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身子悬空,被铁钳似地双臂抱到了案台上。
女子蹬着腿哭着低声哀求:“不要……不要在这里……求求你……柔妃娘娘还在门外……”
男人不顾女子的低泣,大手一挥,将碍事的奏折扫到地上。
“里面是什么声音?可是陛下忙完了?李公公,这人参鸡汤得让皇上趁热喝才行,便让本宫进去罢。”
外头的话传进来,让蜷缩在桌上的女子瑟瑟发抖,惟恐那扇雕花大门会被推开。
滚烫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脚踝,她挣脱不开,男人的动作也未停下,她只能捂住自己嘴,生怕会泄出一丝声音。
“柔妃娘娘,皇上批折子不喜人打搅。您若是贸然进去了,奴才可担当不起。”
外头的人沉吟了片刻,似有顾虑。“也罢,本宫将参汤交给你了,可要叮嘱皇上喝呀。”
“娘娘放心,恭送柔妃娘娘。”
阳光透过琉璃窗照得一室明亮,那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染上星星点点的红梅,瞧着凄艳又可怜。
男人将女子捞到怀中,手拿着一张曲谱,漫不经心地道:“多大点事,怎还哭得这般伤心?”
……
翌日,姜蜜坐在妆奁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叹息一声,面上施了点薄粉,眼睛还有点发红微肿。
她昨夜睡得很不安宁,梦里面乱糟糟的,又在睡梦里哭着醒过来。
还好这次没有将秋玉给吵醒。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再在这皇宫里待下去她恐怕真得被吓出病来了。
姜蜜想到要去跟姑母辞行,怕她担心,便化了个桃花妆,将眼睛的红肿遮掩一番。
只是这一画完,本就姝艳的容颜媚态更浓了,那双杏眼只需微微一弯,便如同一把小钩子在人心上挠痒。
姜蜜到达正殿时,刚好姜太后在用早膳,她见姜蜜走过来,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她让姜蜜在一旁坐下,陪着她用早膳。
“棠棠今日这模样,姑母能多用一碗粥了。秀色可餐,哀家总算是体验了一回。”太后打趣道。
姜蜜掩唇一笑,故意道:“那姑母赶紧多看两眼,要是等棠棠回家去了,姑母便不能随时见到了。”
姜蜜陪着姜太后又用了半碗粳米粥。
姜太后吃了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姜蜜为太后奉上一杯热茶,乖巧的候在一边。
姜太后道:“这回,姑母也不多留你。万寿节过了,便等皇上那边的消息罢。”
姜蜜见姜太后这般轻易地答应了,她欣喜万分,总算可以出宫了。
现在皇上还未纳妃,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有太后姑母在,也不好一直待着宫里面。昨儿就听说宴席一散贤太妃的侄女谢明姗便同谢国公府的人一道回去了。
姜蜜就知道今天一定顺利,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从姑母寝殿出来,她脚步轻快,她得赶紧去吩咐秋玉把绵绵接回来,然后出宫回家!
刚走下台阶,与前方正过来的一行人撞个正着。
姜蜜见到为首的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离她只有几步之远,生生忍住想要逃走的冲动,侧过身子低头福礼:“皇上万福。”
“不必多礼。”萧怀衍温声回答。
姜蜜等着他进去殿内,可他却站在没走。。
姜蜜也只好原地不动。
萧怀衍的目光在姜蜜脸上停了一瞬,继而笑着道:“姜姑娘,你很怕朕?”
“臣、臣女惶恐。”姜蜜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便抬起头来。”萧怀衍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平易近人。
这句话像是要把姜蜜内心深处的恐惧唤醒,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睛却不敢看他,鸦青乌密的眼睫颤了颤。
那张浓桃艳李的脸尽管极力忍耐,那股子怯意却是藏不住。
萧怀衍捻了一下拇指的玉扳指,问道:“朕忘了问姜姑娘了,那把绿绮可还用的习惯?”
他这话是何意?
在试探她有没有发现那个曲谱?还是有另外的怀疑?
姜蜜犹豫一下,道:“回陛下,绿绮于臣女来说太过贵重了,实在受之有愧。还望陛下能收回成命,将这把绿绮留给它真正的主人。”
萧怀衍见她低眉顺眼说着推拒的话,唇边的笑意渐浓。
他朝姜蜜走近一步,闻到她身上淡淡地清香,眼神微凉,笑了一声,“姜姑娘,欲迎还拒的把戏玩多了,便不新鲜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姜蜜一眼负手踏上台阶,朝慈宁宫殿内走去。
姜蜜伫立在那里,冷汗淋淋,风一吹湿透的里衣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她回到暖阁,喝了一杯热茶身子才渐渐暖和过来。
这时秋玉从太医院抱着绵绵回来了。
姜蜜见绵绵的左腿用纱布巴扎固定了,她摸摸了它的脑袋。小家伙蹭了蹭她的手回应,小声的喵了一声。
姜蜜将它搂到怀里,吩咐秋玉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她们马上出宫。
好在她的物什并不多,有些东西可以不用带走,不到一个时辰秋玉便把东西收拾好了。至于那把绿绮,她本想把它放在这个暖阁,却有想到萧怀衍的话,只好让秋玉把这琴也带上。
这时姑母吩咐的宫人已经将轿子抬了过来等候,有姑母的令牌,出宫之路很是顺利。
到了宫门口,便有承恩侯府的马车等在那里接应。
姜蜜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一角见着外头熙熙攘攘人群还有街市上喧闹的叫卖声,姜蜜有种回到人间的踏实感。
她靠在软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离承恩侯府越来越近,姜蜜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于她而言,是有三年没有回来了。
马车停下,换了小轿直接抬到了院子里。
沅芷院,她所居住的地方。
祖母过世后,她便搬到了沅芷院,那是她的一方小天地。
……
汀兰院正房的厅堂中,一年约三十左右的秀美妇人正在翻阅账册,时而紧蹙眉头,时而摇头。
一穿着体面的仆妇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太,三姑娘从宫里回来了。”
苏氏放下手中的账本,惊讶道:“回来了?”
“是的,太太。三姑娘直接回了沅芷院,想来等会便会过来给太太请安。”
苏氏摇了摇头,“不打紧。你派人过去问问,沅芷院有缺什么没有。还把前几日从江南运过来的瓷器、绸缎、那几件没有杂色的狐裘送过去给三姑娘挑一挑。告诉她若是累了,便不用过来请安了。”
第十四章
傍晚时分,汀兰院中,苏氏正在拟定晚膳的菜式,老爷下值后会到正院来用膳,她得提前准备好。
她让人去把女儿姜容和小儿姜宣一道唤上了。
至于姜蜜那边,苏氏没有派人去请。一是姜蜜刚从宫里回来,定累了,不会想跑这一趟。二来,姜蜜向来不与他们一同用膳,有自己的小厨房,许是会更自在点。
苏氏刚将菜式交给仆妇,让其吩咐下去。
这时大丫鬟喜月急步走了进来,“太太,三姑娘过来了。”
苏氏一惊,往日三姑娘从宫里回来,都是第二日再来请安。
怎么会突然过来了?出了什么事吗?
……
姜蜜行至汀兰院时,与姜容姜宣两姐弟碰上了。
姜容十二岁梳着垂鬟分肖髻,已初现少女秀美的模样了。
姜宣才五岁,正是爱闹的年纪,他正跟姜容嚷着要去玩蛐蛐,却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姜蜜。
姜宣见到姜蜜有点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看着她。
姜容也很诧异,三姐姐是跟着祖母长大的,又备受太后娘娘宠爱,她有自己独自的院子,甚少到这边来。
姜容犹豫一下牵着弟弟手走过去,朝姜蜜唤道:“三姐姐。”
姜宣抬起头对着眼前这个有点眼熟的貌美姐姐,也跟着喊道:“阿姐……”
姜宣看到姜蜜腰间垂挂着一个锦鲤样式的坠子,亮晶晶的,很是漂亮。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姜容眼疾手快地将姜宣的手拍了一下,紧紧拉住他不让他乱动。
姜容羞赧道:“三姐姐,阿宣还小不懂事。”
姜蜜笑了笑,“无妨。”
她将那锦鲤坠子取了下来,递给姜宣,“既然宣哥儿喜欢,便送给你了。”
姜宣喜笑颜开,抓住那坠子,大声道:“谢谢阿姐。”
姜容有点局促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蜜又摊开手,一个雕刻精美的玉兔坠子躺在她的手中,她对姜容道:“喜欢吗?”
姜容眼睛一亮,却有些迟疑。
“喜欢的话,便也送给你了。阿容。”姜蜜声音温柔,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姜容双手接过,抿了抿唇,“多谢阿姐。”
姜蜜与这对姐弟一道走进汀兰院。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想起了前世。
那时姜家已落败,她思虑过重,病卧在床。
她没等到那个男人,却等到来了姜容。
那时姜容已十六了,身姿纤细,容颜秀美,只是瘦得厉害。
她不知道姜容是怎么能进宫来的。
姜容一见到她便啜泣,从袖子里抽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
姜蜜还记得当时姜容面色很苍白,“三姐姐,这是家里最后能送进来的银票了。你要好好养病,家中不必牵挂。”
姜容在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阿姐,我、我明日就要去给裴池做妾室了,往后许是很难相见。你要好好保重。”
姜容离开后,她才知道原来姜容是走了锦衣卫指挥使裴池的路子,才能进宫见她一面。
原本是官家小姐的姜容,本来定好的亲事被退婚,被裴池强纳入府。
姜蜜回想她与苏氏以及姜容姜宣姐弟都不亲近,到最后姜家倒下时,苏氏将自己的嫁妆全部填进去为之周旋,还不忘她这个在宫里失宠的嫔妃,让姜容送银子进来。
姜蜜心中酸楚。
不管如何这一世总要尽力做出改变。
便是那场大祸再降临时,也能够护住家人不受轻贱。
……
苏氏见到那姐弟三人竟一起走了进来。
平日里待人客气疏离的三姑娘,居然还牵起了宣哥儿的手,只听宣哥儿不安分的直嚷着:“我要看猫,要看猫,阿姐你怎么不把它抱过来啊!”
那嗓子嚷得苏氏都想敲他了。
然而三姑娘没有丝毫不耐,柔声回道:“绵绵伤还没好,留在沅芷院休养。要是你明儿练完字,可以过来跟它玩!”
姜宣一听便急着道:“阿姐你放心,我定会早早的练完字,你要等着我呀。”
姜容在一旁咬着唇,有点艳羡的看着姜宣。
姜蜜笑着道:“阿容要是有空的话,可以和宣哥儿一道过来。到时我做桂花糕给你们吃。”
苏氏见这情形,有种自己是不是没有睡醒的错觉。
三姑娘这是怎么了?
姜蜜抬眼见到面色有些凝滞的苏氏,朝她浅浅一笑,“给太太请安。”
苏氏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莫要多礼。三姑娘快请坐。”
苏氏对于这个继女,敬要比亲近多。
她知道三姑娘是老太太和太后娘娘培养出来要进宫做娘娘的。
而且三姑娘的生母娘家是勋贵人家,她苏家虽在苏州富甲一方,可到底还是商户。
她惟恐怠慢了三姑娘。
姜蜜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道:“我从宫里回来带了些太后娘娘御赐的点心过来给太太尝尝,顺便想在太太这儿蹭个饭。”
苏氏自是欢喜的答应,当即让厨房加几道姜蜜爱吃的菜过来。
……
趁着夜色姜青轩走进汀兰院,刚到正房便察觉到跟往日有些不同。
屋子里苏氏在说着话,适时的有一轻柔的笑声响起。
他进去时见到嫡长女端坐在黄花梨雕花倚上,浅笑聆听。
嫡次女和幼子依着嫡长女而坐,很是融洽。
姜蜜看到了姜青轩,便站了起来,规矩地喊道:“父亲。”
其余两个小的也跟着问安。
姜青轩沉稳的点了点头。
他对姜蜜问道:“在宫中可还好?”
姜蜜点头,“有姑母照应,一切安好。”
姜青轩话不多,问完姜蜜便又问了其余两个小的功课。
苏氏见老爷回来了,便让厨房上菜,几人移步正厅用饭。
姜青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桌席上很是安静。
只有姜宣偶尔发出磕碰的声音。
姜蜜食量不多,加上有些累,只用了小半碗饭,便饱了。
姜容偷偷瞧了几眼三姐姐,见她才吃了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
她打量着三姐姐的细腰,又看了看自己的,也跟着把筷子放下。
苏氏见状,便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姜蜜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向来晚上吃的少。”
不多时,姜青轩也用完了,正待回书房时,被姜蜜叫住。
“父亲,女儿有话想对您说。”
姜青轩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跟我来书房。”
苏氏送走那对父女后,才松了口气。
……
姜青轩把姜蜜带到书房,随意指了个椅子道:“坐吧。为父听闻你在万寿节上弹琴获得圣上赞誉,还赏赐了古琴绿绮?”
姜蜜:“是……”
“不错。但往后切莫骄躁,需沉静下来方才能将琴练好。”姜青轩怕自己的语气太重,又道:“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前段日子我得到前朝方大师的曲谱,明儿便让人给你送过去。”
姜蜜面带微笑,“多谢父亲。”她发现原来父亲话还是挺多的,往日里她对父亲有些心结,不愿与他多说。
姜青轩有些不自在的低咳两声,“你是有什么话要说?”
姜蜜敛起笑容,将画轴放在案台上打开,道:“父亲。女儿在万寿节上原本是要献上此画,却在献艺之际,发现此画被毁,只好改为弹琴。”
姜青轩没想到其中还有此等变故。
他看清楚这画后,眼中的怒意中还夹杂着一丝后怕,他问道:“你画的是梅花?”
姜蜜点头,“江南踏雪寻梅图。”
姜青轩死死地盯着这副被墨泼坏的梅花图,怒而拍桌,“欺人太甚!”
姜蜜没想到父亲的怒意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甚。
她本是因没能说服姑母,想从父亲这边入手,试探一下父亲对她入宫的态度。
前世她在进宫前父亲问过她,是不是心甘情愿。
也许父亲这边是她的一个突破口。
姜蜜帕子往眼睛上一抹,泪水涌了出来,“父亲,我害怕……虽皇宫之中有姑母护佑,可女儿躲过了这一回,便不知能不能躲过下一回。人人都羡皇宫里的富贵,可女儿经此一事后,是真的害怕……”
姜青轩头一回见到嫡长女在自己面前哭了起来,他紧锁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惊慌失措地不知怎么去安慰这娇滴滴地闺女。
他眼中闪过挣扎之色,沉声道:“棠棠,你莫哭了。明日我会进宫求见太后。”
姜蜜惊住了,居然会这么有效?
姜蜜拭着泪,抽抽噎噎的告退。
……
第二日姜青轩朝慈宁宫递了牌子,带着那副被毁的画进宫求见太后。
姜太后召见了姜青轩。
姜太后见姜青轩神情紧绷,面色难看,便屏退左右,问道:“这是怎么了?”
姜青轩将那副梅花图拿了出来,“娘娘可觉得,这只是简单的毁画?”
姜太后移开眼,“是棠棠向你告状了?”
姜青轩道:“娘娘是当真不知道毁画之人的真正用意?”
姜太后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两下,强做镇定。
姜青轩见太后不语,他便道:“江南踏雪寻梅啊。梅花的高洁被泼上墨玷污了。娘娘可别忘了永顺十四年发生的事,也别忘了那一位的名讳里可是有个梅字。更别忘她当时是怎么死的!要是棠棠在献礼上没有发现这副画被泼了墨,她只要拿出来一展,不管是不是被陷害,当着满朝官眷的面,暗讽皇上生母贞洁有污!皇上会作何感想?”
“够了,别说了!”姜太后打断姜青轩。
姜青轩额头上的青筋突现:“娘娘既然知道前路凶险,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地把姜蜜推过去!”
姜太后死死地攥住手,双眼发红,“因为她是承恩侯府的姑娘,因为她姓姜!”
第十五章
秋风瑟瑟,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姜青轩手里拿着一本琴谱,面有愧色地走进沅芷院。
方进院子,便看到梧桐树下他的嫡长女和次女正各执黑白一子对弈,而他的幼子,蹲在石桌旁一边啃着糕点一边逗弄躺在竹篮中的小白猫。
姜蜜看着棋盘,轻轻放下一白子,又对着姜宣叮嘱:“宣哥儿,不要喂绵绵桂花糕,它不能吃这些。”
姜宣把手中剩下的桂花糕一口吞到嘴里,“阿姐,我自己吃都还不够,不会喂绵绵的。”
说完姜宣舔了舔手指。
姜容皱了皱眉,嫌弃道:“宣哥儿,说了多少遍了,不许添手指。”
姜宣腾得一下站起来,紧挨着姜蜜的腿告状,“阿姐,四姐姐凶我。”
姜蜜伸手捏了一把姜宣软嫩的脸蛋,“你四姐姐说的对,快让刘妈妈带着你去洗手,不然就罚你不许吃桂花糕。”
姜宣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撅着小嘴转身,刚好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姜青轩。
他吓得把手往后一藏,站直了身子规矩的唤道:“父亲!”
