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也是一个好天气。
一大早，一家人吃完饭，二蛋给八婶帮忙收拾东西，俩人准备去二蛋外婆家拜年走亲戚。他把要拿的东西能挂的挂在摩托车龙头上，能绑在前保险杠上的绑在保险杠上，剩下的就让八婶提着。早上十点多，两人出发，十点半左右到了大舅家。几个姨和表哥表姐都到了。这是八婶和二蛋几个姨商量好的，初二大家一起来拜年，就省的三个舅舅，今天招待这家人，明天招待那家人，浪费不说，还耽误人家走亲戚拜年。
大家坐在一起嗑瓜子，吃花生，喝茶聊天。八婶找准时机，向大家宣布了二蛋正月十三订婚吃席的事。大家都替他高兴，一大家子人欢聚一堂，喜上加喜。
照例在大舅家吃面条，在二舅家吃喝酒菜，在三舅家吃炒菜夹馍。吃完菜馍，小舅端出瓜子花生干果之类的，众姐妹坐一起，一直聊到接近天黑时，才各自散了回家。一年到头，也只有这一天众姐妹才能一个不落地聚在一起，不害怕家里的羊没饮水，猪没人喂食，孙子没人管。几个姨轮换着问他，女娃家几口人，爸爸妈妈多大年龄，兄弟姐妹几个，哪里上班，工资多少，个子多高，皮肤白还是黑，短头发还是长头发，性格怎么样，长得漂亮吗等等，问的二蛋措手不及，有些问题他都不知道答案，他这才算真正领会了人们经常说的七大姨八大姑的热心肠是怎么回事。八婶笑得前仰后合，从来到走，嘴几乎没合拢过。也是，几个表哥表姐都结婚了，也都前前后后有了孩子。适婚年龄的众表兄里，除过正在念书的，也就他一直定不下来。八婶为此犯愁，看着众姐妹在家忙的照顾孙子孙女，喝了这家孩子的满月酒，吃了那家孩子周岁的宴席，聚在一起时，被几个姨一直询问，心里早就为此吃上劲了。这一下，压在心上的石头落地了，终于可以开怀大笑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刚擦黑。进来卧室里，卧室里坐着大堂哥，三堂哥和五堂哥，刚娃叔和孙八叔。
八婶笑着说：正要准备找你几个呢。
刚娃叔说：不用找，我们都知道咋回事，这不过来跟我八哥商量一下。
八婶跟刚娃叔说：昨晚从黎家村回来，我还正准备让你八哥找你去呢，踅摸着你什么时候去你老表家走亲戚，跟你老表说一下，跟女方家里父母说一下具体的日子，探一下人家的口气，看大概需要准备多少彩礼钱，还有人家那边订婚还兴什么，通个气，好让咱们这边也有个思想准备。
刚娃叔说：我准备初五去他家拜年，顺便把这个事跟他一说。有可能的话，就把女娃父母叫过来，把彩礼钱的事一商定，这道手续就算过了，剩下的就是咱们这边的事了。
三堂哥说：虽然距离不远，但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一套礼数，主要看人家那边还有什么兴的，或者讲究，咱们这边无所谓，人家说什么，咱们跟着办就是了。听说女娃爷爷奶奶还在世，这去的时候人情礼是不是得多拿几样，看着好看一些。这种喜事，最讲究把长辈捧好看高。
大堂哥说：老三说得对，喜事尤其讲究这个。两个老人身体怎么样？
刚娃叔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问二蛋，二蛋见过女娃的爷爷奶奶。
几个人看向二蛋，二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她爷爷奶奶身体挺好，我听晓婷说，她爷爷七十五岁了，身体很好，夏天的时候还骑自行车赶集呢！
大堂哥说：那就甭研究了，人情礼到时候多拿两样或者四样。
孙八叔说：不说了，就拿四样，礼多人不怪。
