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一部关于“狄仁杰IP网络电影”的统计表格不胫而走,表格中统计了2020年3月到9月间,在广电总局重点网络影视备案系统中,以“狄仁杰”为名的网络电影共计48部。
要说“狄仁杰”成为“IP”,还得从16年前钱雁秋、梁冠华、张子健的铁三角组合说起。
这部剧从2004年开始以平均两年一部的速度,分别于2004、2006、2008、2010年推出了《神探狄仁杰》四部电视连续剧,共计212集。
这部剧集不管是口碑还是收视率都创下了纪录,而在2012年11月凭借“元芳,你怎么看”这句高频次的台词网络走红,在当时创造了“QQ空间单日转发量超250万次”的纪录。
现在说起来,好像是不同年代的事情了。
而就在2010年第四部热播之时,由徐克导演,刘德华、刘嘉玲、李冰冰、邓超主演的《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上映了,在当年拿下了3亿票房。
由此开启了徐克的“狄仁杰宇宙”——《狄仁杰之神都龙王》(2013)、《狄仁杰之四大天王》(2018)。
第二部翻番获得6亿票房,但第三部还是保持在6.06亿票房也就注定了无法产出第四部了。而看现在的布局,明明是有林更新饰演的沙陀忠黑化变成梁家辉饰演的沙陀忠的,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看到。
其实在《狄仁杰之四大天王》中已经看得出徐克逐渐回到《蜀山传》的奇幻动作模式上,徐老怪一定想不到,第四部或许难产,但在网络电影中有五十多部延续了他的模式,而且几乎清一色选择了“玄幻”。
最早的一部狄仁杰网络电影,应该是2017年的《大唐狄仁杰之东瀛邪术》,你没看错,狄仁杰也被迫加入了“抗日神剧”的队伍。其后“东瀛”的元素少了,但“邪术”已然成了玄幻的标配。
比如2018年开始的《狄仁杰之夺命天眼》《狄仁杰之夺魂梦魇》《狄仁杰之无头神将》《狄仁杰之天神下凡》《狄仁杰之轮回图》《狄仁杰之西域妖姬》。
而从今年立项的48部来看,“之”字后面的关键词几乎囊括了所有可想象的怪力乱神,比如:鬼影血手、飞头罗刹、通天教主、摄魂修罗、迷雾深度、九龙玄棺、借尸还魂。
还有蹭《鬼吹灯之龙岭迷窟》IP热点的,比如:龙隐迷窟、龙岭迷宫,甚至还有蹭金庸先生小说的,比如:狄仁杰之亢龙有悔。
至于“魔女天下”“九尾狐”等狄仁杰系列更是把这个原本推理探案的故事,从奇幻玄幻引到了魔幻,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出现“星球大战”“盗梦空间”等科幻版狄仁杰。
经过一番梳理,既有钱雁秋导演的4部212集电视剧,又有徐克导演的三部累积票房15亿的院线电影,“狄仁杰”成为网络电影当下最热门的IP并非是横空出世。
这个热闹程度可以直追香港电影、电视史上的“黄飞鸿”系列了。
而且在网络电影领域,也已经超出了蹭院线电影热点的“潘金莲”时期,在2016年冯小刚导演、范冰冰主演的《我不是潘金莲》上映前后,有十几部蹭IP的网络电影上映。
这些作品的片名甚至都可以串起来作为剧情梗概了,比如《我不做潘金莲》《她不是潘金莲》《潘金莲就是我》《我是潘金莲》《暴走的潘金莲》《谁杀了潘金莲》《潘金莲复仇记》等等。
从创作上来讲观众尽可批评、拒绝,但从商业属性来说似乎也符合经济规律,而从文化上来讲,玄幻“狄仁杰”却让我想到90年前的那把“火”。
没错,就是90年前,1930年代。
那一时期也流行古装片,故事也基本来自民间传说、稗官野史和古典小说,比如梁山伯祝英台、花木兰、西厢记、孟姜女、唐伯虎、孙行者。
随后,古装片与当时流行的武侠小说结合,又加上了奇观化的视觉效果,就有了一个特殊的片种——“武侠神怪片”,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明星电影公司的《火烧红莲寺》了。
