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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制晚报讯(记者 李明德 王硕 陈品) 周秉德,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任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的侄女,退休后为周恩来邓颖超研究中心顾问、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常务理事。
今年8月22日、23日,《法制晚报》(微信ID:fzwb_52165216)主办了“纪念长征胜利80周年”高端论坛活动,周秉德受邀参加。在论坛上,她向记者讲述了伯伯周恩来与革命战友在长征路上鲜为人知的故事。
周秉德在接受《法制晚报》(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独家专访时,讲了许多跟伯伯周恩来生活在一起的细节。比如平时吃饭,伯伯都是自己去盛饭,也要求孩子们自己盛饭。伯伯的言传身教已经融入到周秉德一生的言行之中,她会让出房子给困难的职工自己一直住在50年代的旧房里,她会拉住记者挡机场清洁员推的垃圾车的手,等垃圾车走过时说:“不要觉得别人就该让着我们。”
叫了很多年“亲妈”,才知道原来应该喊“七妈”
周秉德是周恩来之弟周恩寿6个子女中的老大,是周恩来的嫡长侄女,1937年出生在哈尔滨,是周家直系4代人中出生的第一位千金。
周秉德与记者相对而坐,宛如邻家老奶奶一样慈祥。谈起第一次进中南海见伯伯周恩来和七妈邓颖超的场景,她笑着说:“你们可不知道,第一次见他们还闹了大笑话呢。”
随着东三省的沦陷,父亲周恩寿带领全家搬到了天津。1949年6月,新中国成立之际,12岁的周秉德刚小学毕业,父亲便带她从天津乘火车去北京见她的伯伯周恩来和邓颖超。一路上,周恩寿给她讲了很多关于伯伯的故事。
到伯伯家时,他还没回来,周秉德便在院子里玩。不大一会儿,伯伯回来见到周秉德亲热地把她拉到身边带着笑容说:“让我仔细看看你长得像谁?嗯,我看又像爸爸、又像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大爷,我叫周秉德。”
听周秉德叫大爷,旁边的叔叔学了句“大爷”,忍不住笑了。
周总理笑着说:“以后就叫我伯伯吧。”
她还告诉记者,同样见到七妈邓颖超时,也闹了笑话。
“大娘好!”周秉德第一次见到邓颖超时习惯成自然,脱口而出。
“就叫我七妈吧!好吗?”伯母把周秉德揽在身边,轻声在她耳边说。
“那时我才12岁,压根不懂伯伯在家里的大排行是老七,当时我也没听清,还以为伯母希望我叫她‘亲妈’,心里猜想,总听爸妈说伯伯没孩子,咱家孩子多,莫不是大人商量好,将我过继给伯伯了?可是爸妈也没对我说过呀!转念一想,他们要求我一定要听他们的话,做个好孩子,她让我这样叫,那就这样叫吧。”周秉德解释道。
“七妈”和“亲妈”的发音十分相近,她就这样叫了很多年。弟弟妹妹也跟着这样叫,后来才改了称呼。参加工作后,她与伯母通信,把“亲妈”这个称呼写在纸上时,伯母才知道周秉德一直称她“亲妈”。随后,她亲切地对周秉德说:“你这样称呼我当然好,可是你的妈妈会怎么想呢?我让你喊我七妈,是因为你伯伯在家族中的大排行是行七。”周秉德这才弄清楚,当年她让其称她七妈,而不是“亲妈”。
“我是总理,但是你们是普通老百姓”
周秉德还告诉记者,伯伯平时工作非常忙,都是匆匆来匆匆去。几乎很少能按时吃饭,每次都是七妈催一遍又一遍,饭也是凉了热,热了再凉。虽然他工作忙,可对他们姐弟的教育从来都是严加管教,只要抓住机会,就会说上几句话。
“我虽然是总理,你们现在是普通学生,将来工作了是普通老百姓,自己的前途要靠自己奋斗。”周秉德向记者讲述了一件至今她仍记忆犹新的事。有一次总理通宵工作到天亮,当时,周秉德早起在院子里看书晨读。总理走出办公室散步,看到她在看书,就严肃地说:“秉德,你怎么还在那看书?你没看见战士们都在打扫院子里卫生吗?”“我从此知道了作为总理的侄女,是不能认为比那些战士们高人一等的。”周秉德说。
