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的时候,卫河边上村里人有一部分是靠抓鱼捉鳖为生。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子挨着卫河,人们自然会想办法向河里面讨生活。但河跟山不一样,山上可以搞出很多花样,比如打猎、摘果子、找野菜,这些都是穷苦人活命的营生。可过去靠河没有那么多花样,不像现在似的能养殖变现,过去靠河就捉河里的鱼虾鳖蛙,要么吃,要么卖。
今天咱们要说的案子,就发生在这么一户靠抓鱼捉鳖为生的人家里。这件案子是件投毒案,可离奇的是最开始完全找不到动机,既然找不到动机,也就无法找到凶手,导致案子看着让人不解。
而这件案子的事发也属于偶然事件,另外这件案子看似和咱们开篇说的卫河没有什么关系,但内在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以下,就是此案的全部过程。
Ⅰ:新婚夫妻葡萄架下惨死
牛堤村在卫河边上,村子以牛和堤命名,是因为村里人大多姓牛,而堤则是卫河堤。
村里有户人家,户主叫“牛宝庆”,下面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牛俊贤”、小儿子“牛俊惠”,老夫妻身体还行,但一家人的生活异常艰难。
牛宝庆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平时种地,闲了在卫河里抓鱼捉鳖,用来改善家里的生活和经济。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全家人如果能吃饱,这就已经是最好的年景,大部分时间里,一年中总有那么几个月处于挨饿状态。
就是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牛宝庆给大儿子牛俊贤娶了个媳妇,耗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还给了人家一袋白菜,这才成功把儿媳妇给娶到家。
民国七年七月十八,牛堤村传出凄惨的哭喊声,惊动了不少人,声音是从牛宝庆家里传出来的,村里人都去看热闹。而村里恰好有两个路过的查案人,这两个人一个叫“段老胖”、一个叫“张铁头”。他们在别村查案子结束,回城路过牛堤村。
哭声音凄惨,他们两个就停下看个究竟,不料一看之下发现这竟然是一起命案,两人分开众人走了进去。
死者是牛俊贤和媳妇,两人一个趴在葡萄架下,一个趴在院子当中,两人嘴边均有呕吐物,一看就是中毒而死。
牛宝庆两口子感觉天塌了,他们五月才给儿子娶了媳妇,可仅仅两个月后就发生了如此惨剧,老两口能不难过吗?牛俊贤娘躺在地上直抽抽,而牛宝庆则坐在地上儿子尸体旁,拍着地一直在哭喊我的好儿子死了,场面乱糟糟的。
段老胖名字叫老胖,但也只是比普通人肥了一点,那个年代没有大胖子。他蹲在地上仔细看了几眼,又望向葡萄架下,葡萄架下桌子上有口大锅,大锅里还有半锅绿豆汤。
边上放着两个碗,一个碗见底,一个碗里还有小半碗汤。
这毒,多半出在绿豆汤里。
段老胖看了看张铁头,张铁头则在打量这个家。
牛宝庆家穷,有一个破烂的木头栅栏当大门,进院有堂屋两间,西屋两间。堂屋是过去那种带暗楼的房子,西屋是普通房子。
这个暗楼不是我们现在想象的那种楼,在过去,人们建房子时会故意建高一点,等建好后,在房梁和墙壁上搭上木头,铺上东西,形成了一种下面有空间,上面有也空间的独特构造,这种房子在上面山墙上开出小窗,用来供上面暗楼通气和通风。
下面空间大,上面很低矮,多是放东西,但如果家里人多,也是可以睡人的。
西屋则是牛俊贤和媳妇的新房,家里没有厨房,直接在院子南墙边上搭了个土灶,平时用来做饭。
