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坤元
“三皇五帝”之一的舜，是诸城诸冯人，有关他的孝行美德，古今流传。
舜不幸幼年丧母，打小在他后娘手下为儿，后娘也生一子，名儿叫象。他爹双目失明，不能自理，象奇懒惰。一家四口度日，后娘当家作主，所有家务、农务、猎务重担，几手全部落到舜的肩上。
自打后娘过门来，舜就喜之不尽。回想生身母在世时，自己还小，不懂事儿，不但对她没尽孝道，还时常惹她生气，真是对不起她。现在寻思起来，心里很是难过。人还说，栽棵葫芦靠墙，养个孩儿靠娘，庆幸，我又有依靠了。舜视后娘为亲娘，把满腔孝心倾注到她的身上，晨昏定省，百般孝敬。
日出日落，花开雪飘，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那后娘呢，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视自己生的儿子象若掌上明珠，却拿舜当成脚下的蒿草，百般虐待。如今，见舜长大了，眼看就得娶个媳妇进门来，心下犯了嘀咕：倘若他娶了媳妇，必定占据房室，到时候，象要娶媳妇了怎么办？于是便起恶念，要把舜逐出家门。耳闻鹊叫，她便来了个以鹊喻舜逐他，出口撵道：“舜，咱树上原有一个鹊窝，今年春天又垒上一个，成了两个，鹊都知道挤在一个窝里不好。你何不效鹊，出去另立下个窝巢，多好！”
舜冷在心里笑在面上，心里话：俺娘失算了。我出去另立个窝巢，闪下家里这一摊子活儿，靠谁去干？谁开荒，谁种谷，谁打猎，谁捕鱼？蚂蚁衔不动豆粒，蜜蜂采不下花朵。靠象一个人干，不得把他活活累煞？他心里这么想，口里却道：“娘啊娘，狗不嫌家贫，燕不离旧窝，猫偎炕头，鸡宿陋舍，我恋咱这老窝，不愿离开。”
耳闻雁叫，那后娘便以雁喻舜逐他，出口撵道：“舜，大雁们又往南方飞了，你听听，勾喽嘎拉地叫着，多快活！你何不效雁，图个逍遥自在，多好！”
舜冷在心里笑在面上，心里话：俺娘失算了。我出去图个逍遥自在，闪下二老在家，春来瘟，夏来暑，秋来凉，冬来冻，由谁服侍照顾？给御寒，得早动手打柴，备下柴堆如山；去打柴，得豁上两手打，肩膀挑。不待冷天，就得制作泥火炉、泥火盆；防漫天风雪袭来，窗须加御寒窗挡，门须加御寒草帘。桩桩件件，由谁制作操办？谁能确保二老过冬享暖？夏来了，得及早防暑。驱蚊虫，需火绳；欲风凉，需蒲扇。用火绳，使蒲扇，得头年秋去路边割下艾蒿，去河畔采下蒲子。扭火绳，谁会扭？编蒲扇，谁会编？遮阴凉，为二老栽上遮阴树；盛夏时，为二老开出育瓜田。桩桩件件，莫临水掘井，由谁及早盘算？二老消夜，打扇风凉，饮茶聊天，夜夜有谁侍奉陪伴？谁能确保二老一天到晩喝上欢喜茶，一日三餐吃上可口饭？谁能管保二老从不皱眉，天天面笑心欢？不待病，需备药，谁能去深山觅药、采药？一旦有病，谁煎汤熬药？盲爹行动不便，谁为他头前领路，手牵竹竿？
舜心里想着，口中却道：“娘啊，若论美，家乡水；若论亲，家里人。爱鸟，我最爱村野林中鸟；爱鱼，我最爱南河里的鱼；爱树，我最爱门前树；爱花，我最爱庭院花。鸟为我唱，鱼为我游，树为我茂，花为我开。鸟好，鱼好，树好，花好，不如家好。爱家，我更爱二老。为儿的舍不得离开二老身边。”
那后娘见他屡撵不走，疑妒愈重，遂起害念，欲下绝情了。
这天，后娘在屋里故意大声吩咐象：“象，天又待下雪了，你快去打水吧。”舜并不晓得这是设下的圈套，要替弟弟打水，便随后也去了。
到了井台上，象诈呼诓他：“哥呀，你快往井下瞅瞅，那是个啥呀？”趁他往下瞅时，象在背后猛地一推，舜就掉到井里去了。幸好那井水少，头和脸还露出水面。哪料想，由于井沿上结冰发滑，象也出溜一下子掉到井里去了。
兄弟俩并排站在水中，冻得嗦嗦发抖，舜忙对象说：“你快使脚踏着我肩膀，两手扶着井壁往上爬，踏正当，别慌。”象踏肩扶壁，好歹立起身来，手冻木了，井壁发滑，怎么也抓不住，“啪”地一声摔了下来，“哇哇”地哭了。
“你哭什么？象啊象，你心够狠的，竟然把我推到井里，要淹死我。”
象哭着说：“哥啊，你别怨恨我，这是咱娘教我这么做的啊。”
那后娘在家等着，久不见象回来，心里着了慌，急急地赶过来，近前朝井下一瞧，大吃一惊，忙呼了声：“象，别着急！”便取过井绳，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象拉了上来。象又把井绳放下去，将舜也拉了上来。一上来寒风割脸，舜和象满身的水结成了冰。
（图片选自网络）
在往家赶的路上，舜发现不远处一只白兔在厚厚的雪地上觅食，便岔下道照那兔奔过去，一把将这只饿坏了的兔子逮到了手。