在行动上,他不仅要求周秉德与普通人一样,遇到事情还不断反复提醒她,时刻注意要当个平常人。偶尔在家吃饭,她从来都是自己动手盛饭,总理也不例外,每次吃饭自己去盛,吃完饭把碗筷送回厨房然后再离开,有米粒掉了都要捡起来。“伯伯吃饭特别简朴,绝对不要山珍海味,平时就只有一荤一素一汤。”
据周秉德回忆,伯伯总是教育她和弟弟妹妹千万不能搞特殊化。所以无论是读书、参加工作或者其他方面,他们从没借助周总理的特殊身份,这也包括了七妈。
新中国成立之初,伯伯不让七妈参与政务院的工作,当时七妈有君子协议,不与周总理在同一个部门工作。组织上安排她到妇联做副主席,定工资时报到总理那里审批,总理将其降到六级。国庆十周年,因为请的外宾很多,在天安门观礼台的人员名单中,伯伯首先划掉了七妈的名字。
七妈告诉他们:“我的工作是党分配的,不要以为我既是副委员长,又是政治局委员、纪委书记,都是因为周总理的关系。这是党组织选的,是我自己的工作决定。在党内开会,会上反映的意见,大家认为应提选我。但如果你伯伯在,他一定不会让我担任。”
七妈这番掏心窝的话,让周秉德及其弟弟妹妹醒悟很多道理,也深感七妈的不易,更能深刻体会理解到伯伯对她们的严格要求和谆谆教导。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周秉德谈到了目前的反腐很有力度,某些官员腐败正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很重,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公务员来看。总有一部分人在中央号召反腐后还在犯同类问题,从思想认识上存在侥幸心理。
周秉德表示,党是为人民服务的,不是为个人服务的。她说习近平总书记曾说过,要形成不想腐、不能腐、不敢腐的有效机制,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周秉德表示这就要求,共产党员应该大公无私地为老百姓服务,而不应追求个人利益。所以反腐问题的解决需要人们在思想认识及道德品质上的提高,需要首先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同时应该有一些有力的机制。
将亲弟弟职务定低 不让孩子使用公家汽车
周秉德还提到,她是最先住到中南海伯伯家的,因为新中国刚诞生时,经济上还非常困难,所以,上到党和国家领导人,下到一般基层行政工作者,他们都是只工作而不拿工资,实行供给制,每月仅发少量的津贴,在身边的子女都由组织上安排他们的生活。周恩寿是多子女的家庭,津贴不高,他要养活孩子、照管好家庭,有一定的困难。
新中国成立前,周秉德的父亲周恩寿从事党的外围工作。解放后周恩寿找到周总理商议参加工作的事情,周总理便告诉他说:“你的工作不应该由我来定,应由组织来定,你先去学校学习。”后来,周恩寿就进入华北革命大学,几个月结束后,分配工作时,周总理就跟分配单位领导交代:“他是我的亲弟弟,分配他的工作应该职务要低,待遇要少。因为我们是共产党,不能像旧社会那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能像国民党那样追求高官厚禄。”周恩寿的职务低,分的住房就小,工资待遇又少,由于她们姐弟多,家里住不下,伯伯就让她搬到他家里来住。
周秉德还回忆起,有一年放暑假,同学们都收拾好了行李,在各自宿舍里焦急地等着大人来接,广播里通知谁家大人来了,孩子就兴高采烈提起行李冲出门。有的是小汽车来接,有的是黄包车或自行车来接。当时,她的弟弟秉钧读小学三年级,妹妹秉宜刚读一年级。第一天在焦急的等待中过去了,第二天又过去了。同学们陆续都快被接走完了,仍不见有人接他们,刚上学的秉宜嘟起了小嘴。第三天,除了几个家住外地的同学外,家在北京的同学都走了,见此情形,妹妹秉宜急得找老师要了一个信封,趴在桌上写了一封短信:“七妈,学校放假了,请派个车来接,因为有行李。秉宜!”然后,她在信封上写“中南海邓颖超收”,寄了出去。
信送得很快,当天下午,这封信就到了七妈手中。七妈拆信一看,赶紧叫一位叔叔骑上自行车赶到学校,在门口雇了两辆三轮车,一个孩子一辆,行李放在脚下,往家行驶。
到家后,七妈就迎了出来。搂着两个孩子说:“孩子们,真对不起,这要怪七妈不好,怎么忘了你们放假的事,让你们多等了两天。不过,你们口气还挺大,竟要求派车去接。”七妈并没有给他们派车,并教育他们称,汽车是伯伯工作用的,小孩子不该享受。