院子里有个简易的影壁墙,边上种了一棵葡萄树,葡萄叶子长得非常好,青绿茂盛。牛宝庆在这葡萄树边上搭了个架子,供葡萄藤爬,葡萄藤爬得到处都是,都把堂屋的暗窗给盖住了。
院子就这么简单,段老胖和张铁头看了一遍,向牛宝庆和村民介绍了他们的身份,然后开始问话。
牛宝庆两口子早上起床后就去卫河里抓鱼捉鳖,一直忙到刚才回来。进家后,发现小两口就这样趴着,全都已经死透。
他们进来就发现尸体,所以尽管又渴又饿,尚没来得及喝葡萄架下的绿豆汤。
他们能介绍的情况就这么多,段老胖又看向看热闹的村民。
村民之中有热心人说,牛俊贤昨天和人起了冲突,跟人吵架了,而且还非常厉害。
怎么回事呢?昨天村里来了个磨剪子锵菜刀的,其实就是磨剪子和磨菜刀,这在过去也是一门手艺,就在几年前,农村还有这样的手艺人。
牛俊贤拿家里的剪刀让人家磨,人家磨完后,他不想给人家钱,说家里困难,先欠着。那磨剪子的人原本挣的就是个辛苦钱,况且全家也等着自己挣钱吃饭,当然不能同意,于是两人就发生了冲突。
毕竟是在牛堤村,最终牛俊贤还是得胜了,什么也没给人家,等于是让人家白给自己磨了剪刀。那磨剪刀的人非常生气,临走时发话,说牛俊贤年纪轻轻却这么吝啬和无赖,会不得好死。
众人以为只是一句发泄的狠话,没料到今天牛俊贤两口子真死了,这磨剪子的是不是报复他们?
段老胖和张铁头想了想,感觉这不太可能,一个磨剪子的,只是跟牛俊贤争论了几句,难道就会因为这个而杀人?况且这是中毒案,需要投毒,昨天刚争吵过,牛俊贤会让这个磨剪子的进家?
不过,为了调查,他还是打听了磨剪子的住址,离牛堤村并不远,他让张铁头出发去找这个人,自己则在牛家接着询问。
张铁头刚走,就见有个村民走到他面前,似乎有话想说。
他心中大喜,难道这个人知道什么?
这个人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话,中午时,他见村里“陈疤瘌”从牛宝庆家鬼鬼祟祟出来,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了什么。
段老胖一打听,陈姓在牛堤村是小姓,可是陈疤瘌却是村里的无赖,这人从小就调皮,跟人打架时破了相,脸上留了个疤瘌,从此就被叫成了这个名字。
他让这人带着自己去陈疤瘌家,要询问来牛宝庆家的目的。
不料村民都摇头不带他去,显得很是忌讳陈疤瘌。段老胖也理解,陈疤瘌凭着自己不值钱在村里横行霸道,村民们不想惹他也在情理之中,打听了陈疤瘌的家后,自己一个人去。
刚进陈疤瘌家,就见一个人趴在墙头上正要翻过去。别看段老胖比普通人胖,他身子灵活,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抓住了陈疤瘌的腿,用力向下一拉就把他给扯了下来。
陈疤瘌伸脚就想踢人,段老胖一屁股坐在他身上将其制服,带着就奔向了牛俊贤家。
他带着陈疤瘌刚进门,发现张铁头也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唯唯诺诺的人,这人身上还系着大皮围裙,眼睛不敢看院子里已经死掉的牛俊贤。
Ⅱ:疑点重重
这时候天热,尸体就这样扔在院里不太好,段老胖和张铁头已经检查过,所以他们让牛宝庆和村民把小两口的尸体先收拾到屋内。
众人刚收拾完,就听上面传出叫喊,段老胖和张铁头对视,这上面还有人?
牛宝庆一脸伤心上了楼,没过一会儿端出一个尿盆,村民们频频摇头,段张二人感觉诧异莫名。
前面就说过了,牛宝庆两个儿子,大儿子牛俊贤刚娶过媳妇,小儿子牛俊惠和大哥差了两岁,小时候哥俩不听话去河里洗澡,从上面向河里跳,牛俊惠没能跳进水里,而是跳到了硬地上把腰给伤了,从此就落下个瘫病,一直住在楼上,需要老两口服伺。端吃端喝,端屎接尿,全都是老两口的活。
小儿子伤了,至少还有个大儿子,现在大儿子却死了,牛宝庆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真倒霉!
