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
作者:独孤九剑
书画家秋子贤在古城西安书院门开了一间文萃阁,多年来谦恭谨慎,礼贤下士,又加上宅心仁厚,虚怀若谷,故贤名远扬。
这一日,秋子贤于书院门散心,突然看到路边围着一圈人,一棵树上悬挂着一幅尚未装裱的书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字体仙露明珠、美女簪花,绝非凡品。落款:无名氏。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相貌标致,肤色白皙,穿着时尚得体。膝前白纸上一段话,大意是她来自杭州,不慎被小偷偷走了包,望好心人四百元买走她的书作,以解她燃眉之急。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让女子报案。有人大骂小偷可恶,丢了西安人的脸。也有人说小心上当受骗。
秋子贤说:“这位小姐,不必跪着,赶紧起来。”
见有人问话,女子抬起头,红着眼睛说:“这位大哥,如果您能帮我渡过难关,日后一定重重报答。”
秋子贤说:“小姐,你是骗钱也罢,遇困也好,反正遇到我秋子贤,就不能让你在书院门跪着。走,先跟我去吃饭。”
等那女子吃完饭,秋子贤付了帐,又给了她四百元钱,就要走。女子哪里依从,硬是要了秋子贤电话才放他离去。
事情很快就过去了,秋子贤也没往心里去。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两日后,那女子竟然在电话里要索回她那幅书作。
秋子贤打烊后准时赴约。只见那女子一身红色旗袍曲线珑玲,膊如嫩藕,领如蝤蛴,明眸皓齿,微笑着袅袅婷婷过来迎他。
“秋老师贤名果然实至名归。只不过您却打破了我一生的梦想。”
秋子贤不解。
女子说:“我叫白雪,土生土长的西安人,自小喜欢书法,一直坚持到现在。去年一直想拜书院门一位大师为师,无奈大师就是不收。前些日子我又一次去的时候,大师很烦,他说,作书首先要学会做人。你豁达仁义,曾帮助过好些人而从不要回报,我应当向您学习。我坚决不信。于是大师和我打了赌,他让我在文萃阁附近以被盗为由跪拜求助。如果您帮助了我,就算我输,此生不得再提拜师的事情。如果您视而不见,就算他输,他就收我为弟子。所以说,您的一片好心让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化为泡影。”
秋子贤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正想着怎么回答,白雪却笑着说:“这两天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一生的书法梦就这么破灭,实在可惜。我不甘心,所以想请您归还那幅书作,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样的话,那位大师就算输了,他就必须兑现他的诺言。这是一万元,恳求您按我说的做,好吗?”
女子说完,微笑着坐在了秋子贤身边。期盼的睛神中,一股淡淡清香袭来。
“你为了拜师可谓煞费苦心啊!”
“秋老师说得对。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次大师好不容易开了口子,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呢。秋老师,您就答应了吧。”
秋子贤略一思忖,说:“你虽然撒谎,可是出发点是好的。好,我答应你。但是钱请你收回。”
女子走后,秋子贤迷惑间生出几分敬佩。白雪虽来路不明,但执著而聪慧,书艺也有相当功底。但愿她能心想事成,也不枉自己与她一起撒谎。
本想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两日后那白雪再约秋子贤。见面时,白雪素面朝天,扎一长长的马尾辫,一身小西服正统而精神,和先前的明艳妩媚判若两人。
“秋老师,今天约您出来,是想以真实的我与您道别。我将去另外一个城市开始我的生活。这两天我想了又想,愿赌服输。那位大师说得对,学书法先学做人,我想从诚实守信做起。我的书法梦,就让她消失在无奈的人生长河里吧。”
女子离开时,满眼的惆怅。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秋子贤心里难受,想自己这几年在书院门画不压众,字非上品,全凭一颗赤诚之心苦苦支撑到现在,好在终于站稳了脚跟。而白雪苦学多年,到最后却落个苦走天涯。一时之间,他竟为白雪鸣起不平。
秋子贤那些天正想着白雪,有一日,突然看到白雪兴冲冲走进了文萃阁。他大感意外,正要发问,白雪却说:“秋老师,请您再次收下这幅字。如果没有这幅书作,我就不会认识您,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
秋子贤急急问:“又怎么了?”
“就在刚才,我去向那位大师告别,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请求大师原谅我的不敬。大师说我在书院门跪求帮助,勇气可嘉,绝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打赌输掉后想瞒天过海,但学艺之心日月可鉴。事后,又能说明一切,知错能改,非常难得。他再三考虑,觉得您为了书院门延绵文气忍辱负重好几年,他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一个小小心魔呢!”
白雪停了停,大哭着说:“大师收下我了!大师赠了我艺名,叫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