周秉德说,多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秉宜也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为什么当时不请老师帮助打个电话?为啥不写信给爸爸妈妈“求救”?当然,原因也很简单清楚,遇到困难、麻烦或难下决心的事,想到要请求伸出援手的第一人选,一定是七妈。
当了27年总理,一共只买过三双鞋
“伯伯在我们印象中,非常节俭。穿的衣服也是补丁摞补丁,缝得里三层外三层。去世后,我们整理他的遗物时,看到都是缝补多次的破旧衣服,忍不住热泪盈眶。”
节省再节省,是周总理一生的习惯。周秉德还透露称,新中国成立后,伯伯不让做新衣服,中山装不合身了,他让工作人员拿着这套衣服去布店配布料,然后用新料做西装的前片,用旧料打翻做了后片,这样伯伯就算做了一件中山装,然而看上去前片的颜色略深,后片的颜色略浅。
他的一条洗脸毛巾也是能用多年,中间破了四个洞,卫士长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给他买了条新的,他发现后立刻让卫士长给他把旧的拿出来,卫士长劝说:“总理,医生不是跟您说了吗,您脸上毛囊之所以不断发炎,就是因为洗脸毛巾太破、太硬、不断摩擦引起的。”以为搬出医生的“明确诊断”,一向尊重科学的伯伯就会服从。不料,他竟然想起用柔软的纱布缝补破掉的地方继续使用。最终,卫士长也拗不过他,只好请人帮忙用纱布缝补好让他继续使用。
有一次周总理出国访问,不肯多带卫士。那个卫士跟随总理参加活动,没有时间洗衣服,就请使馆的夫人们帮忙洗。大使夫人看到带着补丁的衣服,特别薄,用水一泡碎得不敢用手揉搓,生怕用力大再揉破了,含着泪说:“一个大国总理,竟然节俭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相信。”大使夫人自己掏钱就给他买了三件衣服,经过多次劝说,周总理并没有接受。
周秉德告诉法制晚报(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伯伯当了27年总理,他一共只买过两双皮鞋和一双皮凉鞋。皮鞋中的一双,还是出访外国前,秘书怕太热,就买了双大一号的皮鞋。并且都是有重要活动或者出访、接待外宾才穿皮鞋,日常都是穿布鞋,包括到基层调研也是经常穿布鞋。这期间,有人看他皮鞋太破旧了,就送他一双皮鞋,他没穿又转送给了下属。这位下属穿了段时间觉得不合适,多年后捐赠给了淮安周恩来纪念馆。
她还告诉记者,伯伯虽然是国务院总理,他的工资每月是404块8毛,七妈的工资是342块。他们的工资都是由工作人员管理,每月还补贴给她们家一部分,还有一些老家的人和他的同事战友。两个人根本都存不住多少钱,去世的时候仅有的5000块钱全部都交了党费。
“党和国家的需要就是第一志愿”
“那时候我和弟弟妹妹们都还小,日常生活中,伯伯不断给我们灌输‘国家利益至上’的思想。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求我们先从国家角度和层面考虑,不要考虑自己。”周秉德说。
姐弟几人中,各自的人生规划都是按照伯伯的要求发展,他对我们的原则是“党和国家的需要就是第一志愿”。所以四个弟弟妹妹当兵,伯伯都是按照国家的形势需要,对他们提出不同的要求。
在“文革”之前,年轻人第一志愿是留苏上大学,不愿意当兵。伯伯要求秉钧秉华当兵,因为当时农村劳动力缺乏,主要在城市征兵。
“文革”当中没有上大学的机会,秉和秉建他们都上山下乡,并且大多都是去祖国最边远、最艰苦的地方,把当兵的机会留给别人。弟弟秉和在延安的农村,妹妹秉建在内蒙古牧区插队落户了。
虽然生活非常艰苦,但他们的精神面貌很好,先后入了党,分别被民兵大队推荐当了兵,当兵后生活条件要好得多,复原的时候有回城里工作的机会,但是伯伯又让他们脱下军装离开部队回到牧区和农村,做一个普通的农民和牧民。
在采访过程中记者了解到,周秉德曾担任中新社副社长,在新闻岗位工作多年的她表示,媒体应当去引导观众,而不是去迎合观众,不能为了吸引观众的眼球而搞低级趣味。
应从社会上、学校里教育孩子们了解国家的历史,发扬中华民族的传统精神。通过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和长征胜利80周年的一系列活动,让广大青少年了解如今生活的来之不易,同时引导孩子们不断增强社会责任感,让他们学会思考自身的社会责任。
