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君去日本度假。期间收到消息需要回去配音,他不想让别人替自己说话,便跟剧组说等两天他就回去配。几天后他匆忙赶回北京,被告知配音已经结束了,看到成片时,他愤怒了,几乎带着愤恨地说,“这简直就是在强奸我。”
片中又low又假的配音,令他至今都不肯再看这部剧,也让他对电视剧制作失去信任,他跟自己说“我再也不要接这样的戏”。
没有料想到一语成谶。《大仙衙门》风波后,到第4个月,还是没人给他本子,没人找他试镜,没有任何工作任何水花。没想到会这样直接掉进谷底。
《大仙衙门》之后,王传君一度接不到戏。
他查了银行卡里的余额,还有一百多万。“还够用。当时很慌,又想当导演又想当编剧,什么都想干,但都没什么成果。”
一段时间的手足无措后,他发现自己哪里都够不着,就去报了个导演大师班,想随便学点什么也好。
真正的收获倒也不是学到什么,是有一天和来上课的导演聊天。上完课一起往外走,路上导演漫不经心说,你们演员一部戏都有50万了吧?是不是够你用一整年还转弯?
这句话就像惊雷一样劈中了王传君,他说自己从没有想过,这个钱搁普通人手里是可以用一年的。“这话到我灵魂里去了。我想想我高中同学,做普通工作,一年15万,有孩子有房子,还能一年出国旅游两次。我觉得他们才是正常的生活,我们这个圈子太不正常了,是变态的心理。”
回去想了想,王传君就卖掉了车、房和手表。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些来加持身份。到今天偶尔出去通告,不是太远的都会选骑车过去。
在被惊到之后,他重新思考了自己要什么,又去了日本上课,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自己要的,但什么是不要的,他终于搞清楚了,比如他不会接受去给电影跑路演。
“之前很拧巴。我不喜欢宣传,不会求着观众来看我,但又想,该挣的钱为什么不挣?那个时候不会说‘不’,这是不对的,是很拧巴的状态。现在我只是会说‘不’了,豁然开朗。”
王传君觉得这是因为现在对自己没有下限了。他以前活在他人的期待之中,家人和传统道德的胁迫中,不思考。“从小到大,都不太认识自己,父母告诉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社会和身边的人告诉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现在我觉得我想通了就无所谓了,没人可以控制你。”
但在光怪陆离的娱乐圈里,坚持自己要付出巨大代价。没工作的那段时间,除了学习,他开始去话剧工作坊帮别人读剧本。来人一看是王传君,话剧团都悄悄把他拉到一边说,没钱给他报酬。他解释说自己不要钱,就是想免费读些好剧本。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要证明我来过这个世界。怎么证明呢?堆了好多钱吗?!”和合适的人一起做合适的事,是更重要的事。
王传君说合适的人,大约是指程耳、宁浩……在《罗曼蒂克消亡史》后,他和程耳成为知交,常有的状态是去程耳家里,两个人也不多说什么,表哥表弟相称,只是喝酒看片,“看完以后我打招呼说我走了,就走了。就这么舒服的关系。”
王传君还对记者介绍让他有感悟的电影,比如他看了阿巴斯好几部电影都很喜欢,还喜欢是枝裕和,导演的书《有如走路的速度》他买了三个版本,来回看了数遍,《步履不停》里的母子之情很像他对妈妈的感情……
王传君和演员李媛以《情遇曼哈顿》剧组的名义登上今年上海电影节开幕式红毯。
除了被程耳带进电影的广阔世界,王传君身体力行也去了广阔世界。接下《情遇曼哈顿》纯属因为拍摄地在纽约。“在纽约我找到了一半我自己。而且本来以为这片子就那样了,后来去配音才觉得,纽约会让电影质感起来。”甚至在看秀间隙,他一个人乱走,享受自由。
纽约归来,他答应一个朋友,一起去印度帮忙拍摄毕业作品,临行前跟朋友说,不要给报酬了,他当做旅行了。“去完纽约又去印度就很沮丧,觉得这么脏一个地方,但没多久我就觉得印度太好了。”
王传君在印度
11个月时间里,王传君陆续失去挚友乔任梁,失去母亲,又渐次差点失去工作。经历这番风波,迷茫失意时拍的《罗曼蒂克消亡史》在杀青快两年后终于上映,真正生活里的改变和顿悟映到了电影上,工作和生活逐渐回到手里,拿到了主动权,如同金蝉猛然脱壳。
