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 AI财经社 仉泽翔 罗拉
编辑 / © 祝同
01
深夜聊天室
陌生人社交飞进酒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猜想得或许没错。
“哥哥们都好会哄女孩子啊，如果聊得好的话，我会选择一位去敲你的门哦。”
初秋的午夜，原本应该沉寂的聊天室中仍然热火朝天，一位ID为“小甜甜”的女性用户在聊天室内与众多男网友聊的热火朝天。
“小甜甜”的头像是一位清纯少女，点开相册出现数张与此女有八分相似的女性照片，穿着清凉，事业线漫长深邃，最后留了一张微信二维码截图。
在“小甜甜”的个人主页显示，她是一位来自北京的单身女孩儿，目前在某高校读传媒专业，常出没于北京、上海。她的自我评价略显矛盾，“专一”、“敏感”、“内向”，在签名中她写道，“一个人的生活虽然精致却也落寞。多希望能有几个知心朋友可以说说话，谈谈情，若你我相似，可以添加我。”
这是一款名为“趣住”的社交软件，号称主打酒店场景下的陌生人社交，住在同一家酒店的陌生人可以在此聊天、交友。敲门一词在此一语双关，既指在此软件聊天中二人私聊匹配后，线上的第一步，也指酒店中实际的意义上的线下去敲房门。
陌陌创始人唐岩总结过，跟陌生人交流是刚需。大部分陌生人社交产品盯准异性社交。但如何确保产品不走样，则是另外一重考验。
特别是产品由线上走到线下时，调性决定着产品的天花板，以及触发风险的可能性。
按照趣住设计团队的想法，这本应是一款在酒店场景下的“陌陌+大众点评”，在这款软件上旅行者可以“在酒店找到活动，结识新朋友，或向酒店寻求当地旅行建议”。APP上还郑重声明，“不提供陌生人拼房服务”。
但趣住的聊天室中大多男多女少，仅有的几个女号，大多用穿着凉爽裸露的女子做头像，鲜有人发言，偶尔在讨论火热的时候发一张微信二维码名片或群聊二维码截图，加上直白的“果撩”、“成人游戏”等字样。无论是否参与群里的话题讨论，女号的出现都让群里变得更热闹，不停地有新人涌入。
社区是陌生人社交的载体，如果产品设计中存在缺陷，上述“带节奏”会不会由个案扩散为平台标签？不知设计者作何感想，毕竟“成人游戏”往往也意味着“危险游戏”。
点进官网的用户评价版块，你可以看到，一位名为Alisa的模特与大家分享了她使用这款软件的的经验，“出发前，就可以知道将会在入住的酒店里有哪些人比较对胃口。有摄影师、美食热爱者、开车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没出发，就有人等待着自己的到达，这种感觉真棒。”
目前在这款软件上只有北京、上海、广州、杭州等数个城市较为活跃，用户大多集中在如家、汉庭等快捷酒店，鲜有高档酒店出现。趣住为每家酒店都建了一个聊天室，点击加入即可参与聊天，无需个人身份认证或入住酒店信息认证。
根据天眼查信息显示，躲在趣住背后的是南京朔道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叫邹佳斌，公司股权关系也十分简单，尚未拿到融资，几名创始人分别出资创办企业。2018年2月，创始人之一的李天元退出公司，一个名叫费瑞的人加入。
目前南京朔道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旗下除了趣住之外还有一个名为Travel Go的旅行社交平台，上线时于6月20日，一句“让每个人完成环游世界的梦想”格外醒目。然而目前这个平台的官网上除了一张图之外，没有其他按钮。
聊天室的社交游戏还在继续，但剧情走向愈发暧昧。“小甜甜”明显是个老司机，挑逗气氛的能力很强，几句话就撩拨的群内男士激情澎湃，“昨晚太累了有点没睡好。”一句话让男性们纷纷对她昨晚的故事展开追问，也有男性试图私聊，“不着急私聊啊，你要是让我觉得有趣，我自然会去敲你的门呀。”她这样回复道。
夜深人静，聊天室中依然热火朝天，有个一直没发言的男用户突然说了句，“这里有人买币吗？”，群内突然安静了一下，过了10几秒，大家又去关心“小甜甜”昨晚为什么睡得不好了。
02
被撩拨的陌生人社交
在打边球的内容面前，互联网产品的初衷往往变得面目可疑。滴滴顺风车出事，恰好证明不是任何场景都可以切进去做陌生人社交。
但盯上酒店的类似平台还有不少。不久前，小程序“同住酒店拼房”借尸还魂，更名“睡睡”又火了一把。
早在2018年初“同住酒店拼房”小程序悄然上线，两度因涉黄被封，距离1月31日整改后上线仅过去1天，2月1日被再次下线。
创始人吴旭阳一定是委屈的。