姜蜜放下手中的棋子,站了起来,“父亲,你怎么过来了。”
姜容也跟着站起来,小声叫了一声父亲。
姜青轩神色复杂的看着姜蜜,将手中的琴谱递过去,“这是昨日我与你说的琴谱。你……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姜蜜面露欣喜的双手接过,“多谢父亲。”
姜青轩看到姜蜜眼中的孺慕之情,他心中的愧意更浓了。
想到这孩子因生母去的早又被老太太抱去养大,跟他之间不太亲近。
这回在宫里受了委屈和惊吓,特地向他来求助。
可他却没能做到,他没能说服太后打消让她进宫的决定。
姜青轩道:“无须客气。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便直接派人告诉我。”
他顿了顿道:“我还有要事,你们玩罢。”
“父亲,请留步。”姜蜜喊住他。
姜蜜从石桌上拿了个黑漆食盒走过去,“父亲,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特意留了给你尝尝的。”
姜青轩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放弃了。
他把食盒拿了过来,嗯了一声,便离开了。
姜蜜看着父亲的背影,笑了笑。
她知道父亲去找姑母,也不会那么轻易改变姑母的想法。
不过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父亲愿意去做了。
假以时日,只要父亲对她的愧疚越深,或许他会同意她的某个计划。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偷偷地进行,待到成事再公布,即便姑母知道了也无法强迫她进宫。
今生她与萧怀衍便可再无交集。
她也不会再陷入噩梦之中,惶惶不安。
……
姜容姜宣在沅芷院待到午时,两人手里都拿着姜蜜送的食盒,很是开心的回去了。
用过午膳后,姜蜜卧在美人榻上小睡了一会。
不过很快就醒了过来。
她琢磨着要谋划的事情,睡不着。
她如今已十六了,按说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都定亲了或者在相看人选了。
可她因早早的被家中选定要入宫,所以也没有人会为她相看合适的人选。
不管她进不进宫总归逃不过要嫁人的。
横竖都要嫁,不如选一个能对自己好一点的良人。
她心中所筹谋的是,想趁着这段时间,相看一个合适的人选。
然后设法博得父亲怜惜,让父亲同意暗中定下亲事。
等到明年萧怀衍要纳妃时,她已经快成亲了,那姑母即使想把她塞到后宫也不可能了。
那么她要紧考虑的便是人选。
首先家风要正,天子近臣或是实权世家能够在几年后能护着成为平民的姜家人不受轻贱。
若那祸事无法避免,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爵位被夺,官职被罢免,侯府被抄,成了平民。
树倒猕猴散,任谁都能踩姜家一脚。
所以她所嫁之人家世不能太低,还得真才实学被家族所看重,能够说得上话。
方能在关键时刻回护一二。
其次是性子要好,是能体贴人的,最好温柔一些,有怜悯之心,是位真君子。
要是后院能简单些便是最好不过了。
姜蜜翻了个身,轻咬着手指有些泄气。
能达到她所想条件的公子,定也是各世家贵女争相想嫁的,又哪里能轮得上她。
这样的如意郎君谁不想要呢!
姜蜜对外了解的甚少,也没怎么跟着侯夫人、太太们出去参加宴席。
对现下京城勋贵的那些未定亲的公子情况不是很清楚。
愁啊愁,她现在从哪里去找那么合适的人选呢!
姜蜜在榻上翻来覆去。
……
过了两天,承恩侯夫人派人送了些新鲜的螃蟹去沅芷院,还让丫鬟向姜蜜问个话,说是明日她会领着姜宜去千霜寺上香,问姜蜜要不要一道前往。
姜蜜正想着怎么出去探探消息,大伯母这边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她让丫鬟带着话回去,说她也想去寺庙祈福,便打搅大伯母了。
姜蜜静下来回想了一下,这个时候,不就是大伯母给宜姐姐相看对象吗?
把她一块叫上,这样便不会显得那么刻意了。
若是宜姐姐与那人相看对眼,便两相欢喜。
没看上,也就当姐妹二人一道来祈福上香。
她也正好想从宜姐姐和大伯母那儿侧面探听一下,如今京城里还有哪些未定亲的公子,能稍微符合她所想的要求。
前世她此时正因在宫里损了名节,这会还躲在屋子里暗自伤心,根本不敢出门。
估计那会大伯母也不会让人来问她。
姜蜜让夏若去一趟汀兰院,跟太太说一声,她明儿和大伯母宜姐姐一道要去千霜寺。
……
承恩侯夫人陈氏正在帮姜宜挑选明日要戴的簪子。
正拿起一只碧玺挂珠长簪,姜宜推拒道:“母亲,这个略老气。”
陈氏摇了摇放下,又拿了一只碧玉七宝玲珑簪,“这个倒看着活泼点。”
姜宜还是不太满意。
姜宜忍不住抱怨道:“母亲,为何我去相看的只能是户部侍郎的嫡次子,而姜蜜却能入宫伺候皇上。姑母未免也太偏心了,我才是承恩侯府的嫡女啊。”明明是她父亲袭爵位,凭什么姑母就那么看重姜蜜。
陈氏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当初太后娘娘派人过来教导你们俩,是谁先喊疼喊累撑不住的?你也不看看人家姜蜜多耐得住苦,寒冬酷暑都不落下练习。你呢?琴棋书画哪样能比得过她?就连那学习跳舞,不过是给你压压腿,下下腰,你便疼得哭爹喊娘,嚷着不练了不练了。”
姜宜被陈氏数落的如同鹌鹑一般,缩了缩脖子,嘟着嘴道:“那羞死人的舞,哪个规矩人家的姑娘会学啊。”
陈氏气急:“你本事去太后娘娘面前嚷嚷。你以为进宫是伺候皇上是好事?你这不关风的嘴,什么情绪都露在面上的性子,就算让你进宫了,你能在那群人精里能活多久?”
“再这么使性子,我便跟户部侍郎夫人去封信,便说你得了风寒,相看一事便算了。”
姜宜见陈氏要拂袖而去,她又上前拉住陈氏,“我、我不说便是了。母亲,都定好了日子,哪能说改就改。再说姜蜜不是也要一道去上香吗?改来改去多麻烦!”
陈氏见她就嘴硬,冷言道:“簪子还挑不挑?不挑我便让人都撤下了。”
姜宜抿了抿唇,随意指了一根簪子。
……
翌日,苏氏为姜蜜备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面铺着柔软的白色毯子,放着舒适的软枕,茶具、棋盘都一一应全。
马车慢悠悠地朝千霜寺出发。
姜蜜手里翻着一本闲书,一旁的秋玉为她斟上一杯热腾腾的茶。
清新的茶香溢满车厢。
车窗外有暖阳照进来,姜蜜闭着眼睛,心想若是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这日子该多惬意呀!
姜蜜睡得迷迷糊糊时,马车停了下来。
秋玉低声唤道:“姑娘,千霜寺到了。”
姜蜜揉了揉眼睛,正迷瞪着,露出半睡半醒的娇态。
秋玉扶着姜蜜下了马车。
姜蜜穿了一身穿绣金莲锦裙,身姿窈窕,行走间娉娉袅袅,肌肤胜雪,两颊因刚刚睡醒泛着淡淡地红晕,一眼看去,无端地让人心跳脸红。
姜宜走过去不由问道:“棠棠,你的胭脂是哪家香粉店买的?”
姜蜜摸了摸脸,有些不明所以,“宜姐姐,我没有抹胭脂啊。”
姜宜又朝她发髻上一看,只简单地戴了个玉簪珠花。
姜宜低哼一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承恩侯夫人看着那对姐妹失笑道:“我们该去正殿了,别误了吉时。”
第一炷香是要看时辰的,若是误了时辰,便不吉利了。
几人跟着小沙弥行至庙的大殿,一进去发现里面有几位贵夫人贵女比她们来的要更早,在她们当中还有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轻俊秀男子。
承恩侯夫人先是蹙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不是户部侍郎夫人和她的儿子,而是沈阁老家中的亲眷。
两家人并不熟悉,客气的相互见了礼一番,寒暄了几句,便各做各的。
站在沈家家眷之中的沈窈薇,一眼便看到了姝色无双的姜蜜。
她悄声对身边的男子道:“三哥哥,那位便是在万寿节宴席上,一曲惊人的姜姑娘。你朝思暮想的那把绿绮就在这姜姑娘手里呢!”
男子皱了皱眉,轻斥道:“阿薇,不可无礼。”
第十六章
姜蜜自然也留意到了沈窈薇。
她是真的羡慕沈窈薇,皇后之位有人给她留着,还有一个连中三元的好哥哥。
刚刚和沈窈薇一同离去的那个青衫男子应就是明年春闱中了状元的沈谦修吧。
前世听过他的名字,却未曾见过。
他倒是跟沈窈薇长得不怎么像。
姜蜜随着大伯母朝庄严宝相的佛祖跪拜。
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求佛祖保佑,愿她这一世能心如所愿。一愿能够躲开那位煞星,二愿能让姜家平平安安,三愿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姜蜜规规矩矩地三拜之礼后,身旁的姜宜噗嗤一笑,“棠棠拜得如此认真,可也是在求姻缘了?”
姜蜜低头浅笑,“原来宜姐姐是在求姻缘呀?可是有了心仪的郎君了?”
姜宜扭着帕子,脸涨的通红,伸手便要去挠姜蜜。
承恩侯夫人拦住姜宜道:“你这丫头想取笑棠棠,倒把自己的心思暴露了。还好意思去挠棠棠……”
承恩侯夫人牵住姜蜜的手往大殿外头走,“棠棠,别理她。她啊,这会是紧张了……”
“不瞒你说,今儿大伯母是带你宜姐姐出来相看人家的。我与那侍郎夫人约了在南边的禅院里,待会带你宜姐姐过去瞧一眼。这千霜寺的景色不错,你可随意逛逛,东边还有棵祈福树,很是灵验。”
承恩侯夫人虽然邀了姜蜜一道来千霜寺,却不愿带着她去禅院,姜蜜这容色,往那儿一站,那位侍郎家的公子倒不知要看谁了。
姜蜜懂大伯母的意思,“久闻千霜寺的祈福树,那棠棠先去那边看看了。”
承恩侯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我这边结束了,那让那小沙弥去寻你。然后咱们一道去斋堂用膳,这儿的斋菜做的还不错。”
……
姜蜜与承恩侯夫人分开后,戴上帷帽和秋玉在寺内逛了逛,千霜寺的香客不少,有求功名的学子,也有求姻缘的未婚男女,还有求药签的病人。
传闻千霜寺有一高僧出家之前曾是有名的大夫,这里求得的药签很是有效。药王殿求签的人是最多,姜蜜不愿往人多的地方挤,向小沙弥问了祈福树的方位,便朝那边去了。
……
千霜寺一处僻静的禅院内,守备森严,屋内一慈眉善目的老僧人小心地将一根长针从一华服男子头上拔出。
“陛下近断时日头疾频发,可是有什么诱因吗?”
僧人一边问道,又将另一处穴位的长针取出。
萧怀衍闭目道:“没有。”
僧人从紫檀木盒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闻了闻,又取一点尝了一下,道:“顾院判的药也没有问题。陛下除了头疾,可还有其他症状?”
萧怀衍并未回答,只转动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
僧人见到他这动作,眼中含忧道:“陛下既已将戾气恶念压制,便还是少将玉扳指取下来。”
那枚玉扳指不仅仅是个扳指,对萧怀衍而言更像是一种约束,约束他内心那股跃跃欲试地嗜杀躁动。
僧人叹息一声,拿出一串佛珠,正欲交给面前的天下之主。
萧怀衍笑道:“朕不用佛珠。这玉扳指便是朕的佛珠。”
僧人只好作罢,“待陛下旧疾痊愈了,那股邪念自然会消失的。”
萧怀衍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大师,头疾加重后会出现幻觉吗?”
“陛下出现过幻觉?”僧人脸上凝重起来。
萧怀衍:“朕似乎听到铃铛声……”还有一女子微弱地低泣。
僧人:“铃铛声?陛下是清醒的时候还是梦境中?”
萧怀衍:“半梦半醒之间。似是幻觉又像梦境。”
“贫僧还未见过此等症状……陛下的旧疾理应不该出现如此症状才对。”僧人担心皇帝的旧疾加重,会影响他的心性。
萧怀衍倒不怎么在意,他心里很清楚,杀戮固然是可以震慑令人惧怕,可造成的后果会麻烦很多,若是披上君子的外衣则省事多了。
世人都爱温润能容人的明君,可他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约不约束自己,也只有他自己说了算。
萧怀衍反过来宽慰僧人,道:“无须太过在意,或许过段日子便消失了。”
……
姜蜜见了那祈福树时,便被惊到了。
上百年的参天大树挂满了红布条,秋风吹过,那些红布条随之摇摆,神圣又美得震撼。
就好像这些许满心愿的红布条会随着那风飘到神佛之地,让那漫天的诸神都能聆听。
姜蜜对秋玉吩咐道:“你去找小沙弥问来红布条和笔墨。”
“是,姑娘。”
没过多久,秋玉便拿着东西过来了。
姜蜜将帷帽取下,在祈福树树下的石桌上提起笔,写下自己的许愿。
待到墨汁干了,她拿着红布条想要挂上去时却犯了愁。
那祈愿树能够得着的树枝全部被挂满,没有一丝余地。
而高处她便是跳起来也碰不到呀。
秋玉道:“姑娘,奴婢去问问小沙弥有没有梯子吧?要是有的话,奴婢就搬过来。”
姜蜜点了点头。
在等秋玉的时候,姜蜜围着祈福树走了一圈,仰着头想要寻找合适的一处。
姜蜜见四周无人,踮起脚跳了两下试试,果然是够不着。
她将红布条朝上面抛去,还未达到那个高度又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姜蜜去拾起红色布条,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红布条不是那样挂的。”
姜蜜回过头,见一年轻面容清俊的男子朝她拱手道:“在下冒昧,惊扰了姑娘。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可教姑娘如何去挂这红布条。”
那男子垂着眼,并没有直视姜蜜,也站在远离姜蜜的位置。
姜蜜认出了来人,这不就是之前在大庙殿中见到沈窈薇的哥哥沈谦修吗?
若是以前,姜蜜定会拒绝了。
只是这回,姜蜜犹豫一瞬,便握着红布条,羞涩道:“还请公子指教。”
沈谦修得到了同意,便往前走了几步,他俯身从地上捡了一块鹅卵石,递给姜蜜:“姑娘用红布条一端系住这石子,再往树上扔,便能挂住了。”
姜蜜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她之前居然没想到。
她接过石子将其系上,便依他所言往上祈福树上抛去。
那红布条稳稳的落在了树枝上,而那石子则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姜蜜见一次便成功了,高兴地回过头对那沈谦修笑着道:“多谢公子了。”
沈谦修怔了怔,那展颜一笑,秋日里最美的枫林都比不过这抹艳色。
他心慌地移开眼,“姑、姑娘不必客气。”
……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着一处望远亭。
一身穿玄色锦袍的男人,居高临下看着祈福树下的一对璧人。
凉薄的唇浮起一丝笑,语气玩味:“倒是挺郎情妾意。”
伺候在一旁的成忠见主子那双冰冷的双眸,将头垂得低低的,心中万分后悔跟着主子往这边走了。
他闹不明白了,姜姑娘不是要入宫的吗?
怎么转头又与其他男子举止亲近?
……
沈谦修见姜蜜的丫鬟过来了,没有多做停留,朝姜蜜拱手便告辞离去。
姜蜜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秋玉问道:“姑娘,那人是谁?可有唐突你?”
姜蜜摇了摇头,微笑道:“是个热心肠的公子。”
正当姜蜜从祈福树那处走出来,便遇上了之前的小沙弥,小沙弥欣喜道:“施主,总算找到你了。贵客让小僧过来寻你。”
姜蜜心想着许是大伯母那边已经相看结束了,让她过去用斋饭。
她点了点头,跟着小沙弥一道而去。
小沙弥带着姜蜜往禅院的方向走,一路上香客越来越少,也越发僻静。
直到在一朱色大门前,小沙弥停住了脚步,“施主,到了。小僧告退。”
小沙弥走的很快,一个拐角便不见了身影。
推开门,院子里有着一颗高大的银杏树,此时叶子全部都黄了,煞是好看。
只是周围静悄悄的,也没有丫鬟婆子出来迎接。
刚走了几步,姜蜜不知为何突然萌生了退意。
当她转过身时,大门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本该在她身后的秋玉也突然不见了。
姜蜜心惊肉跳,不安极了。
一道鸦青色的身影悄然出现,恭敬道:“姜姑娘,主子在里面等着您。”
姜蜜看过去,竟是成忠!
那他口中的主子,岂不就是……
成忠见她站着未动,催促道:“姜姑娘,快些进去罢。”
轻缓的步伐,由远及近。
房中的男子坐在一棋盘前,手执一黑子,举棋不定。
他抬起头,便见到走了进来的姜蜜。
此时她脸色苍白,眼含惧意,身姿似摇摇欲坠。
她故作镇定如像往常一样,用她那软绵的嗓音请安。
萧怀衍将手中的黑子落下,道:“姜姑娘见到屋里的是朕,是不是很失望?”
姜蜜不明白他的意思,“臣女不敢。臣女不曾想陛下会在此处。”
萧怀衍道:“你过来,陪朕下一局。”
姜蜜没想到萧怀衍要她去下棋?
她眼中闪了闪,犹豫道:“回陛下。臣女是和家中伯母一道来上香,臣女离开太久,怕她们担心。委实不便这会与陛下对弈,还请陛下恕罪。”
姜蜜委婉的拒了。
说完便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
可半天没有声音。
姜蜜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人自顾自的又落了一子。
萧怀衍不说话,姜蜜便无法出去。
她斟酌再三,只好走过去,道:“臣女棋艺不精,下得不好。”
萧怀衍这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无妨,坐罢。”
姜蜜如坐针毡,煎熬难忍,只想快些结束。
第十七章
静谧地屋子里,只闻落子声。
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萦绕在四周,本就浑身紧绷的姜蜜更是度日如年。
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在千霜寺遇上萧怀衍。
她忽然对着千霜寺都快产生怀疑了,刚许愿求避开这个男人,结果这么快就撞上了。
真是邪门。
他怎么会来这个寺庙?
想到之前见过的沈窈薇,难不成他是来见沈窈薇的?
