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潘军：
潜到心的深处，才能见识真正的美
新湖南客户端记者 肖欣
她站在舞台左侧的灯光暗影里，白裙窈窕，等候出场。深红幕布、黑色大音箱陪着她，老朋友一样。
3月16日晚8时，湖南大剧院。湖南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等主办的“雅韵三湘·带着歌儿回家”独唱音乐会倒计时。主角，是武警政冶工作部文工团一级演员潘军。
中国歌坛湘妹子群星闪耀，潘军在其中是并不太耀目但值得更长久注目的那一颗。出身艺术之家，她底子厚，光源足，主动与浮华保持距离，沉潜于心——她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歌唱，是她始终亲密如初的艺术，也是她寻找自我、直至无我的人生路径。
三月的桃李春风里，听潘军唱歌，得见一位湘妹子的音乐人生图景，水灵，且辽阔。
壹 唱给家乡的歌
“潘军哪，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我需要给家乡，也给自已一个答案。音乐会的歌曲串起来，就是我生命的足迹。”
3月10日，窗外就是滔滔湘江的一间书房里，潘军有些调皮地自问自答，不由自主地挪近身体。她的眼睛大而清亮，咫尺间一扑一闪的灵光里，令人捕捉到她内心深处积蓄着的某种能量如此充沛，渴望奔涌。
“2007年，我在北京保利剧院举办了独唱音乐会。我一直有一种冲动，要在家乡举办一场音乐会。我是喝湘江水长大的，感恩湖南这片土地赋予我的一切。和父老乡亲们一起回望走过的路。不忘自己的初心和使命，我会更有力量向前走。”
3月16日晚。潘军“带着歌儿回家”独唱音乐会现场。灯光拾级而上，一层层追亮舞台。第一串音符滑过，潘军眼波流转，歌声透亮:一片片桃花红/一片片梨花白/一片片的那个杜鹃花/万紫千红满山崖……
《母亲河》，潘军唱给家乡的第一支歌，如流水叮咚的湘江之水荡漾起整个剧场。两个半小时，17首跨度大、难度高的歌曲，这个湘妹子的艺术张力令于海、肖鸣、孟勇等艺术家们称赞不已。每一个字，她都唱得饱满晶莹，春光潋滟，似乎是一颗颗汲满生命能量的种子，风一吹就哗啦啦桃红梨白，稻穗金黄。
她也是颗基因优良、天生就会唱歌的种子，湖湘的灵山秀水，艺术之家的根柢血脉，是孕育熏染其音乐生命的幽香。
她的父亲潘一尘和母亲徐竞存是湖南文艺圈里颇有声望的艺术家夫妇。潘一尘曾担任潇湘电影制片厂文学副厂长，徐竞存是湖南声乐界的权威，九岁即登台唱《苏三起解》，大学里因主演《洪湖赤卫队》等多部歌剧被广州军区战士歌舞团看中，成了一名年轻的文艺兵。父亲一直记得女儿令他惊艳的第一眼。她大约才两岁，不知怎么就在屋子里唱起了“鹰击长空，鱼翔浅底”这两句诗词，还做出老鹰飞翔的样子：“我吃了一惊，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她从哪里学来的?”
贰 我一直问自己，为谁而歌？为什么而歌？
不过，当年父母并不希望女儿也走上文艺之路。但潘军遗传了母亲的好嗓子，上学路上唱，放学路上也唱，爬楼梯唱，连写作业的时候都会小声哼哼。夏夜的坡子街，月亮照得青石板路发亮，一家人坐在街边的竹板床上乘凉，小收音机里播放李谷一的歌，她只要听一两遍就会唱了。
初三那年，14岁的潘军瞒着父母考上了湖南武警部队的文艺兵：“当时部队来长郡中学招武术队队员，音乐老师姜国嫦推介说我歌唱得很棒，刚好部队在长沙招考文艺兵。我偷偷跑去考场，放开嗓子唱了一首最喜欢的《我爱你，中国》，考上了才告诉爸妈。在省军区门口，我们出发去湘潭的训练基地。妈妈哭了，我还没心没肺地笑——终于可以想唱就唱了。大冬天我一大早起来练声，北风呼呼地刮进嗓子眼，也不知道这样做其实会伤嗓子。”
但潘军很快就明白，单凭一副好嗓子唱不好歌。两年后，她请假回家补习一个月，考上了武汉音乐学院，毕业后成了湖南省歌舞团一名年轻的歌唱演员。进团不久，她就代表湖南参加全国青年歌手大赛，并闯进总决赛前十名。 一时间，潘军在中央电视台、湖南电视台各类晚会上频频亮相，成了颇有名气的民歌手。
“我当时还真有点小膨胀，但不久我就发现，在各种晚会赶场匆匆忙忙唱几首歌，混个脸熟，没多大意思。有的歌手靠一两首歌窜红后，各种诱惑来了，人很容易走偏。1993年我离开湖南北上，我一直问自己，到底为谁而歌?为什么而歌?我的价值在哪里?”