段老胖让陈铁头在下面询问无赖陈疤瘌和磨剪子这人,主要问他们在案发时间做了什么,有没有证人什么的。相比较来说,陈疤瘌有重要疑点,他中午来过牛家,而且看到自己还想逃跑,需要重点询问。
而他则要进去看看牛俊惠。
进入堂屋,靠后墙边有个木制楼梯,他慢慢走上去,发现上面味道难闻,而且非常低矮。他需要使劲弓着腰才能进去,里面的地上铺着木头板,人走上去咯吱咯吱直响。
靠透气窗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小床,床上靠墙躺坐着一个年轻人,这时候他正顺着透气窗向外面看,床边还放着一只碗。
走到床边,段老胖发现地上扔着不少芦苇,床上还扔着半张编好的芦苇席,透气窗外,葡萄藤都爬到了窗边。
这上面闷热难忍,可牛俊惠似乎并不热,也不看段老胖。
段老胖伸脑袋向下看了看,可以看到院子里人头攒动。
段老胖摇头叹息,这是个可怜人啊!一个年轻人,整天坐或躺在这里不能动弹,该多憋屈?
他想说什么又没说,转身又弯着腰下了楼。
下面,张铁头已经询问过,磨剪子的完全没有作案时间,昨天他就是说了一句狠话发泄,谁能想到牛俊贤真死了?他说自己早上就出门了,在别村做活,这个得到了证明,他的确没有作案时间。
倒是这个陈疤瘌非常顽固,他说自己根本没有来过牛宝庆家,有人看到也是看错了。自己之所以看到段老胖会跑,那是因为自己前几天赌输了钱,以为段老胖是要账的,他怕人家打他,随时准备逃跑。
这家伙明显是个滚刀肉,而且是那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滚刀肉。
正在这时,上面的牛俊惠喊了一句,说他亲眼看见中午的时候陈疤瘌来自己家了,还站在葡萄架下的桌了边,不知道干了什么。
陈疤瘌一听脸色大变,指着上面的牛俊惠破口大骂:“你个瘫子能看见什么?别冤枉我!”
村里人害怕陈疤瘌,段老胖和张铁头可不怕,段老胖上去给了他两个耳光外加一脚,打得他当下就闷了,再不敢说一句话。
段老胖让张铁头在这里,自己又去了陈疤瘌家。
陈疤瘌的家是真正的家徒四壁,一间屋子是他的家,进屋一张方桌,靠墙一张破床,床上的被褥磨得能照出人影。
段老胖在屋里仔细观察,搜索,还真被他给搜到了东西,他将东西收起来回去。
牛宝庆家院子里,大家都在焦急等待,尽管天都快黑了,可人们都没有离开的意思,想要知道作案者究竟是谁。
见段老胖回来,大家都伸着脖子看他,他径直走到了陈疤瘌面前,一脸阴沉问他为什么要杀牛俊贤两口子?
陈疤瘌这时候真害怕了,说自己没有来过,也没有杀人。
段老胖拿出在他家搜来的东西,是老鼠药。
“你家里穷得人吃的东西都没有,你还用药毒老鼠?老鼠会去你家吗?”
陈疤瘌气得直跺脚,终于说出了中午发生的事:
他最近这些天赌钱老是输,欠了别人不少钱,就想着偷点东西。牛宝庆两口子早早去河里打鱼,他就想进来碰运气,可人家牛俊贤两口子在家呢,他趴在门边一看,两口子在屋里亲热,新婚没多久,年轻人也可以理解。
他又气又急,想到自己还是光棍一个,无儿无女无老婆,自吃自住自刷锅,真晦气,还不如到别人家碰碰运气。临走时,看到葡萄架下有锅绿豆汤,他还用勺子舀起喝了几口。
段老胖和张铁头听了他的话,两人都紧皱眉头陷入了思考。
这个家伙,说是想来偷东西,但临走喝了几口汤。假如他说的是假话,那么他完全有时间在汤里下毒,手一哆嗦就能下进去。假如他说的是真话,则说明那个时候汤里还没有毒,要不然他怎么会没事?