五堂哥笑着说：八叔，这事不是能急的事，不是那种一锤子买卖就完事了，且得跑呢，跑不上三五回，都不算说亲呢。
八婶笑着说：老五说得对，一回就跑完说定，不可能。人家嫁一个女儿呢，你以为是粜玉米粜麦哩，干湿一摸，价钱说定，就能装上车了。不信你看，最少得三回跑。有些心细的父母，人家自己也会找先生给俩娃合日子，合生辰八字呢。所以，你这第一回就别想着能说到一起。先彼此通个气，后面想起什么来，人家估计会给咱这边打电话，咱们想起什么来，跟刚娃说。这几天估计刚娃得辛苦多跑几趟。
刚娃叔摆摆手说：没事，反正过年呢又没事干。
二蛋适时地掏出口袋里的烟，给三个堂哥和刚娃叔各自散了一根，点上。
三堂哥说：咱们这边已经定好了刚娃的媒人，那边是他老表，这样也挺好，熟人，也好说。刚娃你的任务就是给咱把路趟平，放心大胆地探路，有八婶和八叔给你抱后腿里。
大堂哥嘿嘿笑着说：八叔都说了，多三五千，少三五千的问题不大。当然啦，能省下最好。我还是那句话，省下了咱也不要，将来由八婶八叔过手，交给人家女娃，八叔八婶还能挣个面子，落个人情，这事到头来，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说完，哈哈大笑。
二蛋有点好奇地问道：如果咱们定的日子，跟晓婷那边人家先生看得日子不一样怎么办？或者说说法不一样咋办。
大堂哥笑着说：这个你不用操心，不敢说天下的阴阳风水先生都是一套，最起码咱这一片都差不多。不信你看，不是正月初九，就是正月十三，说不定两家看得是一天。说完，又一笑。这种事他有经验，村里大小的红白喜事，都他的大总管，这种事上的出入和轶事，他经见得多了。
二蛋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说道：万一两家看得日子不一样怎么办？
大堂哥说：这没什么，无论哪一家让一步就行了。只要都是好日子。女方家坚持的话，咱就让一步，这个没什么一定之规，都是图个吉祥，图个平安顺利。
孙八叔笑着说：我估计你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不会那么心细，从那天来咱家就能看出来，跟咱一样大老粗，庄稼户人，估计合八字，定日子这事，就听咱们的了。是我的话，我才懒得去弄这些，听男方的就行了。男方娶个媳妇，那不比嫁女重视吗？说完，嘿嘿一笑。
二蛋心想着，估计小婷家那边肯定会自己找先生，至少合个八字，定不定日子的，一般来说，都以男方这边合好的为准。毕竟晓婷有爷爷奶奶呢，老人们最讲究这些。
五堂哥笑着说：刚娃叔呀，你就把农业社抢收夏麦的精神拿出来，一趟不行，就两趟，两趟不行就三趟。反正年上我也没啥事，我给咱把油加满，咱俩冷怂地跑，争取早早把带把肘子攥到手里，西凤酒喝上，美滴很。
刚娃叔哈哈笑着说：为了带把肘子，冷怂地跑。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
大堂哥说：事顺了，两回就定了。听八叔说得样子，二蛋丈母娘和丈人不像难说话的人，只要原则上没啥大事，小事都好商量。
孙八叔问大堂哥说：这一下是不是可以叫厨呀准备啦。
大堂哥说：不急，等事八成了，再定不迟，现在这啥都是现成的，都是坐到炉子跟前，打电话联系哩，不用太急。
三堂哥也说：嗯，对着哩，老大说得对着哩。现在啥都是现成的，只要你有钱，一个电话，就给你卸到屋里啦。
孙八叔最后说：那就这事，刚娃你给咱上些心，这些日子你就辛苦些。等吃席的时候，叫二蛋多敬你几下。
