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5天后,同一个木牛河村的谷增女家接到乡镇通知,去领取赔偿金。“镇里的工作人员递给我3万韩元现金,说全县一样,一个人给3万韩元。”一个月后,谷增余获得了4万元房屋损坏赔偿金,并被要求在农村发行的发票上签名。之后水灾只是乡内的故事,村民们平时也会刻意照顾遇难者家属。"但如果家庭被破坏,就不会再愈合了。"“事情好像就这样结束了,直到四年多以后。今年12月14日下午鞍山正式成立
查组确认,岫岩存在死亡人数瞒报情况。对此,时任南马峪村会计的王从轸告诉新京报记者,当年8月4日早上五点,洪灾过后自己趟水进村,从村民处了解到有人被水冲走的消息。上午8点多,当时的主要乡镇领导一行数人来到村里,指挥救援和善后。
王从轸称,当时他已经核实到,村民杨福珍家中3人和付广萍家中两名老人被冲走,除老人辛世春外,其他四名村民遗体均被找到。当时乡镇领导进村后,他便口头告知“村里死亡5人”的消息,后来,经过仔细核实,又将死亡人员具体信息书面递交镇里。“但乡镇政府怎么往上报,村里就不知道了。”
王从轸透露,据他通过其他村了解到的情况,这场洪灾全县丧生总人数应该有30余人。
追问
瞒报灾害死亡人数如何追责?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第三十九条明确规定,有关单位和人员报送、报告突发事件信息,应当做到“及时、客观、真实,不得迟报、谎报、瞒报、漏报。”其第六十三条则进一步阐释为,“迟报、谎报、瞒报、漏报有关突发事件的信息”,根据情节,将对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依法给予处分。
既然有法可依,为何仍会出现瞒报事件?在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汪玉凯看来,这种情况的出现,与部分基层政府畸形的政绩观有关。汪玉凯表示,基层官员在升迁时,往往会面临重大安全突发事故“一票否决”的情况,在这种压力下,为了防止影响升迁,部分地方官员本着侥幸心理,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事故影响“往下压”。在他看来,突发灾害信息不仅不应该瞒报、少报,更应当向社会公开。
瞒报死亡人数,当地领导应当承担怎样的责任?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法官、行政法专家李洋说,对于谎报、瞒报领导干部的追责,除了按相关法规追究法律责任外,还要进行党内问责。《关于实行党政领导干部问责的暂行规定》中提到,对突发性事件处置失当,导致事态恶化,造成恶劣影响的,对党政领导干部实行问责。弄虚作假、隐瞒事实真相的,要加重问责。
汪玉凯认为,尽管事故起因是自然灾害,但根据我国的应急响应机制,因灾死亡30人以上的,需要启动“Ⅰ级应急响应”,在此种情形下,包括民政部等多部委需要介入。一些地方官员担心在天灾中,调查出“人祸”,因此会出现“瞒报”。而这一部分涉事官员,应当按照玩忽职守追究责任。
故事
消失的亲人
12月12日下午,辽宁省鞍山市岫岩县牧牛镇南马峪村飘起了雪。
村民杨福珍的家在南马峪村的最里头,一间二十多平米的主屋,房顶上盖着铁皮板,边上几根木棍支起半拉猪圈。跟当地传统的两间砖房一围院的构造相比,她的家显得简陋。
她在这里住了四年多,跟小儿子和8岁的孙女一起。“以前我家也有三间房,还有一个不小的鸡舍。”杨福珍指向远处山脚,一处隐约可见的破栏杆旁,四年前的那场洪水,在那里冲走了她的丈夫于太铭,大儿子于学久和儿媳陈美玲。
沿着坡路兜个圈,山沟边上的一片废土堆,曾是村民付广萍的家。跟杨福珍家相似,她家坐落在离山脚很近的地方,也几乎是同样一波山洪,将她的爷爷付德玉和奶奶辛世春卷走,连同房子一起。
被洪水吞噬的村庄
12月12日下午,杨福珍刚接到村干部的电话,问起4年前的那场洪灾。她搁下电话,裹上大衣棉帽沿坡路往上走,在当年丈夫、儿子、儿媳三人遇难的老屋旁愣着。想起四年前的“草草下葬”,杨福珍呵出一口气,“没想到,四年后死去的亲人才被关注。”