叁 来自隧道哨所的亲情卡片、红纱巾
青海、西藏、宁夏……一个接一个的地名，被潘军为士兵们演唱的照片点亮。一串串数据接连呈现在湖南大剧院舞台中央的大屏幕上：从军以来，潘军到达过30个省、市、自治区，奔赴500多个一线基层部队，演出2000余场，行程超过120000里…… 1998年，潘军再次穿上军装，成为武警文工团的歌唱演员。 20年后，回到家乡的潘军，用一场独特的音乐会铺就她的人生答案：踏踏实实为兵而歌，就是她唱歌的价值。
她和战友们的歌声里，有感人的士兵故事——
2017年3月，潘军和几名队友组成文艺轻骑队，行程近七个多小时，赴青藏铁路线关角隧道哨所慰问演出。在哨所，潘军打开士兵们的衣柜，发现衣柜背面贴满了一张张心型的亲情卡片，卡片上有亲人的照片，写满了亲人的寄语：“给你织的毛衣合不合身?”“领导批评你，要懂得感激……
潘军细心地一条条拍下来，团长章晓宇就以这些接地气的家常口语为歌词，写下了《亲情寄语》，曲作者吴鼎在近一年时间里反复修改，直到音乐会前10天才完成。在现场，潘军唱哭了不少观众，她觉得自己一唱起来，就成了“一位细细叮嘱孩子的妈妈。”
刚进部队时潘军还唱过一首《挥挥手》，唱的也是她在隧道哨所演出时听到的一个真实故事。哨所里有一名中队长，妻子是一名列车员，每个星期会通过这个隧道一次。他向上级请示在这个时间执勤。其实列车太快，两人根本看不到彼此，但他们相约，妻子在窗口挥一挥红纱巾……
越是艰苦的一线，越要送去歌声与欢乐，哪怕观众只有一个战士。这是潘军和战友们坚守的使命。“朋友们常开玩笑，你歌唱得那么好，怎么不红呢?你也要多上电视多露脸。但我觉得能为士兵们歌唱，是我的无上光荣。只要你走到他们之中，就会有心与心的真情交流。”
为兵而歌，潘军和战友们经受了一次又一次考验：雪地中背着氧气瓶登上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哨所;冬天站在大操场的风口中，迎着呼呼的北风演唱;2008年汶川地震后不久，潘军所在部队文工团接到赴灾区慰问抗震救灾部队的演出任务，半个月的慰问演出结束后，他们又接到任务奔赴川藏高原，崎岖的山路将人巅起来撞到车顶上，他们不得不用胶带将人和椅子紧紧绑在一起 …
为兵而歌，潘军也赢得了战士们的真情。他们亲切地称她为“我们的潘老师”，很多人成了她的铁杆粉丝，每天执勤回来都要听她的歌——因为听了能静心。
肆 只有潜到深海，才能发现海底的美丽
云南，红河州元阳县，潘军一身红衣站在哈尼梯田的田埂上，阳光倾注，天开地阔。
“追求艺术的本真是我的初心。……我在乎那些与我有共同理想追求的同行者，于这样一个正月的深夜，这样一座高山之上，这样一次歌酣情醉之行。”
2018年正月初八凌晨，潘军在朋友圈发了农历新年的第一条微信。微信的头像，也换成了和爱人赵琦依偎在蒙自碧色寨小站的图片。
短短的心灵独白，在时光的旋律中拉长，加宽，可以联结过往与未来，也是“带着歌儿回家”音乐会关于“家”的另一个注解：寻找艺术精神的原乡，是一名真正有追求的歌者必然选择的方向。在那里，她可以安放艺术本心，从容、舒展而光明。
在云南的一次聚会上，潘军遇到了一位哈尼族年轻人，他开口唱的一曲哈尼情歌，把她听呆了：
“他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但唱得那么沉醉，放松，一瞬间酒桌上的他就变成了望着月亮思念情人的痴情男子，生命的每个细胞都是音乐。我追求这种无我的本真的艺术境界。一个人对自己要有清晰的定位，才能真正潜下心来。我愿意做一名潜心的歌者。潜水员只有潜到深海，才能真正发现海底的美丽;见识过这种深处的美丽，才能真正从容，看淡身外之物。”
