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因定州红瓷和灯笼锦两次惹怒仁宗,这两件事牵涉出王拱辰的谄媚和文彥博的行贿,一时间引发很大震动。包拯、唐介等直臣一起大闹朝堂,直斥文彥博为奸。文豪苏东坡有诗“潞公煎茶学西蜀,定州花瓷琢红玉”,说的就是这两个人的这些事。
张贵妇勾连朝臣,文彥博、王拱臣中招
有一天,宋仁宗来到张贵妃处,抬眼望见定州红瓷器,此物不常见,得之不易,仁宗心觉有异,追问此物何来。
初时张贵妃不肯说,仁宗坚持追问,张贵妃无奈回答,是王拱辰所献。
仁宗大怒,“我经常告戒你不要和朝臣发生往来,更不能收受财物,你都当耳旁风吗?”手里所持柱斧愤而摔到地上,变得粉碎。张贵妃吓得不敢言语。
这事让皇帝生气良久,很长时间才得平息。
又有一次,张贵妃陪着皇帝在端门参加上元宴会,仁宗发现她穿着灯笼锦的服装,非常华贵而且稀有,仁宗又很好奇,问她从哪里弄来的灯笼锦。张贵妃说,文彦博 (1006 -1097 )和她是“眷亲”,因有此献。
张贵妃所说的“眷亲”其实有些牵强。她出身寒微,父亲曾在文彦博家当过门客。张贵妃主动示好,称文彦博为伯父,目的不言自明。贵妃虽受帝宠,但前朝后朝势单力孤,需要培养自己人。
皇帝为此很不高兴。
张贵妃做了那么多无脑之事,仁宗为什么偏对这两件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在意,除了涉嫌后宫与朝臣勾结外,还因为宋时定州红瓷器和灯笼锦非常名贵奢华。仁宗一向节俭,日常用度,吃穿起居,都极其俭省,平时赏赐也只是黄绸而已。
名臣弹劾名相,文彥博冤还是不冤
定州红瓷和灯笼锦到底是何物?
定州瓷器一经面世就称精品,至今没有真品存世,只见传说不见实物,属于可遇不可求的稀奇珍物。灯笼锦是宋时成都名锦,寓意五谷丰登,极为奢华,产量很少。
对于文彥博献锦一事,宋人梅尧臣《碧云騢》有记载。梅尧臣的“碧云騢”有些意思,以良马命名,估计是对自己的期许。
当年,文彦博任枢密直学士、成都知州。有一年临近上元节,张贵妃为艳冠群芳,示意文彥博织异色锦。
文彥博不但没有拒绝,为讨好张贵妃,反而另谋心机,下令用金线入锦,以灯笼载莲花为图,快马兼程进献张贵妃。
不过因为张贵妃着灯笼锦为皇上不喜,且受斥责,以后再也没人敢为之。第二年上元节,朝内有人讥讽此事,“无人更进灯笼锦,红粉宫中忆佞臣。”矛头直指文彥博。
文彥博一生清正,被誉贤相,唯因此事染上污点,被指斥责因妃拜相。其实以他的不世才干,何至与此。
庆历七年(1047),仁宗召文彦博入朝,任命他为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后因平定王则叛乱有功,升为同平章事、集贤院大学士。又有人说,文彦博因向张贵妃行贿“灯笼锦”才如此飞升。
文彦博入相后,与御史唐介(1010 -1069年)发生矛盾。
唐介虽然为今人所不熟,但宋时名声极大,与同朝包拯一样刚正不阿。他以“直声动天下”,朝臣皆赞“真御史必曰唐子方”。宋神宗时拜相,为参知政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的母亲是其嫡亲孙女。
唐介任殿中侍御史时,后宫启圣院造龙凤车装饰奇珠宝玉。唐介看不惯,严词进谏,皇帝下旨毁掉龙凤车。
此时张尧佐不断被重用,引起朝臣警觉。张尧佐是张贵妇伯父。从皇佑初年(1049)起,谏官包拯、陈升之等再三劝谏。称近年来灾害不断,都是小人当道所致:
“亲昵之私,圣人也不能避免,但能处理妥当,不造成危机,这才是有所得。”
皇佑二年(1050),仁宗在大庆殿祭祀天地诸神,命张尧佐为户部侍郎,不久又一下子加升淮康军节度使、群牧制置使、宣徽南院使、景灵宫使行等四职,还赐他的两个儿子进士出身。
如此盛宠,又引大臣众怒。
唐介与包拯等人力谏,皇帝不听。大臣无奈,最后竟只剩下唐介一个人不肯罢休。仁宗也怵他,推托说张尧佐任职都是中书省的建议。中书的建议当然就是宰相的主意,唐介转而弹劾当朝宰相文彥博。
灯笼锦一事被重提,唐介称文彥博依靠贿赂嫔妃为相,起用张尧佐就是因有所私。指出“因为陛下没立太子,很多人心有所私,没有不暗有所向”。直斥文彥博“不能以忠言相谏,而是阿谀奉迎,顺从皇上的意旨,惟恐高官要职不能令张尧佐满意,使陛下陷于私昵后宫之过。”
