道了,规格够高了,不用再送什么了。”
这话的意思是,广安政府为淡以兴准备的葬礼已经十分足够,不需要再多做些什么了。
在淡以兴离世之后,邓小平同志一直寄生活费,直到淡以兴夫人去世才结束。
至于自己的继母夏伯根,邓公也一直照顾她到去世,期间从未分开。
身居高位的邓小平同志,从没有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而搞过什么特权,为了不给人民添麻烦,几十年都不愿回老家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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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也没有轻薄了亲情,面对人民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面对自己的幺舅和后娘他也同样是竭尽全力地帮助。
我们总能在历史书上,看到这些伟人在政治文武场上的运筹帷幄,但却不知道他们背后的真实经历。
邓公与幺舅淡以兴之间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邓公更为真实的一面。这样的伟人做派,实在令人敬佩。
淡以兴的儿子
不过,邓公的表弟也不是没沾上邓公一点光。
2004年,淡文全在邓公故居开了一家“邓氏农家乐”,每次有人去参观邓公故居,都会去他那里吃饭,所以生意十分好,淡文全后来就说:“这也是他带给我的好处吧!”
参考资料:
中国共产党新闻网:邓小平赠给舅父淡以兴的棉大衣
孙坷唐超-《新西部》2004年8期:一代“国舅”的三起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