前世他对沈窈薇情深义重,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姜蜜看着棋盘杂乱的无序的棋子,心不在焉,只盼着快些结束。
前世她没少跟萧怀衍下棋,他喜欢布局诱敌深入再赶尽杀绝。
一开始让猎物觉得有喘息的机会,可以求得一线生机,最后一招围剿。
又狠又绝。
她那时也不爱跟他下棋,每次输了便有惩罚。
姜蜜想到那情形,手颤了一下,抿紧唇,压了压睫毛。
萧怀衍看着对面的人,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棋子,左右举棋不定,每每那只纤纤玉手一动,便带着股暗香,无声无息地侵入他的地盘。
姜蜜蹙眉盯着棋盘,她手执的白子看似占了上风,若往后退,便有一线生机,顺着萧怀衍的布局,她便会满盘皆输。
她根本无心胜负,只求着快快结束,能够放她离去。
姜蜜抬手便要将白子落下。
此时萧怀衍出声道:“姜姑娘确定了?”
她自然是确定了,只待落下,她便输了。
她就可以走了!
“落子不悔,臣女确定了。”姜蜜回道。
萧怀衍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姜蜜听的胆战心惊。
待到萧怀衍把黑子放下,棋局如同姜蜜所料,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姜蜜道:“陛下棋艺精湛,臣女自愧不如。”
萧怀衍又笑了一声,语气轻缓:“朕倒是常听太后夸赞你的棋艺不错。”
姜蜜满脸羞愧道:“姑母谬赞了。是臣女学艺不精。”
萧怀衍不置可否,“是么?”
姜蜜局促地道:“臣女扰了陛下雅兴,回去后定会再好好学习精进棋艺。”
姜蜜心想,棋下完了,也输了,恭维话也说了,是不是就能让她离开了?
“倒也不急了。已是正午,姜姑娘不妨留下来一道用膳。”萧怀衍道。
姜蜜怔住了,怎么还要陪膳了?
跟萧怀衍一道用膳,她能吃得下吗?
不等姜蜜反应,久候的内侍们陆续将斋菜放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圆桌上。
一眼望去不下二十道斋菜,摆的满满当当,这些斋菜做的色泽诱人,很让人有食欲。
姜蜜这会其实也有点饿了,只是跟萧怀衍一道用膳,她真的宁愿饿肚子。
萧怀衍起身,走过去在正位坐下。
姜蜜尽管不情愿也得迈开步子跟上。
到了桌旁时,她犹豫了一下,现在她不是萧怀衍的嫔妃,不能坐下与他同食。
她应该是要站在他身旁先给他布菜,等他吃饱了,她方能坐下吃饭吧?
萧怀衍爱折腾人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萧怀衍刚用成忠盛过来的水净手,用帕子擦干净水渍。
便见到姜蜜站在他身边拿起银筷,夹了一片“肉”放入他面前的碟子中。
伺候在一旁的成忠诧异地看了姜姑娘一眼。
陛下不喜人布菜,姜姑娘不知道吗?
可他见陛下没有说什么,把那块做的像肉的笋咬了一口。
成忠于是闭紧自己的嘴,好好的当根木头。
姜蜜暗自咽了咽口水,这笋肉厚实裹满了酱汁,定是鲜极了。
瞧这萧怀衍两三下吃完,肯定滋味不耐。
姜蜜抬起袖子又去夹了一片藕段过来,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红艳艳的,应该是脆甜的吧。
姜蜜瞧了一眼萧怀衍,见他吃的速度比之前稍缓,但也慢条斯理的吃完。
姜蜜懂了,他不喜欢吃这个。
姜蜜七七八八的挑了几样菜给加到碟子里,根据前世对萧怀衍习惯的猜测,很快就知道哪些是他喜欢的,哪些是他觉得勉强能入口的。
姜蜜看着他吃的畅快,她心里倒不舒服了。
姜蜜见到一碗做的像樱桃肉的菜,用的食材似乎是萝卜。
她眼睛一亮换上银勺舀了一勺放入萧怀衍的碗中。
萧怀衍神色未变,尝了一口。
姜蜜知道啊他最不喜欢的就萝卜。可他不喜让人猜出他的喜好,遇上了也会吃上一口。
斋菜的香味越来越浓,她一边布菜,越发觉得饿了。
萧怀衍吃的慢,也不知道要布菜到什么时候。
姜蜜又见到一道菜里有萧怀衍不喜欢的香料,她夹了过去。
连续几次的菜,都是几样萧怀衍不喜欢的,混上他勉强接受的。
即便是萧怀衍喜怒不形于色,也搁下了筷子,道:“姜姑娘坐下吃饭吧。”
姜蜜揉了揉手酸的手,总算是可以歇会了。
只是这色香味俱全的斋菜,也因身边坐着萧怀衍,让姜蜜的心情坏了一半。
姜蜜饥肠辘辘,也不急着去夹大菜,她早就看中了那碧波汤。
应是用香芋和山间的野菜所做,奶白色的汤中浮着翠绿的碎叶,很是好看。
舀了一碗,轻轻地吹了吹热气,待凉了一会便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如她所料,这汤香滑清新,几口下肚便让胃暖和了起来。
舒缓了一下,姜蜜这才伸出筷子。
姜蜜夹了几次菜后,一直坐着没出声的萧怀衍道:“朕瞧着那道素肉肘子不错,便赏给姜姑娘了。”
姜蜜的手一顿,那道素肉肘子是用山药所做,可里面的料放了菌菇,她很不喜欢菌菇的味道。
可萧怀衍说了赏,一旁伺候布菜的成忠便将那道菜摆在了姜蜜面前。
姜蜜:“……”
**
一顿饭,姜蜜吃得精疲力尽。
她只夹了几次菜便被他看出了喜好,故意将那碟又菌菇的素肉肘子给她。
她觉得萧怀衍生来便是克她的!
姜蜜捧着一盏热茶,努力将那股子菌菇的味道压下去。
一个脸生的内侍,手中托着一木盒走了进来。
萧怀衍看姜蜜一眼,“姜姑娘是要留下来陪朕再下一局棋么?”
“臣女哪敢再班门弄斧。”
萧怀衍笑道:“那姜姑娘便莫让家人着急了。”
姜蜜如获大赦,他这是总算让她走了。心里忍不住碎一口,要不是他让人将她引到这里来,她早就跟大伯母们碰面,能够心情愉悦的品尝这些斋菜。
哪用得着在他这里受气。
姜蜜从屋子里出来后,便见到了秋玉。
待走远了,秋玉啪了啪胸口道:“可吓死奴婢了。姑娘你是不知道,咱们刚进这院子,就一个黑衣人捂着奴婢的嘴,将奴婢带走,一点声音都没有。奴婢担心姑娘出事,可急死了,后来成忠公公过来,奴婢才知道是陛下也在这里。”
姜蜜道:“秋玉,今日之事不可向外人道。”
秋月连忙点头,“姑娘,你放心,奴婢定会守口如瓶。”
……
姜蜜主仆二人没走多远便见到引路的小沙弥,一路顺利的到达承恩侯夫人所在的禅院。
姜蜜刚一进门,便见到姜宜低着头手中拿着一个新鲜的柿子捏来捏去。
承恩侯夫人正背对着她朝姜宜数落道:“那二公子哪里不好了?分明相貌俊朗一表人才,气质堂堂,你怎么就不满意了。”
姜宜撅嘴道:“母亲你是不是有眼疾啊!他那么黑,跟个黑炭似的,哪里相貌俊了?我不管,我不愿意。”
承恩侯夫人气得想拿鸡毛毯子抽她了,“你不愿意!你可知有多少人愿意!”
“他现在黑点是在军中历练了,又不是养不回来了!再说了,一个男子不能光看样貌,还得看人品。我瞧着他一脸正气,品行不会差到哪里去!你那些庶妹可是都仰着脖子看着等着呢!你不要的东西可是个香饽饽!”
姜宜把手里的柿子摔出去,“那你便让她们去嫁啊!反正我不要嫁!”
那柿子一路滚到了姜蜜的脚边,姜宜也正好看到了她。
姜宜道:“棠棠!你去哪里了?哪里的风景好到让你连午膳都不吃了?”
承恩侯府夫人转过身,气都还没顺过来,但见到姜蜜缓和了脸色,“棠棠,你用过膳了吗?要不要让小沙弥再送一份过来?”
姜蜜摇头,“大伯母,我在另外的斋堂用过了。实在是留恋山上的枫叶美景,耽搁了时辰。还请大伯母见谅。”
“无妨,我们也才用过没多久。”承恩侯夫人坐下饮尽手中的茶水,顺一顺胸口那股气。
“母亲,既然棠棠回来了,那我们该回了吧?”姜宜不想留在这里,担心又遇上那个黑炭头。
承恩侯夫人看穿她的心思,瞪了她一眼。
姜蜜前世没有随大伯母她们来千霜寺相看,倒不知姜宜会这么反感那侍郎家的公子。
可前世,姜宜最后嫁的还是这位公子。
曾听闻宜姐姐嫁过去后,与那公子吵吵闹闹的,夫妻关系不太融洽。可到了姜家落败时,那位侍郎公子护住了宜姐姐。虽对姜家的事出不上力,可他也暗中接济过银子。
大伯母的眼光是没错的。
只是现在姜蜜也不好出言相劝,既然上一世宜姐姐会嫁给他,那定是有他们的缘分。
承恩侯府夫人被姜宜吵得头痛,只好答应先回府。
姜蜜跟在承恩侯府夫人身后,一行人刚走出千霜寺的寺门,忽然感觉到有什么震了一下。
像是重物倒塌的声音。
姜蜜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去。
承恩侯夫人也感到诧异,这是发生了什么?
有几个香客行色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议论纷纷。
“没想到那棵百年的祈福树居然倒了。”
“太吓人了,幸好那时没有人在那边,要不然定要出人命了。”
“好端端得,怎么说倒便倒了?这兆头是不是不吉利呀?”
“瞎说什么呢。听那僧人说是那树年岁太久,里面木头朽了,加上这几天风大,没有修缮好,所以就倒了。”
承恩侯夫人将姜蜜拉到身边,“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
姜蜜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去挂红布条的时候,那祈福树生机勃勃,枝繁叶茂,根本不像是朽了。
再说,这几日的风能将那参天大树给吹倒?
……
姜蜜待大伯母和姜宜上了马车后,她才走向自己的那辆马车。
她扶着秋玉的手,正要上去时,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唤道:“姜姑娘,请留步。”
姜蜜停下,转身看去,只见成忠手拿一托盘走了过来。
成忠笑眯眯地道:“姜姑娘,这是主子赠你的。”
托盘上放着一本书和一副棋子。
姜蜜不解其意。
成忠道:“姑娘不如拿回去好好研究。”
尽管姜蜜不想要,却又不得不双手接过,还得谢恩。
待到了马车上,姜蜜随手翻了一下那本书,竟是一本棋谱。
她真是越发猜不透萧怀衍的心思了。
赏了一盆半死不活的峨眉春蕙给她,让她好生养着。
又赐了一把棘手的名琴绿绮给她,让她给拱了起来。
如今又给了一本棋谱和棋子,这回又要干什么?
姜蜜心烦的将那书扔到一边。
第十八章
“禀陛下,今日沈家和姜家应是巧合来道千霜寺,两家之间并无联系。沈家来千霜寺是、是为了给已故嫡女点安魂灯。而承恩侯府是有意与户部尚书家联姻,两家约在此处相看。”成忠说完便垂头而立。
夕阳的余晖下男人的身影处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他伸食指挑开木盒,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根写了祈福语的红布条。
他取了出来,布条上面是用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着:“平安顺遂,觅得佳婿。”
男人嗤笑一声,“朕可不是什么佳婿。”
他随意地将这红布条扔回来木盒。
“让裴池进来。”
在冷风中久候多时的裴池,尽管换了一身飞鱼服,也没能掩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血腥之气,眉宇之间煞气腾腾,眉峰处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
“齐王余留的旧部本来潜伏在江南一带活动,此次派一批死士进京了。有人与宫中的暗桩接触上了,只是微臣顺着蛛丝马迹过去抓人时,他们见无法逃脱都咬碎了口中的毒囊,只来得及留下一人活口。从那人口中得知,他们的人物是为找一物,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微臣有罪,那活口经不住拷打,趁臣不备咬舌自尽了。”
裴池不明白,时至今日还有什么东西值得齐王旧部冒着被暴露的风险也要入京接应。
萧怀衍狭长的凤眸之中毫无波澜,淡然道:“镇国公府那边可有异样?”
裴池道:“暂时风平浪静,镇国公世子还在养病。不过大长公主会在一旬后会办个花宴,实则为镇国公世子选妻。”
萧怀衍勾唇一笑,“有趣。”
……
姜蜜坐在马车里,总觉得身上有股散不去的龙涎香。
许是跟萧怀衍相处那段时间里沾染上的。
那股味道就像他那人一样,让她无所适从。
待回到沅芷院,姜蜜迫不及待地道:“秋玉,你让夏若将乌沉香熏上,还有吩咐厨房送热水过来,我要沐浴。”
秋玉见姑娘甚是急切,不敢耽搁。
只是她看到还遗留在马车上的书和棋子,便又问道:“姑娘,那书和棋子要放哪里?”
姜蜜顿了顿,道:“跟绿绮一样锁起来吧。”
她在家有自己棋盘,也不想用萧怀衍给的,眼不见为净吧。
姜蜜舒舒服服泡了个澡,顺道将头发也洗了,这会靠在美人榻上,由着春回帮她熏头发。
闻着清雅的乌沉香,姜蜜这才觉得舒坦了。
春回见姜蜜似乎快睡着了,轻声道:“姑娘,你还未用晚膳呢。”
姜蜜迷糊的摇头,“不了不了,我什么都不想吃。让我眯一会。”
她实在太累了。
……
初夏的水榭凉亭里,男人低声道:“既然认赌服输,便把鞋脱了。”
身边伺候的宫人们都悄悄地全部退下。
女子咬着唇摇头,无措地往后缩。
美人靠后面是一池荷花,夜风送着凉风带清香,却无法抚慰眼含泪光的美人。
“陛、陛下……”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女主泪眼蒙蒙的张望着空荡荡的四周,空旷的亭湖中,就剩下她和男人。
湖风吹的帷幔飘来荡去,她认命一般将小巧的双足从裙下露出。
绣工精巧的绣鞋上镶嵌着一颗颗的珍珠,美丽又雅致。
绣鞋落下,紧接着是绫袜。
白玉似的双足怯怯地蜷缩着,不等她反应过来骤然脚踝一凉,被套上了一个金镶玉的铃铛。
脚踝被用力地握住,清越的铃铛声在湖边响了半宿。
……
睡得安静的姜蜜皱着眉,抬起右腿朝前面一蹬,像是在挣扎甩开禁锢。
她这以动作将正在帮她熏头发的夏若吓了一跳,她连忙上前扶住姜蜜:“姑娘小心,别摔着了。”
姜蜜睁开眼睛,有点恍惚,她喘着气平息了一会,知道自己这是又做梦了。
秋玉倒了一杯宁神花茶过来,“姑娘是又梦魇了吗?”
姜蜜接过茶,闻了闻,慢慢地喝了一口。
秋玉:“早知道就在千霜寺求个平安符了,让姑娘放在枕边。这样姑娘可以睡个安心觉。”
姜蜜捧着茶连连摇头,“不要千霜寺的符,不灵的。”
“姑娘为何这么说呀?不是都说千霜寺很灵吗?不过在奴婢老家乡下,要是梦魇了有个土法子,就是在枕头下面放一把剪子。然后就不会再做噩梦了。”夏若说道。
姜蜜狐疑的看着她,“真的吗?”
夏若不好意思的道:“这是奴婢家中的土法子,奴婢是觉得有效的。不知道对姑娘有没有用。”
姜蜜心想,剪子是利器,或许是能挡一挡煞?
不管了,试试吧。
姜蜜道:“那你去寻一把剪子过来。”
夏若点头便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剪子真起了点作用,姜蜜睡着了后就没有再梦到前世的事了。
第二日起床后她用了点粥,本想出门去一趟书斋的,春回进来道:“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宜姐姐?她怎么过来了?
只见姜宜提着裙子快步跨进门,如一阵风般到了姜蜜面前,拽住姜蜜的手急吼吼的道:“棠棠你和我出去一趟。”
姜蜜被拉趔趄一下,问道:“去、去哪?”
姜宜左右看了一下,有些犹豫。
姜蜜便让秋玉她们先下去了。
“宜姐姐,可以说了。”
姜宜有点别扭的,道:“就,就是去陪我找一下昨天那个黑炭。”
“你要和张公子私下会面?”姜蜜着实是吃惊。
“呸呸呸,什么叫私下会面呀。就是找他将话说清楚。”
姜宜拧着帕子道:“我母亲好像还不死心,我担心她真答应了。便想着去找那张公子跟他说明白,让他去跟他家中说。只要他那边没了意思,母亲就是一头热,这亲事就成不了。”
姜蜜没想到她是打这个主意,她不赞同的道:“宜姐姐,我觉得此事不妥。若是让大伯母知道了定饶不了你的。”
“棠棠,你的婚事有太后给你做主了,你无须操心这些。可我,我可没你那么好命,被母亲催着去相看,瞧着不喜欢,还要被母亲训。我就想知道他那边的想法,若是他也没这么意思便皆大欢喜,何必做一对怨偶呢。棠棠,这个忙到底帮不帮?你若是不帮,那我会想别的法子出去!”
姜蜜将她一意孤行,拦不住。
便只好同意了,有她一道同去,也能看着点。
……
姜宜以和姜蜜一道去看胭脂水粉,得到承恩侯夫人同意,便顺利出来了。
坐在马车上,姜蜜出声问道:“宜姐姐不喜欢那张公子,可是有了心上人?”
姜宜笑道:“心上人啊,倒是还没有。不过京中那些还未娶亲的公子,我还是有留意的。”
姜宜说起这话,也有些羞涩,但见一向什么都比她好的姜蜜露出求知的表情,她便将话匣子打开了:“世家贵女中除了想入宫的伺候皇上的,还有很多爱慕沈阁老家的三公子沈谦修。镇国公世子薛靖霖也是上上之选,只是他身子不好,很少在人前露面了。其次便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薛靖远,以及忠勇侯府的小将军顾昶。其余的不是侯府伯府的那些公子就是等春闱放榜了。这些都是想让人嫁的!不过你知道最让人不想嫁最怕的是谁吗?”