“当时汤热不热?”
铁张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热,烫嘴呢。”
陈疤瘌赶紧回答。
张铁头又陷入了沉思,段老胖脸色阴沉盯着陈疤瘌看。
“天已经快黑了,我们今天就不走了,住在陈疤瘌家。”
张铁头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段老胖感觉诧异,不过看天的确已经黑了,而且张铁头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于是没有当着众人再说什么,点头答应。
两人让围观的人散了,他们带着陈疤瘌回去。
把陈疤瘌在屋里捆好,张铁头对段老胖招手,两人蹲在陈疤瘌家院子里商量案情。
段老胖还是怀疑陈疤瘌,而张铁头却怀疑凶手另有其人,因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们并没有弄明白,假如是陈疤瘌下毒杀了牛俊贤两口子,为什么?他的动机是什么?他就算品性再怎么恶劣,总不会平白无故去下毒吧?他们有利益牵连吗?如果不涉及利益关系,陈疤瘌杀人是图什么?
是啊,杀人动机搞不明白,段老胖认为张铁头说得有理。
杀人动机往往牵涉到各种利益纠葛,这时候,段老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拍脑袋说:“会不会是小儿子?”
张铁头还是摇头,仍然还是那句话,杀人动机是什么?如果牛宝庆是个富翁,那有可能是为了争家产,他们家穷得叮当响,小儿子杀了哥哥和嫂子能得到什么?
况且,他是个瘫痪的人,平时吃饭喝水以及端屎端尿都需要人服伺,他怎么把毒下到院子中的汤锅里?
段老胖想想也不可能,两人觉得这案子并不容易破,但既然碰上了,也不能轻易放弃,之所以感觉难破,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深入了解这个家,一旦深入了解,总是会有疑点暴露出来。
两人夜里真睡在了陈疤瘌家,并不是他们刻意受苦,而是要证明一些事。
次日清晨,两人刚醒,就听到外面传出一阵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两人一看,来了几个流里流气的人,一脚踢开了房门,看到被绑着的陈疤瘌,他们一愣,不解看着段老胖和张铁头。
两人也看着这帮人,一问之下,这帮人是来要账的,陈疤瘌欠了他们赌债。
两人把这些人劝走后,陈疤瘌并没有说谎,他逃的确是要逃债。那么这件事就有意思了,当下由段老胖带着陈疤瘌去牛宝庆家,而张铁头却在村里四处打听,主要打听最近半年以内,牛宝庆全家有没有赶集,最后又出村而去……
当一切可能性被证实不是事实,那最不可能的可能性就是事实,他们要查最不可能的事。
Ⅲ:凄惨的真相
虽然带着陈疤瘌,可段老胖已经给他松了绑,让他在院子里等自己,他却站在葡萄架下打量了起来。
一直过了晌午,张铁头方才回村,并且还带着一个人,不过他把这个人先放在了陈疤瘌家,自己去了牛宝庆家。
进入牛宝庆家后,没有理会在屋里屋外来回跑的段老胖,他把牛宝庆叫到一边开始询问,主要问他的小儿子牛俊惠究竟是怎么瘫痪的。
这事情都十几年了,当时俩孩子都还小,老大十来岁,老二七八岁,小弟兄两个去河边玩。凡是村子靠近河的,家里大人都严禁孩子去河边玩,可架不住孩子贪玩,老是偷去。
他们偷去了河边,到了傍晚时,是哥哥背着弟弟回来的,说两个人玩向水里跳的游戏,弟弟跳在硬地上,不能走路了。
从那以后,老二就瘫痪了,一直到现在。
张铁头向上看了看,发现透气窗边,牛俊惠正盯着他,他自己进屋而去。
从木制楼梯上去,他在上面仔细看了一阵,又走到床边向下看,最后盯着葡萄架看了很久,微微点头后又下去。
刚下去,他就命令陈疤瘌去把上面的牛俊贤给背下来。
陈疤瘌一听就苦了脸,自己什么也没干,就偷窥了一下,现在还得做苦力,真是倒霉他爹哭倒霉——倒霉死了。
可是他不敢反驳,只能照做,把上面的牛俊贤背下来,放在外面的一张半躺椅子上,伤心的母亲赶紧过来帮他捏腿活动筋骨,而张铁头则又上了楼。
一直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下来,全身都汗透了,手里还拿着一把芦苇叶子。
众人不明所以然,呆呆看着他,牛宝庆也是茫然,大儿子夫妻两个被害,这两个自称查案子的人为什么一直问小儿子?他们安的什么心?
