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磊创立泽拉最初是为了帮助同族建立联系。我认为现在需要这种联系的女性不仅仅是同伴。
尤其是在Metoo运动如火如荼的当下,女性群体的连接变得更为迫切和重要。鲁磊每天7点起床。不然的话,晨曦会穿透梧桐叶和屋顶的天窗,伴着弄堂里邻居们的洗漱寒暄声叫醒他。对邻居们来说,鲁磊是一个新搬过来的男租客,他们不知道鲁磊还是知名多元女性社交App热拉的创始人。
鲁磊不久前在一次演讲中说,热拉的用户已经超过了1200万,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想发现生活灵感的异性恋用户。可是当上千万的女性都在用这款App对抗孤单的时候,鲁磊仍然是孤单一人。
搬进来前,鲁磊重新给房子做了室内装修,能看得出他为了把单身生活变得精致有趣花了不少心思。
沙发是他客厅里利用率最高的家具,每晚下班后鲁磊都要窝在上面刷手机和看书。未看完的书就摆在客厅的茶几上——英文版《1984》是他坚持学英语的证明,压在下面的《夏日终曲》中还夹着书签。
跟很多互联网科技公司的管理者一样,鲁磊通常早上会先去做将近一个小时的运动,再到公司楼下买份早餐,开始一天的工作。这样的作息,他已经保持了两年。
10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鲁磊在上海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PC游戏UI设计师。上班的第一天,他被上海闷热拥挤的公交车折磨了一路,下车就在路边吐了。“以后要每天一直吐下去吗?”鲁磊这样问自己。
他记得自己以前没这么脆弱。高中艺考期间,鲁磊会背着画夹站二十多个小时到全国各地考试,有时候挤到脚都悬空,但从来没像到了上海这样狼狈过。这会不会上海给自己的一个下马威?在人生抉择的关口,鲁磊心中总是会泛起神秘主义的波澜。
大学报到那天,鲁磊前一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要下车时鲁磊还在车门口给自己设计了一些仪式感:第一次踏上这片他要生活四年的土地,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热拉的办公空间有一个长长的吧台,吧台左侧是咖啡机。鲁磊到公司后会先冲一杯咖啡,等待的时候就倚着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
第一次见识到智能手机时,鲁磊还在上大学,他从同学那借来iPhone玩了一阵。那种感觉就跟他去县城读高中期间,第一次接触到电脑的时候一样:很新奇、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但买不起。
鲁磊大学时发表的诗 节选(2004)
鲁磊ins上的摄影作品
直到做了三年游戏UI设计师之后,鲁磊才终于用攒下的钱买了一部iTouch,并且迫不及待地下载了大量的App。“这个(App)才是我真的想做的东西。”
他很快以UI设计师的身份加入了一个社交App的创业团队。在这家公司,鲁磊开始在产品交互、逻辑和内核等方面发表意见,当他的意见逐渐受到了公司的重视,他也就完成了从设计师到产品经理的转型。
“(但)觉得我一直在做错误的东西,就是你明知道一个产品是错的,还要被迫去做。”鲁磊说,“很想做一个自己全盘掌握的产品。”
从事设计师这个职业的人当中,同性恋比例会高一些,鲁磊还没大学毕业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多次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的创业灵感来自于他的一位女同学。
“她不会特意告诉你她是同性恋,也不会装成异性恋。”鲁磊说,“但她会告诉你,她觉得孤单。”
鲁磊理解她的孤单,也知道更多有相似需求的人隐藏在“冰面”之下。
一方面,在中国的社会文化环境之下,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性取向需要足够大的勇气;另一方面,论坛和QQ的时代,同性恋群体虽然已经被互联网松散低效地链接到一起,但更多是匿名的状态,不敢用真实的身份交流。因此,互联网时代下的同性恋依然是边缘化群体,感受着社会的漠视。
而相对于男同,女同则要同时背负着性别和性取向的双重精神压力。
“这样沉重的心理负担让很多人抑郁了。”鲁磊说,所以他决定把这部分人作为目标用户,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把“她”们更紧密的联系到一起。
“当时没有考虑商业模式和发展方向,我就是希望她们用我的产品,马上就能通过地理位置找到人聊天。”鲁磊说,“把它作为一个礼物送给我的朋友。”
视觉传达设计是鲁磊的专业,产品经理他也有了心得,现在他最需要一名工程师。