姜蜜:“谁呢?”
姜宜小声道:“是锦衣卫指挥使裴池。”
说完她松口气,又道:“不过这些都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等着进宫便好。”
姜蜜只笑笑,没有说话。
待到了地方,姜蜜和姜宜戴上帷帽,身后跟着几位婢女一道走入那酒楼之中。
姜宜打听到的便是那张公子平日里都会来着酒楼用饭,于是就想在此处守株待兔。
此时没有包厢了,只有二楼有雅座。
姜宜要了个临窗的位置,死死地盯着楼下以及上楼的宾客。
姜蜜则对着酒楼的菜肴很感兴趣。
听着小二报了一串菜名后,挑了几个选了。
姜蜜:“宜姐姐,你还想吃什么吗?”
姜宜忙挥手,“不用不用,你做主便好。”
姜蜜平日出门的机会少,尤其是出入这种酒楼,她有点好奇和小雀跃。
待到菜上齐了。
姜宜嫌帷帽麻烦,便取了下来。
姜蜜见状,也跟着拿下来。
姜宜没吃两口便连喝了几口水,“棠棠,你怎么点了这么多的辣口菜。”
姜蜜也吃的有点冒汗,有些羞赧。她只顾着菜名好听了。
姜宜唤来小二,再加了两道。
正当两人吃着菜时,斜对面的一桌男子频频朝她们看去。
其中一身穿湖蓝锦衣身材微胖的男子,打了个酒嗝,拿起自己的酒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便往姜蜜那一桌走去。
其余几个喝了满脸通红的男子亦随在其后。
“这糟鹅掌鸭信不错,棠棠你试试。”姜宜指了指左边的拿道菜。
姜蜜正欲伸筷子,便见到有人过来了。
秋玉和姜宜的丫鬟采杏挡在了两人身前,“你们想干什么?”
走路不稳的男子,拿着酒杯醉醺醺地道:“你哪家的姑娘?小爷过来敬杯酒,相识一番如何?”
站在男子身后人起哄道:“这可是谢国公府家的世子爷,能瞧上姑娘可是姑娘的福气啊!还不快接下这杯酒!”
姜宜性子急,气的想骂人,可对方人多,又怕吃亏。正欲报家门时被姜蜜按住了手。
姜蜜皱着眉拉着姜宜往后退了退,在此等场合是女子不宜表露身份,若是传出去,对方影响不大不过是逸事一桩,若是哪家的姑娘在酒楼被人调戏,于女子名声来说是不利的。
姜蜜出声道:“原来谢国公府世子也是可以冒充的吗?”
此话让对面的人都楞了楞。
“听闻谢国公府的谢明姗小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怎会有这种酒囊饭袋的兄长呢!莫不是冒充的吧?秋玉,使人去报官!”
那群醉醺醺的男人反应过来这小娘子是拐着弯在骂人呢。
便有人趁着酒壮胆,伸手推开丫鬟,“小娘子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眼看就要将丫鬟推到在地,旁边一个厢房打开门,一年轻公子走了出来,“住手!”
在那年轻公子身后亦跟着三哥书生打扮的男子,脸上都露出愤慨之色。
姜蜜抬眸看去,那位身穿儒服的男子,不正是在千霜寺见过的沈谦修吗?
第十九章
“你们是什么人,少管闲事!”
有酒壮胆,且人多势众,对方只是几个文弱书生,那群人并未放在眼中。
沈谦修身姿挺拔如耸立的青竹,挡在二者之间,冷声道:“大魏律法,戏辱民女轻则处以仗刑,重则流放杀头,望诸位莫要以身试法,好自为之。”
他身后的学子亦点头:“就是,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谢旭鹏本就酒气上脑,醉醺醺的双眼看着眼前说话的人有点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可他刚被美人给驳了面子,正是恼羞成怒之际,激得他更是火冒三丈,他狞笑道:“呵呵,王法!小爷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王法!给我砸!给我打!小爷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多管闲事!”
哐当一声,便有随扈上前一把将桌子给掀了,碗碟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姜宜吓得惊叫出声,满脸惊慌害怕。
姜蜜此时也脸色发白,她没料到此人会如此嚣张,她紧握着姜宜的手安抚着她。
沈谦修沉着脸,告诫道:“谢世子,你此等行径可莫要后悔!”
谢旭鹏见到对面的美人惊慌失措的柔弱模样,心里更是痒得慌。一股血气之涌上头,出言道:“后悔?可笑!小爷我可是未来的国舅爷,这回不仅打人了,还要把小美人也带回家,来人,给我把人给抢过来。”
一群醉醺醺的纨绔便对着那几个挡在前面的学子婢女推搡起来。
沈谦修护在姜蜜身前拦住上前不轨之人,那人本喝多了,虚软无力,被沈谦修制住胳膊推了出去摔倒在地上。
可一个人倒了,还有其他人也围过来了。
沈谦修一介书生,却把姜蜜牢牢的护在身后。
正当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楼下传来刷刷地脚步声,声音铿锵有力,有序整齐。
很快一身穿飞鱼服,佩戴绣春刀的男人走了上来,紧随他之后的则是一群杀气腾腾的锦衣卫。
男人目光如鹰隼一般扫了一眼,见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露出了意外之色。
“锦衣卫办案,何人在此喧哗。”
话音一落,便有两列锦衣卫从男人身后上前将闹事之人围住,抽出寒气森森地绣春刀。
刚刚还嚣张的喊着要打人抢人的就醉醺醺地纨绔子弟,一个激灵吓得醒了一半的酒。
怎么锦衣卫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便谄媚的道:“裴大人,误会、误会。我等就是在这喝了点小酒,怎么会妨碍锦衣卫办案呢!”
裴池冷笑一声,“是吗?可本官好像听到有人喊着自己是未来的国舅爷?当今圣上还未封后,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自封为国舅爷?”
这话一问,没人再敢出声。
谢旭鹏双腿发软,冷汗直流,后背凉飕飕的。
“怎么没人说话了?”裴池又问了一声。
姜蜜从裴池出现后,神色复杂起来。
裴池是萧怀衍的心腹,她前世与他没有什么交集,只有在去见萧怀衍的时候,偶尔碰见过几回。她不知道为何前世裴池会要逼姜容给他做妾,他都快大阿容一轮不止了。
“裴大人。”
四处寂静中,一道软柔的声音响起。
裴池挑了挑眉,朝出声之人看去。
姜蜜继续道:“敢问裴大人,调戏民女、欲强抢民女,并殴打国子监学子,锦衣卫管不管?”
“哦?”裴池又看了一眼谢旭鹏,“还有此等事?”
沈谦修站在姜蜜身前道:“确有此事。”
裴池认出这是沈阁老家的三公子。
他再次看向太后家的侄女姜家姑娘,“若如姑娘所说,那锦衣卫自然要管。”
“来人!将他们带走!好好审一审,或许那个自称为国舅爷的人也能够审出来。”
裴池一声令下,锦衣卫便上前抓人。
先前还叫嚷着喊打喊抢的人,此时恐惧地在求饶。
谁不知道被锦衣卫抓走轻则脱层皮,重则尸骨无存啊。
“裴池,你不能抓我!我父是谢国公,我姑母是贤太妃!你们怎么敢抓我!”
“裴大人饶命啊!我就是喝多了一时无状啊!“
“裴大人……裴大人饶命啊!”
锦衣卫将人带走后,裴池在经过姜蜜身旁时停下脚步,但什么也没说,沉默转身下楼离去。
留下来的人,如劫后逢生一般,都松了一口气。
姜蜜没想到裴池会真的管这事,她本是想借锦衣卫之势镇住谢旭鹏,可裴池居然真让锦衣卫把人给带走了!
沈谦修见姜蜜久久不语,以为她惊吓过度,出声道:“姜姑娘,其实……”
咚咚咚,又有一群人上楼而来。
这次来的是顺天府的官差。
那官差气喘吁吁地道:“沈公子,那贼人呢?”
沈谦修淡声道:“大人来晚了,那伙人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
那官差惊愕道:“什、什么?锦衣卫?”
锦衣卫什么时候管起这闲事了!
这不是锦衣卫要管的啊?
……
“姜姑娘,为防路上发生意外,沈某便送你们回府吧。”沈谦修道。
姜宜惊魂未定,听到有人送便满口答应。她先扶着丫鬟的先进了马车。
姜蜜抬头看向沈谦修道:“今日多谢沈公子。”
沈谦修摇了摇头,“未能帮上什么忙。”
姜蜜笑了,“沈公子不必自谦,若不是沈公子先出来制止,那我们姐妹定要吃亏了。”
沈谦修欲言又止:“姑娘,其实不必招惹锦衣卫的。”他已命人去了衙门,官差到了便能解围。至于谢家行事乖张,自有人去朝堂之上参他一本。
虽说今日锦衣卫莫名的管了,但锦衣卫凶名在外,于姜姑娘而言并非好事。
“是我顾虑不周。”姜蜜自己也在反思。若是她知道沈公子已让人去报官了,也不会说那句话。当时谢旭鹏的人与沈公子和那几位学子起了冲突,虽一时挡住了可有些力竭,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读书人。所以才会冒险一试。
沈谦修见她神色黯然,以为自己话重了,想出言安慰。
可思来想去,也怕唐突了姜姑娘,便道:“姜姑娘上马车吧。”
待到姜蜜进了马车,沈谦修便翻身上马,行至在马车前面。
姜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转过头对姜蜜道:“沈三郎果然名不虚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难怪那么多人爱慕。”
姜蜜不由想到之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垂下眼眸。
……
御书房内,李福见陛下还在批折子,便又为他换了一盏热茶。
萧怀衍打开一本奏疏,上面是礼部又在催着立后纳妃一事,上头又是新拟定的一批名单。
他提起的朱笔,目光在两个字上面顿了顿,便把折子放到了一旁。
辅一抬头,便见李福一脸为难的有事要禀。
李福躬身道:“皇上,谢国公求见,已在宫外等候多时了。”
萧怀衍不甚在意的道:“所为何事?”
李福道:“谢国公状告锦衣卫指挥使裴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冤枉无辜,把他儿子抓去了诏狱。”
李福在得知谢国公求见时,便使人去打听了。
他这一听,竟还和姜家那位扯上了干系。
李福不等皇上再问,便将来源去脉说了一遍。
李福看不出陛下的情绪,只见他双眸乌沉沉的,让人有些胆寒。
萧怀衍道:“让谢国公进来,把裴池也找来。”
第二十章
“皇上,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我那犬子不过是喝多了胡说了几句话,就被裴大人给抓走了。裴大人不明是非,滥用职权是为渎职啊!”
谢国公体态发福,跪在地上情绪激动地说了一通,呼吸急促,额头隐隐冒汗。
谢国公本以为他行了大礼,将姿态做足了,以他的身份和资历皇上会赐座,可待他说完,御座上的人却没有半分反应。
这让一肚子怒火的谢国公悬心吊胆起来。
萧怀衍放下茶盏,语气不紧不慢地道:“当真有此事?”
谢国公见陛下终于出声了,他难忍激动道:“老臣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为臣做主!臣那犬子便是言语上冲撞了裴大人,也不该将人抓起来投入诏狱啊!裴大人因私心便将无辜之人抓了起来,实在有失公允。也不知道是哪个地方得罪了裴大人,让他如此公报私仇。”
谢国公从仆人那里得知他的嫡长子被裴池抓了那一刻,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细问之下得知不过是因调戏了女子几句,与几个书生有了点冲突此等小事。
锦衣卫那群黑心黑肺心狠手辣的东西,到了他们的地盘还不得脱层皮!
裴池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竟动到他谢国公府上,他又怒又气便决定面圣状告裴池那厮。
李福从外头进来,低声道:“皇上,裴大人到了。”
萧怀衍:“宣。”
谢国公一听裴池到了,脸上更是难掩愤色。
裴池入殿,看到跪在地上的谢国公,他径自走了过去撩起长袍单膝跪地,朝御座之人跪拜:“微臣参见陛下。”
萧怀衍:“都起来吧!”
谢国公和裴池同声谢恩,站了起来。
谢国公跪得有些久,站起来有点吃力。
萧怀衍温声道:“给谢国公赐座。”
李福带着内侍便给谢国公搬了张椅子。
谢国公顿时感激涕零,他觉得皇上还是厚待于他。
待谢国公坐稳后,便听到皇上询问裴池。
“裴池,你可是抓了谢国公之子?”
裴池道:“是的。微臣正要想陛下您禀报此事。”
“说来听听。”
“微臣追查逆党一事到了望仙楼,至楼下便听到有人口出狂言说自己是未来的国舅爷,便上楼一探究竟。上去一看,一自称是谢国公世子的男子正在砸桌打人,欲强抢民女。沈阁老家的公子和几位国子监的学子正在制止,却也被打了。微臣想着陛下尚未封后,便有人胆敢出来冒充国舅爷和世子爷,便抓回去好好审一审,免得漏掉了可疑之人。”
谢国公随着裴池的话,从闲情气定到面如土色,吓得魂飞天外。
他如何能坐得住,腾得站了起来,“不、不可能。臣那逆子不可能说出那等张狂之话。”
裴池笑道:“国公爷难道只听下人之言,没有再找人去打听打听?那可不止裴某一人听到。大半个望仙楼的人都听到了。可要裴某带人上来对峙吗?”
谢国公见裴池如此笃定,又想到平日里他那嫡子身边的人只会挑好的说,阳奉阴违惯了,这回恐是那些人不敢将那大逆不道之话说出来做了隐瞒。
谢国公扑腾一下跪了下来,惶恐道:“臣,教子无方,还望陛下恕罪。那逆子定是喝多了酒,被人教唆了,才会失态无状。”
萧怀衍低笑一声,“未来的国舅爷?”
“谢爱卿,谢家可有此意?”
谢国公头垂得更低,声音颤抖:“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存此妄念啊。”
萧怀衍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朕相信国公所言。既然如此谢家女的名字便不必再报上。”
谢国公面若死灰,却不得不点头,“一切由陛下做主。”
萧怀衍叹息一声:“国公往后可莫要再只听任片面之言,要多听兼听。其身不修,何以齐家,更何谈治国平天下。若是无改正,这户部尚书之位,当让贤臣任之才是。”
谢国公以头触地,心在滴血,哑声道:“谨遵圣恩。”
萧怀衍道:“李福,你陪谢国公去一趟诏狱将谢世子接出来。既然谢世子不是乱党逆贼,便让他去顺天府自行领罚,依律行事便是。”
谢国公对御座之人,再行一礼,“谢陛下隆恩。”
“遵命。”李福领命,走到谢国公身边,将他扶起来,只觉得这谢国公徒然老了十岁。
待李福和谢国公离开后,大殿之内只剩下萧怀衍和裴池。
萧怀衍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目光沉沉,“裴池,你可知罪?”
裴池跪了下来,“臣知罪。”
萧怀衍看了他一眼,道:“那便出去自领三十鞭。”
裴池:“谢陛下。”
……
成忠站在殿外,见裴指挥着跪在台阶之下受以鞭刑。
他很是不解,明明是谢国公府理亏,为何陛下还要罚裴指挥使?
然,裴池心里清楚,他今日举动僭越了。
妄图揣测圣意,他被罚三十鞭不冤。
……
谢国公将谢旭鹏从诏狱接出来时,谢旭鹏已在诏狱吓得魂不附体,又被送去顺天府受了仗刑,打的皮开肉绽,只剩半条命。
谢国公已没有心思去管这个儿子是死是活,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正厅中,对于妻女的啼哭充耳不闻。
没了!
谢家的指望就这么没了?
他那才貌双全的嫡女别说是做皇后,连入宫的机会都没了。
这还是她的亲哥哥做的孽。
看着还在哀嚎的嫡子,他有一瞬间宁愿他死了。
反正他还有其他的儿子,他还能再立世子。
他的女儿能够进宫侍驾,荣及家族。
可现在全部化为泡影。
谢明姗看着奄奄一息的哥哥痛苦不已,抬头想寻求父亲安慰,却见父亲投过来的眼神极其可怕,她吓得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晚上家中天翻地覆。
……
姜蜜和姜宜回到府中,自是不敢隐瞒。
于是也迎来了来自长辈的怒火。
姜宜支支吾吾将事情讲出来后,承恩侯夫人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她使人喊来了承恩侯姜青德、姜青轩、苏氏。
承恩侯怒极攻心差点要请出家法重罚姜宜,还是姜蜜和姜青轩求情,才免去家法改为去祠堂罚跪。
而姜蜜虽未被罚跪,却被禁足于沅芷院。
姜青轩将姜蜜送至沅芷院,语气沉长,“幸得今日是有惊无险,若是真出了事,那后果不堪设想。棠棠,你是要入宫的,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姜蜜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了一股委屈的情绪。
因为她是要入宫的,所以对她优待,她的存在就是因为她要入宫,要为姜家去讨皇上欢喜。
她若说自己不想入宫,只会让人觉得不知好歹罢了。
姜蜜忽然道:“父亲,若是女儿有了心上人,您还要女儿入宫吗?”
姜青轩惊愕失色地看向她,“你……你……”
“是女儿糊涂了,父亲便当女儿胡言乱语罢。”姜蜜说完朝他福了一礼,便走进屋子。
……
姜蜜被禁足在沅芷院,她平日里逗逗绵绵,又有姜容姜宣姐弟时常来看她,过得倒还悠闲。
听丫鬟说,宜姐姐跪了一晚上的祠堂冻病了,大伯父便开恩让她回院子里禁足养病。总算也翻篇过去了。
姜蜜将手里的闲书又翻了一遍,这些都被她看完了,之前本来打算去趟书斋的,如今被禁足,只能让秋玉帮她去看看能不能挑到什么书么。
正待唤秋玉,却见夏若满脸喜色的走进来,“姑娘,太后娘娘派人来给你送西域进贡的葡萄了。那位公公要求见姑娘,说是太后娘娘有些话要转达给姑娘。”
姜蜜从榻上坐了起来,有点意外。
平日里姑母差人送东西过来,都是放下便走了,这回带了话么?
