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中三年 (公元782年),礼仪使颜真卿向唐德宗建议,追封古代名将,并为他们设庙享奠。
这份古代名将的名单中,隋朝一共出现了四个人:贺若弼、韩擒虎、史万岁、杨素。
后来的宋王室依照唐代惯例,为古代名将设庙,增设七十二人,隋朝四将仍列其中。
不过,这隋朝四将中的贺若弼,他是看不起其他三将的。
他曾私下里曾对时为太子的杨广说:“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擒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
杨广好奇地问:“然则大将谁也?”
他淡淡一笑,回答说:“唯殿下所择。”
言下之意,就只有他贺若弼一人而已。
老实说,贺若弼是有资格看不起其他那三人的。
要知道,自西晋“八王之乱”、东晋“衣冠南渡”以后,中原板荡、南北分裂。这之后,南北政权之间出现了无数次北伐、南征,涌现过照耀历史夜空的名士、枭雄、名将、名王,如祖逖、桓温、谢安、刘裕、拓跋焘等等,却是互有长短,彼此都吃不掉对方,致使华夏大地长期处于分裂状态,时间长达三百多年,无数志士仁人痛心不已。
贺若弼的父亲贺若敦,为北周名将,一生以平定江南为己任,因忌获罪,临刑时,惇惇叮嘱儿子贺若弼说:“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当成吾志。”
贺若弼年少却慷慨有大志,骁勇便弓马,解属文,博涉书记,有重名于当世。
贺若敦非常看好这个儿子。
不单贺若敦看好贺若弼,海内有识之士都看好贺若弼。
北周大象元年 (公元579年),北周上柱国、行军元帅韦孝宽攻略淮南(泛指今淮河以南地区)、寿阳(今安徽寿县)等地时,就专门点名要贺若弼随军出征。
在南征过程中,贺若弼出谋划策,无不奏效。
韦孝宽因此进展顺利,连下数十城,使长江以北土地都划入北周。
贺若弼战后拜为寿州(今安徽省寿县)刺史,改封襄邑县公。
杨坚担任北周大丞相后,有篡夺北周之心;而相州总管尉迟迥也有不轨之意。
贺若弼就成为了杨坚和尉迟迥争夺的对象。
不过,杨坚行动快,提前派亲信长孙平代贺若弼镇守寿州,而让贺若弼火速回朝,很好地把贺若弼保护了起来。
北周大成二年 (公元581年),杨坚受禅登基,改国号隋,是为隋文帝。
隋文帝有吞并江南、统一中国之志。
他的儿时玩伴——尚书左仆射高颎告诉他,贺若弼可以帮助他完成这一大任,并说:“朝臣之内,文武才干,无若贺若弼者。”
隋文帝深以为然,对高颎说:“公得之矣!”
回头,拜贺若弼为吴州(今扬州一带)总管,镇江北要地广陵(今江苏扬州西北),让他经略一方,为灭陈积极作准备。
贺若弼强烈地预感到父志将遂,白日放歌,青春作伴,翩然赴任,并赋诗一首,与寿州总管源雄共勉,诗云:
交河骠骑幕,合浦伏波营。
勿使麒麟上,无我二人名。
在吴州任上,贺若弼一方面整军经武,一方面刺探南陈情报,并细心考察渡江地点,反复推敲和演练渡江方案,向隋文帝进献《取陈十策》。
隋文帝阅策大喜,更加坚定了平陈决心,特赐宝刀一口,要贺若弼把平陈计划提进日程。
贺若弼提刀登舟,在江中赋诗咏志,豪情堪追当年横槊放歌的曹孟德。
两百多年后,唐人周昙慕而作诗赞叹云:
破敌将军意气豪,请除倾国斩妖娆。
红绡忍染娇春雪,瞪目看行切玉刀。