三堂哥说：几下不行，吃席那天等二蛋敬完，我弟兄几个也得好好敬一下咱刚娃叔哩，给二蛋介绍了这么好一个女娃，给咱老孙家解决了一个这么大一个事，敬三两下不行，把咱刚娃叔太不当事啦。
刚娃叔笑着说：老三，我还不知道你，你不把我灌醉你心里歇不下。我都说啦，给二蛋介绍对象，我啥都不图，就是愿意给八哥帮这个忙。今个说定了，那天我是只吃不喝。
二蛋笑着说：叔呀，我给你敬的酒你喝不。
刚娃叔笑着说：除过二蛋敬的酒，其他人的一律不喝，尤其老三敬的酒。
三堂哥笑着说：刚娃叔，我估计你是害怕席上喝醉，丢了面子。是这，咱席上结束了，晚上在八叔屋里重新摆一桌子，就咱几个喝，也没啥外人。转头又跟孙八叔说，八叔，你看行不行。
孙八叔爽朗一笑说：没问题，九个凉菜一个不少，酒管饱，你们只管喝你的。
刚娃叔笑着说：不行。
大堂哥笑着说：刚娃害怕喝醉了回去媳妇骂哩。
三堂哥说：是这，咱把我婶也请过来一起坐着喝，看她还有啥说的。
刚娃叔嘿嘿笑着说：不行，还是不喝。
三堂哥说：刚娃叔，那你这就是怂了，咱西北人喝酒跟灌凉水一样的，你这不行。
刚娃叔抽着烟，就一个词：不喝。
三堂哥说：行，我敬的酒不喝，八叔敬你哩，你喝不喝。
刚娃叔说：喝，这没啥说的。
三堂哥继续说：八婶敬的酒呢！
刚娃叔说：喝哩，这不喝不行嘛！长辈嘛！
三堂哥故作生气地说：刚娃叔，那你这不对，你这明显看不起侄娃子，你给侄娃子一个说法。
刚娃叔还是一句：不喝。
三堂哥急了，说：没让你喝，就让你给个解释。
刚娃叔依旧很冷静地从牙缝里甭出两个字：没有。
众人哈哈大笑，看着刚娃叔和三堂哥拌嘴，一边笑着，一边听着。八婶借此闲聊的时候，去了小房间，端了一盘柿饼和琼锅糖，把已经吃剩不多的瓜子，花生和桔子又添满。
炉子烧得有点旺，盖子又烧红了，呈猪肝色，屋里烟雾缭绕，地上一层瓜子皮和花生壳，孙八叔倒了壶里已经没有颜色和茶味的茶叶，重新换了一泡新茶，是早上二堂哥来拜年，拿的一包茉莉花茶，说是在西安一个朋友那里买的，茶味持久，喝汤黄亮透明。
三堂哥和刚娃叔还在拌嘴，不知道说了什么，三堂哥喊着让八婶拆一盒水晶饼。刚娃叔喊着，八嫂不拆，不拆，跟老三说笑哩。
八婶笑着说：没事，没事，过年嘛，不就是吃吃喝喝。
说着小跑到后面的小房间，在一堆礼品盒里，都是几个堂哥早上拜年来提的，找了一盒最好的水晶饼，西安饭庄的，拆了，摆好在碟子里，拿进卧室，三堂哥抢先一步接过手，端到刚娃叔面前说：刚娃叔，看见没有，西安饭庄的水晶饼，果子蛋，赶紧咥，咥饱吃好，剩下的事就靠你哩。
刚娃叔嘿嘿直笑说：行行行，服了，老三我服你了。
三堂哥说：吃席的那天，我敬酒，你喝不喝。
刚娃叔笑着说：喝喝喝，我喝，连喝三下，行不行，给你面子不。
三堂哥哈哈大笑，掏出口袋里的芙蓉王烟，给在座抽烟的一人一根，点着了说：我还就不信了，没有我说不服，搞不定的人，比你刚娃叔难缠十倍的人，我都给他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给拿下了。说完，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孙八叔说：订婚那天，咱们这边用不用开车去接。
八婶说：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到时候让刚娃跟那边说一下，如果不够的话，就叫老五，老三开车过去，还不够的话，就叫二蛋他三姨夫女婿开车过去。老五，老三，给你俩一说，到时候女方那边车不够的话，你俩开车过去接一下。
三堂哥说：这你不用操心，让老大安排，那天车就停在门口，随时可以去。