姜蜜道:“你让他进来吧。”
夏若领着人走进来,姜蜜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待到那人抬起头,冲着姜蜜笑着行礼:“奴才给姜姑娘请安。”
姜蜜面色有异,蹙眉道:“不敢当!成公公,你为何会在这里?”
成忠小心地赔着笑,“主子有话让奴才带到。”
姜蜜越发觉得奇怪,她跟他主子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带哪门子的话。
姜蜜忍了忍,对夏若道:“你先下去。”
夏若:“是,姑娘。”
夏若离开后,姜蜜道:“成公公可以说了。”
成忠觉得姜姑娘有点难讨好,若是换了其他人早就受宠若惊,含羞带怯了。
可他刚刚似乎是从姜姑娘脸上看出了一丝惊慌。
这可是大喜事,有何可惊慌?
成忠笑着道:“姜姑娘,主子要见你。马车就停在外面了。”
成忠心想,这回姜姑娘可会高兴了?此等殊荣,可还未曾有人享受过。
只久久不见姜姑娘回应,成忠抬头瞧了一眼。
他心里更纳闷,怎姜姑娘的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了些?
姜蜜握紧手中的帕子,勉强一笑,“成公公,只怕今日是不行了。我还在禁足中,不能随意出门。”
成忠道:“姑娘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发觉。若是姑娘不放心,奴才亦可去向承恩侯禀明,只是……”只是主子怕是会不悦。
姜蜜不能让成忠去找大伯父,若是他知道只会恭恭敬敬地将她送过去。
姜蜜叹息一声,无奈道:“不用了,你带路吧。”
第二十一章
从沅芷院出来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仆妇婢女,很顺畅的到了西侧门,那里听着一辆久候多时的马车。
看守在一旁的小太监见成公公接着那位娇客出来了。
他立即从马车上跳下来,殷勤的上前弯下腰,好让这位娇客能踩着他的背上马车。
姜蜜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让他起身,却听到成忠斥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拿凳子出来,好让姜姑娘上马车。”
那小太监敏捷的起身,将备好的凳子摆好,躬身行礼道:“姑娘请。”
成忠伺候在一侧,伸出手臂将车帘撩开,以免碰到姜姑娘的鬓发钗环。
姜蜜进到马车里,入眼之物无一处不精美。
马车里头宽敞舒适,小桌上摆放着热茶和点心,只是此时的姜蜜根本无心品鉴。
她缩在一端角落忧心忡忡,不知道这辆马车会将她带到何处。
自千霜寺那一面后,姜蜜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会派人来接她,会要见她?
对于萧怀衍的心思,姜蜜完全是猜不透。
……
一开始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姜蜜听着外面的喧闹声,还能驱散一下心里的不安。
渐渐地人声越来越远,变得安静极了。
马车的速度也缓慢了,姜蜜的心又悬了起来。
最终马车停了下来,成忠在外头道:“姜姑娘,到了。”
姜蜜闭了闭眼睛,攥紧手中的帕子,揭开了车帘。
这里不皇宫,而是一处私宅。
姜蜜随着成忠往里头走,这宅子的布景像是江南那边的样式,雅致精巧,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就好像秋天的萧瑟与它们无关。不知是多少能工巧匠耗尽心血才能培养出来。
于一假山处,成忠停住脚步,“姜姑娘,陛下在上面的亭子里等您,奴才不能陪你上去了。”
成忠说完,便退了下去。
姜蜜不由心中苦笑,萧怀衍爱故弄玄虚的毛病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姜蜜沉默地顺着石阶往上走,不多时,视野一下便宽阔了。
只见前面的亭阁中,坐着一身穿月白锦服的公子,他刚放下手中茶盏,听到旁的声响,往这边转过头来。
气度风流儒雅,端的是斯文俊美。
即便姜蜜畏惧于他,可也不得不感叹萧怀衍的皮相实在优越。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眼,屈膝行礼:“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萧怀衍笑了一声,道:“承恩侯府的规矩果然不错。既然朕是微服出宫,便无须多礼了。你过来。”
那三个字听得姜蜜头皮发麻,却也只能依言上前,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
越是靠近,便能闻到了他身上的龙涎香,这香味无声无息地在宣告,这是到了他的地盘。
萧怀衍见她拘束,便温道:“坐吧。”
亭阁中,无宫人伺候,白玉圆桌上摆放着正在烹煮的茶壶,若干瓷玉杯。
中间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棋盘,棋盘上是一未下完的残局。
姜蜜在萧怀衍对面的坐下,她这边放着的是白色棋子。
萧怀衍随手拿起一个瓷玉杯提起热气腾腾地茶壶,给姜蜜倒了杯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
这让姜蜜惶恐地站了起来,“臣女、臣女不敢。”
她可受不起萧怀衍亲自倒茶,他一示好,便让她本能的觉得没啥好事。
萧怀衍道:“不用紧张。朕请你过来下棋,一杯茶还是要给你的。”
下棋?
他这么大费周章,就是让她过来陪他下棋?
姜蜜稍稍安心了些,她如今与他没有什么接触,也不是他的嫔妃,这样的缘由便说得过去了。
只是她记得前世他似乎没那么爱下棋啊,他那时让她陪着他下棋,也只是为了戏弄于她。
萧怀衍见对面的人脸色刚稍缓又蹙了蹙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怀衍垂眸摩挲着杯沿,道:“姜姑娘若是不介意,便就着这局残棋下下去如何?”
姜蜜点了点头,她拿了一枚白色棋子。
此时姜蜜打定主意,先顺着萧怀衍的布局走,然后以最快的方式输掉。
就像上回在千霜寺一样。
很快,这这一局便见分晓。
姜蜜连一丝挣扎都不做,输得很迅速。
不过这次,萧怀衍倒是有几分耐心,一局下完,便开始下一局。
姜蜜自然奉陪。
一连三局过去,姜蜜局局输。
姜蜜脸上羞愧之色渐浓,她低声道:“陛下布局精妙,臣女甘拜下风。”
萧怀衍手里拿着黑子把玩,轻笑道:“朕怎么觉得姜姑娘像是未卜先知一般,知道往哪里走便是死路一条。”
姜蜜起身请罪,“臣女的棋艺实在难以拿出手,败了陛下的雅兴。”
“上回在千霜寺的时候,姜姑娘说是要回去勤加练习精进棋艺,怎还是毫无长进?”
姜蜜正斟酌回答的言辞,很快便又听到萧怀衍道:“朕给你的书看了吗?”
姜蜜懵了。
他给的书?
难不成是那本被她锁起来的棋谱?
姜蜜哪里敢说真话,她不安地答道:“臣女实在愚钝,看了也未能融会贯通。”
萧怀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是么?”
姜蜜道:“臣女棋艺差,若是陛下想要棋逢对手,可寻棋艺更好的对弈。”
“哦?看来姜姑娘已有了推荐的人选了?”萧怀衍的笑容不变。
可姜蜜凭着前世于他相处的经验,察觉到一丝危险。
她抿了抿唇,不敢再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神色极是不安。
萧怀衍眸色沉了沉,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在祈福树下她回头展颜一笑的模样。
他意识到,姜蜜在他面前似乎就没有笑过,有的是不安和害怕。
萧怀衍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怕朕什么?即便是输了棋,难不成朕还会罚你?”
这句话让姜蜜仿佛重临前世一般,他用戏谑的语气说:“输了便要认罚,姜嫔你说是吗?”
前世今生的萧怀衍就像是重合了一样。
姜蜜慌得想即刻逃离,她一抬手,便将萧怀衍亲自倒的茶扫落在地,茶水溅到了她的身上。
然而也是这一声碎响,把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第二十二章
姜蜜慌张地施礼请罪:“臣女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姜蜜栗栗危惧,摇摇欲坠的身姿仿若风一吹便会倒下。
萧怀衍瞧着她这模样,倒有几分可怜。
也有了些索然无味。
萧怀衍抬了抬手,“罢了,你回去吧。”
姜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萧怀衍居然这么轻易的放过了她?
她很快反应过来,敛住眸中的喜色,“谢皇上恩典。”
四周寂静无声。
上座的萧怀衍根本没有搭腔。
姜蜜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在多做停留,低着头忐忑地退下,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去看萧怀衍一眼。
萧怀衍唇边的笑意已隐去,狭长地凤眸又沉又冷。
他静静地看着姜蜜的离去的背影,见她一步一步下那石阶时,裙角处露出来的绣鞋。
恍然之间像是听到了有铃铛在响。
声音清越又缠绵。
那道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的眼前。
铃铛声却没有消失。
萧怀衍摁了摁额头,那声音吵得他烦躁。
心底无端地涌出股戾气,萧怀衍抬手一扫,玉桌上的棋谱砰得砸在了地上,黑白棋子蹦得到处都是。
……
姜蜜惊魂未定地从亭阁下来,在假山处看到了等候的成忠。
成忠笑着上前,“奴才送姜姑娘回府。”
姜蜜点了点头:“有劳成公公了。”
重新坐到马车上,姜蜜捧着热茶喝了几口,才觉得僵硬冰冷的身子一点点的回温。
今日她的举动只怕是惹怒了萧怀衍。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害怕,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但愿此次后,萧怀衍能绝了再找她下棋的心思。
也不枉她担惊受怕这么一遭。
马车驶入寂静之地,又到了街市上。
姜蜜心绪也平复了些,她瞧着天色还早,便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如趁此机会去趟书斋。
她撩开车帘车外唤道:“成公公,我想去趟致远书斋,不知是否方便?”
成忠自然是连连说好,便让车夫将将马车停在书斋门口。
成忠道:“姑娘慢慢选,奴才在外头等您。”
姜蜜戴上帷帽从车上下来,她独自走进致远书斋。
这个时辰,书斋的人不太多,三三两两各自挑选所需的书。
有书院的学子在找名家大师之作,亦有姑娘家在找最新的话本。
姜蜜也选了几个时下最新的话本,不过她最想要的还是一个名叫松寻所写的游记。
她以前看过一本他写了在姑苏的游记。记载了在姑苏的所见所闻,民风民情,当地的美食以及古迹名山。风趣幽默,又有独特的见解,让人对那地方心之向往。
她从未出过京城,对那些有名的地方充满了好奇,也很想去看看。
姜蜜在架上找了许久,却没有看到。
姜蜜找来小二问道:“怎不见松寻的书?”
那小二听到这般好听的声音,呆了呆,眼前这姑娘即便是带着帷帽,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儿。
他热情地道:“松寻先生的书卖的很好,前两天刚到货便几乎卖空。小的去府库里帮您找一找。”
“有劳了。”姜蜜道。
小二干劲十足去找书了。
姜蜜站在书架前,拿起一本诗集翻阅了一下。
这时一本青色封皮的书被人递到姜蜜眼前,“是这本吗?”
声音有点熟悉,姜蜜抬眼一看,竟是沈谦修。
姜蜜惊讶道:“沈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谦修朝她温柔一笑,“我正在选书,刚刚听姜姑娘在询问小二,认出了姑娘的声音,便上前来打扰了。”
姜蜜将帷帽揭开,朝沈谦修笑道:“怎会是打扰呢。”
她接过沈谦修手中的书说:“我正要找到就是这本。沈公子又要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姜姑娘客气了。”沈谦修见她拿着那本游记很是高兴的样子,便问道:“姜姑娘喜欢游记?”
姜蜜点了点头,“虽遗憾不能像书中人一样行万里路,游山河,去体验不一样的民俗风情,可书中人将这些传递出来,我就仿若自己也去过一样。”
沈谦修若有所思道:“人生如此漫长,姜姑娘又怎知今后不能去呢?”
姜蜜怔了怔,她笑了起来,眼眸中的光灿若星河,“是啊,借沈公子吉言了。”
沈谦修有几分失神,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看向别处。
姜蜜毫无察觉,她正翻阅着手上的书,匆匆地扫几眼里头的内容。
沈谦修问道:“姜姑娘只身一人?没有带婢女吗?”
姜蜜翻页的手一顿,她想到还在外头候着的成忠等人,心情沉了几分。
姜蜜对沈谦修摇了摇头,“在外面呢。沈公子,我该回去了。”
姜蜜将帷帽盖上,让小二过来帮她把选好的书包好。
沈谦修生生忍住想要替她付银钱的举动。
他见姜蜜拿好了书,对她拱手道:“后会有期,姜姑娘。”
姜蜜抿唇一笑,对他福身回礼。
……
沈谦修等姜蜜离开后,随手挑了几本书,也离开了书斋。
他没走多远,便有一丫鬟上前将他唤住:“三公子,三公子!四姑娘在对面的茶楼厢房里,姑娘让奴婢过来请您上去。”
沈谦修皱了皱眉,这不是沈窈薇的身边的丫鬟吗?她怎么出门了?
沈谦修淡声道:“带路吧。”
沈谦修推开门,沈窈薇站了起来,抱怨道:“三哥哥,你可让我好找啊。”
沈谦修将书放在桌上,不解道:“找我做甚?你私自出门可征得母亲同意了?”
“母亲自然是同意了。三哥哥如今不同往日了,我们也无须那么小心翼翼。我今儿本是去了珍宝阁看了看首饰,有些累了才到这茶楼喝茶,顺便等你啊。”
沈窈薇给沈谦修倒了杯茶,“三哥哥累了吧?你试试这茶,虽不能与家中相比,但也尚能入口。”
沈谦修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阿薇,你为何事找我?”
沈窈薇在他一旁坐下,支支吾吾道:“三哥哥,你近日是不是英雄救美了?”
沈谦修目光一冷,看向沈窈薇。
沈窈薇最怕三哥哥冷脸了,她连忙说了出来:“三哥哥你虽然让你身边随从封了口,但也有从其他地方传出风声。你在望仙楼帮了承恩侯府的姜姑娘,这事我便偷偷地知道了。”
沈窈薇见沈谦修不语,她忍不住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三哥哥,你觉得那姜姑娘美吗?”
依她对三哥哥的了解,他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若是遇上了此等恶霸调戏民女之事,虽不至于置之不理,但也就只会让随从去请官差,他本人并不会自己露面。
她们沈家跟承恩侯府又无交情,她往后会入宫,那姜姑娘倒霉了,对沈家来说其实还能算是一桩好事。
沈谦修沉声道:“阿薇,你不该问此话。”
沈窈薇道:“三哥哥不肯说。那我便说说我的想法。三哥哥,那位姜姑娘比我要美,比之许多许多人都要美。那日在万寿节的宴席上,她弹琴的模样我现在都能想起来。她美的太有威胁性了。虽陛下爱的是端庄娴雅的美人,可姜姑娘娇艳如芙蕖却也让人移不开眼。她不仅美,还是太后的侄女,又能弹得一手好琴,陛下还赐给她名琴绿绮,她便比众人先获得了陛下的青睐。若是她进了宫,我在陛下那里可还有一席之地?”
沈窈薇轻轻一叹,压低声音道:“三哥哥,我可不想像太后那样被宠妃压在上头几十年。”
“住口!”沈谦修呵斥道。
“当今圣上君子端方,高风亮节,不是重色之人。你行好本分之事,陛下自然会厚待于你!”
沈窈薇见三哥哥动怒了,她有些退缩。
可她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能和三哥哥说这些,不想轻易放弃。
沈窈薇道:“三哥哥,我知道陛下会因姐姐一事善待于我。可要是姜姑娘能寻一如意郎君早早的嫁了,无法入宫,那她于我不就没有威胁了吗?”
“三哥哥,不知你愿不愿意帮妹妹这个忙?”
沈谦修久久不语,看向沈窈薇的目光很是陌生。
他竟不知自己的妹妹,何事变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让他更加自我唾弃的是,他没有即刻拒绝。
第二十三章
姜蜜回到了沅芷院,院中就如同平时一样,除了秋玉和夏若知道以外没有其他人发现她曾离开过。
秋玉上前将姜蜜手中的书接了过来,她眼含担忧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姜蜜嘱咐道:“秋玉、夏若,你们就当我从未出去过,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秋玉夏若连声应下。
姜蜜有点疲惫,喝了几口夏若递过来的蜜水润了润嗓子。
她软软地靠在榻上歇息,已经恢复了的绵绵发力一跃跳了上来,熟门熟路的卧在姜蜜的臂弯之中。
姜蜜微微一笑,顺手摸了摸绵绵蓬松的发毛,心绪渐渐地平复下来。
“我出去后,有人过来了吗?”姜蜜问道。
秋玉回道:“四姑娘未时过来了一趟,奴婢说你睡了,她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姜蜜点了点头。是阿容啊,也不知道阿容是找她什么事。
姜蜜靠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忽然一下睁开了眼睛,她坐了起来唤道:“秋玉,秋玉!”
秋玉正在门外和夏若商量晚膳给姑娘送什么的时候,听到屋里的姑娘的呼唤。
她急忙跑了进去,“姑娘,怎么了?可是梦魇了?”近来姑娘总是睡不好,她们都很担忧。
姜蜜道:“秋玉,你去把那日从千霜寺带回来的棋谱找出来给我。”
秋玉虽不知姑娘为何突然要那东西,她见姑娘着急的模样,便疾步地去取东西。
秋玉很快便把跟绿绮收在一处的棋谱找出来,给姜蜜送了过去。
姜蜜拿在手里翻阅,越看的仔细,心便越往下沉。
刚刚她闭目养神,今日所发生之事在脑中回放,尤其是当时下棋之时萧怀衍的神态。
难怪啊!
