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追火爆剧《觉醒年代》。这是迄今为止我一集不落,连快进都不舍得按的一部历史剧。豆瓣上的评分达到了9.2,有网友说要是国产剧都有这水平,谁还天天看美剧?
我私以为,要是我们的党史、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史都能用制作如此精良的电视剧来完整呈现,不仅可以解救一批为死记硬背记不住历史而烦恼的学生们,还会重新燃起青年一代们立志为国家为民族而奋斗的热情。
这部剧对细节的刻画简直不要太生动鲜活了。光一道徽菜荷叶黄牛蹄,就让我体会到了陈独秀父子间复杂又深沉的爱。
荷叶黄牛蹄,是安徽绩溪的名菜,选材用绩溪特有的小黄牛,经过秘制后用荷叶包裹蒸熟,芳香扑鼻,温补暖身。
剧中第一次出现荷叶黄牛蹄,是在第二集汪孟邹为从日本归来的老友陈独秀在家中举办的接风宴。彼时的陈独秀,正在和一帮老友们畅谈在日本学习及回国途中所经历的际遇,为国家所遭受的苦难而悲切,为个人抱负无法实现而愤懑,希望通过用《新青年》杂志开化民众思想,摸索出一条救国之路。就在这时,菜上来了。汪孟邹说有一道硬菜,保证让一众友人满意。那道菜,就是荷叶黄牛蹄。
餐桌上,这道菜每个人一份。其他人的都是厨房陆续端上来的,唯独陈独秀的,是由小儿子陈乔年亲手端来。
众好友正在夸赞陈独秀的儿子孝顺。此时,陈独秀揭开倒扣着的碗,盘子里赫然显出一只呱呱叫的活癞蛤蟆。
客人们均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何意。汪夫人连忙道歉,陈独秀却心如明镜,知道不是陈乔年一人所为。
大儿子陈延年从厨房中走出,当面直呼其名,指责陈独秀无情无义,连累家人受苦还让堂兄陈永年受尽酷刑,就连爷爷去世都不回去为他奔丧。
客人们都纷纷为延年和乔年解释其父亲当年出逃日本的原因,以及陈家祖父去世时陈独秀想过回去奔丧的事。陈延年和陈乔年不为所动,愤而离去。
看着儿子们愤然离去,陈独秀竟然笑出声来,夸延年乔年能如此有勇有德,有子如此实在是可喜可贺,随后毫不介意地抓起癞蛤蟆扔去外面的水塘。
这样一个父亲,是何等的心大呀!面对如此冒犯尊严之举,还能想出儿子的优点,非一般人能理解。
随后,陈延年和陈乔年兄弟俩果真很硬气地一再拒绝姨妈高君曼的关心,硬是靠着在码头一个包一个包的搬运在养活自己。
看到这里,我不禁为他们别扭的父子关系捏了一把汗。
从好友的角度来看,陈独秀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革命先驱。从儿子们的角度看,父亲“大逆不道”,既想要国,又想要家,结果却是家国不能两全,负了家人,对家人冷漠无情,不值得尊敬,不配做他们的父亲。但是,他们又对父亲所编辑的《新青年》非常感兴趣,接受陈独秀所倡导的进步思想,并且积极宣传着。
旧式父子关系往往如《红楼梦》中贾政与贾宝玉一样,父要么不苟言笑,要么庭训笞杖,子要么垂首谨言,要么趋庭受教。陈独秀对于儿子们而言,有着封建大家长作风。
对于儿子们信仰的无政府主义和要去法国勤工俭学的想法,他表示不认同,经常端着大家长的架子训斥儿子们。而儿子们,对于这个不尽责的父亲,有着十分矛盾和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们义正言辞地拒绝父亲的关爱,要和父亲脱离关系,连对第一次见面的二十八画生介绍自己时都隐去了姓氏,只称呼名字。一方面他们又对父亲宣扬的进步思想表示神往。这一时期的父子关系,非常拧巴纠结。
到了第33集,陈独秀向妻子和儿女们致歉,表示自己无法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了,自己要去战斗。此时的陈延年和陈乔年多少已经理解了父亲,尽管父亲曾经给家人带来了灾祸,但是家国不能两全,父亲从来都不是为自己。
父子三人选择走上同一条道路,立志为国家献身,“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九死其犹未悔”。此时此刻的他们,虽然信奉的思想不同,但是都有一个相同的目的,那就是为国家献身,殊途同归。
第二次出现荷叶黄牛蹄,是在第37集。陈独秀从狱中归来,众好友齐聚陈家,乔年当众拿出一道荷叶黄牛蹄,恭恭敬敬地献给陈独秀,为当年接风宴上戏弄父亲的事致歉,父子二人相拥而释怀。
这一幕,深深呼应了前面接风宴上的癞蛤蟆。乔年和延年,因为父亲的入狱而迅速成长,父子之间深埋在骄傲里的相互关心再也无法隐藏。
高潮部分在第39集,陈独秀紧赶慢赶,在延年乔年兄弟俩赴法国留学的最后一刻赶到了。他拿出亲手炒的南瓜子,并特别强调是孩子们爱吃的糊了的南瓜子,好一个细心的父亲。而后仔细地往车上一件件放行李,延年看着父亲衰老的背影,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父亲,陈独秀愣怔了几秒也回身抱住延年,乔年也走过去抱住了父亲和哥哥。这一刻,父子三人终于和解。
最后,在法国留学的延年和乔年,亲眼所见所有的试验都失败了,明白无政府主义拯救不了世界,心中的无政府主义信仰彻底瓦解,转而投向马克思主义。父子三人终于站到了同一战壕,从水火不容到相互理解,继而到思想认同,成为共产主义战士。他们,终于和解了。
受过西方教育的陈独秀先生,是一个开放的人,和胡适先生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第一次见面就行了拥抱之礼。但是,他其实也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父亲,他心里背负着国,也背负着家,因为个人原因连累家人受苦受难,他有很多委屈,但是他心里还藏着很多很多的爱,从不曾说出口,也不愿意解释。这一点在他准备舍身为国,在被捕前夕的敬酒上,得到了印证。
对于儿子们坚持信仰无政府主义,坚持要实行工读实验,他虽然不赞同,但也并没有表现出旧式封建大家长的作风,强制镇压,他选择等待,一边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尝试,一边苦口婆心地给他们推荐马克思主义读物。在工读实验失败后,他一反常态说是好事,让他们反思为什么会失败。在无政府主义信仰破裂后,他连着给儿子们寄了好多期马克思主义读物。最后拿到乔年翻译的国际歌歌词,他是欣喜的,是骄傲的,是为儿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信仰而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