包拯等人与唐介同仇敌忾,共同言声,直指执政大臣有责,一时间文彥博被推向风口浪尖。
“陛下即位将近三十年(仁宗1022年继位),没有失道败德之事,近五六年来重用张尧佐,人们暗中议论,认为过错不在陛下,而在宫中的女宠、皇帝的宠臣和执政大臣。”
“任命张尧佐诏书下达那天,太阳阴晦,凶气蒙蒙,陛下应用大义决断,马上追夺张尧佐的官职。万不得已,宣徽、节度可选择一个授予他。这样,才合天意,顺人情。”
御史中丞建言留百官廷议,皇帝不许。唐介很是激动,声言“臣因忠而愤,即便是火烤油烹如鼎镬那样的酷刑我也不怕,更何况被罚贬官。
仁宗大怒。事后下诏贬黜唐介,解释了任用张尧佐的前因后果,以平众怒:
“近来台谏官请求罢免张尧佐的三司使,并说不能用他为执政,若给他美官,是合大体,朕采纳这种说法,才有此诏命。现在又认为不行,前后反复,按法应当罢黜。令中书戒谕他们。从今起言事官上殿,要先有圣旨允许。”
张尧佐也算知趣,依了谏官所言,当天提出辞去宣徽、景灵使两职,皇帝应允许。
事后仁宗细思犹觉不妥,又将文彦博罢免,派专人护送唐介就职。
宋仁宗将唐介和文彥博各打五十大板,相继罢免二人,后有各自安抚。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只是自始至终,文彥博都未发声,冤枉与否,仁宗和他本人应最清楚。
唐介离京那天,朝中很多官员为他送行,李师中赠他一首诗:“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如山;并游英俊颜何厚,未死奸谀骨已寒。”
“颜何厚”、“奸谀骨”或有双关,但都指斥文彥博。
后来御史吴中复(约1011-1078) 请求把唐介复召回廷。仁宗征求文彦博意见,文彦博说:唐介过去做御史,弹劾臣的事大多都针对臣的毛病,其中有些是道听途说,难免不实,但当时臣也过分责备了他,请陛下按吴中复的奏折办理。”
时人都认为文彦博品德高尚。
"吾一举网尽矣",王拱辰的奸臣模样
《宋史》列举了王拱辰做过的很多事,有德有过,有忠有奸。
庆历四年(1044),宰相杜衍(978-1057)与范、富弼(1004 -1083)一起议事,延揽人才,准备实行新法。苏舜钦是杜衍的女婿,被范仲淹推荐为集贤殿校理,监进奏院。
御史中丞王拱辰不赞同他们的主张,一直盯着变革者的行踪,伺机出手。
时值进奏院祀神,苏舜钦(1008-1049)与右班殿直刘巽辄,用所拆奏封的废纸换钱置酒,间夕会宾客,期间召艺妓助兴,王益柔醉作《傲歌》。
这事被王拱辰知道了,他挑动舜钦下属鱼周询、刘元瑜举报。事情闹到开封府,正好落到王拱辰手里。在庆历新政时期(1043-1045),王拱辰任御史中丞,代理开封知府。
宋时用人,可谓看背景又不看背景,苏舜钦的背景不可谓不强大。他的祖父苏易简是宋太宗时参知政事,他的岳父杜衍是当朝宰相。尽管如此,犯了错仍然被贬,毫不留情,即便错并不严重。
王拱辰痛下杀手,以监守自盗定罪苏舜钦,将他开除公职。连带着将参加活动的40多人,包括范仲淹提拔的王益柔全部贬出京城。那些人都是当时的知名人士。
王拱辰除一手制造了舜钦进奏院案,还参与弹劾了枢密院夏竦。
夏竦被任命为枢密使时,拱辰认为不可,极力反对:“夏竦主持西部边务时,没什么建树,无功而还。现在让他主持军、政要务,何以表率天下?”
他直言犯谏,和皇帝发生了争执。仁宗不以为然,起身要走,被王拱辰一把拉住。他牵着皇帝的衣角,继续陈奏。
皇上最后听了他的建言,夏竦被迫离职。
王拱辰虽然赢了这一阵,但当时大家都以为这事处理得过于严苛,舆论很是瞧不起拱辰的为人。
拱辰却洋洋得意地说:“吾一举网尽矣。”
不仅如此,王拱辰还很贪。
文豪苏东坡写有“潞公煎茶学西蜀,定州花瓷琢红玉”之诗句。有意思的是,这首恰好点到了与张贵妃勾连的两个朝臣,“定州红瓷”牵涉到王拱辰,“潞公煎茶”说的是文彦博,两人分别向张贵妃进献了定州红瓷和灯笼锦。
王拱辰制造冤案弹劾过不少人,但从未说过文彦博的不是。两人都与张贵妃有私交,或至相互遮掩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