难怪当时她觉得萧怀衍在听了她那句话后,神情有些奇怪。
她当时没太在意。
那时她从千霜寺接过这本棋谱时,就随手翻了一下,就没有再碰。
现在才发现这本棋谱之事初学者入门级别的,是宣哥儿那般大小的孩子所学的。根本谈不上什么融会贯通。
萧怀衍是故意的。
姜蜜一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感觉到后怕。
秋玉特意让小厨房做了几样姜蜜爱吃的菜,可姜蜜却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姜蜜捧着刚买的新书,看着松寻先生写川蜀之地的见闻,可她却觉得那些文字浮在表面,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的心静不下来。
可若是不做点别的事情分散注意力,她又怕自己陷入对恐慌中。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即便她在萧怀衍面前撒谎,被他看穿,可他已经让她走了,应是翻篇了。
不要再自己吓自己。
这时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像是有人过来了。
很快夏若进来道:“姑娘,四姑娘过来了。”
姜蜜坐起来,阿容又过来了?
她将书放下,一手抱起绵绵,绕过屏风,便看到刚走进屋里的姜容。
姜容身穿藕色百褶如意月裙,手里提着一个描金莲纹黑漆盒,腼腆的朝姜蜜笑了笑,“阿姐,我过来给你送点血燕。”
姜容见姜蜜露出诧异的神色,慌忙解释道:“是,是秋玉姐姐说阿姐晚上睡的不好,所以晌午后都在补眠。我我想着我这里还有些血燕,给阿姐送来了。”
姜容说着说着便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下去,“我,我知道阿姐这里不缺这些……”
忽然姜容手上一轻,她手里的黑漆盒被人拿了过去,一团软乎温暖的东西被塞到她的怀里。
姜容惊地手忙脚乱的把被塞过来的绵绵抱稳。
她抬起头看向姜蜜,只见她这位美貌矜贵的姐姐笑眼盈盈,“缺,怎会不缺?我这边缺的是阿容的这份心意。”
姜蜜将那黑漆盒交给秋玉,“趁着还早,去让小厨房炖两盅出来给我和阿容一块喝。”
秋玉双手接过,她对姜容笑着道:“四姑娘,幸好你送来了血燕,我家姑娘晚膳没吃几口,这血燕炖好正好睡前吃下能够安眠。”
姜容被说的不好意思了,她把怀里的绵绵搂紧了些。
绵绵在姜容怀里翻了个身,它后知后觉才发现换了个人抱自己,疑惑的喵了一声。
姜蜜拍了拍绵绵的脑袋,绵绵性子温和,它窝在小姑娘的怀里也老老实实的。
姜蜜问道:“阿容,你未时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姜容羞涩地道:“我新习了一副字,想拿来给阿姐看看的。”母亲说阿姐喜静,让她别总去扰了阿姐。可她喜欢跟阿姐待在一块,阿姐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阿姐不太与她和宣哥儿接触。可现在阿姐每次跟她和宣哥儿说话都那么温柔,什么都不做待在阿姐的院子里都很舒服。所以她习了一副字,便想来找阿姐。阿姐被禁足在院子里,多个人陪她说说话总归是好的。
姜蜜能感觉到姜容的小心翼翼,也察觉到她是想亲近自己,却又有些胆怯踌躇。
“你这会带了吗?”姜蜜问道。
姜容摇了摇头,紧张地说:“阿姐,若是不麻烦你的话,我我明日再来。”
姜蜜笑着道:“何须那么麻烦,阿容你随我来。”
姜蜜将姜容带到书桌前,上头有现成的纸砚笔墨。
姜容坐下提笔写字,姜蜜站在一旁指点一二。
夏若上前为这两姐妹添了两根蜡烛,让屋子更明亮些。
秋玉端上炖好的血燕过来时,姜蜜正好找出曾经临的帖子出来,让姜容带回去。
姜容心满意足的陪着姜蜜喝了一盅血燕,觉得这滋味是从未有过的好。
……
乾清宫内,宫人们静悄悄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李福公公敢去给批折子的陛下换茶水。
李福换完,便又出来了。
他把成忠叫过来,问道:“你陪陛下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什么了?”
陛下从宫外一回来,便宣了御医院判顾太医,可顾太医进去没多久,满头冷汗的出来,一看就是被斥诉了。
晚膳的时候陛下对御膳各种不满,将御膳房的人罚了一通。
乾清宫上下都知道陛下心情不悦。
平日里没有近身伺候过的宫人们都是头一次领教那位的怒火。
成忠满脸无措,“干爹,陛下就是找姜姑娘下了棋,没下多久就让姜姑娘走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李福皱了皱眉,“真是奇怪。”
李福见着成忠那副没眼色的模样就来火:“小心些伺候,仔细你的皮。”
成忠缩了缩脑袋,“是,干爹。”
……
萧怀衍将搁在一旁的礼部呈请立后纳妃名单的帖子拿了过来。
萧怀衍看着上面的名字,轻笑了一声,目光冰冷的提起了朱笔。
过了子时,萧怀衍方才躺在了龙床之上。
他一闭上眼,清越地铃铛声,缓而慢的响了起来。
脑海中浮起白日看到那掀起的裙角下的那小巧的绣鞋。
每一步跨下石阶时,就如同藏在荷叶下的红色锦鲤,一闪便不见了。
忽然周围的景色一变,一双莹白的赤足戴着金镶玉的铃铛,在原地旋转起舞,白的晃眼。
耳边的铃铛声与那玉足上戴着的铃铛声同步了。
奇异地不再让人烦躁,另外一种情绪涌了上来了。
天旋地转,随着呜咽一声,那小巧的玉足落到了他滚烫的手掌之中。
一股戾气横生,简直要将手中的莹白给捏碎。
微弱的挣扎,小声的啜泣,让他将人抱到石桌之上,撕碎碍事的锦帛,却如同被雾挡住了,看不清身下人的模样。
萧怀衍睁开了眼睛。
天还未破晓,却已到了他平日起床的时辰。
李福带着内侍进来伺候他换上朝服。
萧怀衍面无表情的穿上朝服,当李福将他脱下的衣裳收拾好的时候,发现那裤子上竟然有……
萧怀衍冷淡的道:“全部都烧了。”
李福只觉得脖子一凉,诚惶诚恐地应下。
……
姜太后正用过早膳,瞧着今儿出了太阳,便到御花园里走走。
工匠们换了新的花,这个时节开的也灿烂。
尤其是几株瑶台玉凤,让姜太后观赏许久。
崔嬷嬷急步走了过来,对姜太后道:“娘娘,皇上在早朝上又将礼部拟的名单给驳了。说是乱党余孽还未尽除,禹州又刚发大水,他无心后宫,让立后纳妃一事延后了。”
“又驳了?”姜太后深皱眉头,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崔嬷嬷点头,“不知是不是礼部这次拟的名单又没能让皇上满意。”
姜太后无心赏花,坐上御撵,回慈宁宫。
她心里想,应不是名单的问题。
名单上面除了世家贵女还有皇上提拔上来的新贵的女儿,应该是方方面面能让他满意才行啊。
第二十四章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的那蛊血燕有点效果,姜蜜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秋玉在从厨房取来的早膳摆好,见姑娘的脸色有了几分血色,便笑着道:“奴婢瞧着姑娘昨晚还挺喜欢那血燕,便做主早上也炖了一盅,姑娘趁热喝点。”
姜蜜睡好了也有了胃口,不仅将那盅血燕喝完,还吃了一块栗子糕。
待她正打算整理一下昨日姜容留在她书桌上的习字时,春回从外头进来道:“姑娘,承恩侯夫人过来了。”
大伯母?她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姜蜜放下手里的纸张,起身走了出去。
正厅里,承恩侯夫人在喝茶,见到姜蜜过来了,把茶盏放下,道:“棠棠,快些过来。”
待姜蜜走近,承恩侯夫人拉住她的手,叹道:“都怪姜宜那丫头连累你也被禁足。让你受委屈了。”
姜蜜笑了笑,“左右我也不怎么出门,待在沅芷院里也没有什么差别。”
承恩侯夫人见她是真没有怨言,放心下来。
她便说明了来意,“棠棠,镇国公府下帖子邀请承恩侯府的女眷参加花宴。日期是定在十六日。”
承恩侯夫人笑着说:“我们府上其实与镇国公府平日里没有什么来往。还是因为棠棠你的缘故,这回花宴邀了我们。”
承恩侯夫人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那镇国公府的五姑娘给你的信。”
姜蜜想到那个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薛宁珠,将信打开一看,果然是那个小姑娘。
“其实这个赏花宴,还有别的意思。大长公主邀请了许多勋贵人家去赏花,是想给镇国公世子相看合适的姑娘。”
承恩侯夫人见到姜蜜露出诧异之色,便解释道:“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看中的人选就那么几家,我们承恩侯府还未能入她们的眼呢。何况宜姐儿的性子也不适合去那样的人家,你又是要进宫的,容姐儿还一团孩子气,所以你们姐妹几个就当去玩一玩。”
姜蜜点了点头,她以往甚少参加这种宴席,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能好好的了解京中哪些未婚的公子能够作为她合适的人选。
承恩侯夫人又道:“听说大长公主让人从江南、川蜀之地都运了不少珍贵品种的花草过来,也可饱饱眼福。”
承恩侯夫人也跟其他的勋贵人家走动一下,户部侍郎夫人应该也会去,她想再探探那边的口风。
承恩侯夫人把事情与姜蜜说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便打算起身回去了。
却见一丫鬟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喘着气道:“夫人,您快些回去罢,冬儿哭着跑回来了,说是大姑奶奶被妾室故意撞倒小产了,那边还要护着那妾室。求您快去给大姑奶奶做主!”
承恩侯夫人脸色骤然大变,手中的茶盏砰地一下落到了地上,水花和碎片四溅。
姜蜜的心跟着一紧,大姑奶奶不就是嫁去英国公府的大堂姐姜宛吗?
承恩侯夫人铁青着脸,眼中露出焦急之色,也顾不得跟姜蜜打招呼,便匆匆地要去见冬儿。
姜蜜神色担忧,姜宛姐姐比她大了四岁,在祖母还在世的时候,嫁给了英国公府的世子谢曦,当时算是高嫁了。
大堂姐嫁过去后两年未怀孕,英国公夫人便给世子屋里塞了人,第三年还抬了一名贵妾,那贵妾跟英国公夫人娘家那边有亲。
那贵妾很快便有了身孕,英国公夫人怕委屈了这位贵妾,做主免了她在大堂姐身前立规矩。
大伯母心里有气,心疼女儿,曾找英国公夫人谈过,可英国公夫人口里承诺过那位贵妾生下了孩子,也不会让她越过大堂姐。
可等英国公夫人一回去,便让大堂姐去她跟前立规矩,敲打大堂姐用心照顾世子妾室,要宽和,不能做妒妇。
大堂姐一直都瞒着大伯母,还是她身边的嬷嬷传了信给大伯母,才知道大堂姐的日子艰难。
如今大堂姐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却被那妾室给撞没了。
姜蜜面色凝重,她努力回想着前世这会她所知道的信息,她那时一直都避着人躲在屋里,也没人来扰她,她那时候是过了好几日才知道这件事。
大伯母带着人赶去了英国公府,要向英国公府讨个说法。
可正在要大伯母与英国公夫人争论那妾室的处置,大堂哥姜宏拎着被打成重伤的英国公世子出现。
这将英国公府众人的怒火点燃了。
英国公夫人本是理亏,承诺等那妾室把孩子生了,便将她先送到庄子上去。
可她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英国公世子,便指责起姜家来。
最后,两方僵持不下,是由太后派了崔嬷嬷过来斥责了英国公府一番,逼着英国公府做了让步。
可,往后的大堂姐的日子可想而知,她在入宫之前都没能再见大堂姐一面。
待到姑母去世,姜氏落败后,她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英国公世子以无子、善妒将大堂姐休弃了,撇清与姜家的干系。
而大堂哥也莫名地被人打断了腿。
姜家的境况雪上加霜。
姜蜜忽地站起来,她将秋玉、夏若、春回都唤了进来。
姜蜜道:“秋玉,你赶紧去找我爹爹,将大伯母要去英国公府为大堂姐做主一事说给他听,并让爹爹找人去拦住大堂哥,不要让他犯浑。”
“夏若,你带些强壮有力仆人婆子,去英国公府附近蹲着,若是大公子出现,便拦住他,让他回府。总之不能让他与英国公世子碰到。要是大公子不听,便说是我说的,要是他敢冲动行事,便是害了宛姐姐!要是他还是不肯听,你们那些人便把他绑了也要带他回来。”
“春回,你也一样,带着去守着大公子从书院出来的那条路,就跟夏若一样,无论如何要把大公子带回来。”
秋玉、夏若、春回都应下,随即便领着人出去了。
姜蜜来回踱步,至于宫里面,姑母那边需要先递牌子进去。
待那边允了方能进宫。
是要姑母像前世一样,派人去训斥英国公府的人一番,将那妾室直接关到庄子上去待产,等她生完便送走?
还是先见大堂姐一面,听一听她的想法?
姜蜜有些踌躇。
正当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道:“姑娘,宫里来人了给你送东西了。”
姜蜜一喜,难道是姑母派人来了?
她道:“快去请她进来。”
姜蜜想着最好过来的是崔嬷嬷,那以崔嬷嬷的身份,可代姑母往英国公府走一趟。
可是当小丫鬟领着人走进院子,那人身影越来越清晰后,姜蜜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见了鬼一般。
成忠笑眯眯地拱手行礼:“姜姑娘,安好。”
姜蜜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冷声道:“成公公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成忠只能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无害一点,他道:“姜姑娘,主子有请。”
成忠心里也觉得这差事难办,这皇上要是真看上了姜姑娘,那姜太后不早就欢天喜地将姜姑娘送到宫里么,那不天天都能见上?
现在再怎么说,姜姑娘也是未出阁的贵女,她心中不安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姜姑娘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
姜蜜心中还悬着事,大堂哥不知拦住没有,大伯母和大堂姐在英国公府怎么样了也不知,哪里还有心思去见萧怀衍。
可尽管她再不情愿,她也无法拒绝。
姜蜜有些心灰意懒。
又是停在西侧门便的马车,还是穿过热闹的街市,再到寂静的深巷。
她如同上回一样,跟随成忠走进了那座私宅。
经过长廊,走过垂花门,来到一处雅静的院子里。
成忠在门前停住了脚步,低声道:“姑娘,进去吧。”
姜蜜的手抵在紫檀雕花木门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用力,门便打开了。
男人侧坐于窗下的榻上,高鼻薄唇,剑眉凤目,从支摘窗透过的光映在他的身上,犹如皑皑雪山疏离且高不可攀。
此时他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姜蜜犹豫了一下,上前依礼请安。
萧怀衍将手里的书放下,语气平静地道:“起来吧。”
姜蜜若说昨日是忐忑不安,今日则是许多情绪交织,心里乱成一团。
姜蜜起身后看到前面的桌上摆放好了棋盘和棋子。
心想不会还是要陪他下棋吧?
萧怀衍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坐下,对姜蜜道:“坐吧。”
姜蜜只好又在他的对面坐下。
萧怀衍看了一眼姜蜜,伸手拿了一颗黑色棋子,道:“姜姑娘今日的气色倒是比昨日要好,可有精神与朕继续对弈?”
姜蜜抿了抿唇,紧张地答道:“臣女愚钝,怕又扫了陛下的兴致。”
萧怀衍轻笑一声,“无妨。”
姜蜜真是不明白萧怀衍怎么想的,可她现在根本无心下棋。
她脑子如一团乱麻,只能凭着前世与他下棋的经验,去猜他的棋路。
还是要跟昨日一样,早些输了,让他不喜,赶紧把她打发走。
一开始就如同姜蜜所料,她精准的走每一步错棋。
只盼着快些离开。
当一局又输了的时候,姜蜜以为只要如同往日般请罪,便能顺利的离开。
只是她还未开口请罪,便听到萧怀衍笑了一声,赞赏道:“姜姑娘,果然是好棋艺。”
姜蜜愣住了。
她不是输了吗?
“姜姑娘,你可知,输一次不难,难的是次次输,就像是料准了朕下步棋往哪下走,提前看穿了朕的布局,精准地往死路上扑过去。这等棋艺难道不好吗?”
萧怀衍语气跟刚刚一样没有变化,轻而缓,可算得上如徐徐暖风一般。
姜蜜的瞳孔骤然一缩,那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冰冷得刺骨。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的棋子无力地落到了地上。
屋子里一片死寂。
姜蜜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
她的小心思被萧怀衍看穿了。
她知道萧怀衍的棋路,提前知道他会怎么下。
萧怀衍的疑心那么重,她的举动无疑是自寻死路。
萧怀衍凝视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子,他审视着她的每个举动。
他缓缓开口道:“姜姑娘不解释一番吗?”
姜蜜眼底涌出一股雾气,泪水无声地流下。
从萧怀衍提起那本棋谱开始,她每一步都在错,她如何解释。
萧怀衍的目光讳莫如深,伸过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跟朕下棋而已,就这么委屈?”
手下的肌肤细腻软嫩,他稍微用点劲那处便红了。
诱使得人想用更大的力气碾压上去。
萧怀衍心底的那股戾气又在蠢蠢欲动。
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隐隐露出痛色,泪水都滑落到了他的指尖。
倏地,萧怀衍松开了手。
冷笑一声扬长离去。
第二十五章
姜蜜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怎么都止不住。
明明知道萧怀衍已经离开了,她还是停不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底的害怕惶恐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哭着哭着突然开始打嗝,姜蜜难受地捂住嘴。
此时站在屋外的男人, 从姜蜜哭出声后, 便没有挪动一步。
成忠小心翼翼地垂头侍在一侧,心想, 难怪干爹再三的叮嘱过他, 千万不要去揣测圣意。
皇上这心思深似如海,他便是想猜也猜不着啊。
若说是喜欢姜姑娘吧,任屋里的美人哭得多梨花带雨,他始终无动于衷。
若说不喜欢吧,三翻四次地让他去把姜姑娘请过来。这京城里会棋艺的大臣、贵女多了去了,却又只找那姜姑娘。
真真是猜不透。
成忠只好让自己继续做个木头人。
听着屋里的动静, 那姜姑娘都哭得打嗝了, 真是可怜。
萧怀衍抬手摁了摁额头, 冷淡地道:“送她回去。”
说完转身离开了。
成忠得了圣谕,连忙小步的跑进屋里, 给那姜姑娘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姜姑娘喝点水缓缓吧?”