隋开皇八年 (公元588年)十月,灭陈战争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隋文帝在寿春(今安徽寿县)设淮南行台省,以晋王杨广为行台尚书令,主管灭陈之事。又命杨广、秦王杨俊、杨素并为行军元帅,高颎为晋王元帅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集中水陆大军51.8万,东至大海,西到巴、蜀,旌旗舟楫,自长江上游至下游全面铺开。
隋开皇九年 (公元589年)正月初一,贺若弼打算趁乘陈国上下欢度新春之际,前发起进攻。
他出广陵南渡,在渡江前,酹酒而祝:“弼亲承庙略,远振国威,伐罪吊民,除凶翦暴,上天长江,鉴其若此。如使福善祸淫,大军利涉;如事有乖违,得葬江鱼腹中,死且不恨。”
为了这次渡江,贺若弼之前做了不少工作。
要知道,北方有马而缺船,南方有船而缺马。
为了筹措到足够多的船只,贺若弼不断派出有经商经验的官兵,扮作商人过江寻找船商,把北方没有作战能力或将要退役的老马卖给南陈;而从南陈购回一批批船只。
对于购回的船只,贺若弼全都藏匿起来,而将一些日常使用的小船、旧船停放在长江北岸的显眼处,造成隋军缺船渡江的假象,用以麻痹陈军。
还有,每当隋军换防之时,贺若弼都故意大张旗鼓,在广陵郊外集结,战鼓如雷,战旗蔽日,搞得陈军神经高度紧张、如临大敌。当隋军换防结束,贺若弼又让将士撤防回营,恢复常态。
此外,贺若弼还经常带领部队沿江狩猎,人马喧嚣,鹰犬突击,搞得陈军神经兮兮。
长此以往,陈军习惯了隋军各种集结布阵的变化,认为隋军并无渡江能力,不过是时不时来一番虚张声势而已。
这次,贺若弼真的集结起大军渡江了,陈军初始不以为意,等隋军犹如天兵神将一般杀过大军,一下崩溃,四散奔逃。
贺若弼毫不费力地攻占陈南徐州(今江苏省镇江市),尔后,进展顺利,一直杀到蒋山才遇上了陈军的有力抵抗和反击。
隋八路大军已全面展开了进攻,而贺若弼与韩擒虎、杜颜三路大军已对陈都建康构成合围之势,建康举城震响,陈军军心动摇,胜败之势已显端倪。
贺若弼激励将士,先后击败了陈将鲁达、周智安、任蛮奴、田瑞、樊毅、孔范、萧摩诃等人,甚至擒捉了陈军最为勇猛的大将萧摩诃,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隋开皇九年 (公元589年)正月初九日,贺若弼意气风发地从北掖门入城。
但是,哨兵回报,西路军总管韩擒虎已于初八日率五百骑兵于朱雀门先期入城,并俘获陈后主,占据了府库。
贺若弼大感沮丧。
贺若弼让人押陈后主带来相见。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陈后主,被人押到贺若弼面前时,已面无人色,完全丧失了君王的气度,膝盖骨发软,呈膝行状。
贺若弼心有不忍,抚慰他说:“小国之君,当大国卿,拜,礼也。入朝不失作归命侯,无劳恐惧。”
隋军班师回朝,在金殿之上论功,贺若弼不甘居功于韩擒虎之后,大声对隋文帝说:“臣蒋山死战,破其锐卒,擒其骁将,震扬威武,遂平陈国。韩擒虎略不交阵,岂臣之比!”
贺若弼说的是实情,若非他与陈军主力轮番血战,韩擒虎根本就不可能取巧入城。
但韩擒虎不服,要知道,他仅以五百骑兵攻下朱雀门,也是以舍生忘死的进取精神取来的,听了贺若弼的述说,怒火中烧,抢前说:“本奉明旨,令臣与弼同时合势,以取伪都。弼乃敢先期,逢贼遂战,致令将士伤死甚多。臣以轻骑五百,兵不血刃,直取金陵,降任蛮奴,执陈叔宝,据其府库,倾其巢穴。弼至夕,方扣北掖门,臣启关而纳之。斯乃救罪不暇,安得与臣相比!”