潜心，即是无功利心，是“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是可以十年磨一曲的耐得烦，也是敢于挑战自我的霸得蛮。
由著名作曲家王志信创作的叙事歌曲《木兰从军》， 长达8分17秒，不仅考验演唱者的唱功，更考验对歌曲人物的塑造力。2007年，潘军在北京保利剧院独唱音乐会上成功演唱了这首歌，11年来，她仍在一字一句地精雕细琢;
2009年，团里排演首部抗震救灾题材的音乐剧《一路寻找》，担任女主角的是外请的专业演员。潘军却自找“麻烦”，天天提前半小时坐到剧场观摩。她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拓宽自己的艺术道路，但她马上发现音乐剧的演唱完全颠覆了她的民歌唱法，台词也不会说。怎么办?
“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找到我的音乐老师马秋华实话实说，这剧没我什么事，我就是想学。没想到马老师说，就冲你这种精神，我教你。有一天我在家练台词，中戏导演戏毕业的爱人赵琦一听就乐了，哪有嗓门吊得老高说台词的?他赶紧请了一位女同学来教我。那一段我碰到谁都要别人听我说台词，提意见，不说还不准走。”
经过一轮一轮选拔，本来“没事儿”的潘军，成为了女主角的B组演员，她很满足也很开心。没想到有一天，惟一一次迟到的她偷偷溜去集合，突然听到团长说，排练开始，潘军上场。“我吃了一惊，才知道原来女主角退出了。当晚就是节目审查，最后，听领导说了句不错，我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10天后，第九届全军文艺汇演上，潘军为武警文工团捧回了成立以来的第一个戏剧表演金奖：“那天的表演，是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无我的艺术境界。角色赵颖是我，我就是赵颖。原来，我能做到。”
3月18日，还是在湘江边的书房，走下舞台的潘军诉说心语：“潜心十年，这场音乐会已如我所愿。我目前正在跟随中国音乐学院教授王苏芬学习古诗古曲的演唱。古典演唱需要深厚的文化底蕴，这对我是新的挑战。”
或许冥冥之中，引领她跨入更亮堂更辽阔的艺术世界的，将是她在父亲的家乡沅陵吮吸过的艺术初乳——在那条屈原曾呤诵过《九歌》的沅水边，在沈从文的故居“芸芦”书香萦绕的长廊上，有多少船工号子、青翠山歌跳进了那个小女孩的耳朵?又有多少不可描摹与捉摸的艺术之美，悄悄落进了她的心田?
这位潜到心底的歌者，将创造更多的美。
【人物名片】
潘军，武警政治工作部文工团国家一级演员，第十届全国青联委员，湖南省特邀青联委员，湖南省残疾人基金会爱心大使。曾两次获中央电视台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专业组民族唱法优秀歌手奖，获中央电视台全国音乐电视大赛金奖，第九届全军文艺会演戏剧表演金奖，多次受到武警部队嘉奖，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二次。中国唱片总公司出版其个人专辑CD《天天是春天》、“潘军红色经典歌曲独唱音乐会”实况DVD《唱支山歌给党听》。
版权作品，未经授权严禁转载。湖湘情怀，党媒立场，登陆华声在线官网www.voc.com.cn或“新湖南”客户端，领先一步获取权威资讯。转载授权：0731－84329818苏女士。转载须注明来源、原标题、著作者名，不得变更核心内容。
[责编:李婷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