鲁磊说他是在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跟公司的供应商彬彬聊起了做女同社交App的计划,并得到了对方的积极回应,而这个人“碰巧”就是一名工程师。
两个人利用业余时间,在咖啡馆里把自己的构想付诸于现实。2012年11月,热拉的初代版本“The L”上线了。
鲁磊初期最担心的问题就是女同群体很隐蔽、不容易触及到,但产品上线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顾虑完全没有必要。热拉犹如在“冰面”上砸开了一个裂缝,渴望连接的女性立刻就涌了出来。
上线第一天,他在豆瓣的les小组里发表了一篇文章:
“我想,凡是人,都需要爱情,至少需要陪伴吧。这种温暖,作为朋友是真给不了的。 ”
这篇文章很快就被转发了几百次,App下载量当晚破万。当他在微博上发起“寻找The L女神”活动后,有数千人参与,阅读量超过1400万。
“相对于更愿意保持匿名状态的80后女性,90后显得对隐私完全没有顾及,她们非常愿意秀自己的真实照片和信息,也不觉得性取向是一个需要避讳的话题。”鲁磊说。
用户的反馈中更多是对开发者表达感谢,还有很多用户义务为热拉团队做客服,甚至热拉最初的安卓版本全部是一名用户开发的。这样积极的反馈再次触动了鲁磊,他更加相信自己在做一件对的事,一件可以改变“她们”生活的事。
很快,鲁磊就接到了来自投资机构的电话,对方约他在一家星巴克见面。他记得那天自己穿着拖鞋和短裤就跑过去,见到了西装革履的投资人。整个谈话过程大约20分钟,投资人决定先给鲁磊100万。
鲁磊立刻就拨通了彬彬的电话,告诉他:现在我们可以全身心做一件事了。
但鲁磊没想到的是,自立门户要面对更大的挑战,其中最关键的两个就是身份转换和资金链紧张。
“从一个普通的执行者变成管理者,这个过程还蛮痛苦的。”鲁磊说。
当团队发展的10几个人的时候,鲁磊意识到管理是自己的短板。做为执行者,他的工作总会有人来安排和审核,但做管理者时他发现只能靠自己。那时他每天的工作仿佛永无止境,经常要凌晨才能离开办公室。“我事无巨细地都想去插手,都想把每个细节都做成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他说。
直到他读到了《别让猴子跳回背上》。
“他(作者)把每个任务形容成一个猴子,你不能把团队所有的猴子都背身上,我自己养我自己的猴子就好了,要学会说把别人的猴子要还给他。”
目前,热拉的团队已经有60人。鲁磊最近正在梳理团队的价值观,他不想看到自己创立热拉时的价值观被稀释掉,因为这是能让产品脱颖而出、让团队渡过难关的关键。
在热拉发展过程中,鲁磊经历了至少三次现金流危机,最惨的一次发生在2015年底。当时,一家机构在承诺投资热拉之后,因资金问题决定不投了。“我们资金链就断了。”鲁磊说。
鲁磊相信《从0到1》中的观点:当团队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不需要隐瞒,而是要诚实地把情况告诉团队。
“我就跟团队讲,公司现金流出了问题,如果解决不了的话,很有可能我们会创业失败。”鲁磊说,“他们听完之后一声没吭,还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此后,鲁磊密集地跟投资机构约谈,但没有机构愿意投资。一位投资界人士告诉他,自己所在的机构肯定不会投资热拉,而他愿意以个人身份借钱给鲁磊帮他扛过这段时间,因为他认同热拉的理念。
就这样,鲁磊和他的热拉坚持了下来,终于在2016年6月完成了数千万的A轮融资,由铂泉资本领投,信天创投跟投。
热拉App的盈利方式很简单,一个是会员费,一个是直播,同时还在开发付费内容。另外,鲁磊最近也在探索MCN(Mult Channel Network,多渠道网络)业务。他签下了不少内容达人,主要制作视频相关内容,尝试做商业变现。
“我们(现在)的商业逻辑是尽可能地从一个小众人群,合理地往大众去延伸。”鲁磊说,“MCN的业务就是可以延伸的,她们(达人)会代表女性的生活方式”。
实际上,热拉目前正在从多个角度切入“新女性”的生活方式,鲁磊甚至在成都有投资过一个女性公寓,里面的住户都是热拉用户,将热拉的应用场景向线下延伸。
在业务规模扩大的同时,热拉和鲁磊的知名度也变得越来越高,连鲁磊老家的亲戚都成为了热拉的用户。即便如此,鲁磊也从来没跟父母谈论过自己在做的事情。跟中国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与父母之间就像存在着一个谜团,两代人只有经由谜团进行交流,才可以相安无事,所以谁都不想去提起它,就心照不宣地让它一直在那里。
“他们知道我在做什么,因为能看到我微信朋友圈里发的消息,”鲁磊说,“他们没有主动跟我聊这个事情,我也不想主动聊这个事情,没有必要特意去说。”
但鲁磊希望早点把父母接到上海,为此他租了现在这个Loft。到时候让父母住楼上,自己就睡在心爱的沙发上。在他对生活的规划里,热拉还要让更多女性实现连接、父母要在自己身边,而自己要继续孤单下去。
虽然他说自己不觉得这就是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