隋文帝看着殿下站的这对龙臣虎将,满心欢喜,连连说:“二将俱合上勋,二将俱合上勋。”
将两人都进位上柱国。
《隋书·贺若弼列传》对贺、韩两人在平陈中的表现作了比较客观的评价:“自晋衰微,中原幅裂,区宇分隔,将三百年。陈氏凭长江之地险,恃金陵之馀气,以为天限南北,人莫能窥。高祖爰应千龄,将一函夏。贺若弼慷慨,申必取之长策,韩擒奋发,贾馀勇以争先,势甚疾雷,锋逾骇电。隋氏自此一戎,威加四海。稽诸天道,或时有废兴,考之人谋,实二臣之力。其俶傥英略,贺若居多,武毅威雄,韩擒称重。”
不过,韩擒虎后来被弹劾放纵士卒,淫污陈宫,故不加爵邑。
贺若弼由此独享隋文帝的专宠,既进位上柱国,又封爵宋国公,真食襄邑三千户,又得登御坐,得赐物八千段,并得加以宝剑、宝带、金瓮、金盘各一,雉尾扇、曲盖,杂彩二千段,女乐二部,还得赐陈叔宝妹为妾。拜右领军大将军,寻转右武候大将军。
这还不算,不但贺若弼的地位显贵,他的家人也都跟着鸡犬升天——他的兄长贺若隆做武都郡公,弟弟贺若东为万荣郡公,并为刺史、列将。
贺若弼得意忘形,渐渐忘记了初心。
他的父亲贺若敦当年是怎么死的呢?是因功见忌、因言获罪。他的一张大嘴没遮没拦,得罪了北周大权臣宇文护,惨遭处死。
贺若敦临刑前,交待了贺若弼两件事:一、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当成吾志。二、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
贺若敦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因图一时口舌之快而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告诫儿子“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为了让儿子记住“祸从口出”这一人生格言,他还“引锥刺弼舌出血,诫以慎口”,亲自操锥刺儿子的舌头,让他长记性。
贺若弼的前半生,牢牢地记住了父亲的告诫,为此,他还出卖了自己的老师乌丸轨——乌丸轨是北周武帝朝的上柱国,他看到武帝宇文邕立不象话的宇文赟为太子,曾与贺若弼商议向武帝劝谏。一开始,贺若弼与老师订下了攻守同盟,但是,武帝分头找他们谈话时,他却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老师,闭口不说太子半句不是。事后,乌丸轨气急败坏地问贺若弼为什么要这么做?贺若弼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所以不敢轻议也。”不久,宇文赟嗣位,乌丸轨见诛,贺若弼却因为“不敢轻议”而保全。
不得不说,贺若弼的前半生,严格遵守“沉默是金”人生格言,处世圆滑。
但是,功高名满之后,他的尾巴翘起来了,将父亲的告诫抛之脑后,一张大嘴到处大放厥词。
他认为自己功高盖世,应该出将入相,常以宰相自许。
但是,隋文帝只把他看成纯武将,不把他当文臣看待,迟迟没有升他做宰相。
贺若弼非常不满。
贺若弼内心是看不起杨素的,隋文帝却把杨素升为了右仆射。
贺若弼更加不满,见人就说左仆射高颎、右仆射杨素都是酒囊饭袋,才德不配,尸位素餐。
这些话传入到隋文帝的耳中,隋文帝的胡子翘得老高,找来贺若弼责问说:“我以高颎、杨素为宰相,汝每倡言,云此二人惟堪啖饭耳,是何意也?”
贺若弼回答说:“颎,臣之故人,素,臣之舅子,臣并知其为人,诚有此语。”
隋文帝一时无言以对,只好一笑拉倒。
贺若弼却不知收敛,怨气愈甚。
到了开皇十二年 (公元592年),公卿认为贺若弼怨愤过重,奏请处以死刑。
隋文帝踌躇数日,考虑到贺若弼的功劳,免他一死,除名为民。
数年之后,隋文帝又于心不忍,恢复了贺若弼的爵位。
开皇十九年 (公元599年),隋文帝在仁寿宫赐宴群臣,贺若弼位列其中。
一开始,君臣气氛融洽,大家言笑晏晏,一片安乐祥和。
但是,酒至半酣,贺若弼的诗兴来了,九头牛都拦不住,他作了一首五言诗,并大声朗诵起来,诗中词意愤怨,引得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隋文帝铁青着脸,怒形于色,但最后还是宽容地挥了挥手,没有对他治罪。
照这情形发展,如果当政的一直都是隋文帝,贺若弼没准能混上个自然死亡。
但是,仁寿四年(公元604年),隋文帝崩了,杨广即位为帝,贺若弼却还不知收敛。
这不,大业三年(公元607年)七月,贺若弼随杨广北巡至榆林。杨广命人制造了一个可容纳数千人的大帐篷,用来接待突厥启民可汗及其部众。贺若弼认为这么做太过奢侈了,与高颎、宇文弼等人私下议论,被人打了小报告。杨广的脾气很丑,认为这些人是在诽谤朝政,于该年二十九日将他们一并诛杀。
贺若弼时年六十四岁,其妻子没为官奴婢,跟随他的人被发配到边境。
贺若弼的儿子贺若怀亮,慷慨有父风,以柱国世子拜仪同三司,因贺若弼的事而被罚为奴,不久也被诛杀。
宋人徐钧读史至此,无限感慨,赋诗叹曰:
乃翁永诀语堪悲,果定江南副所期。
守口未能终死舌,如何忘却刺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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