就在大家疑惑时,张铁头开始发问,他问的是牛宝庆,问他最近可曾带着家人赶集?
牛宝庆想了想点头,大儿子结婚后一个月,六月十八有大集,他的确去赶过集,而且那次还特别高兴,特意把小儿子从上面背了下来,拉着架子车也把他带去了。
张铁头同样也点了点头,又问暗楼上那些芦苇是怎么回事?
牛宝庆说那是小儿子想要学个手艺,自己也高兴,因为他们老两口子早晚会死在儿子前面,到那个时候,全身不能动的小儿子怎么活?能学门手艺当然好。
他就依了小儿子,让他学编芦苇席,卫河边上的芦苇多得是,原料不用发愁,编好后多少能卖一些钱,也算是个吃饭的门路。
张铁头拿起一根芦苇,然后把手里的芦苇叶卷了起来,上边大下边小,像是个喇叭口。他把小的一头塞进中空的芦苇中,拿着一碗水向里面倒,但芦苇中间是有节的,很快就满了。
他把水倒出来,转头看牛俊惠。
牛俊惠不看他。
张铁头笑了笑,又问牛宝庆,赶集时,牛俊惠有没有要过钱?
牛宝庆点头,集上有个耍猴的,他们都在看时,小儿子的确要了一点钱,说想买点东西吃,他没有犹豫就给了,因为小儿子很少这么高兴,他不想扫儿子的兴。
张铁头的话问完了,他对着段老胖点头,段老胖自己蹲在了葡萄架下,让陈疤瘌站自己肩膀上去,葡萄架上有个东西需要他拿下来。
陈疤瘌有些犹豫,段老胖说要不你蹲下?
看着段老胖的身材,陈疤瘌赶紧爬上了去,段老胖让他拿的东西是搭在葡萄架上的一根芦苇杆。
这芦苇杆并不是一根,而是几根接在一起,很长,从上面暗楼的透气窗直接搭在上面。
拿下来在地上摆放好,张铁头又让陈疤瘌去他自己家,把在家里等的那个人叫来。一头雾水的陈疤瘌只能照做,没过一会儿,就带来了一个人,大家一看,这不是经常赶集卖老鼠药的人吗?