五堂哥也说：没问题，车就停门口，接送全包。
订婚的细节被一个一个提出来，听得二蛋脑袋疼，庆幸的是，出来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
正聊得起劲，大嫂，三嫂和五嫂，相跟着刚娃叔的媳妇，惠玲婶走进卧室。房子里一下子就像炸了锅，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刚才的热闹立即升级。几个女的自动围着八婶坐到了一起，开始聊二蛋订婚的事。八嫂说房间里烟味太大了，我们去二蛋的房间坐。
说完，几个女的一边笑骂着自己家男人，一边走了出去。二蛋也跟着出来，准备给几个嫂子倒水。八嫂打开方厅和过道的灯。几个女人说着聊着，这边应该挂个那种红黄相间的窗帘，看着大气，这边方厅至少能摆三桌。来到二蛋房间，几个人讨论着二蛋房间里的将来的布置。
大嫂笑着说，衣柜将来靠西墙摆，得至少三组。说着，走到靠前那个位置说，紧靠着这边，就摆梳妆台。梳妆台刚好和床挨着，女娃睡觉前的一些零碎，像什么发卡，皮筋的随手就能放。八婶笑着说，我还正想问你们几个呢，衣柜买什么颜色的好。三嫂笑着说，要我说，素雅一些好，不要太艳丽的，看着俗气，像那种粉红色的，我就坚决不要。我建议买那种深棕色条纹的，看着大气，贵气。
五嫂说，颜色不怕艳丽，你要搭配好就好看。
三嫂说：老五媳妇眼光就很好，她和老五房间里家具颜色搭配得就挺好，让她设计一下。
八婶笑着说：那老五媳妇你说，婶听你的。
五嫂笑着说：设啥计呢，还设计呢，说得我都不敢乱话说了，万一搭配的人家二蛋媳妇没看上，我这五嫂面子往哪搁，我可不敢乱说。说完众人大笑。
八婶笑着说：让你说你就说，到时候不满意，我就说我买的，看他们小俩口怎么说。
大嫂笑着说：老五说你的，有八婶给咱抱后腿呢。说完，众人又一笑。
五嫂故意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既然八婶放话了，那我就放心大胆地说了，既然决定了衣柜买深棕色条纹的，梳妆台跟衣柜就一样棕色条纹的，家具店里一般都是配套的。茶几不要买那种大理石的，死重死重不说，还不好看，过时了，现在流行那种钢化玻璃的透明茶几，配上那种白瓷的茶具，一个花瓶，很好看，年轻人还喜欢。我原来看上一套，红色的边，面上水纹状的，有一部分是透明的，还配两个圆形坐凳。红色看着喜庆，人心情好。沙发我建议买粉红色的，两个靠垫，上边是那种紫色的碎花图案。因为你衣柜和梳妆台占了太多地方，都是深棕色的，所以你沙发和茶几的颜色必须亮一点，跳一点，不然看着就暗沉，太素了。像鞋柜，靠门外放着，这个就无所谓颜色了。北边那扇窗也挂粉红色的窗帘，南边窗子这种手拉的窗帘我感觉有点凑合事，换成落地的布窗帘，和北窗就挂一个颜色，协调搭配。
说完，几个嫂子笑着说，还是咱老五媳妇能行，八婶你觉得呢。
八婶笑着说：好，就听老五媳妇的。
五嫂笑着说：以我说的为参考，买的时候，最好让二蛋把晓婷叫上一起买。一个人一个眼光和喜好，说白了，这房子终究还是人家小两口住。
说完，大家呵呵直笑。
二蛋提着保温瓶，腋窝里夹着一次性杯子，怀里揣着茶叶桶，走进房间。把东西放在旧书桌上，开始给几个嫂子倒茶。惠玲婶笑着说，我听我姐说了，那女娃不仅长得漂亮，人还能行得不得了，锅灶上的活儿，一样不落的都会。八嫂，你算是等着好媳妇啦。二蛋，心里美不美。二蛋嘿嘿直笑，说道：肯定美嘛！我刚娃叔的媒人，保证没问题。说完，众人跟着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