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尺巷
六尺巷,其实就是夹在我老屋的前门口,正对着的那条笔直的小路,它幽长,狭窄,干静,阴凉。在六尺巷两侧整齐的排列着两行大小相似,距离均等,光滑,明亮的石头,它像天上遗落人间的星星,吸引着巷子附近的邻居们。夏天,它是我们六尺巷邻居们的露天板凳,在那里凝结着浓浓的亲情,友情。几十年来,淳朴的邻居们,相孺以沫,互敬互爱,互帮互助,亲如一家,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几十年以后的今天,仍叫人念念不忘。
那时候,除了冬季和雨季,几乎每天的一日三餐,我们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那时的六尺巷,每到饭点,就热闹起来了。每个人端着堆成一座小山似的饭碗坐成两行,建良饭碗里边的酸菜能挨住鼻尖,吃得狼吞虎咽。秋芳姐端来一盆看起来红乳乳,咬开黄亮亮,吃起来香甜软糯,还冒着热气的红薯至今叫人回味,群连妈妈摊的南瓜花煎饼,每人一绺,是那样香,那样的酥;母亲漏的鱼鱼,光滑劲道,一家一碗都能尝到。小时候,东家的梨,西家的枣,南家的柿子,北家的桃,我都吃过,那儿是我们小孩子的乐园,我在那里度过了我欢乐的童年。
那时候,最热闹的时候是吃饭时,女人们坐在一起相互交流饭菜的做法,男人们讨论庄稼的长势,小孩子们在一起你尝我碗里的饭菜,我尝你碗里的饭菜。男孩子端着饭碗打闹嬉戏,女孩子在地面上玩九宫格。藏起小手玩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就在方格里用小木棍写一笔,看谁先完成,那时我们争胜心都强,谁赢了甭提有多高兴。要是谁输了,非要缠着继续来,非赢回来不可。有时候,我们扬着小脸,围坐在上中学的发启哥跟前,缠着让他给我们讲故事。他把饭碗放在身旁,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了一个又一个,有趣的关于济公的故事,直到他要上学为止。有时大人下地干活去了,我们沿着巷子,一会儿东躲西藏玩捉迷藏,一会儿舞枪弄棒玩枪战,使整条巷子咚咚咚的跑步声,像日本鬼子进村大扫荡;有时我们狼一群狗一伙一起下秧地摸田螺,摸到后,拨好洗净,在巷子内三个石头一支,架起一口小锅,倒点油,放点盐,用火一炒一煎一焖,香喷喷的一锅,炒田螺在锅里滚的咕嘟咕嘟,锅内升腾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使整个巷子都能闻到香气,我们个个伸长脖子,头挤在一起,眼睛睁的鸡蛋大,围着锅一眼不离一眼地看,主勺的丹芳,看着一个个着急的样子,不等熟就抄起小勺一勺舀一个,给我们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喂,我们个个叭叽着嘴,鼓涌过来,鼓涌过去,嘴角流油,高兴的不得了。小孩团结友爱大人亦如此。
那时候,每到农忙时节,大人们你帮我家插秧,我帮你家割麦。你帮我家施肥,我帮你家除草,大家其乐融融。从皂角渠上到六尺巷,那儿有一个很长的陡坡,每到农忙,父亲拉着垒得像山一样的架子车,使出牛劲,也拉不上来,这时他就会上到坡上,站在巷口喊一声,大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围着车子,一轰而上,那才叫团结就是力量。
尤其是每年麦收时节,打麦是最能体现邻居们团结友爱亲如一家的时候。 隆隆的机器震耳欲聋,父亲头上褁条毛巾,双手抱一梱麦秸,大哥用镰刀一添,放打麦机嘴里一塞,麦杆像箭一样飞起,圆圆的麦粒像跳舞似的嘣嘣嘣地落入麦堆,不一会儿就是形成一堆,像孕妇挺着大肚子一样的麦堆,母亲不停地用箕畚揽,邻居亭叔,书平哥,举伯,氽哥他们站在灰尘飞扬的麦秸堆前,挥舞铁叉汗流浃背,将一堆堆麦秸高高撂起,形式一个蒙古包似的麦秸地;我和大姐在父亲身后把麦梱一梱一梱递给父亲,父亲神情专注,连眼都不敢迈一下,生怕发生危险,整个过程中,谁也不说话,各人干好本质工作。等紧张有序的忙碌完之后,接下来是清理现场,大家喝口茶休息片刻,继续劳动,搭麦积地,扬麦糠,揽麦粒,清扫院子都是邻居们帮忙收拾的一干二净才离开。大家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相互帮衬着过日子,其乐融融。这是父辈们留下的团结互助的高尚品德,一直延续至今。虽然我们都各自都搬离老屋,但是只要老邻居家谁有个红白事,都自觉提前聚在一起商量,看怎样才能把事情办得好好的,这种彼此关怀,相互挂念,亲如一家的邻里之情,使我终生难望。
闲暇时,大姑娘,小媳妇,婶婶和母亲等长辈们聚在一起飞针走线做针线活,比谁手艺高,相互交流,饭菜的做法,谈论地里庄稼,相互提醒,该种什么,记得那时亭叔刚从地里摘的一笼西红柿,提到巷子一放,叫大家放开吃,那红亮亮,酸酸甜甜的味道美极了,大家连声称赞亭叔勤劳,一天到晚伺弄菜园,他家的疏菜谁想吃谁拨,从来不收一毛钱,偶尔给他钱,他反道不乐意,说是见外了,咱们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那天下午我到朋友家去玩,突然提及童年的美好时光,我瞬间蒙发了要去老屋看看的想法,于是我和朋友一起去。
那天阳光正好,我走在阴暗潮湿的六尺巷,上下没有一个人,顿时感到巷子深不可测,有点阴森可怕,心中不免有些伤感,父辈们大都相继离世,老邻居们大都搬离老屋,只剩下残垣断壁,荒草萋萋,蹦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眼睛圆溜溜地东张西望,看四下无人,在树枝上蹿上蹿下,昔日的石头依稀可见,只是失去了往日的热闹欢乐的人群,取而代之的是寂静落莫的荒村。我走到左侧听见祝峰姐家有音乐声响,于是豪不忧郁的轻叩房门,从门缝看见祝峰姐头发花白,眼睛肿胀,步履蹒跚,前来开门,一见是我,喜欢的赶紧让座,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还是当年那样亲切,我仿佛回到久围的娘家,她热情的招呼我今天必须在她家吃了饭再走,我深深的被这种淳朴的乡情打动,于是动笔写下,曾经给我带来美好时光的六尺巷,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