这部电影改编自平江不肖生的小说《江湖奇侠传》,出版于1923年,被认为是民国新派武侠小说的代表作品之一,甚至被成为是中国第一部正宗武侠小说,在当时也算得上是超级IP了。
1928年5月13日,在上海中央大戏院里,当观众看到电影中侠客飞剑互相争斗时,鼓掌狂呼,刀光剑影、神仙飞舞让观众暂时忘记了还笼罩在历史天空中的阴霾,电影业创下了国产电影的新纪录。
在拍摄第二部时,明星电影公司索性扔掉了小说的依托,生造出口吐剑光、掌心生雷、腾云驾雾等不可思议场景与魑魅魍魉的人物形象,而观众也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仅仅是《火烧红莲寺》一个片名三年间接连拍摄了18集,而“火烧”两个字如同“狄仁杰”三个字一样成为了热门,于是有了7集《火烧平阳城》、6集《火烧七星楼》,青龙寺剑峰寨、百花台、灵隐寺也未能幸免。
而同样的女侠人物也被聚焦,就有了13 集的《荒山女侠》《关东大侠》,6集的《女镖师》、4 集的《红侠》等武侠神怪片。
后来有人统计,1928 年至 1931 年间,上海约五十家电影公司共拍摄了 400 多部电影,其中武侠神怪片约合 250 部,占全部出品的 60%左右。
“武侠神怪片”在当时流行有几个重要的背景,第一个就是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的阴霾,民众需要在奇侠幻影中宣泄自己的情绪。
另外一个就是当时中国电影市场,尤其上海电影市场基本被好莱坞电影占据,有批评者指出:
“国产影片,中欧化之毒太深,凡一举一动之间,一事一物之微,无不西洋是尚”,“此虽弊病,由于国人之醉心于欧化太深,如欲革除,非改换头脑不可”。
第三就是市场考虑,当时的电影公司已经开拓了南洋市场,远在南洋的中国观众在古装片、武侠片中找到了文化认同,慰藉了他们的思乡情切,华侨们得以探寻民族认同感。
行文至此,我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对当下“狄仁杰”网络电影IP做一个类比。
第一,院线电影在疫情期间损失惨重,普通观众在逐渐把网络观影作为娱乐消费的重要方式,既然无法继续在电视和影院看“狄仁杰”,网络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随着市场规模不断扩大,网络电影在故事讲述、特效制作方面也有了明显的进步。
第二,即便是到影院看电影,可选择的类别逐渐减少,尤其这两年及接下来的几年,主旋律影视剧会越来越多。简单说就是,院线电影没办法满足观众多样化的需求,这也是网络电影得以存在的根本。
第三,全球疫情引发的有关中美关系、中印关系、台海关系等等不安定因素,尤其全球经济下滑、社会内卷化,都成为笼罩在民众心头的阴霾。此时此刻,这样怪力乱神的作品确也可以成为逃避现实、宣泄情绪的着力之处。
最后,以史为鉴,我们也要看到武侠神怪片在彼时落寞的史实。
为了吸引眼球、抢占市场,制片商为吸引观众在电影中加入地狱阎王、牛鬼蛇神等恐怖、
离奇、古怪的场景与情节,甚至以男女演员半裸式的广告招徕观众,引起了社会舆论的批评与反感。
而且当时民众在狂欢时有人误认其内容为真,有些神经癫狂者在四川峨眉道上狂奔,报纸上更是时常可以见到学生弃家访道的消息。
以至于有评论疾呼:“那些神怪的稗史影片和淫邪影片,那是万不能使它有一天的存在呀!”
同时,武侠神怪片粗制漏造,南洋片商借机压低收购价格,断了国产影业赖以生存的主要经济来源。国内各制片商之间相互倾轧,又恰逢物价高涨,中型制片机构面临生存危机,小型影片公司纷纷倒闭,最终多因合力导致武侠神怪片的终结。
非要总结几句经验的话,那就是:要看得清风向,也要能在风口站稳,更要有改变风向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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