姜蜜刚用帕子擦了泪水, 红着眼睛抬起头,正要说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嗝。
成忠将水放在她桌前, 往后退了几步,劝慰道:“姜姑娘, 你这又是何苦呢。”哭得这么伤心难受, 那位也见不着啊。
姜蜜觉得他的话有点莫名, 她打嗝有些不舒服, 端着茶水喝了几口,顺一顺那股气。
“成公公,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姜蜜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成忠点头,“奴才这就送姑娘回去。”
姜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哭了一场,她这会的心境平复了许多。
从私宅里出来,天色渐晚,姜蜜有点担心她离开这么久,秋玉她们又被她支走了,会不会被府里其他人发现她不在沅芷院。
若是被发现报到太太和大伯母那边,又得费一番功夫来解释。
还好一路顺畅的回到了沅芷院。
姜蜜刚进院子,便遇上正要去寻她的秋玉。
秋玉惊慌地道:“姑娘,你去哪了?奴婢一回来没见着你,急死了。”
“我没事,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可有找到我父亲?”姜蜜将出去的事情带过,紧着问关切的事情。
秋玉道:“姑娘你放心。奴婢很顺利寻到老爷,老爷当即带着人便去找大公子了。奴婢也一路跟着去了,老爷找到大公子时,大公子正得知了大姑奶奶小产的消息,要去找大姑爷,说是要好好教训大姑爷一顿。所幸老爷拦住了大公子,强行将大公子带回了府里。”
姜蜜问到:“你是说父亲和大堂哥现在已经回府了?”
秋玉点头,“是的。老爷带着大公子去找侯爷了,这会应该还在大房那边。”
姜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
没多久春回也回来了,她本是带着人在路上要堵大公子,结果没堵着,遇到了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小厮告之下才知道老爷已经将大公子带回府了。
现在还剩去了英国公府门口蹲人的夏若还没回来。
秋玉和春回先去小厨房为姜蜜安排晚膳的食谱。
夜色之下,姜蜜独自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任凭凉风吹佛过来。
姜蜜看着未被灯光照亮的暗处怔怔出神。
忽然察觉到腿边有一团暖和的东西在蹭来蹭去。
姜蜜低头一看,原来是绵绵悄无声息地过来撒娇了。
她把小家伙抱到怀里,为它顺了顺毛,“是不是饿了?我给你找点小肉干好不好?”
绵绵在她手上又蹭了两下,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姜蜜笑了笑,抱着绵绵先回屋里了。
姜蜜从陶罐中拿出处理好的肉干,撕成细条,喂到绵绵嘴边。
绵绵吃的很慢也很秀气,姜蜜看着绵绵吃肉干也看出了点乐趣。
刚喂完一根,正要喂第二根的时候,夏若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姑、姑娘,承恩侯夫人把大姑奶奶接回来了。”
“什么?”姜蜜站直了身子,让夏若把事情说清楚。
夏若道:“奴婢一直在英国公府附近蹲等着大公子,可一直都没等到。倒是侯夫人身边的刘妈妈从英国公府里出来的时候认出了奴婢,她见奴婢带着几个婆子,便把奴婢们喊了进去。原来是大姑奶奶说要回侯府的,本来英国公夫人阻拦说大姑奶奶刚小产不宜挪动。但侯夫人见大姑奶奶说想回去,便不顾英国公夫人不悦,将大姑奶奶带回来了。”
“那个妾室呢?”姜蜜追问。
夏若道:“奴婢去的时候,那位白姨娘已不在院子里了。听说大姑奶奶身边的冬儿说是那位白姨娘先头捧着肚子跪在外头哭着说是无意的,是丫鬟先撞了她,她才不小心跟大姑奶奶撞到一起了。”
夏若说起这个就来气,她语气愤慨道:“那白姨娘说她都快临产了不可能故意去撞大姑奶奶的。侯夫人听了又气又怒,要英国公夫人将那白姨娘送到庄子上去,等她生完再处置。
眼看英国公夫人就要应下了,那白姨娘突然尖叫一声下裙见血了。那英国公夫人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便让人送她回院子还去请了大夫。
英国公夫人向侯夫人求了情,说那白姨娘胎位不稳,怕这时送到庄子上去回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求侯府宽恕些日子,等白姨娘生下孩子,再送到庄子上去。侯夫人一开始不肯,是大姑奶奶说要回侯府,英国公夫人即便不悦也只好让步让侯夫人把大姑奶奶带回来了。”
夏若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正好奴婢带着婆子去了,刘妈妈让婆子抱着大姑奶奶上的马车,遮得很严实,没让大姑奶奶吹到风。”
姜蜜问道:“你去的时候,英国公世子可在屋内?”
夏若摇了摇头,“侯夫人将大姑奶奶带走,大姑爷都一直未露面。”
姜蜜心想,英国公世子自始至终都没现身,置身事外把自己摘个干净,果真是薄情寡义。
姜蜜道:“夏若你辛苦了,先去吃点东西,好好歇息。”
说完姜蜜又将秋玉喊了过来,将一些银子放到她手上,“这一份是你们三个的,其余的拿去赏给随你们出府婆子和仆从。”
秋玉收下银子高兴地道:“谢姑娘赏赐。”
……
姜蜜晚膳没用多少,心里头想着事。
今日之事的改变,已与上辈子不一样了。
前世大堂姐应是看到大堂哥把英国公世子打了,承恩侯府一下从有理的变成没理的了。她不敢提出想回府的要求。
现在不一样了,大堂哥没有打人,大伯母便能理直气壮的找英国公府要说法,给交代。英国公府理亏,那只能让步。
只是她们应该也没想到大堂姐提出的要求是想回侯府。
好在大伯母对大堂姐的怜惜将她带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大堂姐会做什么选择。
秋玉走了进来,见姜蜜在发呆,出声道:“姑娘,老爷过来了。”
姜蜜转过身便见到已至门口的姜青轩。
她上前朝他福了福身,“父亲。你怎么过来了?”
姜青轩在窗下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目光柔和的看向姜蜜,“棠棠,你今日做不错。知道先让秋玉来找我把姜宏给拦了下来。要不然他可就闯祸了。”
姜青轩见姜蜜抿着唇没有说话,便道:“你也坐下罢。”
姜青轩道:“你大伯父已将姜宏先关了起来,待他冷静下来了再论。你大伯父解了你的禁足,你若是得空,可去大房那边看看你堂姐。”
姜蜜抬起头回道:“父亲不说,我也会要去探望堂姐的。”
姜青轩点了点头,“那便好。我记得你祖母在世的时候,你堂姐也跟你在一个院子住过一段日子。你们姐妹关系是亲近一些。”
姜蜜心下默然,那时她才十岁,大堂姐已经十四了,便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其实交集也不算多。
那时候她功课繁多,除了祖母请来的先生教授琴棋书画,还要学异域的舞蹈,她也哭着喊疼,却没有一个能让她寻求安慰尽情撒娇的人。
祖母慈爱却严厉,不会允许她偷懒,要她做到最好。
大堂姐常常用怜悯的眼神看她。
她不懂,曾问祖母,为什么大姐姐不要练舞。
祖母说,大姐姐是要嫁进世家做冢妇的,不用学那些,而她是注定要进宫的,才需好好用功。
两人的归宿不同,所学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姜青轩见她不怎么说话,问道:“可是被吓到了?”
姜蜜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便红了。
她低落地道:“父亲,你说英国公世子的后院就这么乱了。那女儿若是进了宫,那后宫佳丽三千,女儿该怎么办?”
姜青轩哑然,他沉默了一会道:“当今圣上是仁人君子,秉公明断,不是英国公世子可相提并论的。你,你莫要多想。”
姜青轩面对女儿求助的目光,有些狼狈。
他知道,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家,不会舍得让女儿去后宫那个大染缸。
姜青轩心里的愧疚,让他有些坐不住,嘱咐几句便离开了。
姜蜜擦了擦不存在泪水的眼角,也许是今日哭多了,刚刚一滴都流不出来。
她借大堂姐一事想要再次勾起父亲的愧疚,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点用。
……
翌日,姜蜜刚起床不久,院子外头传来些动静。
她把秋玉唤进来一问,原来承恩侯夫人差人送了缎子、首饰还有些新鲜的瓜果过来了。
姜蜜吩咐秋玉去库房挑选些补养身子的药材食材出来。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让秋玉把东西带上便往大房去了。
承恩侯夫人因姜宛的事情一夜都没睡好,满脸愁容。
她见姜蜜过来了,勉强笑了笑,“棠棠是来看宛娘的吧?”
姜蜜点了点头,道:“不知大姐姐醒了没有。”
承恩侯夫人道:“我刚从她那边回来,她醒了喝了点汤,只没什么精神。你去瞧瞧她也好,帮着伯母劝劝她,让她别想太多,这个孩子是没有缘分,往后还会有的。”
说完承恩侯夫人长叹一声。
姜宛如今住在她未出嫁时的明秀院里。
姜蜜刚走进明秀院,姜宛的贴身丫鬟冬儿便迎了出来,福身行礼:“三姑娘,您来了。”
姜蜜让秋玉把补品送上,道:“去看看有没有适合宛姐姐滋补身子的,想法子让婉姐姐多少吃点东西。”
冬儿红着眼睛应下,引着姜蜜到了正屋,说道:“三姑娘,您进去罢。”
屋子里关得很严实密不透风,里面弥漫着浓浓地药味。
姜蜜绕过屏风,便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女人。
那人很瘦,脸色蜡黄,嘴唇发白,双眼无神,姜蜜不敢相信,这人会是那个端庄娴雅,婉婉有仪的姜宛。
“宛姐姐。”姜蜜的声音很轻。
姜宛缓缓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姜蜜好一会儿,仿佛像才认出一般:“是棠棠啊!”
第二十六章
在姜宛眼中, 记忆里那个眉目精致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了仙姿佚貌的美人。雪肤花貌,纤腰楚楚,任谁见了都难以移开眼。
“棠棠, 你过来些。”姜宛唤道。
姜蜜走过去坐在床边的绣墩上, 握住了姜宛伸过来的手。
那双枯瘦的手瞧着姜蜜眼中心酸难受。
在姜宛还没出嫁的时候,她的手细白柔软, 指如葱根。
她看着憔悴的姜宛, 难过地道:“宛姐姐,你要顾惜自个的身子啊。”
姜宛虚弱的笑了笑,“有什么顾惜不顾惜的,都这样了。我以后难以再有子嗣了。”
她好不容易才有孕,且孕相不好,一直吃不好睡不好, 不管吃什么都想吐, 才连一个月不到便瘦了许多。
本以为只要忍到三个月待孩子稳固了些便会好转, 结果与白氏撞到了一块,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姜蜜心下一紧, “宛姐姐, 你别乱想, 等你身子养好了,孩子会有的。”
姜宛没有说话。
昨晚姑母派太医过来了,太医当时就摇着头说恐往后子嗣艰难了。
虽没有把话说死, 可姜宛心里知道是没希望了。
一时之间,两姐妹都没有人再说话。
姜蜜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
过了许久, 冬儿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
姜蜜接过那碗药, 一勺一勺的吹着热气, 不烫了便喂给姜宛。
姜宛瞧着姜蜜那认真的模样, 也配合着将药喝了一半。
待姜蜜再要喂时便用手推了推,“棠棠,我喝不下了,再喝又会吐。”
冬儿将准备好蜜饯拿过来,让姜宛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姜宛捻起一颗梅干放入嘴中,慢慢地咀嚼。
姜蜜道:“宛姐姐喝药怕苦,我会做些糕点,明儿给你送点过来可好?”
姜宛看向她,笑了笑,“棠棠如今还会做糕点了啊。还是你贴心,宜丫头今早也过来了,扑在我床边哭得我头疼。”
姜蜜帮着姜宛掖好被子,“宛姐姐你若是累了便睡会吧,我明儿再来看你。”
姜宛点了点头。
姜蜜刚起身,却听到门声响动,屏风处走过来一道身影,竟是承恩侯夫人过来了。
姜宛惊讶道:“母亲?”她不是早上来过一趟了吗?
承恩侯夫人神色复杂,她迟疑地道:“宛娘,谢曦过来了,要见你。”
姜宛沉默了。
承恩侯夫人没有避着姜蜜,将刚刚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昨晚太后娘娘身边的崔嬷嬷带着太医去了英国公府,给那白氏灌了一碗催产汤,她痛了一夜,早上诞下了一男婴。一生完便让人将她送到庄子上去了。她身边的那个推搡的丫鬟已被杖毙。宛娘,你要见谢曦吗?”
姜蜜也看向姜宛,前世白氏是在英国公府养到足月生下孩子后,才被送去庄子上。那生下来的孩子被英国公夫人抱走养在膝下,等到姑母过世后,他们又将那白氏给接了回来。
这一回,大姐姐会怎样选择?
过了片刻,姜宛道:“母亲,你唤他进来罢。”
姜蜜随着承恩侯夫人从屋子里出来,姜蜜向承恩侯夫人告辞,先回沅芷院了。
承恩侯夫人点了点头,虽然让丫鬟去把英国公世子谢曦带到明秀院来。
谢曦身材高大,面容端正,身穿石青色暗纹直裰,他见到站在门口的承恩侯夫人拱手施了一礼,“岳母。”
承恩侯夫人对他是心存怨气的,可为了宛娘,她只能平静地道:“宛娘在里面。宛娘诸多不易,望世子多怜惜怜惜她。”
谢曦道:“宛娘失去的是我的孩子,我也同样伤心。岳母放心,今后我定会好好补偿宛娘。”
承恩侯夫人摇了摇头,她让开了路。
谢曦走了进去,屋里头冲鼻的药味让他皱了皱眉。
他走到床前,看着面容憔悴的女子,道:“宛娘,我来接你回去。”
姜宛慢慢睁开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接我回去?”
谢曦不喜她此刻尖锐的模样,耐着性子道:“太后已经将霜儿身边婢女处死了,也让她早产生子送到了庄子上了。宛娘,你心中的气也该顺了。”
姜宛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谢曦,听着他的话似乎还在心疼白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涩然道:“谢曦,我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啊,你对他可有半分期待?”
谢曦皱着眉道:“宛娘,我知道你难过,我也很难受。可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谢曦的话将姜宛心中最后一丝期盼浇灭。
姜宛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谢曦,你走吧。我不会再回英国公府。”
谢曦双手握拳,“宛娘,你莫要后悔。”
谢曦从屋里出来时脸色很难看,只对着承恩侯夫人拱了拱手,便径直离开。
承恩侯夫人连忙进了屋,见到残泪未消姜宛,她大惊,抽出帕子为姜宛擦去泪水,“宛娘,你不能哭呐,这如同是在月子里,哭多了对身子不好啊。”
承恩侯夫人急着问:“可是那谢曦与你说了什么?”
姜宛直直地看着床顶,她喃喃道:“他说他要接我回去……”
“话里话外都是要我息事宁人。”姜宛又笑了一声,“他还在心疼被送到庄子上的白氏。还说着要接我回去,太好笑了,太可笑了!”
承恩侯夫人看着姜宛着魔怔样子,心疼不已。
她搂住姜宛道:“宛娘,若你嫁的不是英国公府,不是英国公世子,而是那小门小户人家,我早就一碗落胎药灌下去,将她卖的远远的。可现在纵使你姑母贵为太后,也得忍着将那孩子留下,把白氏送走。那是英国公的第一个孙子,若是强行落了白氏的胎,英国公看在太后的面上或许会忍下来,可心里有龃龉,今后你在英国公府该怎么办?那白氏还跟英国公夫人沾着亲,还不知会怎么来磋磨你。”
“若是皇上是你姑母的亲子,那处置了便处置了,英国公府不敢吭半声。可偏偏皇上不是啊。姜家如今的位置不上不下,实在是……”
承恩侯夫人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只能搂着姜宛默默流泪。
姜宛动了一下,转过头,幽幽地道:“我不在乎他们怎么处置白氏。留下也好,送走也罢。母亲,我不想再回英国公府了,我不想再跟他们有丝毫的干系。”
承恩侯夫人浑身一震,“宛娘,你,你难道是想和离?”
……
御书房外,李福脸上堆着笑送走了刚刚跟皇上议事的朝臣。
他端着热茶走了进去,只见皇上都不带歇的又拿起了一本奏折。
他悄悄将冷茶换下,退到一旁,犹豫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昨晚太后娘娘宣了太医。”
萧怀衍并未抬眼,“是吗?”
他用朱笔写下几个字后,又道:“又身体不适了?”
李福见皇上问起了,松了口气,答道:“太后娘娘凤体安康。是太后娘娘的母家承恩侯府嫁进英国公府的姑娘,被妾室撞小产了。太后娘娘让太医去瞧瞧了。”
李福说完,等了一会,不见皇上搭话,便抬头看一眼。
见皇上还在伏案批折子,不敢再出声。
萧怀衍写完最后一笔,将朱笔放下,扭动一下手腕,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李福回道:“昨日未时左右。”
萧怀衍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那个时辰正是他在宫外私宅的时候。
萧怀衍转动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道:“既然是太后母家受了委屈,便赏些东西过去。李福,你亲自走一趟。”
李福:“陛下纯孝,奴才马上去照办。”
……
承恩侯夫人从姜宛屋里出来,便去了承恩侯姜青德的书房。
姜青德刚回来不久,见陈氏进来了,便问道:“宛娘那边怎么样了?听说谢曦过来了一趟?英国公府那边是怎样的章程?”