看到“鞍山调查岫岩洪灾瞒报”的新闻后,杨福珍关上了放了一天的电视,眯了一会儿。外面飘起雪,没多久,这个位于辽东半岛的小村落,就白成一片。
当年她的丈夫和儿子在自家对面百米外,盖起了一百多平米的鸡舍,养了五千多只鸡,盘算着靠这个操持起全家的营生。2012年8月初,鸡舍刚出第三茬小鸡崽儿,杨福珍丈夫于太铭往鸡舍跑得勤,儿子于学久夫妻俩干脆住在鸡舍里。
杨福珍看到天气预报说,还会下一天暴雨,却没想到,暴雨在当天夜里就来了,于太铭担心鸡舍被冲,跑到鸡舍边上堆石头堵水。忙活完回到屋里,一直不敢休息,第二天凌晨2点多,见雨越下越大,于太铭决定去鸡舍叫回儿子儿媳。“他戴着头灯又跑向鸡舍,我扒在门口观望。”
屋外漆黑一片,杨福珍紧盯着丈夫的头灯,“几分钟后,我看到头灯一晃,没影儿了。”她称,就那一瞬间,洪水从鸡舍的方向泻下来,沿着地势较低的村道轰隆而下。
待洪水小些后,杨福珍背起四岁的孙女,绕上一侧的山头寻找,仍无所获。
69岁的牧牛河村村民颜士珍回忆起四年前那个夜晚,手颤抖了起来。她的老伴孙太双生前在村里已经做了13年的生产队队长。
4日凌晨2点左右,孙太双接到村干部打来的电话,让他沿着河道边看水情,通知危险住户转移。孙太双临走前嘱咐颜士珍在家里等他。孙太双走后半小时,村里停了电,电话也没了信号。“我在家里点了蜡,好让他认门。”
蜡烛烧了半截,孙太双敲了窗。“可是他连屋都没进来。”颜士珍打开窗的一瞬间,大水和泥石流就涌到屋里了,房子一下子被冲垮。“我拽了下老伴的手,但是水流太大又被冲开了。我就喊‘老头子救救我’。”她描述说,嘴一张开,就灌满泥水,泥沙埋到胸口动弹不得,眼看着老伴从窗户外消失。
时任南马峪村会计王从轸清楚记得,3日晚,自己接到镇里通知,要求村干部通知各个生产队队长,连夜告知家住危险地段的村民转移。村里2000多人口,14个生产队,村干部一人分包四五个生产队。
时任南马峪村支书王相义回忆,自己接到通知后,就联系各个生产队队长,妻子也用座机帮忙通知,“隔一会儿就要打电话通知一遍。”通知后王相义冒雨进村,但没走多远,就被大雨和水流挡了回来。到了夜里,村里突然断电了,通讯也没了,王相义就跟村里断了联系。
儿媳温丽至今没有找到,成了牧牛河村村民曲增余一家的痛。
曲增余在雪地上踩出半个圈,里面隆起的几块巨石下就是儿子儿媳曾经的住处。4日凌晨的最后一通电话里,曲增余得知儿子与儿媳被山洪困在屋顶,几句话后,便再也联系不上。
次日早上,曲增余在两里地外见到了爬上岸的儿子,儿媳却杳无音信。曲增余和家人、村民一起顺着河沟往下找,一路打听。听说有死人的消息就去看,看到泥窝就去挖,半个月里,几乎跑遍了周边所有的乡镇,却一无所获。
“直到今天,听说哪里淹死人我还是想去看看。”曲增余说。
付广萍的奶奶辛世春被冲走后没有下落,之后几乎每年,家里人都会在周边城市河道打听消息,一直问到一百多公里外的丹东市,都没有找到。付广萍望向远处的一座山丘,“今年,我们在爷爷坟地上给奶奶立了个招魂牌,算是合葬。”
多名遇难者家属称,家人遗体找到后,裹上红布,找几块木板搭个棺材样,找个山头就葬了。
洪灾之后
4日天还没亮,王相义进村了解情况,到处都是泥沙水和冲下来的杂物,知道有人遇难后,他跟村民一起将遇难村民遗体抬回各家。
至于村民遇难情况,王从轸回忆,第二天早上五点,自己趟水进村,从村民处了解到有人被水冲走的消息。上午8点多,当时的主要乡镇领导一行数人来到村里,指挥救援和善后。
至于为何仍有山坡处村民的家被冲走,王相义称,有些村民“很犟”,他们不相信这次暴雨会带来多大的危险,劝也劝不走。
牧牛镇素有香菇之乡的美誉,在当地,有点积蓄的村民都会搭起菜棚种香菇,此外,村民还会在山上放养些蚕蛹,增加收入。村民称,种香菇和养蚕都是“要劳力的活儿”,家里没几个男人帮衬也做不了。
杨福珍舍不得花钱盖蘑菇棚,打算留着给孙女读书用,家里靠小儿子打工挣钱维持生活。
颜士珍在老屋不远处买下一间房住下,年近70的她种着七八亩玉米;曲增余一家在灾后搬离村庄,四年来几乎没有回去过。
而付广萍一家,他们还打算继续寻找奶奶的踪迹。
王相义说,洪灾期间自己努力帮着村里忙活,心里不好受也有压力,所以洪灾之后不久,就辞了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