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城市猎人》不是续集的续集
2001年5月,北条司在一家新创刊的青年漫画杂志《周刊コミックバンチ》上开始了《天使心》的连载。
这部以《城市猎人》的世界观为基础、将时间设定在《城市猎人》完结后的作品很自然地被冠上了《城市猎人》续集的头衔。但是《天使心》的知名度和受欢迎程度完全无法和《城市猎人》相提并论,并且故事开篇更是残忍地让原来的女主阿香死于车祸,很多《城市猎人》的粉丝对此表示强烈不满,甚至因此抵制《天使心》。
虽然北条司也曾经表示《天使心》是发生在《城市猎人》平行世界的故事,并不是《城市猎人》的续集。但是,只要耐心读完《天使心》就会发现,北条司所说的并不一定是发自肺腑的实话,而是迫于读者的反响和编辑部的压力才整出这么一套说辞。
因为在《天使心》中,北条司试图把原来角色的经历描写得更完整,性格也因此变得更加饱满而显得有血有肉。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城市猎人》的基础之上的。
很多读者认为《天使心》是职业生涯暮年的北条司炒冷饭。可这部"炒冷饭"的《天使心》,却是北条司绘画篇幅最长、连载时间最久的作品。
那么,北条司为何要花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天使心》上呢?北条司究竟想在这部作品中表达什么?其中不仅包含了北条司对《城市猎人》里面的角色无法割舍的感情,也包含了北条司随着年岁的增长对于人生和家庭的领悟。
一、倔强的根性
北条司作品中洋溢的温情很容易让人忽略他其实也是一个倔强而富有个性的人。
《城市猎人》出现在《少年jump》时正是格斗系王道漫的鼎盛时期,这部远离格斗场、描写都市侠探的作品就显得有些另类了,并且故事的主角还将男性的劣根性演绎得淋漓尽致,实在算不上是一个标准定义上的英雄角色。
但是正是这个离经叛道的非正统英雄角色却成为了很多读者心目中的完美男性,这也足以体现北条司深厚的人物塑造功力。《城市猎人》也因此成为很多人心目中无法取代的经典之作。
但是,从客观角度来看,《城市猎人》的完结并不完美。在后半段冴羽獠和海原之战故事整体氛围变得愈发严肃、冴羽的形象也开始得到升华后,《城市猎人》的连载没持续多久便仓促结束了。
那段时间正是集英社内部人事变动的动荡期,北条司也是根据上级的要求无奈结束了连载。他在《城市猎人》中很多想描写的东西也因此戛然而止,这也为《天使心》的诞生埋下了种子。
《城市猎人》连载结束后的北条司开启了自己不断被腰斩的职业生涯。
1993年,《阳光少女》开始连载,这部通过一位可以和植物对话的美少女来描写环保主题的作品叫好却不叫座,在94年初被腰斩。
1994年,《RASH!!》开始连载,里面雷厉风行的美女狱医仍然无力回天,在1995年初难逃被腰斩的命运。
1996年,北条司准备在老东家《少年jump》上连载《非常家庭》,但是却因为作品里的同性恋内容不适合杂志而被转移到集英社的青年杂志《MANGAオールマン》上。
从北条司的这些经历可以看出编辑对于漫画家的影响。作为一个创作者,并没有主宰自己作品的权限,漫画家与编辑部和出版方的矛盾引发过井上雄彦与集英社闹翻的事件。也许很多人会认为北条司没有徒弟井上雄彦那样的狠劲,其实他不过是更加隐忍罢了。
隐忍的人反击起来更加有力度!2000年6月14日,第三代少年JUMP编辑长堀江信彦辞去了集英社的职务,联合漫画家原哲夫、北条司、次原隆二、声优神谷明共同组建了漫画制作会社Coamix。这些大神联合起来自立门户的举措也是对集英社编辑制度的一次有力回应。
2001年,北条司开始在自家创办的杂志《周刊コミックバンチ》上连载《天使心》。这时北条司享有了真正的创作自由,对于自己在创作《城市猎人》时留下的遗憾和怨念,终于有机会去弥补了。
二、岁月的沉淀
人们对于青春时期的回忆总是充满着美好的,这对于漫画中的角色也是一样的。很少有漫画家会去描绘自己笔下经典角色年华逝去的状态,"杀死"人气角色就更需要莫大的勇气了。
很多人排斥《天使心》的原因首先是香的死去,其次是冴羽逐渐老去的身姿。上移的发际线、明显的颧骨线条和嘴角的皱纹,再加上偶尔还会闪到一下的老腰。粉丝们是很难接受心目中的完美男性和都市英雄变成这幅模样的。
北条司在《城市猎人》后期逐渐显得严肃的故事氛围也显现出他不同于《少年jump》整体风格的青年漫画倾向,很难想象如果不是编辑部的干涉《城市猎人》会成为什么模样。当然可以肯定的是,也不可能会是《天使心》这般的模样,毕竟这两部作品间隔了10年时间。而这10年时间,也增加了北条司的人生阅历,岁月的沉淀让《天使心》中出现的经典角色更加有故事,从而显得更加厚重。
之所以将《天使心》定位为《城市猎人》平行世界发生的故事显得非常合理,是因为在《天使心》中很多故事及时间节点和《城市猎人》是不同的,包括很多设定是矛盾的。但是角色在性格上并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显得更加饱满了。非常神奇的就是,《城市猎人》与《天使心》之间相隔的10年,成长并产生改变的不仅是故事里的角色和北条司,还有读者。
《城市猎人》到《天使心》实则是一段真实的人生旅程,《城市猎人》是少年时期的不羁与疯狂,是青春的一场梦,而《天使心》则是梦醒后回归到真实的生活中。就算仍然有着枪林弹雨和犽羽不分场合的勃起,但是犽羽獠充当的更多的是“父亲”这一角色。甚至海怪也收养了一名女孩,他对犽羽说:“没想到我们这样的人也成为了父亲。”这句话道出了多少曾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步入中年的读者的心声啊!
