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西宁几天后,飘一直记得。
最后一场“西宁之夜”的现场,当声音碎片乐队的MV在荧幕上投放出——
“你好,西宁”。
才发现,FIRST这场为期8天的电影狂欢,要结束了。
一声招呼,也是一次郑重的告别。
今年的FIRST青年电影展,发生了不少小插曲。
颁奖礼上。
“最佳纪录片”奖项,写着两个字:
空缺。
八部纪录片,因为“技术原因”,只有四部正常上映。
在颁奖现场,颁奖嘉宾马英力解释:
今年的纪录片竞赛中,有 4 部作品完全或部分地缺席了面对公众的机会。
“当奖项脱离观看、脱离观众时,它也会因此失去有效性和意义。”
这是对电影的尊重,也是FIRST青年电影展的坚持。
这一届的FIRST,还有一处与往常有所不同——
#FIRST FRAME第一帧# 。
即关注这一届参赛的长/短片里,女性形象和力量的体现。
5月,FIRST青年影展发布《她的一帧》视频,将十几部参赛电影里的女性角色,融入2分29秒的短片里,配以周迅旁白——
我是什么
我是融化冰雪的大地,也是忠贞的家园
我是浪漫的根源,也是温柔的码头
但,我还是痛恨的背叛
我的浪漫里布满野火,我的温柔中酝酿着风暴
我走上街道,坚如磐石
我不是虚构的影子
你应该郑重地,念出我的名字
“你应该郑重地,念出我的名字。”
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些电影里的女性角色,不再是某个标签,或是扁平的符号。
而是一个被尊重、被看见、被聚焦的个体。
“女性的力量”,成为这一届电影展的新生力。
从这些女性角色的刻画中,飘看到了女人的温柔、平静、隐忍、成长、寻求自我、自我萌芽,等等。
接过上次开的头,飘今天继续来聊聊。
这次电影节里,不能错过的另外三部女性电影。
01
野蛮人入侵
《野蛮人入侵》,女主首先抛出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Who Am I。
我是谁。
导演兼影片主演陈翠梅,在电影里饰演了一个离异的中年女演员,李圆满。
圆满来到一座海岛上,准备拍摄一部东南亚版的《谍影重重》。
但在电影开拍前,她需要先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武术训练。
电影一开始,圆满非常地狼狈。
一手拎着大行李箱,又被5岁大的儿子宇宙一路拖拽。
下台阶时,包里的玩具掉出来,撒了一地。
圆满蹲在路边,一边捡一边默默流泪。
一位被生活击溃的母亲。
等心情平复下来后,她拿起了镜子,看看自己的妆有没有花。
这些细节,导演陈翠梅的分寸把握得很好。
既没有放大离异母亲的无助,也没有把她变得过于麻木冷漠,剥掉她的感性。
《野蛮人入侵》电影,很重要的一个议题就是,找自己。
什么是“自己”?
在圆满习武时,武师让她“用身体表达自己”,别想武术动作。
可她问出内心的疑惑:什么是“自己”?
这时,师傅把她叫到面前,狠狠地一拳打在她鼻梁上,一道鲜血留下。
他问:“谁在痛”。
圆满答:“我自己“。
又一拳,圆满本能地躲开了。
他又问:“谁在躲”。
“我自己“,圆满回答。
肉身上的痛,是最直接、最本能的体会。
武术师父让圆满找到的,是身体上的“自己”,一个能感受到“痛”的自己。
练武,让圆满重新感受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
这时的她,不再是母亲、演员、或是婚姻失败的落魄女人,而是一个脱离于这些标签的“我”。
映后,现场连线了导演陈翠梅。
在交流中,陈翠梅说到,拍这部电影的初衷,是源于自己的一个强烈感受:
生完小孩之后,身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怀孕的时候,连走在路上的陌生人,都可以过来摸一摸她的肚子,问几个月。
这些事情都让她觉得很荒谬。
孩子出生后,需要母亲很多的陪伴,她又把自己完全投入到母亲这个身份里。
和电影里的圆满一样,意识里的“自我”渐渐被淹没在一堆标签、身份和责任里。
我是谁?我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
她失去了头绪。
电影里的“野蛮人”,一开始,指的就是小孩对母亲生活的入侵。
而后,入侵“自我”的外来者越来越多。
责任、观念、甚至是文明。
不管工作,还是生活上,都把“自己”挤出了该有的自我掌控范围。
自我何在。
找到自己,是《野蛮人入侵》这部电影里的终极话题。
通过习武也好,宗教的向内观照也罢,都是一个回归本心的方法。
访谈里,陈翠梅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你的身体不是思想的监狱,你的思想反而是身体的监狱。
身体只是一个容器,但思想,才是自由的。
02
雨打芭蕉
获得最佳文本奖的《雨打芭蕉》里,朱茵饰演的角色吴霜,也和《野蛮人入侵》里的李圆满,有着相似的困境。
她也拥有不同的身份——
母亲、学者、妻子。