等这些都做完,张铁头说出了一句让大家惊掉下巴的话:“杀死牛俊贤两口子的,正是他的弟弟牛俊惠。”
众人惊骇看着他,正在给小儿子捶腿的母亲看鬼一样看着张铁头,大家七嘴八舌,说张铁头在胡说八道,牛俊惠干嘛要杀自己哥哥和嫂子?他一个瘫子,如何能跑下来下毒?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他杀人,不是为了图钱,也不是为了家产,家这么穷,有什么可图的?他是气不忿,他是心里有恨,他策划好久,终于出了手,是不是啊牛俊惠?你在赶集时,趁着家人看耍猴买了老鼠药放在身上,你说自己要学编芦苇席,让父亲送到暗楼上很多芦苇,然后静静等一个机会。”
说完这些,张铁头看向被陈疤瘌带来卖老鼠药的人,这人看着牛俊惠点头说:“那天在集上的确是他买的药,因为他不能走路,所以自己印象深刻。”
人证物证全都齐全,牛俊惠伸手把母亲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拿开,盯着大家看了半天,最后转向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点头:“没错,哥哥嫂子是我毒死的。”
他的话刚说完,母亲就仰面躺倒在地,牛宝庆看魔鬼一样看着儿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事已至此,牛俊惠全盘交待:
他恨哥哥,他恨了哥哥十几年。
十几年前,他们弟兄两个去河里玩跳水,从上面向下跳,哥哥推了他一把,使他跌在了硬地上摔坏了腰,从此无法再站起。哥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思来想去,认为是有意的。
他从此瘫在了床上,一直这样过了十几年。
弟兄两个慢慢长大,哥哥已经有人提亲,可是自己的后半生要怎么过?父亲和母亲以后去世了要怎么过?他越想越恨,哥哥都要娶媳妇了,自己却还要别人端屎接尿,被恨充斥脑海的他决定报复,他要杀了哥哥。
可是,他根本无法走路,平时一直住在上面的暗楼,想杀哥哥谈何容易?他就想到了下毒,但这也要有机会,同时要做得天衣无缝。
他想到了用芦苇投毒。哥哥结婚后,全家去赶集,他在集上趁大家不注意时偷偷买了老鼠药带回来,又说自己要学编东西,父亲和哥哥都很开心,给他运来了不少原料,也就是芦苇。
他把芦苇一点一点掏空,做成了中空的管子,芦苇太短,他就一根一根接在一起,从暗窗顺着爬上来的葡萄藤架了过去。
葡萄架本来就是木棍什么做起来的,加上藤蔓和叶子乱生,多一根芦苇管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事发当天,牛宝庆两口子去河里抓鱼,小两口煮了一锅绿豆汤用来消暑,煮好后放在葡萄架下的吃饭桌上晾,那是他们全家吃饭的地方。
小两口在下面的屋里嬉笑亲热,上面的牛俊惠更加生气,他决定下手。恰在这个时候,陈疤瘌来了,偷窥了两人亲热,还喝了几勺子汤离开。
上面的牛俊惠把药倒进水碗里化开,用芦苇叶卷成喇叭口放在芦苇管上,在上面拍喊着让哥哥嫂子上去,两个人向上上时,他把碗里的毒药倒进了喇叭口中,这些药顺着芦苇管流进葡萄架下的汤里。
把芦苇叶收起来后,小两口上来,他说自己在上面无聊。哥哥嫂子跟他聊了一阵天后下去,锅里的汤已经凉透,两人都喝了,接着就毒发身亡。
事发突然,而且段老胖和张铁头是恰好路过这里进来查案,加上牛俊惠认为绝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这个瘫子,所以就大意了,没有把葡萄架上的芦苇管给抽掉。
而这也成为了最有力的物证。
牛俊贤小两口离奇中毒案,就此告破。
诸位,恨就如同一杯烈酒,越是放置时间长就越是浓烈,而且还散发着独特的酒香,诱惑着人想要去尝试,去喝掉。
牛俊惠终究没有抵抗住这杯发酵烈酒的诱惑,举杯饮了下去,也导致了极为惨烈的家庭悲剧。
从十来岁时因为意外而瘫痪,这对他个人来说的确是人生大悲剧,慢慢的,他把悲剧转成了恨意,并且深藏心中,只待爆发。
为此,他不惜对自己的哥哥嫂子动了手,当动手那一刻,确切来说,当他开始想这件事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掉入无尽深渊,他自己明知是火坑,可还是要向下跳,心里还存着侥幸。
凡存此意者,必被火坑所吞噬。
段老胖和张铁头两人顺道破了个投毒案,回城之时,段老胖突然挠了挠头说了一句:
你说,当年老大究竟是不是有意推老二的?
张铁头没有回答,因为不管如何回答,这都将触动人性最黑暗的部分,案子已破,老大已死,何苦再去纠结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