除去已经在《天使心》中“圣母化”的阿香,最具有人性的女性角色就是野上冴子了。这位和犽羽獠有着暧昧关系的美艳女警依然单身, 她不希望别人提及她的年龄,但是在生日这天却因为没人为她庆祝而大发雷霆、失落万分。北条司非常善于刻画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将冴子在工作时飒爽英姿背后身为女人的一面刻画的淋漓尽致。
读者对于《天使心》里角色的情感是建立在《城市猎人》那些经典人物之上的,如果没有《城市猎人》搭建的情感基础,看《天使心》时是无法产生共鸣的。而两部作品相隔十年的岁月沉淀,非但没有割裂它们之间的联系,反而让《天使心》体现出一种沧桑感和厚重感。从这点看,《天使心》确实是《城市猎人》的真正续集。
三、爱与家庭
《天使心》开始连载那一年,北条司42岁,他的女儿15岁。而在《天使心》的设定中,犽羽獠是“四十多岁”(不详的年龄和《城市猎人》里没有做详细的设定有关,不过在《天使心》中北条司对獠悲惨身世更细致的描写也很好的圆了设定上的问题),女主角香莹则正好是15岁。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而是北条司将自己创作的经典角色和自身重合后的再创作,虽然作为老婆的阿香被他画"死"了,但是在故事中依然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也许北条也是一位怕老婆的丈夫吧。
刊登在《猫眼》13卷上北条司与女儿的画像
《天使心》这部作品,是穿着《城市猎人》外衣的家庭温情剧。北条司用《城市猎人》的角色延续着《非常家庭》的故事,这就是《天使心》。
香莹顶替了阿香的位置和獠继续着城市猎人的工作,依然是在新宿车站的黑板上写下"XYZ",接到的委托依然多数是由清一色的美女发出的,但是委托的内容却基本都是调解家庭矛盾。原本的罪恶之都也变得充满人性、温情四溢。
但是这并没有让故事显得无趣,北条司对于剧情的把控能力依然保持着较高的水准,一个个小故事被演绎得温情满满。虽然后期被诟病为套路化和刻意煽情,但是大概只有到达相应的年龄才能引起共鸣吧。北条司就是那种年纪越大内心越柔软的人,随着年岁的增长,珍贵的东西越来越少,但是其价值却越来越高。其中最宝贵的,应该就是家了。
除去委托的内容,《天使心》中着墨最多的就是香莹的成长了,这个没有社会经验、价值观需要重设的前杀手,在獠和香爱的引导下,逐渐成长为一个能给周围的人带来温暖的阳光少女。这也是北条司对于自己女儿寄托的期望吧!
结语: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天使心》作为北条司的收官之作,并没有给世人带来太多的惊艳。对于续集,人们往往会给予过高的期待,而与《城市猎人》截然不同的格调让《天使心》没有得到应有的公正评价。
试想一下,如果仍然以《城市猎人》原本的风格去创作《天使心》,综合读者群的变化和时代的变迁,原本的情怀能让多少人买账?想要有所突破更是难上加难。
北条司是个勇者,他敢于对经典的角色进行重构,给他们打上时间的烙印甚至痛下杀手,这不是一般的作者能够做到的。《天使心》中对于角色被岁月洗礼流露出的变化进行了非常自然地描绘,很好地填补了《城市猎人》中的角色带给人略微刻板化的印象。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职业生涯末期的北条司已经沦落到只会画温吞的家庭温情剧,《天使心》中充满魅力的反派角色"变色龙"成功吸引了很多读者的关注,这个狡黠的易容高手给獠和香莹带来了不少麻烦,却也有为处理案件进行了合作的时候。他的出现,给节奏过于舒缓的《天使心》带来了跳动的音符,也让大家看到北条司这位征战多年的漫画界的"老兵",仍然保持着年轻的心境。
相对于《城市猎人》,《天使心》并没有给北条司带来太多的名利,但是却是北条司投入情感和心血最多的作品。他就像年过四十的獠一样,逐渐远离纷争,温柔地注视着新一代的成长。
如果这个世界让你觉得人情淡薄,读读《天使心》,这碗成年人的鸡汤有点腻,不过还是真香!当然前提是:你看过《城市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