那娘俩已经先赶回了家。一进屋，娘就忙给象换下了湿衣服。盲爹闻声忙问怎么了。不待象答，他娘就抢先回话：“象和他哥在井台上闹玩，他哥不慎失脚掉到井里去。象要救哥，也跳了进去。亏得我将他俩拔拉上来。”
象一听他娘说的驴唇不对马嘴，马上纠正：“爹，俺娘说的不对，是我出心将俺哥推到井里去的。”“混帐东西，你怎么出心将你哥推到井里去？”“是俺娘教我这么做的。”他爹听后火了，冲象他娘一口一个害人精地破口大骂。
象他娘欲辩无词，羞愧难当，放声大哭，边哭边思忖：亲生儿揭她，老汉怒骂她，舜也该咬牙切齿怨恨她，这下真是没活路了。思前想后，欲要一头碰死，遂抄起衣襟，将头脸一蒙，朝墙撞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舜抢步上前，将她拦腰抱住。“娘，你这是咋？！”后娘边哭边数落：“我这个害人精不想活了！”“你害过谁？谁也没害。俺爹那话，你别往心里拾。”恐娘哭犯了病，就吩咐象将刚才逮的那兔抱过来：“娘，你瞧这兔是白兔，我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见白毛兔。”又说：“我本想宰了它，让您二老美餐一顿，可是我一摸它的肚腹，知道它怀胎了，那咱就留着它喂养着抱兔吧，一窝一窝抱下去，到时候想吃兔肉，就省下猎取了。娘，你说好不好？”娘终于开了口：“好！”
后娘那哭似山溪水，雨过天晴就消了。可她仍苦眉泪眼，满面苦楚，似有难言之隐。舜想：是她怕我怀恨在心，还是她有后顾之忧，担心她到了晚年我不服侍照顾她？那我就向她起誓，以表孝心不变，遂出口宣道：“爹娘在上，为儿的代表俺兄弟二人，向您起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扁毛畜类尚且如此，何况是人。为儿女的孝敬父母天经地义，义不容辞。羊羔跪乳谢母育，乌鸦反哺报母恩。儿我不是枭鸟辈，请娘放心莫多心。山高应是常山高，河深数着潍河深。常山不倒儿尽孝，潍河不干孝双亲。常山倒了仍尽孝，潍河干了不变心。常山千松作监督，潍河万柳作证人。久后儿若孝心变，晴天头上乌雷滚。”
舜宣过誓，见娘又哭泣了，大失所望。罢，罢，罢，我口口吐的是鲜红血，她却当成苏木汤。一时间满腹委屈涌上心头，不由得鼻尖一酸，那眼泪便若蚕吃桑叶，雨打芭蕉，珍珠断线，止不住了。
那后娘听他口吐誓言梆梆响，句句打动心坎：你看看，他不但不忌恨我，反而要更加孝敬，这样的好儿上哪里找，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撺掇象去害他。心里一阵后悔难过，瞥见舜也在哭，急了：“儿啊，你怎么也哭？你又没作下亏心事，是我作了亏心事，心里油煎火燎的不好受，想哭出来痛快些，儿啊，不要再哭了。”说着，向前拍着舜的肩膀催他：“快去把湿透的衣裳换下来，为娘的为你生火烤一烤。”
没有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从此，后娘洗心革面，拿舜比亲儿还亲，举家安乐度日。
却说次日，舜去那井打水时，发现井下水波翻滚，浮上来一只大龟，有煎饼鏊子那么大。舜恍然领悟：怪不得昨日在井下时，觉得脚底下踩着个东西，原来是大龟啊，是它搭救了我。这只恩龟，我可得好好谢谢它。当即把两手一拱，冲那龟深深地拜了三拜。
久传久说，这口水井便名扬四海。后人将这口井命名为“舜井”，并在井的旁边立一碑，其碑底座乃是一硕大石龟。人们称其为“龟驮碑”，碑上镌刻着五个醒目大字：汲水思孝贤。尔后兴起的为孝贤者立碑、立龟驮碑的事儿，都源本于斯。
至今，老人们教导下辈，仍好说：以舜为孝。（来源：乔有山文化传媒）
（原载2012年12月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舜的传说》、2013年2月入编华艺出版社出版的《诸城大舜传说》）
作者简介：李坤元， 1930年6月生于山东诸城，中共党员，诸城文化馆副研究馆员，1990年9月离休。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山东民俗学会会员，曾任省民协理事，潍坊市民协副主席，潍坊市曲协顾问等。在省级以上文艺刊物上发表作品二百多篇（首），并多次获奖，荣膺国家文化部、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全国艺术科学规划领导小组表彰。其作品主要收集在《李坤元民间文艺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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