他曾经按照共享经济+社交的模式来诠释产品逻辑：酒店业在中国存在了30多年，几乎所有的房间都是双人配置的标间，从来没有酒店牺牲标准化去考虑单人出行用户的性价比和社交需求。所以他们把青旅的模式搬到线上，搬到酒店，让单人出行的用户去酒店共享房间，节省费用的同时，还能结识三观一致的朋友。
项目当然考虑过涉黄风险，在缺乏平台监管的境况下，吴旭阳团队选择相信美好，“我们愿意用自身行动证明人性中的真挚与美好，足够抵抗恶念的诱惑。”
可惜，他似乎并不懂人性。该小程序两次被封后，微信团队曾给出的解释是：小程序内包含大量双人床、大床异性拼房、一夜情、性暗示等信息，无有效的监管手段。
此后“同住酒店拼房”团队转战APP，一经上线，就引发了大批好奇者前来围观。上线以来，连续多日，单日的拼房数量都可以达到四位数。
以9月6日为例，当日的拼房数量已经达到30947单，而在9月7日早上10点左右，单日拼房数量就已经超过17000单。
吴旭阳对此曾表示，“我们从小程序出发，一经推出，迅速引爆，吸引了200多万粉丝的拥簇，也受到了大量的质疑，诋毁和恶意投诉，导致小程序被下线。而现在，我们将从睡睡App重新起航。”
“最初平台只做同性拼房，上线异性拼房后，我们考虑更多的是否会有一些特殊职业的女性混进来发布一些涉黄信息，因此每天都花大量精力去审核，包括女用户的照片信息和项目说明。如果发现有异常会直接拉入黑名单，并且发布公告让用户警惕并且举报。”他曾这样对AI财经社说。
起死回生的“睡睡”完善了自己的商业模式，在声明中“睡睡”方面提到，担保交易仅支持同性拼房，不提供异性拼房。可是根据新浪科技的测试发现，在该应用的设置栏里，还是预留了类似于“异性拼床”的功能。不过这个功能变得更加隐秘，需要用户充值后成为会员才能使用，并且“仅支持铂金以上会员”。
要想成为铂金级别的会员，用户首先需要至少充值79元开通半年权限。
另外AI财经社发现，在短短数月的整改中，“睡睡”悄然换了马甲，开发商从广东与子同住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变成了广州小蓝人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吴旭阳对AI财经社表示：“我6月份就退出了，现在已经转给小蓝人了。”
如今的项目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他的团队现在改开发电子欠条。
从顺风丰、同住酒店拼房、睡睡再到如今的趣住，互联网创业者们在陌生人社交产品设计上，颇费脑筋地打擦边球。尽管“先烈”们已验证此路不通，但并不妨碍创业者们前仆后继地往坑里跳。
“睡睡”没躲过的坑，趣住们自然也难逾越。AI财经社通过数天的观察发现，在趣住中涉黄的现象并不鲜见。9月15日晚间，在北京某酒店聊天室内，一位名为娜娜的女性用户在聊天室内于众人打得火热。一张微信二维码截图摆在她的相册里。
在聊天室中，娜娜的画风同样奔放，声称是她本人的大尺度性感美女照片一张一张往群里扔，当有男性用户质疑照片的真实性，让她发一段语音过来时，娜娜的反应十分激烈，“群里的哥哥们都知道我什么样，信不信由你，不信不玩呗。”
在随后的聊天中，娜娜创建了一个微信群，娜娜声称里面有几个玩的好的小姐妹，可以在里面直播，看电影，“你们想干嘛都可以”娜娜的解释中透着暧昧。
随后AI财经社添加该微信群，群内已有几位使用女性头像的用户，蹊跷的是有几位用的是同一个头像，群内不时有新人加入，所谓的管理员要求每位入群用户必须再拉5名用户才可留在群内，并声称拉得多还有单独奖励。每隔几分钟便有管理员发布一条色情视频。
午夜过后，另一位管理员在群内发了一串长消息，里面全是色情视频的链接，点击链接，打赏一定金额方可观看。
与此同时在趣住的聊天室内，不时仍有新人加入，询问此软件的用途，问得多了，一位男性用户回复，“问什么啊，你心里揣着什么目的不知道啊，都是成年人了，看不明白就别玩。”
03
陌生人社交的天花板
似乎没人能说清陌生人社交的起点的哪里。1998年，痞子蔡发表小说《第一次亲密接触》，讲得就是一次成功的陌生人线上交友的故事。
在互联网诞生伊始，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聊天室，同城好友在其中交谈甚欢，没有觉得陪陌生人在网上聊一天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网恋奔现的也有不少。
随后，天涯、猫扑、西祠胡同等BBS论坛强势崛起，QQ击败MSN后几乎一度垄断国内互联网通讯市场，咳嗽声传遍大街小巷。那时的网络社交更倾向于“恋”，而非“约”。
国内的社交网站中最早与“性”沾边的是早已转型为游戏社区的51.com，其联合创始人张剑福离开51.com后，又发起过简简单单、美丽约等项目，也都很好的利用了男性心理：比如希望看更多女性用户照片、希望更方便的和女性用户聊天——并在这些环节上设置了收费门槛。