唯独,没有了自己。
在舞会上,她向丈夫提出,自己想去日本交流学习,可能为期半年,甚至更长。
谢君豪饰演的丈夫颇有微词。
不允许?她觉得委屈极了。
家里让她结婚,她结了;让她生孩子,她也生了。
可如今,终于将这些“任务”全部完成。
却还等不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我的责任是什么?“
这些电影里,女人身上的担子不轻。
社会责任,家庭责任,工作责任,一点也不比男性少。
为了完成这些人生任务,承担起责任,女人需要付出的牺牲,总在一点点的,占用了“自我”。
在吴霜嘴里,“任务完成”是极为大胆的话,可这未曾不是她心中的叛逆,或是内心的一股勇气。
只是看有没有这样的勇气罢了。
从“我是谁”到,“我该成为什么”,在FRIST电影节里,有了默契的贯通。
03
一江春水
今年最佳演员,颁给了另一部女性电影,《一江春水》里的主演,李妍锡。
李妍锡在电影里饰演一个足疗店里的技师,蓉蓉。
从准备到开拍,剧组足足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让演员们在一起体验生活。
因为熟络,电影里不乏演员即兴发挥的片段。
有一场蓉蓉和“弟弟”分别的戏里,演员就加入了很多的临场表演。
感情自然细腻,观众看了也不禁落泪。
故事有点悬疑——
蓉蓉,曾经未婚先孕,告诉男友自己怀孕的消息时,男友拒绝负责,被脾气暴烈的她一砖头拍晕。
以为自己杀了人的她,逃往江城,生下了孩子,并把亲儿子当弟弟养。
她可以为了活命,在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学会了当地的口音,蛰伏十八年,将孩子带大。
她可以为情人,足疗店的老板,早九晚五打理足疗店,但在发现情人背叛自己后,也能一句话不说,结了工钱,决绝地离开了投入全部心血与感情的小店。
她甚至在“弟弟”想去找自己喜欢的女孩时,虽然不舍,但还是亲自送他离开,往他书包里偷偷塞上自己所有积蓄的银行卡。
她想成为什么?
蓉蓉对自我的追寻与思考,也许不如圆满、吴霜她们那样明确、执著。
她更多是求一个安稳。安于现状,好好活着,就行。
然而,并不代表她身上没有力量。
蓉蓉的力量感,来自于极强的包容性。
不管是对弟弟,还是对情人,足疗店里的姐妹;想忽悠她给自己瘫痪的儿子当媳妇的邻居老阿姨,她都是温柔的。
就算被刺痛、被伤害,她也没有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刚烈。
但这种温柔背后,自有一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淡定与从容。
就像电影名《一江春水》所暗示的,蓉姐的隐忍,让飘想起了李小龙说过的一句话:
Be Water。
水的力量,在这部电影里,格外庞大。
在江城、足疗店、蓉蓉时不时跑去发呆的小溪边,一切都与水有关。
蓉姐的一生很波折,她经历了与情人的决裂,和姐妹的分别,和儿子的分开。
每一场分别之痛,也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淡定、从容,还有一种如流水一般、强大的韧性和爱。
04
水的意象
水,这个意象,在今年影展“女性系列”电影里,并不少见。
《野蛮人入侵》里,圆满在海里训练,在海边思考。
一袭一袭涌上浪花的大海,也代表着她体内强大、广阔的力量。
给予一切,容忍一切,又能吞噬一切。
《雨打芭蕉》里,吴霜对大海、船舶的热爱,促使她成年后,成为了一名船舶机械师。
《山河小叙》里,奶奶、小姨、孙女祖孙三代,站在水里祭拜自己死去的孩子。
她们的痛,被河水抚慰。
她们也化身为江河,惦念着自己曾带来这个世界上,与身体相联的血亲。
水,是一种力量。
它可以绕过巍峨的山,拍击在坚硬的礁石上,甚至磨碎了河床的石子,让它们变成了沙粒。
它在无形中,改变了河道,滋润了万物。
它没有强有力的阳刚之力,而是在柔和之中蓄能,在平静中改变。
这也许是对女性力量,最浪漫的解释。
它并非是摧枯拉朽一般,必须所向披靡。
只是在平和中,运送着、徘徊着、抵达最后的终点。
或许不少电影人觉得,不要刻意去划分女性电影和男性电影。
也似乎没办法对“女性电影”做一个明确界定。
但像上述这些站在女性视角,关注女性角色的生存困境,内心痛苦,情感追求与缺失的电影。
是能给女性观众带来一定的思考与力量的。
它们的出现,也能让大家更了解,现代的女性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想获得什么。
这些正是女性视角的电影,所独有的意义。
它无关对立,无关区分,而是对一个群体,必要的关照。
在FRIST青年电影节里,我们看到一种温柔的女性力量,正在被重视,被呈现。
也是女性们,真正想要发出的,希望被尊重的声音。
还记得周迅一开始说的那句话么——
“你应该郑重地,念出我的名字。”
这才是,女性电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