采访手记 “不要觉得别人就该让着我们”
这次参加论坛的所有嘉宾中,周秉德是最年长的一位。1937年出生的她,今年已经快80岁的高龄了。在从机场回住所的路上,周秉德一边从车窗外看路边的风景,一边感慨道:“我有好多年没来重庆了,这里变化真大。”对于周秉德来说,重庆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伯伯周恩来曾经住过的两处住所。
陪同周秉德一起来重庆的是她的工作助理,名叫王亮亮。因为是总理“铁杆粉丝”的缘故,他给自己改名“王慕周”。慕周是周恩来青年研习会成员、国际周恩来研究会会员,在采访的间隙,记者从他的口中,了解到更多关于周秉德生活中的细节。
因为时间紧张,对周秉德的专访在赶回北京的当天早上七点进行。“你可以看出来,阿姨特别守时,说的七点采访,她一定会在七点前赶到。一般参加活动的时候,如果安排在八点前集合,阿姨都会主动提醒我该去了,不要迟到。”慕周说。
第一次用餐时,一向脾气特别好的周秉德有些生气,原因是好客的重庆主办方为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多点了几个菜。
周秉德吃完饭,发现一个桌上剩了不少菜,说:“这多浪费啊!”据慕周向记者介绍,周秉德参加所有活动一向要求从简,在家吃饭时,阿姨也是告诉他们不要浪费一粒米。“你看,阿姨吃水果的时候也是从来不多拿一张纸,她说没必要多浪费一张。在家里,阿姨整理文件和写稿子的时候,原来用过的纸,背面空白的部分都要再用一次。不只是秉德阿姨,秉宜阿姨也是这样,手稿经常是正面背面写满了东西,一点都不浪费。”
周秉德退休后热心公益,很多公益活动都会不辞劳苦地去参加。“阿姨的电脑里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夹,全是哪些地方的孩子需要捐助衣物,我看了一下,有好多个文档,全部记得清清楚楚。”
慕周告诉法制晚报(微信ID:fzwb_52165216)记者,前些年,周秉德原来的单位——中新社在福利分房时,她看到许多同事家庭住房困难,她把房子让给了更困难的职工,一直到现在仍然住在一处50年代的旧房子里,后来自己花钱翻修了一下。
她妹妹周秉宜夫妇现在的房子还是以前单位分的50多平米的房子,而且在四楼没电梯,这么大岁数上下都要爬楼梯。周秉宜现在做周恩来家世的整理工作,收集的资料用硬纸箱装了好几箱,家里放不下,为了不妨碍人走路,只得在楼梯过道的边上摞了几个纸箱。后来丢了两箱的资料,不知道是被偷走了还是被当垃圾收走了。“这是一件特别遗憾的事情。”慕周说。
生活中,从中国新闻社退休后的周秉德对社会热点新闻一直很关注,特别是法律方面的。除此之外,她还喜欢听古典音乐、看文艺演出和戏曲。其实这也受总理影响,小的时候她们弟妹几个偶尔跟总理一起看戏剧,周秉德上女师附中的时候是学校剧团的,当时组织抗美援朝宣传下乡义演,一天一个村,走了一个礼拜,依然意气风发。
在慕周看来,周秉德是一个性格很爽快的人,没架子,心直口快。在工作中做得不好的地方,她会直接说出来。“有时候她批评我,那都是为了我好。”但是对活动方的工作人员,她都尽量理解,“阿姨每次都跟我说,对接待方的工作人员要理解他们的辛苦,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2014年,一次参加活动的时候,乘坐扶梯,慕周没有贴身紧跟着周秉德,一不小心把腿摔骨折了。“阿姨那时候没吭声,她不愿意麻烦别人,订了机票回北京进了医院。”慕周说,“这就是为什么阿姨这次出来要带着拐杖。”
年近80的周秉德自己生活上的事情可能记不太清了,对总理和七妈的事情记得反而比较深。在论坛上,周秉德发言不多,因为总理从不在亲属后辈面前提自己的功绩和工作上的事情。
让记者印象最深的事情是,在坐飞机回北京的那天,机场的人特别多,去往登机口的路上,一位机场清洁员推着垃圾车走在我们前面。出于照顾老人的本能,记者用手挡了一下,怕车万一碰到周秉德,这时她拉了一下记者的手,从车的旁边绕过去了。等走过垃圾车,她跟记者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觉得别人就该让着我们。”
文/记者 李明德 王硕 陈品
摄/记者 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