封禁了“同住酒店拼房”的微信团队显然忘了自己是靠什么击败米聊、易信等强大的竞争对手的。
曾经的微信摇一摇不知把多少午夜寂寞的男女摇到一起。如今微信已彻底洗去陌生人社交的标签，摇一摇只能摇到千里之外的陌生人，而附近的人中则充斥着微商、代购和健身教练。微信早已跳过偶有破坏规则的野蛮人时代，变成社交秩序的维护者。
比微信晚7个月诞生的陌陌目前已是陌生人社交市场独一无二的王者，诞生初期，QQ、微博、人人网风头正劲，米聊、微信作为新锐势力正强势崛起。
面对众多对手，陌陌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积累到了10万名用户。三年之后，在2014年2月17日，其用户数突破1亿，创始人唐岩对外宣称，由于绑定手机号的原因，陌陌是所有用户过亿的产品中水分最少的一款。同年12月11日，陌陌在美国纳斯达克交易所挂牌上市。 陌陌2018年Q2季度财报显示，陌陌营收已达4.92亿美元。
就在陌陌上市前半年，另一款基于LBS位置分享的社交软件探探诞生，凭借“左滑右滑、互相喜欢才能聊天”的核心产品机制被资本市场极度看好，上线仅5个月就由贝塔斯曼领投完成A轮融资，并迅速在4年间成为陌生人社交市场的第二大巨头。2018年2月23日，陌陌宣布收购探探。
不得不承认唐岩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揣摩的十分清楚，“我觉得百分之七八十都是男找女、女找男，但我把这个过程想得比较体面：有一个充分的沟通后，大家结识了，成为男女朋友，或者当炮友（性伙伴），都是好的。 ”
移动的社交革命，正在重塑着互联网文化，全新的技术铲除了人和人的距离，但对于许多资深玩家来说，陌生人社交已经没有新鲜的玩法了。
从根据位置找朋友，漂流瓶聊天，到通过颜值匹配，后来还有许多主打“阅后即焚”、给陌生人打电话的软件，最近一段时间爆红网络的Soul更是主打灵魂交友，三观匹配，想聊天先答题，一套心理分析试卷做下来大概需要20多分钟，随即系统将得出用户的心灵属性，再筛选出相似度最高的用户。
这种看似新鲜的玩法成功吸引了用户的注意，大量用户的涌入让Soul的服务器出现过载，Soul团队不得宣布从9月14日起至9月21日暂停部分功能使用，进行系统升级。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陌生人社交产品的天花板肉眼可见。自从摇一摇开始，纯陌生人社交就被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许多微信用户不得不把这一入口隐藏来自证清白。
友加交友创始人胡铸韬曾公开表示，“在陌生人社交应用中，约炮这个需求是存在的，而用户藏在这个需求之后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空虚寂寞无聊无人关注。坦白讲我们也没有把用户需求直接从约炮转向旅游、看书、看电影之类的。”
虽然依靠荷尔蒙驱动的社交软件可以快速获取用户，可一旦荷尔蒙发泄完毕后，用户就会迅速退潮，这使得不少产品最终昙花一现。
成功如陌陌，虽然仍对外强调社交的重要性，但让其江山稳固的是直播，而非陌生人社交。至于效仿陌陌、曾经打出“向陌陌致敬，你可以安心的下岗了”的微聚等一批互联网产品，早已不复存在。
不是什么场景都适合做陌生人社交。此前滴滴顺风车接连出事后，对于陌生人社交模式的口诛笔伐也见诸报端。流传出来的受害空姐的顺风车页面截图上清楚的显示，出行73次，司机的评价标签包括了：颜值爆表、天生丽质、非常有礼貌、氧气美女等等。
航空纵横APP的“选座社交”也被用户狂吐槽；还有一只脚曾经踏入陌生人社交的支付宝，其新功能“圈子”一上线，同样栽在疑似擦边球的漏洞上。这是任何一家大公司无法承受的指摘。
早在2014年陌陌上市前夕，唐岩就曾亲自撰文为被打上“约炮神器”标签的陌陌辩解，“陌陌公司是中国互联网界三观最正的公司（或者是之一）。创业到现在，从来没有刷过榜也从来没有做过下半身营销。”
互联网专栏作者潘乱在一篇文章中畅想了陌生人社交的终极形态：算法分配真爱。把男女双方的性格想法录入系统，再根据用户画像自动虚拟恋爱1000次。在这1000次不同的恋爱场景中，系统也会不断更新反馈数据并作灵敏调参，最终得出跟最匹配的真爱。
无论如何，再精准的算法，也抵不过陌生人社交的先天性bug，再牛的陌生人社交产品也堵不住人性幽暗这扇窗。
（田小川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