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山
“香港乐坛的马可·波罗”。
△花比傲与罗大佑
罗大佑曾在一场演唱会上纪念梅艳芳。
他说:
“有个朋友,我跟她一起合作的歌,林夕填词,罗大佑写曲,花比傲编曲。
这位朋友已经离开我们,对我来说,她真的代表艺人,做到生命最后一点血汗,一直到她倒下为止,我把这首《似是故人来》献给我们的梅艳芳小姐。”
梅艳芳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台上是罗大佑在动情地伴奏。红颜已逝,音韵犹存。我们听着这首歌,念着那个人,真的似是故人来。
而今再听,故人不再只是梅艳芳,还多了个花比傲。
△花比傲
或许,你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你一定听过《似是故人来》《滚滚红尘》《追梦人》《皇后大道东》这些经典乐曲。这其中,都有花比傲的名字。
一个来自欧洲的异乡人,罗大佑、林夕视他为音乐知己,在90年代的香港乐坛,他和罗大佑、林夕一起,绽放了半世光彩。
欧洲有两个以浪漫著称的国家,一个是法国,一个是意大利。
我对意大利最初的印象,来自于电影《罗马假日》。
赫本对花店老板说:“对不起,我没钱。”
老板说:“不,拿着吧,鲜花配美人。”
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到这里,觉得浪漫至极,不免心生向往。
花比傲就来自这样一个浪漫的国家。
1951年,花比傲出生于一个叫伦奇的小镇。在这里,走过了春,走过了秋,被浪漫的情愫晕染了十来个年头,终于长成一个多情的少年。
早在六十年代,花比傲便组建了一个乐队,名叫The Cobra(眼镜蛇)。在他十六岁时,乐队便开始在欧洲进行巡回演出。
在当时,这是一支富有传奇色彩的乐队,富有摇滚乐创作才情的花比傲被认为是乐队的灵魂人物。
1980年,花比傲离开了乐队,开始了自己的独唱生涯,亦开始了自己的半生漂泊流浪生涯。罗马、迪拜、台湾、日本、澳大利亚。
数年之间,他辗转于世界各地,找寻着自己的音乐梦想,似一个匆匆的旅人,从不为风景所驻足。
直至1986年,花比傲来到了香港。 这个习惯于漂泊的人,未曾想到,在香港,一留便是十一年。
在这个遥远的东方国度,他的音乐梦想终于得以绽放。
花比傲这个名字,是林夕取的。
林夕说,花比傲来香港的时候,原本只想逗留几个月,未曾想这一留便是十一年。那时,也未曾想过要给他取个中文名字,行走乐坛。
花比傲本名Fabio Carli,最初的译名是“花比奥”。后来,他加入罗大佑的“音乐工厂”,罗大佑问林夕对这个译名是否有建议时,林夕便想到了“傲”这个字。
于是,“花比奥”从此便成了“花比傲”。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个“傲”字,那是中国诗词歌赋里的意境,没有比这更好的字了。
其实,早在1987年时,花比傲为杜德伟编曲的《等待黎明》就拿下了当年的“最爱粤语金曲奖”。
同年,为吕方制作的《听不到的呼唤》《巫婆的咀咒》等作品,亦在当时的香港乐坛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吕方
1989年,梅艳芳的姐姐梅爱芳推出首张同名专辑《梅爱芳》,花比傲和林夕几乎包办了专辑中所有的词曲创作。其中,《香槟浸著的门匙》《梦醒情真》成为了经典名曲。
此外,你还可以在陈百强、李克勤、黄耀明、成龙、郑中基、金城武、黎明等人的作品中发现花比傲的身影。
身为一个异乡人,花比傲凭借着自己的音乐才华,为香港乐坛注入了他身上特有的西方魔幻式魅力。但他的音乐生涯巅峰,还是在加入罗大佑的音乐工厂之后。
△林夕与花比傲
1990年,踌躇满志的罗大佑来到香港,他与台湾滚石唱片合作,在香港成立“音乐工厂”。
他邀请来林夕和花比傲,这三个分别来自台湾、香港、意大利的音乐人,形成了音乐工厂的创作阵容。
罗大佑视花比傲为音乐界的兄弟,他说,只要一见面,他们的弦便开始共鸣。
△罗大佑
他们合作的第一首曲子是《轮回》,花比傲为他编曲。混完音两人开心极了,一起去湾仔的Rigoretto餐厅吃饭。那天,他们点了一瓶一九八三年的Amarone红酒。
罗大佑后来回忆说:
“花比傲教他品尝红酒,那种将酒在唇齿间含住的方式,犹如他们后来在录音室内研究吉他弹奏时那般默契。”
在音乐创作中,很少有人会注意到一首歌的编曲。但提到罗大佑,就不得不提花比傲。
《恋曲2000》《皇后大道东》《东方之珠》……都是罗大佑作曲、花比傲编曲的合璧之作。花比傲的加入,使得罗大佑的专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突破。
罗大佑曾这样评价花比傲为《东方之珠》的编曲:
“先是缓慢的下行音符,继而急速上升澎湃令人几乎赶不上,但及时嘎然而止刹车,差点让唱的人抓不住拍子的绝妙构思。