“翻上来了你知道吗?就是去年,像上帝冥冥中安排的,都在去年一年里。”王传君说到此略有激动,他说自己受到了上帝的指引。
王传君在纽约
总会抑郁的
“我觉得自己可能有抑郁症的前兆。”王传君突然严肃地说。
但和他坐在一起,不会觉得他有情绪问题,刚见面时他张罗出安静角落,吩咐身边人小声说话,又递来桌上的饮用水和糖果,是很会照顾人的性格。对于一般明星演员不愿回答的隐私问题也相当大方,讲32岁的自己怎么在一群女生中一眼看中了女友,还要以大12岁的理由公布恋情,帮还在读大学的女友提升一下认知度。
6月13日,王传君和女友对外公布恋情。
不论如何跌宕,他和同为演员的江疏影、金世佳一见面,还是倒上酒聊天。他说自己是喜欢影响人的人,和朋友聊天总给出建议。
他兴致勃勃,说江疏影在拍《好先生》时喝酒就是自己建议的,来源于他此前某次意外的微醺却发现演戏更自如。但他还是对江疏影最终的表现不太满意,“她如果一直保持刚开始的状态,会更好看。可惜后面就被孙红雷老师牵着走了,失掉了那个角色的可爱之处。”
其实王传君对演员的定义有相当的门槛。他为母校上海戏剧学院的状况忧心,不知道那些早早被星探和经纪公司看上的好看男孩子女孩子只有皮相的话未来怎么办。而他在这场扩日持久和自己的战斗中,在镜头中的表演力迅速提升,完全没了帅气温柔有型等包袱,并且对表演有了自己确信的顿悟。
“演员要塑造一个角色是个很愚蠢的事情,非常愚蠢,那个一定逃脱不了‘我要演得高级’那个感觉。”他也完全拒绝迎合观众的要求和想象,“我这个人只是个载体,我也没有要练八块腹肌,你觉得我合适了就来找我拍戏,要我干嘛就干嘛。但我只为电影服务,别找我宣传。”
《爱情公寓》系列让王传君“定型”为讲日本腔普通话的宅男。
这个顿悟花了很长时间。《爱情公寓4》之后他想过接受团队建议,和粉丝互动。但尝试的结果没有让自己的选择变得更多,他确信这个模式是骗局。
“我经历过这个阶段,好像只有干了这个事,才有那个选择权,但你知道吗,事情是没有回头路的。有这个想法的人,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太在乎虚无的东西。”他最终跟自己和解,尊重自己不拍戏,或者没戏拍的时间,“那是在养你的人,停一停。”
但他又自我反省,比如自己缺乏野性的东西,放不开,在学院派的框架下受到了自己观念的桎梏。这一点上,他羡慕隔壁剧组的欧豪。“他很野,有一种放得开的野性,我就是缺乏那种意外。”
但无论如何,拍《罗曼蒂克消亡史》的第一场戏,他再看时,眼泪还是忍不住飙出来。这场戏是他在门外和杜淳、杜江一起吃饼,他没来由笑场了,“大概是杜淳打嗝的样子太好笑”,但是导演没喊停,他也默契得没停,笑完之后把饼递给杜江继续吃。这场戏最后被用进去了,而且是第一个画面。给出这样的地位,可见程耳对他的即兴表现相当中意。
那为什么会抑郁?演员的焦虑吗?王传君否认。真正因为焦虑患上抑郁症去世的是好友乔任梁,这件事给他的震惊不亚于母亲去世。
此前在微博上王传君与乔任梁多有互动。
他和乔任梁在2007年同为“加油!好男儿”上海地区四强,性格迥异,但王传君珍惜乔任梁的纯真性情,每年过年都一起吃饭聚一场。
参加选秀时王传君当时已经很懂得人情世故,他教乔任梁什么场合怎么说话,教他年节要给哪些人怎么问候祝福。乔任梁学得很快,到“好男儿”结束第二年,在北京再见时,乔任梁已经做得很好,成熟得体。
但到去年,他觉得自己已经听不懂乔任梁饭桌上讲的事情,不是项目就是创作。就像他没戏拍之后的状态一样,什么都想抓住,什么都抓不住。
乔任梁在2016年9月16日身故。21日,王传君发表长微博悼亡友。
王传君没去乔任梁的追悼会,在纽约写了长微博,是个简单的送行词,文中写道“虽然这次会隔得久一些,但总会再见的嘛”。
他说自己当时对乔任梁的离世反应不过来,还无法接受。直到几个月后的某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家里,突然哭到停不下来,然后每天都在哭。
王传君说他挺过了那段慌乱的生活,无法感同身受到乔任梁的焦虑,只是在想通自己的事之后,开始看很多事情不舒服,不爽。他说这是他觉得自己会得抑郁症的原因。
“可能总会抑郁的。”他最后给自己下了这个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