陈氏面露难色,她知道宛娘所想,老爷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想着女儿那副凄惨的模样,她于心不忍,她硬着头皮道:“英国公府那边将那催生下来的孩子留下了,送走了白氏。谢曦过来是想接宛娘回英国公府,宛娘没有同意。”
姜青德沉思一会道:“哪有刚回来一天便上门来接的。谢曦处事糊涂弄得后宅不宁,宛娘这会不回去是对的。”
陈氏见话已说开,便一股脑倒出来:“宛娘她是想以后也不回去了,她想和离。”
陈氏一说完,姜青德拍桌而起,“胡闹!岂是她说想和离便能和离的!”
陈氏捂脸哭了出来,“老爷,宛娘过的苦啊!你瞧瞧她现在这样子,可还有出嫁前灵动的模样?那谢世子有通房妾室都不打紧,只要他肯给宛娘身为嫡妻的尊重,宛娘自会为她打理好后院。可从冬儿那得知,那谢世子偏宠白氏,又与通房取乐,宛娘一劝诫便被斥责。有时连那得宠的通房都敢在宛娘面前甩脸色。还有那英国公夫人,把持中馈不让宛娘沾染半分,日日让宛娘去她的院子里立规矩。宛娘她难熬啊!”
陈氏说着说着情绪亦激动起来,“老爷!太后娘娘派了太医给宛娘诊断,说宛娘往后子嗣艰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一个冢妇无法生下孩子,她怎么在英国公府立足!难不成你要看着宛娘被逼着认下妾室所生的孩子养在膝下吗?那孩子生母尚在,岂会真心认宛娘为母?若是去母留子,难保那孩子长大后不会得知,心生怨恨。宛娘若还继续留在英国公府那真是要了她的命啊!”
姜青德久久不语,他眉头紧锁,沉着脸来回踱步。
陈氏也随着七上八下。她知道嫡长女要与英国公世子和离是件大事,此事不仅得老爷点头,还得让太后那边同意才行。
姜青德道:“世家之间的联姻大多是为了结盟。当初能够让宛娘嫁进英国公府是我们高攀,也是太后娘娘所授意。既然太后娘娘派了人去处置那妾室又留了一线,便是不想跟英国公府断了姻亲关系。”
陈氏自然知道,她才心里苦啊,想求老爷去太后娘娘那边说说情。
姜青德叹息一声,道:“你可知皇上在朝堂之上再次驳了礼部呈请立后纳妃的折子。”
陈氏惊道:“陛下他,他还是不要棠棠吗?”
姜青德皱着眉道:“妇人之见!什么要不要的,后宫里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于陛下而言没有区别。现在还不肯立后纳妃,便是对提议不满意,对姜家不满。皇上他应是心里有了自己的人选。”
陈氏问道:“那棠棠还会入宫吗?”
姜青德郑重道:“自然是要的。太后娘娘无论如何都会让棠棠入宫,姜家也必须要有个女人是皇上的枕边人。”
“老爷你的意思是,宛娘真想要和离话不仅得要太后的同意,还得看皇上的态度吗?”
姜青德:“若是皇上愿意多给姜家一些体面,宛娘在英国公府的日子便不会那么难。”姜青德还有没说完的话是,如果英国公府被皇上所厌弃,那方能说动太后。
陈氏的心沉了下来,老爷话里的意思还是压根就不赞成宛娘和离。难不成真要宛娘在英国公府委屈一辈子吗?
陈氏准备离开书房,被姜青德喊住,“对了,你上回跟宜姐儿相看的户部侍郎家再去走动走动,兴许那位张大人会要升迁了。”
陈氏点了点头。
这时管家一脸喜色的跑过来,“老爷、夫人,宫里面赐下赏赐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亲自带着御赐之物来了。”
姜青德与陈氏皆是一惊!
皇上赏东西了?还让李公公亲自来了?
姜青德连忙整理衣冠,与陈氏一道去正厅谢圣恩。
不仅大房这边的主子都得去谢恩,二房那边的也都需要过去。
……
沅芷院内,姜蜜正一边看着姜容姜宣在练字,一边想着明日要给宛姐姐做些什么糕点。
却被匆匆赶过来的苏氏告之李公公带着皇上的赏赐来了。
她也要去大房那边谢圣恩。
就连姜容姜宣也要去。
姜蜜只好随着一道去了。
到了承恩侯府的正厅,一看,除了宛姐姐不能起身无法过来,承恩侯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在这里了。就连被禁足的姜宜也没纳下。
姜蜜垂眸,还真是皇恩浩荡,劳师动众。
她听着李福传达了口谕,左右不过就是在夸萧怀衍至孝,因太后恩泽承恩侯府,也是安抚承恩侯府。
看着赐下之物大都是珍稀药材滋养身子的物品,便知这些都是给宛姐姐的。还留了一个太医专门为宛姐姐调理。
在英国公府和承恩侯府之间,皇上偏向了受委屈的承恩侯府。
姜蜜站在众人之间,谢恩福礼。
李福见侯府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唯独那姜三姑娘一直垂着头。
他听成忠说,昨儿皇上把她吓哭了,哭的可伤心了,瞧那模样,莫不是还没缓过来吧?
李福没有多久留,便回宫了。
李福刚到乾清宫门口时,正遇上锦衣卫指挥使裴池从殿内出来,肃穆冰冷的脸看着就让人心慌,李福唤了一声:“裴大人。”
裴池在李福身边停下脚步,乌黑的眸子看向他,扯出一抹笑,“李公公办差回来了啊。”
李福只好呵呵笑道:“是啊,咱家还得进去回禀皇上,不多陪了。”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李福站在殿中低声道:“承恩侯府那大姑娘还卧床起不了身,没法出来谢恩。奴才倒是在人堆里看到了姜家三姑娘,瞧着似乎像是瘦了点……”
萧怀衍似笑非笑,“朕有让你说这些?”
李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请罪,“是奴才多嘴。”
……
翌日,姜蜜正在院子里做栗子糕。新鲜的栗子蒸熟后调了些花露进去,再做成糕点,软糯清香。
姜蜜留了一小部分出来,准备留给午膳过后来练字的姜容和姜宣。
姜蜜将这些栗子糕装进食盒中,准备去明秀院。
却见春回满脸笑容的跑回来,见到姜蜜便道:“姑娘,姑娘!方才明秀院那边可热闹了。那英国公夫人带着世子上门赔罪还说要接大姑奶奶回去,被侯夫人给请出去了。
姜蜜问道:“怎么回事?”
春回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一道早英国公夫人和世子带着药材补品上门探望大姑奶奶,说着说着便提出要接姑奶奶回去,大姑奶奶不肯。似乎有些僵持不下,侯府夫人便先请他们回去了。听说那英国公夫人出去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
姜蜜心想,这应是昨日萧怀衍那一番赏赐的举动起的作用。
姜蜜提着食盒到了明秀院,迎上来的冬儿明显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愁容也散了些,笑着朝姜蜜行礼道:“三姑娘安好。我家姑娘药都还没喝,就等着三姑娘呢。”
姜蜜走进屋里,隔着屏风便听到了大伯母的声音,“英国公府已经将那孩子也连夜送去庄子上了,你还是不想回去吗?”
“不,母亲。也正是他们的做法让我更坚定了和离的想法。如今他们因皇上稍微对侯府施恩便过来低头,所做得承诺也不过是暂时看在皇恩之上。若皇恩没了,那女儿会被他们撕碎吞噬。”
“胡说什么呢,皇恩怎么会不再。更何况等棠棠进了宫,也能给你撑腰啊。”
“母亲你不用再劝,我主意已定,不会再更改。不过我不会在这个当口提,宜姐儿正在议亲,棠棠也还没入宫,我也需要时间来养好身子。听说过几日你就要带着宜姐儿棠棠她们去赴镇国公府的花宴?”
“你怎知?”
姜宛笑了笑,“英国公夫人会带着谢妍月一道去,她可是做梦都想跟镇国公府攀上亲事。”
姜宛说完面有异色看向屏风之处,“棠棠,你来了。”
第二十七章
姜蜜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脸上有些微红,虽是无意,却也是偷听了大伯母和宛姐姐谈话。
承恩侯夫人陈氏笑着上前, 她亲热拉着姜蜜把她手里提着的食盒接了过来, “棠棠还带东西过来了呀。”
姜蜜笑了笑,“昨儿跟宛姐姐说要做些糕点送过来。”
姜宛颔首, 微笑道:“我就是惦记着棠棠的糕点, 这会连药都还没吃呢。”
姜蜜看向姜宛,她这会虽还是憔悴,但明显眼中比昨日有了光彩。
承恩侯夫人将那食盒打开,见到一个个精巧的花形糕点,惊叹道:“我竟不知棠棠还有这手艺。”
姜蜜心想,她原也不会做这些, 是前世为讨某人的欢喜, 想要摸清他的喜好, 便勤练厨艺练出来的。
姜蜜道:“宛姐姐大伯母你们试试,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承恩侯夫人将那一碟点心端到姜宛面前, 姜宛拿起一个, “可真漂亮, 看着都舍不得吃。”
虽这么说着,姜宛还是咬了一口,她眉毛微微一扬, “是栗子糕?还有股桂花的香味?糯香清甜,又不腻, 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栗子糕。”
这栗子糕做的小巧, 几乎一口一个。
姜宛做两下吃完, 便伸手拿第二个。
承恩侯夫人见姜宛如此盛赞, 便也拿了一个尝了一下,当即赞不绝口。
姜蜜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想起前世用心为那人做食物还被嫌来嫌去,幸好这手艺没有丢,可以做给自己吃,也可跟亲人分享。
也算是有点用处了。
承恩侯夫人见这两姐妹似有话要说,便先离开了。
姜宛喝完药,又吃了两块栗子糕。
她靠在软枕上,看着眼前的妍丽少女,柔声问道:“棠棠。方才我与母亲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姜蜜攥紧手中的帕子,对着姜宛点了点头。
姜宛笑容苦涩,她道:“棠棠,你做何想?”
英国公府已作出了让步,而她坚持和离此举注定是得不到世人的理解,也会连累到家族里姐妹的名声。
不知她会怎么想。
姜蜜抬起头,缓缓道:“宛姐姐若是真心想和离,棠棠便贺你新生。”
姜宛半张着嘴,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是宽慰之话,是劝解之话,唯独没想到这个比她还小四岁的妹妹,竟说贺她新生。
她的父亲不同意,就连母亲都有退缩之意。他们都不知道于她而言,困在英国公府对她来说暗无天日,只有和离才是新生。
姜宛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她喉咙发紧,深呼吸几回才将那汹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姜蜜起身为她姜宛倒了杯水,喂她了几口。
姜宛平复了后,说道:“棠棠,我承你吉言。也愿你能得偿所愿。”
姜宛知道姜蜜本就爱慕新帝,她入宫除了是姑母的期盼,她亦很想伴君左右。
只愿她的运气能比自己要好些。
这让姜宛不禁想起了一桩往事,她问道:“棠棠,你那只蝴蝶风筝可还留着?”
正将茶盏放回桌上的姜蜜听到此话手中一颤,险些拿不住。
姜蜜转过身,语气淡然,“宛姐姐说的是什么风筝?我都快不记得了。”
姜宛感觉有些奇怪,她记得那时棠棠从宫里回来拿着那只蝴蝶风筝宝贝的都想搂着睡了。
她还故意逗棠棠说是要借着玩一日,那小丫头抱着不肯撒手。
说这是六皇子给她新做的,她自己都舍不得玩。
六皇子便是如今的陛下。
棠棠那时那么珍惜,为何现在却说不记得了?
姜宛见姜蜜不愿再说这个,便转开了话,直到姜宛药效犯困了,姜蜜这才离开。
在回沅芷院的路上,姜蜜的思绪就像是回到了十岁时。
她被姑母接到宫里小住,宫女和内侍陪着她在御花园放风筝,却被当时贵妃之女安乐公主看到了。
安乐公主性子骄横,她平日里都尽量避着这一位。可偏偏不幸撞上了,安乐公主便吩咐身边的宫女将风筝给扯了下来,摔在她面前还踩上几脚。
安乐公主见她哭了,警告她若是敢去姑母那里告状,她便要让她母妃去父皇那里告状,让她以后都别想进宫玩。
她害怕安乐公主真去告状,也怕给姑母惹麻烦,不敢吭声。
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宫女和内侍都畏惧安乐公主以及贵妃,都沉默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安乐公主一行人离开后,她蹲下来捡起被踩烂的风筝,哭的很是伤心。
在她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时候,在她上头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哭得跟花猫一样?”
她抬起头,泪眼迷蒙之间见到一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大哥哥,他面带微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风筝既然坏了,那便给你做个新的吧。”
她当时吸了吸鼻子,满脸的不相信。
那位大哥哥便吩咐内侍去拿些东西过来。
她听到那内侍唤他六皇子。
待东西送过来后,他亲手画上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比她被踩坏的蜻蜓风筝好看多了。
她看着他将新的风筝扎好,将风筝拿着手中,对她说:“笑一个,这新风筝便给你了。”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笑的了,只记得她接过风筝,听到那温润的声音说:“小姑娘笑起来还挺甜的。”
后来她拿着风筝跑到姑母那里问六皇子是谁,为什么以前没有见过他。
姑母很意外她会遇上六皇子,告诉她六皇子去了边关很少回京。
她小心翼翼地将蝴蝶风筝收起来,等着再遇见那个温柔的大哥哥。
小姑娘慢慢地长成少女,虽然没有再见过那位哥哥了,却将他曾经的那份温暖留在了心里。
待她再见到那位哥哥时,他已成为了天下之主。
当姑母告诉她,要她入他的后宫时,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开心。
……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沅芷院,院子里的落叶又掉了一地,姜蜜没有惊动其他人,她独自走上了阁楼。
依着记忆里的位置,将一木箱找了出来。
她把那木箱打开,里头躺着一只褪去色彩的蝴蝶风筝。
尽管看起来有些旧,却被保存的很好。
姜蜜将这只风筝拿出来,怔怔出神地想起了前世。
那时是在行宫的桃林中,萧怀衍带着她共乘一骑马,悠悠地往桃林深处而去,远处有嬉笑传来,她紧张地瑟瑟发抖,惟恐那些赏花的后妃会往这边过来。
可她的腰肢被男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她只能无力的抓着男人的手臂,仰头看向天空。
空中飘过来被人放飞的风筝,她看得入神。
却很快被男人捏住下巴,“专心些……”
男人的拇指摁在她无意沾染了桃花瓣的唇上,一点点将那花瓣揉碎,俯身压了上去。
待她喘息着平复时,原本空中飘着的风筝不见了。
当时她不知道为何会问他,“陛下,你还记得送过一个风筝给一个小姑娘吗?”
男人的声音还是温润如常,微微带着一丝喑哑,“什么风筝?朕不记得了。”
……
昏暗的阁楼中,姜蜜靠着那木箱坐在地上。
一滴滴的泪水落在陈旧的风筝上,很快被晕开。
姜蜜将怀里的风筝拿在手中,眼中闪过挣扎之色,闭上眼睛用力一扯,把本就脆弱的风筝轻易地撕碎。
沉屑四起,她看着一地的碎纸,突然失声痛哭。
……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要赴镇国公府的花宴那天。
姜蜜身穿鹅黄织锦长裙,头戴翡翠玉簪步摇,扶着秋玉的手上了承恩侯府的马车。
马车里姜宜和姜容已经先到了,姜宜打扮娇俏可人,姜容则是秀美乖巧。
姜容往旁挪了挪,想让三姐姐坐自己身边,结果姜宜眼疾手快的拉住姜蜜的手,往她身边一带,“棠棠,你可算来了。阿容小闷葫芦一个,说半天都憋不出几句话,我都快给闷死了。”
姜蜜笑看了姜宜一眼,道:“宜姐姐你又在欺负阿容!”
姜宜笑着道:“你现在倒是会护着那小丫头了。”
姜蜜道:“都是自家姐妹什么护不护的。”
姜容腼腆的笑了,小声说:“就是,三姐姐一向都对我好。”
姜宜啧了一声,“小闷葫芦,你这会倒是肯说话了。”
姜宜被禁足久了,好不容易可以出来,总算有姐妹陪着说说话了便一打开话匣子便关不住了。
越说也越没边了。
“要我说,相看人家第一条便是要看家中有没有寄居那种柔弱风一吹就要倒远方表妹。我阿姐就是吃了这个亏。那白氏就是谢曦的表妹,我曾经去过英国公府做客,见过那白氏一回。她故意站在廊下,等到谢曦一来,柔柔弱弱地装着要晕倒过去。谢曦以为是我阿姐苛待了白氏,竟当着我阿姐的面把那白氏抱走。呸!不要脸的东西,我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还在那里呢!”
姜蜜知道姜宜对英国公府怨言颇多,估计大伯母也拘着她不让她说,只有在她们两个面前才发泄出来。她听着姜宜的话,倒是想起前世那柔妃不也是萧怀衍的表妹,表兄妹的情谊啊,还真是总有着一份特殊。
她道:“那宜姐姐你可要大伯母帮你留意了,不知你那个黑炭公子家中有没有寄居的远房表妹。”
姜宜面上一红,“胡说什么呢,都是没影的事呢!”
姜宜扯上姜容,道:“别看阿容还小,那也十二了,估计二婶婶已经在暗中挑人选了,阿容,你可要记牢姐姐的话呀。”
姜蜜捂住姜容的耳朵,“宜姐姐你可别将阿容教坏了。”
三姐妹闹成一团,而镇国公府也近在眼前了。
喜欢请多多点赞[赞]评论[鼓掌]发文数量有限[石化]关注我[kiss]看后续[爱慕]