但这样的编曲根本就变成了这个曲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像一根无形的竿垂挂在维多利亚港边一样,虽然渔夫早已远去。”
在音乐创作上,罗大佑视花比傲为知己,是最亲密的伙伴。他们都一样,勇于尝试与突破。
1991年7月,罗大佑、花比傲、林夕等人联合打造的“音乐工厂”的首张大碟《皇后大道东》问世,整张专辑水准之高,被人视作是“音乐工厂最为成功的一张唱片”。
花比傲一人几乎包揽了专辑中所有西洋乐器的演奏,《皇后大道东》在一个意大利人手中,却演绎出了浓厚的中国韵味。
△罗大佑与花比傲
想来,若没有花比傲的编曲,罗大佑后期的作品必定会失去许多光彩,正如著名乐评人李皖所言:
“他的电子乐功力,电子乐的典雅味道、民族风情,电子乐的繁华、浮华气质,在别的电子音乐家那里所缺乏的如血液江河苍山般的东方派厚重,与罗大佑的后期作品,相得益彰。”
罗大佑的前两张专辑,旋律占据着主导,氛围需由旋律带动。花比傲的编曲使罗大佑的作品脱胎换骨了,旋律未起,氛围已有。
可以说,罗大佑成就了花比傲,花比傲亦成就了罗大佑。
旅意学者张长晓将花比傲比作香港乐坛的马可·波罗,他曾这样评价花比傲:
“他的编曲和作曲,有着一种中国情结,时常会令你有一种感动,那种感觉像是一个诗人在倾诉着对东方独有的情怀,那种是意式民谣与东方神韵的花式结合。”
有一种动人的情怀,与国家无关,与民族无关。在花比傲的身上,你能真正看到,音乐无国界,艺术无国界。
△张长晓,文化学者,知名乐评人,意大利民谣音乐研究学者。2013年5月因在文章首次透漏罗大佑御用作曲人花比傲已故,在香港及内陆乐坛引起轰动,得到了香港著名作家廖伟棠及著名音乐学者李皖,达明一派歌手黄耀明等艺人响应,并为悼念花比傲写有《忽儿今夏-香港的马可波罗》《花比傲与林夕》等撰文。(来源百度百科)
据说,花比傲的母亲是一个画家,花比傲自小就在母亲的熏陶下学习艺术,也学画画。自幼时起,便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
来香港之前,花比傲在台湾待过一阵。在台湾,他学习中国画,并练习书法,写得一手好字。
林夕说:
花比傲其实很中国,大概是由于他太爱中国文化,他创作出来的音乐,都有浓浓的中国味。
特别是他编曲的部分,融入了许多中国元素,可类似的风味,由中国人来弄,又可能会太传统,没有花比傲式的火花。
花比傲在香港时期所写的旋律,绝大部分都是由林夕填的词。林夕说,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袁凤瑛的《情人眼里》,国语版是凤飞飞的《如此看着你眼睛》。
“我边听着那个调子想象歌词该有情怀,几乎以为是一个中国诗人在倾诉着东方的心事,而且,这旋律让我边写边流泪。”
花比傲的旋律,林夕的词,罗大佑的音乐理念,意大利式风味和中国意境的结合,绘成一幅优美的人文画,一首经典的散文诗。
然而,这样一个能写出东方心事旋律的人,却是一个几乎不怎么懂中文的人。
林夕坦言,为了让花比傲懂得中文歌词的意境,他曾教花比傲学中文,结果只教会他几句广东粗口,想来实在是对不起他。
不过,听着他操着一口英文腔的广东脏话,倒成为了他们录音室里最有趣的回忆之一。
△花比傲阳光时务周刊封面
林夕说:“跟花比傲,我觉得,这是半个香港人,一整个自己人,就是一家人。”
在香港的那十一年,花比傲像是寻到了第二个家。然而,有的人生来就是流浪的,他不会永远停留,直至死亡。
于是,1997年的某一天,他离开了香港,去了纽约。
在纽约,他学习布鲁斯、摄影、做电影配乐,拍摄的电影《笔迹》还在洛杉矶拿下国际最佳电影导演奖,后来还前往非洲采集原生态音乐。
2013年,他身患癌症,去世前几个月,他终于回到自己的故乡意大利。像一只一直在飞行的鸟儿,终于回到树上栖息。
△左起:娃娃、花比傲、张艾嘉、王菲
或许许多艺术家,终其一生,都在寻求一种归属感。
乔伊斯说:“流亡,是我的美学。”
木心说:“美学,是我的流亡。”
花比傲的一生,也一直在流浪。
从罗马到迪拜,从迪拜到台湾,从台湾到日本、澳大利亚,再到香港,又从香港到纽约。最后,他回到故乡,录制了《Stranger In My Town(故乡的陌生人)》,短短四分钟,诉说了自己的一生。
半生漂泊,现在,他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却说,像一个异乡人在故乡。
罗大佑曾说花比傲是一个Cosmopolitan,四海为家,他从不知道花比傲的年龄,也未曾和他谈及此事,但最后一次见到他,却和第一次看到他一模一样。
我想,他这一生的归属大概只是音乐,此外再无其他。
只要能找到心中的音乐,无论身在何方,故乡也好,异乡也罢,都像是找到了归宿。
这位“音乐国际公民”,乐坛的"马可·波罗",他跨越千山万水而来,又不带一片云彩而去,留给我们的,是那动人的旋律。
此后,我们每每听着那美妙的乐曲,都该想到,曾有一个来自异国他乡的流浪音乐人,在这片土地上,奏出了诗一般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